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吉姆只是垂眼望著地面,一句話都沒說,明顯精神不太好。
不斷回想那五人的面貌與對話,他不是不知道共和軍依舊使用非人道的方式對待哨嚮,相比起來維雷利亞確實是更好的選擇,但他仍無法釋懷。
哨兵嚮導在出生的那刻就注定了他們的未來,無法像普通人那樣選擇追逐夢想,甚至還連累了家人。
想到這,吉姆拉住了正準備返回宿舍的搭檔,聲音裡帶點疲憊:
「陪我去一趟梳理室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們能做的事有限,古茲曼下兵。」看著搭檔沉重的臉色,荒井沒有選擇用吉姆熟悉的方式稱呼他,而是輕輕皺起眉頭,希望他能意識到自己與那非法入境者的區別。
「……但,好吧。」輕聲嘆氣的模樣不如往常那般充斥厭惡與嫌棄,嚮導很快對搭檔的要求妥協,在走廊上停下了腳步。
「......我知道。」他鬆開了手,與搭檔並列走往梳理室的方向。
「我沒有對你的方式有意見,我只是...」哨兵的能力讓他仍清晰記得當時的畫面,他們話語裡夾雜著哀戚、憤怒與無助,甚至還有掩蓋其下的恐懼。
他應該要忘記這些,才能讓自己好受點。

走到梳理室,吉姆脫下斗篷後隨手一扔、便直接躺在沙發上,胡狼也適時出現的躺在地板上,雙耳垂下顯得沒有精神。
「你覺得他們會被遣送回去嗎?」吉姆閉上眼,聲音輕的像是在喃喃自語:「其中一個小孩是嚮導,或許維雷利亞會把他們留下。」
「根據維雷利亞國安法,未經許可出入境者處罰金和有期徒刑,但有鑒於他們只是一般人……」
「是的,理論上他們會遭受遣返。」關上那扇略顯厚重的門,看見哨兵與他的精神體表露出明顯的頹喪,荒井輕輕蹙起眉頭,同時在搭檔的對面坐下。
「……說實話,你的狀態沒有差到需要梳理的程度,或許你只是想聊聊?」搭檔的精神信號稱不上紊亂,也並非處於驚慌或過載狀態,不善言辭的嚮導企圖用直接而煞風景的問題將對方拉回現實。
「⋯⋯但我感覺很不舒服,我以為不太好。」笨拙的認知讓他分不清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但對方還是願意跟來讓他有了一絲安慰。
「或許你說得對,我只是想找人聊聊。」看著米白色天花板,在這格外寧靜的空間裡似乎什麼話都能說出口,那些他從不曾說出口的事。
「他們一家人是從共和國逃來的,說是對類人類的壓迫讓他們不得不從那離開,只為了讓他們的嚮導孩子⋯能安全長到我這種年紀。」
「我知道我的父母非常愛我,我曾經聽見他們為了不讓我感受到差別待遇,決定不再生二胎。」哨兵的聽力遠比想像中還敏銳,只是他一直在演戲好讓父母放心。
想到偶爾的夜晚,父母兩人在客廳時談論工作、孩子和未來,以及藏不住的啜泣聲,他卻無能為力。
「後來我媽⋯⋯因為車禍過世,我爸很傷心,他非常愛她。」
「從那之後,我很少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沒有人會再跟他談論我的事。」他垂手摸了摸胡狼,這些事情過於隱私,他也不知該找誰、如何宣洩,此時此刻一口氣全說了出來。
「有時我會想,如果我是嚮導就好了,至少我能知道他⋯⋯他們會不會後悔只生了我。」一個從出生開始就註定命運的類人類,何其有幸遇到愛他的父母親,但他不想要這樣好的家人遇到這種事。
如果他不是類人類,這一切都會改變。
他內心或許是希望入境者一家能夠得到好結局。
「即便能夠理解他人的情感,你也註定不能為他們的人生負責,也沒必要這麼做。」沉默地聽著搭檔說完自己的故事,荒井並沒有因此表現出同情或理解,只是皺起眉頭望向那雙鮮少盛滿沮喪的眼睛。
「即便共和國的人們經歷我們難以知曉的困境,維雷利亞也可能充斥他們難以想像的未來。」
「……他人是否後悔、憎恨、憤怒、感嘆,都只關乎他們自己的選擇。」給出肯定而過分理智的解答,出身東國的嚮導盡可能放平語氣,讓自己的話語不要更顯偏激。
「你或許會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懊惱,但請記住,愛可以是任何事物的理由。」荒井頓了頓,過了一會才繼續說下去,似乎對談論愛感到難以言說的……沮喪。
