一位穿著黑色短斗篷的女性踩著長筒靴來到約定好的位置，她將一頭的金髮扎成利落的高馬尾，即使如此依舊能見從黑色斗篷之下所遺落的馬尾在最後像是定型般分成兩束。

心情似乎還挺好的樣子，她左右張望尋找相約之人。

v7_0v: 「真高興妳來了，小姐。」
同樣一襲黑衣的以撒從一旁的巷子中步出，在看見天琴座時淺笑靠近。

「……詢問我的同僚為何會跟自己一樣，曾經出現在黑市的話，總覺得自己太不知趣了。」
他擺手比向看起來還算完好，就像展演廳的建築物入口。
那裡有兩名工作人員，戴著墨鏡——其實裝束似乎更像保鏢之類的。

「就直接前往吧？在這樣的環境欣賞音樂，對我而言也是初體驗。」

「你好。」在見到以撒後她簡單地打了個招呼，目光也隨著以撒的動作望向展廳入口，以及外表上看起來生人勿進的保鏢。
「那還真是感謝你的貼心，我們走吧。」雖然被問了她也不會在意，但天琴座還是順勢地接受了對方的好意，畢竟答案無非就是那幾種，而她現在對即將參觀的展覽抱有更多的興趣。

v7_0v: 沉默的保鏢將他們迎入室內，在冷氣吹過髮梢的最後一刻，水晶燈的光芒投射在兩人頭頂。

四周靜悄悄地，原來如此，這樣的活動會這麼少人嗎？以撒在心裡懸起一個疑問。

在舞台週邊，裝有音響的地方播放起罐頭掌聲，而後燈光啪地熄滅。

投影機將影像照射在面前的布幕上，冰冷冷地轉動著的，老舊畫質與舞鞋叩擊地面的聲音。

據說天鵝湖是最經典的芭蕾舞劇，舞者懸動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上。
並且整個劇團都為之奮力展翅，這對現在這個凋零寂寥的，十五萬人的小鎮——能擁有這個規模的劇團想必不可能。

天琴座跟在保鏢身後，短短的移動過程內倒是沒有特別開口和保鏢或以撒搭話，只是保持著愉快和好奇的神情不斷打量周遭的環境。她的目光投向舞台，在影像開始播放的同時亮起眼底的光，隨著不斷變換的畫面微動，直到一整首的天鵝湖落幕，天琴座才跟著罐頭掌聲一起用力拍手。

「好厲害啊，以撒，你覺得呢？」有些興奮地往以撒身邊湊得更近一些，她稍稍壓低雀躍的聲音。
「這應該是『以前』的記錄吧？好珍貴啊！」

v7_0v: 「我也是第一次看這樣的表演。」
他輕輕拍手，似乎也很贊嘆那精彩躍動的身姿，演員們如天鵝般舞動手臂——那是她們的翅膀。

「……正因為是以前的紀錄，所以才不能隨意在居民間流傳呢。」
「難怪只能在這裡看見。」

「妳會喜歡芭蕾舞劇嗎？其實我更喜歡普通的歌劇。」

「典藏室展有玻璃琴，與其他罕見的琴種，兩位如果看完可以移步。」
寡言的保鏢此時說了一句。

「我都喜歡哦，不管是表演還是比賽，正所謂台上五分鐘嘛。」沒有講完下句，她只是很快就被保鏢的話引走了注意力。

「典藏室？我要去！」說著就拉上以撒，天琴座晃著雀躍的馬尾迫不及待地往下一個展覽房間移動。

在保鏢的帶領下步入典藏室，只要抬頭就可以看到同樣華麗的水晶燈，然而更加吸引人的便是在燈光照耀之下的各種藏品。展示於櫃中的各個書籍和文物從外表上就可以看出他們的歷史，小小的說明標示記錄著他們的來源和故事，其中還有非常惹人注目的玻璃琴被擺在正中間，以及稀罕的樂器被擺在周圍的玻璃櫃之中。

v7_0v: 燈光照射的灼星點染於各種材質樂器上，平添幾分靜謐。

「我對玻璃琴的認識只有它是玻璃碗做成的特殊琴種，說真的，完全聯想不到吧？這能夠被稱為琴。」
「然而，現在知道如何演奏的人，也許鎮內都找不到了。」
能夠有這樣一件古董殘留下來，是多麼讓人愉快又孤寂的事情。

