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嗓音輕盈，伴著腳底發麻的節律無憂無慮地跳躍，恰若困擾是庸人自擾、麻煩是自找麻煩、吃苦也是自討苦吃，一字一句裹滿糖霜，遠遠聽見便覺得氣管塞足了粉粒，擤鼻涕都能擤出顆軟糖。

　　所幸他渾身上下毛病一大堆，鼻子倒是沒什麼問題。

　　夜半的街道不至於死寂，近來因上不得檯面的絮叨添染躁動，如今勉強還能用毯子蓋起，但誰都要朝藏起穢物的地面瞥了復瞥、距離反覆堆疊的布料被一把揭開的時候也不遠了。科特不排斥閒得令人坐立不安的氛圍、不再直接為方舟奔走後更難在乎從未經過家門的年輕人；無所事事時總會有那麼幾個人將找死視作嶄新嗜好，要是觸犯什麼、撞見什麼，從此找不著痕跡，都只是為平和得無聊的日子點綴教誨與刺激。可他今晚還是為了平日懶得理會的訛傳出門，不為旁者安危、不為瀕死良心，而是為了某個最近開始上網找影片來看的小盆栽。

　　其他人的觀點不好説，不過近日他聽完一耳朵有的沒的古怪挑戰，只覺得他們這個小破鎮忽然徹底毀壞也不意外——外頭或遊蕩或籌謀的異種甚至不需要付出太多，只要在簡短影片裡加上討人厭的音樂，就會有群讀了兩本書便覺得自己是天才的無知蠢貨赴湯蹈火、自以為惹眼是件好事。

　　在他眼裡也確實愚笨得搶眼。

　　「改天想去哪玩？」男人白天朝努力盯著螢幕看的稚嫩臉蛋拋過問題，意欲將屋簷下的小孩子扯得離笨的範疇遠點，最好是一輩子連與方舟有所瓜葛的外人都不再見到。早餐用到的餐具剛洗完、擺上架子，飯廳裡還有些煎蛋與培根的餘香，每天總為自己預設好一切的孩童穿著起床時挑選的短袖短褲，自立自強紮成的馬尾有些歪扭、大概再過不久就要由他重新調整，一切安逸、尋常、不變。

　　絕不該變。

　　烏莉卡眨眨眼，輕手輕腳地放下手中裝置。

　　「大家最近都在追星。我也想去聽凱蘿姐姐唱歌⋯⋯可以嗎，爸爸？」

　　「妳——」他正做著一旦聽見支柱二字就開口罵人的準備，女孩後頭接續的卻與預想截然不同，無論是年齡不到二位數的小孩子們的流行、抑或口中嚮往的對象，都讓人不由得愣了幾秒、才得以思索：她剛剛説的是「唱詩班的姊姊」嗎？對方居然破天荒地想去聽唱詩班的人唱歌？

　　雖然不知道教會養的那群小鬼裡有誰忽然脱穎而出，他還是在小朋友又變得怯生生前把習慣性皺起的眉頭扯開，自工作台起身時順勢揉亂對方開始散亂腦後的髮。

　　「⋯⋯行，改天看看吧。」

　　反正不是跟著同學挑戰短手短腳的體能極限、抑或不斷加班的警備隊員耐心就行；他實在擔心哪天替連衣服都穿不好的客人修完縫線，莫名其妙成了責任的女孩就把自己弄丟在哪個角落，多去一趟教會聽歌相較之下根本算不上什麼難事。

　　回顧大半個白日，他笑了一下、左側又被輕描淡寫的舉止拽得頭昏耳鳴、只差沒來得及失去平衡，舉手拍拍耳廓；小鬼頭在家裡睡得正熟，他自然咒罵得毫不猶豫，夜幕裡仍聽來低微，一如他和諸多再無人形的悲劇比起來像刻意無病呻吟的昏眩。

　　活潑過度的歌聲依舊自目的地遠遠傳來。

　　旁人自以為有餘裕的英雄主義該交由旁人揮灑。再如何盲目的賭徒也明白投注得越多、可能失去的自然也越多，他沒捏造過虛幻的夢，幾旬前如此、如今依舊，一舉槍枝就是數十年時光、數十張面孔、數十個拼寫名字都可能令身旁儀器作響的惜別。從沒有人追求完美的歸還，而今他亦不認為那些妄圖觸碰支柱的年輕人全都在失敗後安全返家。

　　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得親自看一眼附近那該死的支柱、看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傢伙究竟有沒有認真工作；都這個時間了，附近還是吵鬧得很，好像要將無法在太狹窄的土地上宣洩的熱烈歡愉肆意揮灑、對神棄之所的未知恐懼都轉為己身所知的滿足、即使高唱的無畏被譏笑也無所顧忌，放縱時已抉擇不會回頭。

