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暇平凡的午後，意料之內的顧客，打從身影經過轉角的玻璃窗起，拾漪便擺好一副看熱鬧的樣態，隻手托著下巴倚在櫃檯前，就差沒再多點上一根菸。

「哎呀、哎呀，看看這是誰來了，來勢洶洶的，要拿著尋人啟事到處找人？還是說你打算來為我損失我親愛的員工道歉？」趁著店內清閒，就連外頭的路人也不見幾個，她全然沒收著嬉笑的音量，更像真正在找碴的，露出一副令人難堪的玩味表情。

聽到損失的員工，弗戈想了一下也能知道結果，想起巴姆往日在工作上的無聊埋怨，對這間半大不小的店舖多少早有了認識，只是誰也沒想過會是以這樣的由頭來到。
抱著試探的心情，他還是姑且開口一問：「巴姆⋯⋯巴嫫聶有沒有來？」

「瞧瞧，就是有這樣冷血無情的人。」低頭白了一眼。她慣會陰陽怪氣和自說自話地妄下結論，彷彿巴姆某些時候的性格其來有自。
「說起來，你是說了什麼才會讓我的小可憐哭成那樣，嗯哼⋯⋯大晚上氣溫才幾度呢，著涼感冒、半夜發高燒什麼的樣樣都來。」

「所以他在你這？他生病是你在照顧？」

「我這也沒人能照顧他，誰知道呢⋯⋯」拾漪聳了聳肩，「便宜你了，我那孩子本可以賣個好價錢，那張臉皮有的是受眾。」
像極了再尋常不過的買賣——不如說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多一筆生意的收入與多一個花錢的支出在她眼裡看來相差無幾，她做事向來不需要理由。

想當然爾弗戈是第一次見識拾漪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語，一時皺起了眉，「妳有聽他說過，我的職業是什麼吧。」

聞言，拾漪只覺得好笑，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然進入某些年齡層才會出現的說教模式，「那又怎麼了？警察很偉大嗎？哈⋯⋯就是這樣才會吵架，年輕人就是這麼浮躁。」
「我把我想做的事都明明白白告訴他了。為什麼想？怎麼賣？要賣到哪？我這個人很誠實的⋯⋯」開口就是在胡扯這個年代難以搬上檯面的天方夜譚，或許在警察眼裡就是現行的業績。

「沒差，就祝妳不會賣到人跑了還不知道人跑去哪。」

「嗯哼⋯⋯現在既沒賺到、又不知道人跑哪去的也不是我。」似乎是瞧見對方知道追問下去也不會有明確答案，拾漪難得主動收回了扯遠的話題，「你想做什麼，真的有好好說給他聽嗎？」

「我說了，是他沒聽懂我的關心。」直男就直在理直氣壯，全然不認為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話。

她笑著發出嘖嘖感嘆，「哎唷⋯⋯好大的官威啊，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難道這裡是審訊室？要抓犯人的話，恐怕您來錯地方了吧。」

「我才是被審訊的那個吧。」

「那你可得找一個會說話的律師再來證明自己無罪。」想來她已經在心裡立下判決。

不過就是一點溝通上的小事，鬧得跟世界末日一樣，拾漪對此不置可否，眼見沒有更多待她挖掘的樂趣，拾漪也沒打算多聊下去，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滾吧。」

「好了，情侶間的躲貓貓結束了，親愛的。」她低頭揶揄起一旁抱著雙膝蜷縮在櫃檯內側的身影，沒想到這裡倒是個頗為合適的藏身處，除非站在邊上，否則誰能看見這麼大個縮頭烏龜，「傻啦？」

「我可不能讓你請長假還穩定支薪。」

「我才沒有哭⋯⋯」

顯然巴姆在意的重點與眾不同，沉悶而細碎的回應自埋首的膝間洩出，就算難過也還是沒忍住回應不久前的談話，「妳也不會把我賣掉，會賠本的。」

「你那副模樣比哭了還難看，可醜了，賣給我都不要——」話還沒說完，底下龜縮著的人臉色一變，明顯陰翳了不少，怕是再說下去就會哭著鬧更大的脾氣。
她難得改口，避免一場不必要的災難，讓誰愛哄誰哄去，「不是，都幾歲了還這樣，換誰誰受得了你。」

「妳肯定受得了⋯⋯」巴姆撇了撇嘴，總算抬起頭去，流落街頭肯定只是一時之舉，討好拾漪對他而言沒什麼壞處，「幾年了還是一點沒變，走出去別人都說妳像我妹妹。」

想來沒有哪個到了一定年紀的女人不喜歡聽這種話，對拾漪來說就更加動聽了，她才不管這是不是巴姆一時的違心之言，「可以，很好，你想住到我家去都可以。」

「那種死人地方我才不要住。」

略過了拾漪的玩笑，天知道他去過一回之後對自家老闆糟糕透頂的生活品質有多麼難堪的評價。
黑壓壓的小破套房，就差沒有觸發煙霧警報的瀰漫菸臭，到處都是煙灰缸⋯⋯比整間房的燈泡還多，難以想像那種地方還可以住人。

「你要在這打地鋪我也不介意。」

「不要。」

「那就睡路邊去吧，小鬼頭。」

她實在懶得再搭理這個得寸進尺的傢伙，即便是自己撿回來的也一樣。

「我之後會去南區那⋯⋯有地方住，應該。」雖說什麼招呼都沒好好打過，巴姆對尚有些陌生的關係感到忐忑不安，多慮也是難免。

「隨便你。」她罷罷手，沒興趣待著聆聽變相調情的年輕情侶吵架分居如何解決的話題，「反正你的工資會扣到重新上工的那天。」

至於這個店面——做做樣子的營業，大不了就休息幾天，這座城市並沒有缺少一間無關緊要的咖啡廳。

可惜有些人就是缺這麼個至關重要的傢伙。

我沒有遺言⋯⋯只是我太慢了謝謝弗戈中等我慢吞吞的一點一點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