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潮堡的邀請並不算突然,而是雙方家主數度通信、字字試探後,最終達成共識的一場正式會面,沃喀頓家族派出年輕一輩參加這場由塞夫林家族主辦的聚會——名為酒宴,實則藏著婚配的探底。
自城堡啟程後歷經數日,沃喀頓家族抵達海岸線邊,隨著魔力牽引,一條隱匿於浪濤間的海洋通道緩緩展開。由於銀潮堡特殊的地理與魔法結界所限,進入後便難以自由離開,故此行經過事前允許,沃喀頓家族攜帶了最低限度的護衛人數,以示誠意,亦保自身安全。
𝑳∕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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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夫林的城堡如傳說中那般,靜靜潛伏於海面之下,被魔法氣泡包覆,如貝殼中封存千年的遠古珍珠。踏入其境,四周被潮聲與濕氣環繞,對不擅水性的陸地族裔而言,不免心生懼意。

「說真的……這種環境我一刻也不想多待。辦場聚會非得選在海底?」羅佐低聲抱怨,語氣壓不住煩躁與不安。

「別在這時候抱怨。這裡可不是我們家,說話前想清楚點。」站在一旁的拉佐聽見這話,眉頭微動,側過身低聲提醒,眼神朝不遠處隨行的兄姊掃了一眼。
由引路的管家帶領,沃喀頓家的少爺與小姐被引入城堡深處。城堡內部裝潢莊嚴靜謐,色調以灰、白、黑為主,石材構築了空間的幾乎一切,木材反倒罕見。畢竟在潮濕的海中環境裡,木頭容易腐朽。然而這座位於海底的城堡卻異常溫暖,即使四周潮濕,也未見明顯的取暖設備,站在其中並不令人感到不適。
除了沃喀頓家族之外,其他貴族亦陸續抵達,不難發現這場聚會的主角多為年輕一代。待所有來賓齊聚後,眾人被引領至宴會大廳。豐盛的佳餚早已陸續上桌,其中不乏在陸地上極為罕見的深海食材。整座大廳由魔法光芒照亮,並非火焰,而是彷彿星空與銀河般的柔和光暈,在高天花板上閃耀流動,照亮整個寬敞的空間。
貴族子女們落座後,主桌中央的女性舉杯輕敲,清脆聲響瞬間吸引全場目光。那位女性,正是如今的塞夫林家主——伊雷娜·塞夫林,亦有「銀玫瑰」之名。一頭銀白長髮在黑暗中閃耀如珍珠,美麗面容冷峻無情,自然地令人肅然起敬。她的聲音低沉穩定,似穿透空氣的咒語,讓在場每個人都能清楚聽見她的開場致詞。
「午安,很高興能邀請各位來到銀潮堡。」她說著,接著逐一點名每位貴族家族,以表尊敬。
「請先享用我們為各位準備的佳餚,把銀潮堡當成自己家,盡情享受這場宴會吧。」她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卻是標準的社交笑容——優雅、得體,卻不帶半點溫度。
隨著話語落下,宴會正式開始。音樂演奏隨即響起,那是一段僅由人聲合唱構成的古老樂章。大廳特殊的結構與魔法設計,讓歌聲在空間中回旋繚繞,恍若海浪拍打岩壁,柔和卻不失氣勢。
主桌上,塞夫林家的次子與么女一同用餐,而坐在伊雷娜身旁的,是年輕人們的阿姨,蒂凡妮。她是這場聚會的主要策劃者之一,一雙藍灰色的眼眸在席間時不時掃過宴會廳內的每一位年輕貴族,觀察、評估,像是在為未來挑選什麼。
城堡內部的氣氛與方才那條魔法通道截然不同,空氣中瀰漫著溫熱與魔力交織的氣息。沃喀頓一行人不免感嘆塞夫林家族對魔法的運用之精巧——這種規模的常駐魔法,在他們的領地根本無從想像。沃喀頓家族依舊保留傳統火燭與柴火照明供暖,粗獷原始,與眼前這座明亮的深海宮殿的場域形成鮮明對比。
在魔法光芒交織的大廳中,沃喀頓家族逐一入席。濃烈的海腥氣與深海食材的香氣混雜,對習慣了腐肉與血鐵氣味的他們來說,彷彿一場華麗卻陌生的饗宴。抬眼望向主桌,那位銀髮冷冽的塞夫林家主彷彿整座堡壘的化身,威儀如同深海壓力,令人不自覺屏息。
當伊雷娜一一點名各家來賓,沃喀頓家的長子應聲挺直身軀,穩穩地與之對視,微微頷首,回以不卑不亢的武人禮節。