「我們應該談論一件事是否違背我們所處的規則,而非用感情去軟化規則,共和國的人們為愛捨身犯險,你我也為了未來做出取捨。」
「同情會讓你變得痛苦,我沒有興趣批判你的性格,但這會讓你陷入不必要的危險之中,吉姆·古茲曼。」瞇起那雙本就銳利的眼睛,嚮導的口吻變得強硬,他深知自己的搭檔是個容易心軟的傢伙,即便無意批判那份善良,將公私混為一談仍是一件糟糕的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和搭檔相處快一年半的時間,他早已料到會有這個對他來說接近古板的教訓。
以往的吉姆或許只會聽聽便過去了,但這次的他側過身、望著荒井那雙銳利的深紅眼眸,他忽然有些羨慕對方的決絕與冷靜。
「但出生在共和國、出生在維雷利亞,以類人類的身分⋯⋯我的家人無法選擇,他們也是。」
「我也是。」
他只是希望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內心也一直隱隱期待有人能幫助自己,也祈禱著哪天忽然宣布停戰,這樣就可以繼續他的日常生活。
但奇蹟沒有發生。
「荒井,我沒有自信能夠開槍殺人。」曾有過幸福生活的孩子又怎麼會舉起槍對準他人?短短的三年怎麼能覆蓋過往的十五年人生?
「我很羨慕你的冷靜,我或許得花一輩子來學習。」自嘲的嗤笑了聲,他坐起來和荒井面對面。
「如果我死了,會慶幸至少你不會難過到無法生活的地步。」
「沒有人能對自己的出生做出選擇,我們只能對自己的未來負責,共和國的人們也是如此。」注意到搭檔似乎話中有話,荒井的眉頭皺得更緊,看上去有些不滿。
「同時你似乎……對我有什麼誤解。」將胸前的鎖扣解開,一絲不苟的嚮導將手中的披風整齊堆疊,用帶著慍怒的語氣繼續回應:
「冷靜不是決絕,我同樣沒有開槍的自信,面對同伴離去也不是毫無感覺,我和你沒有區別。」
「……我不認為在這裡談論他人的決定有任何意義,尤其是已經做成的決定。」瞇起深紅色的眼睛,嚮導將視線挪開的同時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能做的從來不多。
「戰場上多的是與你我一樣猶豫的士兵,共和國也好、維雷利亞也好,不學會開槍就得死,僅此而已。」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感受到對方的怒意,吉姆也發覺自己講錯了話,他輕拍胡狼的頭,而後者斜睨一眼後便起身朝荒井走去,下巴抵在對方腿上、像是在安撫般緊貼著。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荒井。」湛藍的雙眸直視著對方,回想相處的過往發現自己似乎總是在惹他生氣,這次也不例外。
「活著離開這裡,去看看其他國家。」思索了片刻他補充:「不要再讀書了,那些不會比親眼所見還真實。」
心情似乎已經好轉不少,甚至能故意開些玩笑好轉移話題,吉姆勾起嘴角、準備好迎接對方的砲火。
「我不覺得冒犯,不需要你的道歉……何況你本來也不需要聽我說教。」即便彆扭地連用三個否定表示自己並不在意,荒井的臉色仍舊沒有多少緩和,只是看著對方的精神體自然地貼近,並發出輕聲的嘆息。
「別弄得像你明天就要死了一樣,我會規劃好自己的人生,也別對我交代後事。」
調笑的語氣並沒有讓嚮導的情緒好轉,他不理解追求自由的必要性,也不認為剛才的一番話能帶給對方任何幫助,更是厭倦了面對生死總用漠然掩飾的自己。
【EF】紅醫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聽出隱藏在帶刺話語下的那份關心與彆扭,吉姆只是挑挑眉看向對方。
「當然,那些也是我想做的事。」
「但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多說些是好事,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有過感觸的他說起這番話時眸光暗了暗,他起身坐到荒井身邊,距離近的讓兩人肩膀觸碰了一起,但吉姆沒有要退的意思,他直直看著荒井。
「趁這次機會,我讓你看看我的精神領域吧。」
「那裡是我最珍視的地方。」