旁邊還有一種樂器，由金屬棒、玻璃棒和共鳴管構成，演奏者以濕潤的手指摩擦玻璃棒就能奏出夢幻的共鳴聲。

「巴松管，不過這是玻璃做的……好像也有塑膠製品，但保存都沒有這隻好。」

「真想玩玩看。」將目光落在各個不同的樂器上，它們的說明文字長短各異，有些更詳細的只要輕點按鈕就可以聽到錄製好的樂器聲，對音樂人來說很是有吸引力。

「以撒有玩過玻璃杯音樂嗎？說不定就像那樣吧。」被展覽出來的玻璃琴並沒有轉動，只是安靜地立在那裡。天琴座彎下腰註視著，她要是某作品裡的巫師的話，或許玻璃琴已經逃離這裡了吧。

「連吹奏樂器都有啊，真想知道怎麼會是玻璃做的。」她將目光落在說明文字上，只不過並沒有注意到哪裡寫有關於這支樂器的詳細出生，最後只能將目光停在巴松管的吹嘴上。

v7_0v: 「從來沒有玩過……玻璃杯音樂。」
他聽起來有些茫然，那是記憶中不曾存在的詞彙，說起來，音樂並非高級的人類活動，只是想要精緻的話必不可少某些程度上的投入。

對於現在的小鎮來說還是太困難了。

「玻璃做的雖然易碎，但品質比塑膠來的好保存，這樣看來曾經是大戶人家的收藏吧？」

語畢，保鏢輕聲發話。

「歌劇部正在進行。」
示意兩人可以前往，「劇目為經典的『歌劇魅影』。」

知道這個嗎

「我曾經在書上看過很久以前的劇照，現在大概只能還原一些吧。」
他輕撫下頜說道。

「一起去看看吧，天琴座？」

「沒有玩過玻璃杯音樂的話還真是可惜，以撒神父在家品嘗美酒時也可以試試重拾童心哦。」她抬起指尖在眼前劃了個峨眉月的形，只可惜單憑空氣並不能演奏出音樂：「沾濕手指頭後在高腳杯杯口邊緣摩擦就能發出不同頻率的聲音。」

「走吧，看看會是什麼樣的表演。」似乎也對接下來的歌劇抱有興趣，「以撒喜歡歌劇吧？」她在收回手時向身邊的人說著，邊說邊邁開腳步，和以撒一同前往歌劇院的禮堂。

v7_0v: 「還以為是用敲擊的呢，我知道了，回家試試。」
原來他的確有在家偶爾喝紅酒的習慣。

深紅色布幔所包裹的禮堂是藝術之繭，是落座後令人不想離開的掌聲誕下之地。

明明空間不大，在集中於舞台的燈光中，有種來到巨大歌劇院的錯覺，那已經是來自古代的呼吸了。

序幕隨著音樂盒的旋律開啟，陰影中，一道熟悉而低沉的嗓音唱出：「In sleep he sang to me… in dreams he came…」

克莉絲汀站在舞台中央，白紗曳地，雙眼茫然而神聖，她被聲音召喚，緩緩唱起那首引領她進入幻象與愛慾交錯世界的歌。魅影隱藏於燭光搖曳的地下湖中。

安靜地在台下看著表演，故事在經歷過多層的再創作和遺失以後誰也不知道與原版相差多少。然而天琴座將這些包括在內都一併享受其中，在女演員越唱越高的曲調時也在心中同步，有力的高音迴響在禮堂之中，隨著紅佈簾緩緩拉上，天琴座才和周圍的觀眾一起鼓掌。

