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色衣服的亞人就像是廢棄物那般的被丟在地上，雙手各缺了幾根手指，傷口當中湧出的血在純白的地上畫出了紅色的痕跡。一旁的樹上傳來不自然的沙沙聲，與草食亞人求救的聲音混在一起，成了暴雪當中的奏鳴曲。

血腥味在風中漫開，白熊從風雪遠去的盡頭前來，冷藍的眼神注視著雪中那抹紅，逐漸爬出樹林邊陲，似要終結那脆弱得逐漸失溫的性命。

只見他驟然停下腳步，抬首望向後方的林間——尋找追趕在後的兇手。

潛伏在樹上的蛇安靜的笑了。

一切都始於燥熱的身體和不斷出現在腦中的低語；聲音催促著他去狩獵，不要滿足於那些簡單無聊的獵物，該設立更大的目標；身體的燥熱對他而言過於陌生，還有些空虛，心臟也在高速跳著。他知道他在渴望什麼，但不知道是什麼，即使是以往聞起來香甜的血味對他來說吸引力也不如記憶中的大。

直到他看見其他人到來。

而且還不是其他人，是當初拿走了自己的牙齒和指甲的人。

他沒有多想什麼，也沒有什麼心思去多想，純粹照著本能的去移動。用力的蹬了一下樹枝，他等於是直接從樹上衝向了在地上的北極熊亞人。新長出來的尾巴纏住了對方的大腿，他的雙腳環住了對方的腰，雙手攀在對方的肩上。

「可惜，沒能詛咒你。」

低語的聲音，彷彿蛇在耳邊發出的嘶嘶聲。

北極熊向後縱然一躍，鬆軟的雪地被壓出人形的坑，將背後的蛇人半埋進零下的雪中，單純地以體重壓制對方。

「那不是很好嗎。」他扳開腰上的雙腿，試圖側向翻滾，大腿卻被蛇尾絆在地上，雙手伏向雪地：「你想做什麼？」

縱使上次告別替人完成了任務，蛇人還是因他而缺了顆牙與指甲，上門的想必不是什麼友善的問候，但看見對方活著，托爾彼昂內心也如釋重負。

「啊哈、啊哈哈，想做什麼，我也想知道，哈哈。」

躺在地上的人發出了笑聲，雖然本來就是一個個性難以捉摸的人，此時此刻的他更像是因為什麼原因而無法去思考的樣子。伊隆加看了看趴在旁邊的人，意外的發現腦中燃起的並不是如自己猜測那般的怒火，而是愉悅和一絲期待。

啊啊，原來這個人也會有這種狼狽的樣子啊。

他又是笑了幾聲，然後讓尾巴維持著捆住對方的狀態，用力的扯了一下對方的腳，破壞了那個北極熊的身體平衡，趁著對方踉蹌的時候又再次攀上了對方的背部。不同的是，他這次架住了北極熊的雙手。伊隆加張開嘴，尖牙抵住了對方的脖子，卻沒有繼續往下，只是像在玩鬧一樣的，比起咬下去，更像在磨牙。

「我該報復的，牙齒、指甲，我該拿走。但我不知道啊。」胡言亂語當中參雜著一絲絲的無助和不解，束縛著人的手和尾巴漸漸加重了力量，不讓自己看上的獵物輕易逃走，「只是那樣完全不夠啊，更多的……不拿走更多感覺不夠啊。」

同為肉食動物，北極熊嗜血卻從不魯莽進攻，理智知道沒有必要捕獵過多的食物，他總能自制地停下恃強凌弱的戰鬥，除非是體型相當的競食者——

托爾彼昂雙手握拳，手臂向後朝蛇人腰腹不斷肘擊，不見蛇尾有任何鬆綁的跡象，他乾脆蜷起腰腹、抓緊蛇尾，在一聲低喝後一鼓作氣地起身，助跑後躍起，再度將纖細的蛇當作絕佳的安全氣囊，朝雪地重摔。