拉佐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家主身旁的女性長輩身上——如鷹隼般的目光正從席間穿梭而過。他收斂了些臉上的神情,平靜地點了點頭,眼神無懼地與之交會了一瞬。

「這就是母系社會嗎?感覺娶了這種家族出來的女人,可能一輩子都得聽她的。」這時,羅佐湊近他,壓低聲音抱怨道,在這種時刻依然不改死性的評頭論足。
這種場合,拉佐早已習慣兄弟的碎嘴——羅佐其實並不排斥強勢的女性,甚至隱隱帶著幾分崇拜,只要別太兇悍就好。只是這種話一旦傳進不該聽見的對象耳裡,總有一天會讓他踢到鐵板。
宴會進行至中場,用餐結束後便進入了貴族間最重要的社交環節。原先以人聲合唱為主的樂曲,悄然轉為悠揚的琴音。旋律取自北方的古老歌謠,原是氣勢磅礴之曲,如今卻經過改編,融入了海潮般的流動與柔緩,顯得沉靜而溫柔,恰如其分地渲染整場氛圍。
作為本次宴會中備受矚目的婚配候選家族,沃喀頓家族自然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塞夫林家的人亦不意外地親自前來致意。拉佐與羅佐遠遠便看見那對兄妹與蒂凡妮舉杯向他們走來。
𝓛𝓮𝓲𝓯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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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仰沃喀頓家族的盛名,我是尤爾薩。」身為么女,這似乎是她首次在貴族場合中正式露面。她將來將承繼塞夫林家,雖不若其母伊雷娜那般帶有銳利氣質,但她清晰而沉穩的聲音已展現出足夠的領導氣場,令人不敢小覷。

「不知各位用餐是否愉快?菜色是否合胃口?」雷弗爾接著開口。他的語氣得體卻不疏遠。若是再往前推個幾年,或許還有人會記得這一輩中其實尚有一位長子,但近年來那人的名字已少被提及,雷弗爾作為次子,反倒成了唯一在公開場合頻繁露面的塞夫林後裔。
而站在兩人身後的蒂凡妮則始終微笑不語,舉止優雅,藉著與眾人寒暄之機細細觀察沃喀頓家族子女們的談吐與舉止。她那雙藍灰色的眼睛,帶著貴族政治的銳利目光,藏在禮貌與笑容之下。
「感謝塞夫林家的慷慨邀請與精心安排。」代表沃喀頓家族發言的是二姐——這是他們溝通後的共識,由女性成員作為首位致謝者,表現出對母系體系的尊重。「希望我們的到訪,未曾帶來任何冒犯。」
「承蒙厚待,家主近日抱恙,母親親侍在側,因此未能親臨。這次便由晚輩們全員出席,謝謝諸位長輩與貴人親自接待,讓我們倍感榮幸。」接著發言的是長子,身為已成家的年輕一代代表,雖非這趟相親重點,卻肩負家族對外的穩重形象。

「貴堡的海底通道讓人印象深刻。」致謝過後,寒暄漸入佳境,拉佐適時接話,話語間帶著真誠與觀察者的冷靜目光。「能在那樣的壓力與魔力場中維持長時間穩定運行,不僅是技術成就,更是秩序與意志的體現。銀潮堡的威儀與穩定,令人敬佩。」

「這裡的菜色真是特別,久仰塞夫林家主果真氣度非凡,尤爾薩小姐更是年紀輕輕便有繼承人的風範。雷弗爾閣下也讓我們見識了什麼叫從容與教養……」羅佐舉杯一笑,語氣仍是那副慣常的輕鬆模樣。

「想必,那位早早離家的——」他話鋒一轉,嘴角浮現一抹幾乎藏不住的調侃笑意。
「羅茲洛。」二姐語氣不重,卻瞬間壓住了場中氣氛。
「夠了。」拉佐幾乎同時出聲,眼神中明確寫著警告。
羅佐聳了聳肩閉嘴,嘴角卻壓著笑意。像是明知故犯,拉佐自然明白羅佐的用意,但這不是他能放任的場合,尤其當他們肩負著家族顏面。
就在大人們交談之際,最年幼的沃喀頓已被一只藍色蚌殼吸引,他在開場時乖乖行過禮,隨後便迅速脫離了社交狀態。