「真不錯啊，以愛和音樂為主題。」以音樂代替言語撥動心弦確實是她一直以來所喜歡的，她借由歌劇的內容詢問身側的人：「以撒神父喜歡什麼樣的愛？自私的、祝福的大愛，又或是其他模樣的。」

v7_0v: 缺失的記憶與歷史殘頁，就像少了一部分人類的愛一樣。

但生命現在仍殘存，頑固地留下到最後一刻。

如果能看完這一切就好了。

「愛嗎……還真是萬鵲會很有興趣的話題呢。」
「要看愛著什麼，人類、動物、某個特定的存在，全都是愛的一部分面貌，把它們拼湊起來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不過，我很愛人類，我覺得『人』很可愛，因為由衷地這麼認為，所以自然就會產生愛意。」

「萬鵲啊……」意味深長地喃喃，但她很快就把話接下去。
「以撒神父說得好像你不是人類一樣呢！」
「說這種話的人都會有把人類當寵物養的預備軍嫌疑哦。」毫不猶豫地對著當事人造謠，她一邊說一邊起身，準備跟著離開的觀眾腳步一起前往下一項展題。
「那以撒也愛著自己嗎？」

v7_0v: 「養人類當寵物還是太奢侈了，我就觀望吧，觀察著不也挺有趣嗎？就像看著玻璃缸裡美麗的魚，即使不是我所飼養，也足夠有意思。」
「如果我能弄懂自己，說不定就能更愛自己了。」

兩人的部分邁向閱讀室。

《蝴蝶夫人》——悲劇收場的歌劇，又是一部關於愛情與無奈，等待與青春凋零的故事。

殘缺的文本被放在展示窗內，這一本似乎缺少了裡面的幾章，如果要作為歌劇重新出演就必須再編排。

果然是有預備軍嫌疑的嗎？默默解讀著以撒的話進入閱讀室，她看著文本裡的歌詞譜淺哼著歌，在看完以後才抬起頭去問以撒。
「真想知道以撒怎麼會選用『奢侈』這個詞，莫不成以撒是自我評價比較低的類型嗎？」要是能弄懂以撒，說不定連她也能更懂自己呢。
語畢，她伸出帶著手套的手越過獨守閨房的蝴蝶所自殺的那一頁，落在另一個玻璃的劇作家照片上。
「對我來說，比作品更有趣的是作者的人生故事。『普契尼』在音樂學院以叛逆聞名、為了湊錢買煙而拆掉教堂管風琴、為了把妹而賣掉外套、為了躲債主和劇作家好友互相配合躲進衣櫃。他與朋友的妻子私奔，因為喜好飆車所以摔斷了自己的一條腿，性格風流加上疑神疑鬼的妻子，讓他的妻子懷疑普契尼與女傭有不倫戀後促使女傭自殺；當時還有人成立『普契尼可恨俱樂部』來嘲諷他創作的旋律一直重複利用。」

v7_0v: 「不，我認為飼養人類對任何人都是奢侈的事情，畢竟思想是難以被禁錮的，所謂的飼養究竟是以什麼為基礎呢？給予食物是飼養嗎？還是從身到心都被教導著才是飼養呢？一這樣思考，我就覺得很難以評價飼養……」
實在是想得太多了。

「普契尼原來是這種人啊，能夠被成立一個可恨俱樂部，我想他其實很受歡迎。說起來，天琴座有想過成為偶像嗎？」

「是啊，不知道能不能加入『天琴座可恨俱樂部』。」天琴座露出笑容，雖然她也不知道存不存在這種俱樂部就是了。
「偶像……我大概不適合吧。」並沒有猶豫太久就給出了答案，她將手放到身後，繼續在各個展示櫃前停下腳步細細觀看。
「畢竟我也沒有要成立『宗教』的意思呢。」沒有解釋太多，卻道出了拒絕的理由，她在說話時細細打量威爾第照片上的鬍子。

v7_0v: 「……妳覺得永恆之神像是偶像嗎？」
「也不能說錯呢。」
代換一下概念後，這麼若有所思道。

「這是……《茶花女》跟《弄臣》的作者，浪漫派歌劇家。」
「我有茶花女的小說，但歌劇沒有看過呢？」
若有所思的輕撫起下頜，「同時，這個人的作品帶著愛國色彩，儘管對現在的我們而言，已經沒有國家之分了。」