「你挑錯對手了。」無論是否關乎任務，或是狩獵，他都不應該挑戰體型和體重大於自己的肉食獸。

上方的白熊抬起頭，卻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將雙手左右向後固定蛇人的頭，他的後腦用力向後仰，給對方一記頭槌，隨後扳開束在腰間的手，再度翻身。

暈眩感襲來，伊隆加有點茫然地眨了眨墨綠色的雙眼，本來纏繞著對方的尾巴也鬆開了一點。剛剛那一下究竟是讓他清醒了些，還是陷入更深的混亂之中，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覺得眼前一切都像是扭曲了一樣，也越來越難以去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錯？不，應該沒有。腹部傳來的刺痛感反倒讓他更加確信自己沒有找錯人。雖然身體的熱度依舊沒有退去，但卻讓他內心出現了一點期待，甚至是——興奮。

呼出的氣化作縷縷白煙飄散於空中，蛇人發出了輕輕的笑聲，靈巧地從白熊手中掙脫，接著想都沒有想的就俯下身抓起一把雪，往白熊的臉上灑去，同時間自己也向前跑，卻沒有直接攻擊白熊，反倒是略過了對方，佔到對方身後的位置然後使力拉了下對方的衣領，試圖讓人就這樣倒下。

上一次是屍體，這次只是比風雪更密集一些的雪粉，托爾彼昂毫不猶豫地跨步追上，瞄準剛才脫手的目標，以最小半徑隨之側身轉彎，從詭異的路徑上又再度抓起蛇人纖細的腕，衣領卻被用力拉扯了下。

正後方著實不是個漂亮的施力點，於是他伸出另一隻手向自己後背又抓到對方手肘，以折返轉彎的另一個方向將蛇人手臂、身軀、蛇尾高甩過肩，試圖重摔在方才他逃去的方向。

接下來該做出什麼動作應對就彷彿是刻在肌肉當中的記憶一樣，伊隆加反射性地做出了受身動作，讓被摔到地上的自己藉由體勢以及柔軟的雪地，將大部分的衝擊分散到外面。雖然是這樣的狀況，雖然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如冰雪那般冷淡，但依舊可以聽見他發出了愉快的笑聲。

然後呢？事到如今不可能裝乖表現出受害者的模樣了吧。

倒在地上的蛇人這樣思考，可是身體卻又不由自主地動起來，彷彿身體跟腦袋是被切割開來的兩個意識一樣。在思考出答案前就隨著本能行動，或許就是指像他現在這樣的狀況。

腳踏入積雪當中，雖然比平常難以活動，但這不是什麼問題。明明是身處在冰冷的世界之中，身體裡面卻有股讓他難以忽視或是習慣的燥熱，這才是他的問題。

他一步步的退後，試圖拉開與白熊之間的距離，最後背撞上了樹幹，他才立刻轉身爬上了樹，隨手折斷一枝樹枝，往白熊的方向扔去，就像是小孩子間的惡作劇那般。幼稚，但卻又惱人。

看著蛇人靈敏地爬上樹，想起剛才從天而降的束縛，托爾彼昂停下追擊的腳步，選擇與樹幹保持距離，但要轉身去關心不知還否活著的草食亞人，恐怕會招來更近一步的偷襲。

「你那條尾巴是怎麼長出來的？」他望著勾向樹枝的尾巴，若不是上頭的鱗片反光，托爾彼昂還以為遇到猴子。

「你現在要和我聊天了？」

伊隆加眨眨眼，身後的尾巴勾住了樹枝，而他自己則是呈現一個倒掛的姿勢，身體在半空中晃動。他們現在中間的距離不足以讓他像最初狩獵時那樣撲上去，但如果只是單純地在地上的話，他怎麼想都只會處於劣勢。