「……」
為突然拉近的距離感到困惑,嚮導警戒地看向身旁的搭檔,他一向不擅長應對來自他人的率真,此時的吉姆卻沒有給出退避的選項。
「……想做的事就去完成它,不是交代給別人做。」荒井過了一會才抬起頭來,將目光對上那雙湛藍的眼眸,陷入沉默的同時也像在默許搭檔的邀約。
閉上雙眼,領域裡緊閉的木質大門悄然為那股熟悉的精神開了個小縫。
那是一間略顯雜亂的木質房間,牆上貼著各類運動明星的海報,幾件衣服被散亂的披在床架邊緣,角落有著顏色不一的鞋盒層層堆疊,甚至突兀的放了一把吉他。
桌上除了電腦外還有幾本書與一家三口的相框,相比起來算是比較整齊的地方了。
暖鵝黃的陽光灑落在地面,那是一個愜意的夕陽氛圍,窗簾因為風而輕輕擺動,讓房間不會太過悶熱。
吉姆就坐在床上,直直看著窗外的風景,手不斷輕撫依偎在旁的胡狼,在察覺來人後把身子往牆內挪,示意對方坐在床上。
「這裡是我的房間,如何?」他又將視線看向窗外:「窗外的風景會隨機變化,我很喜歡坐在這裡看著。」
「……充滿生活氣息,我很意外你會直截了當地拉我進來。」露出有些驚訝的神情,荒井沒有如對方所說立刻在床邊坐下,只是仔細觀察著有些雜亂的空間——如同嚮導對「精神域」一詞的了解,這確實是個充滿隱私的地方。
「維雷利亞的風景和我的母國相差甚遠,我起初以為這裡的雪沒有融化的一天。」小心翼翼地避免碰撞房間裡的其他物品,來自東國的青年甚至考慮過自己該不該脫鞋,直到他回想起這裡不是日本,這才維持著嚴肅的表情在床邊坐下。
「但是很不賴……」他頓了頓:「我是說,符合我對你的刻板印象。」
「刻板印象是怎樣?宿舍房間我還是維持的很不錯好嗎。」自覺自己的房間可能亂了些,吉姆出聲反駁。
「這裡的風景很多樣,大部分都是我沒看過的⋯⋯我也不太曉得是不是真的長這樣。」
「你的母國平常是怎麼樣?」難得聽見荒井主動提起,吉姆雙眼微眯、微微揚起微笑顯得有些期待。
「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很有你的風格。」見對方甚至為此拔高音量,嚮導識趣地笑了笑,似乎對搭檔的態度感到有趣。
「日本……忙碌、擁擠,大概和你印象中的相差不多。」沒有過多地介紹自己的出生地,荒井沉默片刻後給出標準的答案,他沒有說謊——自有記憶以來,他的生活總是相當倉促。
相視沉默了幾秒,吉姆遲遲等不到後續介紹,緊皺眉頭的看著對方,雖然對於這樣的情況好像不意外。
「就這樣?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一個好奇詢問的人。」吉姆掰著手指頭一一說出自己對日本的印象,好讓搭檔可以接話:
「漂亮的櫻花樹、看起來好吃的食物、整齊的街道、女孩子穿漂亮的衣服去...那是什麼地方來著?」對文化沒有過多了解,吉姆只能從記憶裡去形容:「會搖鈴的地方,然後穿的很、呃,很多花色。」
「你應該也有去過吧?我想聽你分享這個。」
「感興趣的話不要聽我說,自己去看看……你剛剛不也那麼說嗎?」似乎被對方的話辯倒了,荒井露出為難的表情,不得不用吉姆的話阻止他繼續發問,過了一會才皺起眉頭補充幾句:
「……新年時大家會到神社抽籤、尋求明年的好運氣,櫻花祭大概在三四月左右,若是對文化感興趣,隨便一個地方都夠你逛很久。」缺乏國內旅遊經驗的嚮導斟酌用詞,不善介紹家鄉的姿態一如他向人介紹自己,乏善可陳。
【EF】紅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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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可以聽吧,真要說我們還得等五六年才能去旅遊。」
「到時候你也得陪我去。」不對未來抱著希望的他擅自將對方規劃進去,他竟有些期待更遙遠的時間。
知道這樣的介紹已經是搭檔的極限,吉姆滿意的笑了笑,他向後躺在荒井旁邊,盯著對方的側臉:
「多和我聊聊天吧,不管是什麼。」
「只要你想,隨時都能來這裡,目前只有你來過。」這代表他已認定對方是自己的搭檔,他不奢求荒井會給出什麼回應,他只是想告訴對方——他會在這。