「啊、羅茲洛閣下,能聽聽您處理家族事務的經驗,我會非常榮幸。聽說您這幾年也多半居住在沿海,那我們肯定有不少話題能聊。」年紀尚輕的尤爾薩似乎也察覺到氣氛略顯僵硬,便主動轉換話題,巧妙地將羅佐支開。畢竟,她很清楚,若再讓話題圍繞著納什膠著下去,雷弗爾的臉色絕對不會好看。
雷弗爾則微微一側身,轉而與沃喀頓家年長的兄姊交談,語氣中雖平和,卻不難察覺他對家族合作細節極為重視,顯見此次宴會他不只是為應酬而來。
這時,只剩拉佐與蒂凡妮對上了視線。那位年長的虎鯨女性優雅地踏前一步。她的五官相較長姊伊雷娜更加柔和,但一頭黑髮如墨瀑,僅在髮尾透著些許銀白,在光線下彷彿海浪邊的白霧。雖身形纖細,卻被剪裁得體的衣料勾勒出果斷俐落的輪廓,絲毫不見歲月痕跡。
「很高興拉祖爾少爺注意到銀潮堡的細節安排。那是從古老時期流傳下來的咒術,至今仍守護著這座城堡的穩定。若能讓您留下深刻印象,對塞夫林而言是種榮幸。」蒂凡妮淺淺一笑,微微點頭,言語間既有讚賞,也隱隱流露出對拉佐的欣賞。在眾多婚配候選中,他的談吐與舉止,顯然格外對她胃口。
「您願意撥些時間,與我聊聊嗎?」她語氣溫婉,卻帶著讓人難以拒絕的從容自信。

「我的榮幸,尤爾薩小姐。」羅佐退後半步,行了個簡單的貴族禮,顯然也樂得從這隱隱有壓力的篩選場中抽身。「家族事務我雖談不上什麼經驗,但在沿海混了幾年,碰上過不少有趣的人和事。如果您不嫌無聊,我很樂意分享些小故事。」
他邊說邊順勢跟上對方腳步,眼中閃過對這小姑娘的一絲欣賞。她懂觀察,知道什麼時候該救場,也懂得挑人說話,自己恐怕是待會也不能鬆懈大意。
而此時,拉佐則略微一頷首,眼神平靜無波。他知道,去除已婚的大哥與剛被支開的羅佐,現在自己肩負了什麼任務。

「樂意之至。」他回應得有禮卻不熱情。畢竟結果早在預料之中。與明顯不合禮數的羅佐相比,恐怕只剩下他能被列入考慮。無論他願不願意,只要身處這個位置,下次依然會有新的安排、新的試探,不會是自己,也會落到兄弟頭上。
他略向一旁側身,示意願意隨對方移步。
蒂凡妮帶領拉佐來到銀潮堡的花園。這片花園由她一手打理,從挑選花卉與植栽,到後續的培育與照料,皆有她親自參與。起初這座花園的規模並不大,畢竟在海龍灣的海底,怎麼可能將陸地植物移植於此?但多虧了蒂凡妮本人、魔法的協助,還有她所信任的栽培者,這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於這十年間逐步實現。如今,這座花園不僅不遜於南方,甚至可說是整個佛地杜多境內,最能見到鮮花盛放的地方之一。
「我平時可不會隨便帶人來這裡參觀,拉祖爾少爺。」蒂凡妮語氣溫柔地說道,「也請您回去後別與您的兄姊或雙親提起——這是我們的小秘密,嗯?」
她一邊介紹花園裡的植物,一邊細細說明它們的來歷;哪些花她花費了最多心思;哪些栽種過程最艱難;又有哪些,是她與已逝丈夫一同親手培育的。
拉佐能清楚感受到,這位貴族女性對這座花園傾注了極大的心力。若說早年只是出於興趣,如今更多的是思念。因此,這裡是一片私人的空間,也成為了一個可以坦率說話的地方。
「我能問問拉祖爾少爺,您對婚配的看法嗎?」蒂凡妮語氣平和卻直接,目光落在他身上。「您應該早就知道,這場宴會本就有些探底的意味。」她說著,坐入涼亭的長椅中,也輕輕示意拉佐入座。

「這可真是……」拉佐原本便納悶,怎麼會在海底聞到如此濃郁的花香,那香氣既和諧又令人安心。走進花園後,映入眼簾的景象令他不禁屏息。這座花園的造景遠遠超越自家領地,甚至比他迄今到訪過的任何地方都更令人讚嘆。他不只感到驚奇,更泛起幾分羨慕。多年來,他嘗試說服父親導入革新,卻總難如願,因而對銀潮堡越發敬仰。