但他並沒有思考多久的就跳下了樹，尾巴以及雙腳，白色的大地上留下了三道痕跡。

「把牙齒和指甲還我，我就跟你說。」

面無表情的蛇人如此說道，可是與他的話不同的是他的行動。他一瞬間逼近了白熊接著揮出手，他聽到有什麼東西被撕裂的聲音，而他的手上此時此刻有著不自然的反光。

那是不久前他拿到的軍刀。

托爾彼昂直覺地側身迴避，左臂在迎面風雪中被俐落劃開，他還在思考牙齒和指甲要怎麼還，麻痹的痛覺遲遲地隨著溫熱的鮮血湧出，提醒著危機。

「你不是拿到更好的東西了？」他認得蛇人手中的任務獎勵，那是吃了某物才得以擴張的掠奪的權力。

白熊右手捉起蛇人持刀的上臂，左手接著蛇人肩膀，在刀刃揮舞到自己臉前，他直覺地移動向蛇人背後移動，將整條手臂亦隨之彎曲向背，托爾彼昂打消將人壓至雪地的念頭，右腳試圖踩住絆人的蛇尾，以免雙腿再被纏繞。

「那些不能讓我的牙齒和指甲回來。」

他輕聲的回應，尾巴被踩住前就立刻往旁邊甩，接著向上捲住白熊的腳踝，往前一扯，試圖破壞對方的平衡，同時也不顧手肘的痛苦，用上全身向對方撞去。手中的軍刀在手被往背後折的時候跟著落地，現在的他可以說是一點自保的方式都沒有。即使如此，他臉上也沒有任何的怯意，反倒是再次發出了輕笑。

「為什麼我不能擁有我該有的東西。」

尾部的拉扯只使他踉蹌了下，他鬆開牽制方向逃的手，橫在朝自己撲來的頸子上，另一隻手壓上自己腕部，健壯的雙臂牢牢固定著蛇人的頸項。

「因為任務。」他只是負責執行索取、剝奪、摘採，「我們早就失去了許多，沒有能力留下，就沒有資格擁有。」他的眼神一如結凍的湖面，冰冷而毫無波瀾地凝視那幅笑臉。

然後雙臂漸漸收攏，緊勒著蛇人氣管。

無法掙脫的蛇人發出了乾咳聲，即使試著想要掰開掐住了自己的手，也只是徒勞，就算是借助了外部力量，他的力氣依舊無法與對方抗衡。

不，或許是因為他其實沒有想要掙脫的意思。

越是被限制住，他就越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尋求著更多；痛苦也好、難受也好，那都是他現在正活在當下的證明，那對他來說是一種喜悅。腦袋開始被這種「喜悅」所支配，變得無法思考，同時也因為這樣而無法阻止自己露出笑容，甚至是用僅存的幾口氣和意識發出了笑聲。

「殘酷、的，人。」

「啊⋯⋯是啊。」僵持著動作的托爾彼昂，遲了幾秒才對翻起白眼的蛇人喃喃地說。

僅只是擁有能夠扳開的、擊碎的、碾壓的、撕裂的、扼殺生命的、執行任務的力量，只要在他手裡，大部分的事物都是脆弱不堪的。

道理、情誼、記憶，在野蠻的世界裡，都是空泛而不明所以的詞。

「可能是這樣吧？謝謝你。」儘管對方毫無反應，但他似乎找到了答案，而鬆開了蛇人的頸子，替對方將軍刀收進刀鞘，再塞回蛇人口袋裡。

倒在地上的蛇人沒了反應，在軍刀被塞進口袋時，因而被撐大的口袋當中，幾根手指從中滾落，是不是全來自於最初的誘餌，也得經過比對後才能得知，但至少，不是來自那個蛇人。

被剝奪的人，同時也在掠奪其他人，沒有人知道下一秒，誰會成為獵物、誰又會成為狩獵者。就如同白熊所說的，「沒有能力留下，就沒有資格擁有」。沒能成功狩獵的他，最終也只能付出失敗的代價。

就如這片白銀之上，最終也只剩下一人離開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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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什麼!?
伊隆加沒事吧!!?是暈過去了嗎(中之混亂
咦咦咦咦

托本只有把人打暈，這時候還不至於會打死人所以放心啦（？

呀!!!太好了!!!!
謝謝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