「到時候再說吧。」看著身旁的搭檔一頭栽進柔軟的床鋪,荒井知道對方已經放棄用問題淹沒自己,這才有些釋懷地鬆了口氣。
「更何況,沒事我也不會來的……」比起在課堂上回答教官的提問,吉姆的邀約似乎更讓荒井不知所措,他輕輕皺起眉頭,像是在斟酌如何回應這份對自己而言過於龐大的善意。
「畢竟我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分享的事,也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好搭檔。」
「你怎麼總愛說這種話。」雙手枕在腦後,吉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對方,「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是在嫌我眼光不好嗎?」
「聽好了,我只會在這說⋯」他輕咳了幾聲來為即將出口的害躁做緩衝,要不是因為這裡沒人會聽見,他也不打算說這些肉麻話。
「你很聰明,學習任何實戰技巧都很快上手,能夠快速分析局勢並下達指令,這一年半的相處下來⋯⋯」
講著講著,吉姆乾脆翻過身背對著對方,耳尖浮現一陣紅暈,因為害躁而緊張的情緒展露無疑。
「我也不知道你滿不滿意我這個哨兵⋯⋯但我覺得你是很棒的搭檔!」
「…………你很肉麻。」荒井在聽聞搭檔的話後頓時感到不知所措,他看著對方發紅的耳尖沉默了半天,最後也沒能吐出更多有意義的感言,只是皺著眉頭輕聲說道。
「我只是……不擅長接受誇獎,努力和獲取的評價通常是對等的,我是說——」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努力地斟酌用詞,像是擔心氣氛變得更加尷尬,臉皮薄得像窗紙的東國青年憤而起身,深吸一口氣後才補上一句:
「……我對你沒什麼不滿,你是個不錯的哨兵。」彷彿接受不了這些字句從自己嘴裡說出,拉不下臉的荒井氣急敗壞起來,「我要回去了!」
「我肉麻還不是因為誰!」即便大聲反駁,吉姆還是沒臉轉身。他不曉得該因為這些話害躁、還是因為荒井也認可自己而高興。
「你先走!我⋯⋯我再待一下。」特意想錯開見面時機,吉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倒是胡狼主動站起身走到門邊,像是要帶路的模樣一起回到現實。
吉姆依舊坐在荒井身側,他雙眼緊閉、像是在打盹般微垂著頭。胡狼用前掌輕輕刮了刮荒井的褲管,又把頭枕在大腿上討摸。
「……你看好自己的主人,知道嗎?」看著一旁的搭檔還沒從精神域返回,嚮導輕拍胡狼精神體的腦袋,過了一會才從沙發上緩緩起身。
總是緊皺的眉頭在經歷方才那番話後有所緩解,荒井不確定自己是因為那段肉麻的稱讚而高興,或是吉姆的反應過於……純真而引人失笑。
即便只是短暫進入對方的精神域,不大卻溫暖的空間仍舊令總是煩躁不安的嚮導印象深刻,荒井回頭望向還在沙發上緊閉雙眼的搭檔,離開前順手替他反鎖上門——確保他停留時間沒有其他人能夠使用疏導室。
看著荒井離開,胡狼也跟著回到精神領域內。吉姆正站在桌前、看著一家三口的相框。
精神體默默走到身邊用鼻子頂了下,後者則伸手拍拍牠的頭。
「至少有人來過這裡了,是吧?」只有類人類才能進入的小世界對他來說是最為隱秘的地方,他原打算一輩子都不展現給別人看的。
但遇到了荒井後,他忽然想要相信,相信未來的他們能夠好好的。
「這時候才開始奢望活著,是不是有點太晚?」揉揉胡狼的臉頰,吉姆也跟著離開了精神領域,留下夕陽餘暉。
唉謝謝大人陪我交流⋯⋯希望不會覺得前後矛盾又反覆不一

大人最會RP真好⋯

我回交流最慢還沒有畫畫……荒井秀明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矛盾的怪人每天64657561551次感謝不嫌棄……在交流中突然拉近的距離肯定讓他非常緊張!但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誠摯的友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