　　科特在跟從鼓點跳動的頭疼間持續邁步，像隻作無用功的蟲子，汲汲營營、遠了又近，到最後還是想像歡笑、想像一道灑得恰到好處的日光⋯⋯。

　　不，他猛地制止自己邁步：他可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愛傷春悲秋、又愛想那些陽光燦爛的事。

　　和出門前設想的、因為加重巡邏而蕭條的氛圍不同，支柱周遭熱鬧——太熱鬧，竄動的人頭密密麻麻擠在燈光色彩太多的臨時舞台邊，彷彿某種毛茸茸的浪，令人只想趕緊撕掉，無論自肌膚、亦或虹膜。

　　應當嘈雜的地方歌聲清晰，他按著額側、仔細觀察景況，差點起一身雞皮疙瘩。

　　本該搖擺、歌唱、攝影的人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人淚流滿面、有些人流的則是忘了該怎麼吞的口水，倘若他是台上的人，一定會戴好橡膠手套、跳下來一拳把那些有礙觀瞻的下巴一個個捶碎。

　　綠髮的少女穿著工藝細緻的裙裝，姣好身材安全停留在高舉的指掌之外，戴著麥克風跳舞時歌聲仍穩定、甜美、裝滿了完全不適合半夜的活力，輕快的連接段後高舉著手吶喊，所有煩悶不安都隨著拋擲的高音遠去，他感覺到笑意慢慢攀上唇瓣、眼角，心臟追逐著喜悅跳動，腦海由爽快震盪了胸懷的女子掌舵，其餘顧慮都變得悶而渺小，下一刻就要被牽引著遺棄。

　　男人於原地逗留，雙肩自然而然地鬆弛，一分鐘、兩分鐘，直到倏然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中了異能；要不是今天好死不死的左耳聽不大見，他還真會像是其餘不懂得防備的笨蛋那樣呆站到地老天荒，誤以為是一時走神。

　　不過這麼一遭，他也認出了是誰敢在重地附近利用異能演出：教會養大的小鬼之一，不管方舟內部的人員長成什麼或凶神惡煞、或和藹可親的模樣，都能夠追在後頭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叫的女孩子，外向得簡直是隻小狗，一隻對牠表現得兇了點便會有其他人類代為譴責的、棉花糖般的狗。他過去不優待小孩、現下相差不多，不過在對方太過閃亮的眼神下也幫過一兩次忙——這孩子叫什麼來著？

　　他神態理所當然地往後台走，翻揀往事的苦惱間壓根沒注意到底是誰將自己放行。

　　「科特叔叔，」身上被披了條毛巾、表演後氣喘吁吁的少女看清他面容沒多久便喚，一雙暈粉的眼珠明晰、清澈，仁愛地懷擁微不足道的厄難。「今晚過得開心嗎？」

　　「還行⋯⋯佛洛伊德，」他在喊出名字的前一刻，總算意識到烏莉卡早上説的「唱詩班姊姊」到底在指誰。「凱蘿。大半夜開演唱會，是因為這樣粉絲更容易付錢？」

　　聞言，那人不吝自己用了好一陣子的嗓，一陣笑後搖了搖頭：「最近太多人想去看支柱了，所以準備了幾場演出、轉移大家的注意。」

　　「教會的人還是挺能救急的。」至於防範危機的部分需不需要再努力，就讓其他人自己慢慢想吧。他不了解表演細節、確認周遭問題不大後更沒有要逗留的意思，站在一邊看來去匆匆的工作人員收拾了一陣，再度啟齒。

　　「我女兒挺喜歡妳的。」

　　「真的嗎？不過妹妹今晚沒有過來吧？」安定群眾的奔波間，異能運用得嫻熟的少女彎起雙眸，從一旁取來紙筆、流暢地書寫，行雲流水的舉止大概做了上百次。「用這個替我跟她說聲謝謝，我會繼續努力的！」

　　他以鼻音回應飛揚的、恰似還在舞台上的話語，接過拿去外頭大概會被搶的紙張，已能預見隔天得到偶像簽名的小孩子會有多開心。

　　凱蘿送簽名像烏莉卡摘野花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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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科特中還沒Ａ企

謝謝小鎮最好最甜唱歌最奪人心神（實話實說）的哀斗跟她的經紀人和科特踏取．．．！
一點都沒有追星意識的老男究竟來幹嘛的　跟哀斗近距離說話還獲得簽名實在身在福中不知福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