「自古以來宗教也總是會透過音樂來提升信徒的凝聚力呢。」算是附和了以撒的話，她也為永恆之神寫過一首能夠被搬上台面的那種宗教曲。

「以撒神父還真是博學啊。」她低下頭去看玻璃櫃之中的樂譜，似是隨著劇情發展而不斷變動的曲調，「我也沒有看過，單以樂譜來看，我想足以用『熱烈』來形容。」其中對唱或多人重唱的地方，真想親耳聽一聽呢。
「以撒也有『熱烈』的時候嗎？」

v7_0v: 「我對樂譜則是一竅不通，熱烈與否的感覺也只有像天琴座你們、這些能理解樂理的人才能清楚。」
雙手背在身後，他輕輕地說著。

「也許宗教局的其他人會有興趣也不一定。」
「熱烈……如果是指情緒激動的時候。」

「有的，但不多。天琴座似乎也是這樣的吧？」
他只是個人猜測。

「是嗎？嗯……這個答案就暫且保留吧。」稍稍思考一下，對她來說歌唱時或許可以說得上熱烈，然而天琴座的主觀不需要成為可能會影響他人思考的變數。
「以撒在面對什麼的時候會變得熱烈呢？我很好奇哦！」跟著規劃的動線設計就快要走到尾聲，她回頭去望身邊的男子。

v7_0v: 踏入演奏廳的瞬間，虛擬投影出的劇團播放音樂，十五萬。十五萬人，這世界最後的殘留，當初精於音樂只怕都不會是第一批留下的人。

想要組成這樣的近百人演奏會，用投影容易多了。

「也許是接觸到過去的時候吧。」
他看著台上的虛擬影子朝自己場前鞠躬，有些漫不經心的回答。

「天琴座有曾經為了什麼而迷茫不確定嗎？差不多是這種感覺再強烈一點。」

「這樣啊……真好啊。」像是想感受以撒口中的情感，她將雙手疊與胸口處喃喃。

直到影像裡的成員都陸續坐下，不再開口的天琴座也將目光停留在面前投影出來的指揮家背影上。在指揮家的手勢下，交響樂團裡的樂手們也一個接一個地加入到旋律之中，透過喇叭播放的音樂不知道穿越了多少時光在此時抵達他們的耳蝸之中。

僅僅只一個人是無法完成這樣的音樂的，就像至今為止的歷史一樣，皆是所有星沙堆疊成型，感動仍留在毛細孔裡，震動心弦的音樂畫下句點。現場的人和過去的人們也在相同的時刻一同鼓掌。
「啊——滿足了又感覺不滿足了。」展覽在踏出演奏廳後終於迎來結束，陽光稍稍打在出口處的街道，天琴座伸了個懶腰，差點就要把黑色的兜帽弄掉了。
「真不錯啊，謝謝以撒邀請我來，否則就要錯過了呢。」

v7_0v: 「沒什麼，天琴座。能夠跟妳共享這段時光，我很高興。」
緩緩眨眼，以撒輕聲應答，環顧四週之後，將目光重新放在天琴座身上。

「……」
來黑市的理由，果然還是不問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在一場比肩末日的日常冒險，生命消亡之前得到的智慧依舊曾經有過意義。

至少他們都曾見證。

「下次再見，天琴座。」

「嗯！下次再見吧。」對以撒露出笑臉，她接著後退半步地收起一隻腳，作為道別優雅地微微傾身。

「下次見面時，能夠聽見以撒的玻璃杯音樂就好了呢。」

說完，她便不再多言，轉身時馬尾與裙擺一起繪出輕盈柔軟的圓，無聲地消失在街道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