「能有機會踏入這樣的地方,我深感榮幸。既然您交代不可外傳,我以母親之名起誓,絕不洩漏。」他語氣誠懇,眼神中滿是敬意,迄今為止,他從未背棄過自己發過的誓言。
在蒂凡妮女士介紹花卉時,拉佐始終專注聆聽。這些植物的習性與功效或許哪天能派上用場,這令他對栽植泛起微妙的興趣。當對方提及已故丈夫時,拉佐不由自主地望向她的神情,想看對方說這話時是什麼情緒。但意識到這舉動過於失禮,便立刻移開視線。

「是的,雖然沒人明說,但這場宴會的意圖確實不難猜測。」畢竟兄弟倆也非首次參與這類型的邀請,在蒂凡妮示意後,他保持適當距離坐下,語氣一如既往地謹慎。

「我認為,既然出身於不虞匱乏的貴族之家,又受家族扶養成人,便不能全然只顧自身。婚配對家族而言是一項深思熟慮的安排。若我能因此成為一座橋樑,也算不負栽培之恩。」他語調平穩,彷彿是在重述某段自幼耳熟能詳的道理,但話語落下後的短暫沉默,卻彷彿還藏有未說出口的心思。
蒂凡妮笑了起來,但這次不是先前那種禮貌而溫柔的輕笑,而是真心被逗樂的開懷大笑:「唉呀,拉祖爾少爺,您真乖巧,簡直就跟我們家雷弗爾一模一樣。」
她微微側身,將正面轉向拉佐,瞇起一雙帶著紅光的深藍眼睛,語氣親暱卻也藏著幾分銳利。
「當然、當然,您說得一點也沒錯。不過,我既然帶您來這座花園,可不是只想聽這樣的模範答案啊。」她語氣輕柔,卻話語分明。
「即便是女性當權,塞夫林依舊是一個講究傳統的貴族家族,婚配自然是一種策略,也是一項優勢,一門能促成許多好事的橋樑。」
「但是——」她的眼神一轉,語氣也多了幾分尖銳與探尋,「您心裡怎麼想,才是一段婚姻能否維繫的關鍵。而我看得出來,您心中還藏著其他的想法,是不是呢?」
拉佐的視線垂落,指尖輕觸膝上的布料。他思索著蒂凡妮的話,也斟酌著自己的分寸——她的語氣並不強硬,但那雙銳利眼神,彷彿能洞穿人心。
「……我想我確實還沒有準備好走進一段婚姻,至少,不是以利益交換的形式。」他語氣平穩地開口,沒有明說拒絕,也沒有刻意隱瞞,「我明白婚配對家族間意味著什麼……只是我……」
語句停在唇邊,他抬眼,望向她,眼中是猶疑,也是認真。
「……如果這樣問不得體,還請您見諒。但我能不能請教您,您與您的丈夫,當年……過得幸福嗎?……您有過後悔那場婚姻的時候嗎?」
他的語氣仍算得上恭敬,只是語尾微微收得有些輕,像是在試探,也像是在尋求一種許可。這是他少數在貴族聚會中,不那麼像個貴族少爺地開口。不是為了家族利益、禮節應對,而是想從過來人口中,聽到真正的答案。
雖說蒂凡妮女士的過往他不得而知,但以貴族出身者的角度來看,那樣的婚姻,多半逃不開家族利益的綁縛——無論是哪一家的故事。
拉佐的提問讓蒂凡妮的神色沉靜下來。並非感到被冒犯,而更像是陷入了某段記憶與沉思。她的眼神染上了一層惆悵,隨後勾起一抹淺笑。
「拉祖爾少爺這個問題,還真是犀利呢。」她並不排斥談論這個話題,反而有些感激。婚姻並非總由自己做主,但蒂凡妮自認算是幸運的那一個。
「我的丈夫,艾羅特,並非出身名門,不過是一位有軍事經歷的小貴族罷了。但他在一場戰事中表現傑出,很快就被任命為海龍灣至冽風堡一線的軍事顧問與騎士統領。」
「當時塞夫林家族正考慮將防線延伸向內陸,我與艾羅特的婚姻便是一場戰略聯姻。起初我其實挺抗拒,但……我們之間倒也相處得不壞,算是相敬如賓。」
「別看我現在這樣,我年輕時可叛逆得很。可是艾羅特說過,他就喜歡我這種性子。若我像我姐姐伊雷娜那樣,他反而會不知如何應對呢。」
她輕聲嘆了口氣,目光稍顯低落:「你問我那段時光是否幸福……也許是吧。艾羅特讓我認識了許多過去從未想過的事物、觀點與生活方式。他真的很懂得讓人放心依賴他。」
蒂凡妮頓了頓,眼神變得更溫柔,卻也多了一層複雜的情緒。
「後悔嗎?也後悔。他是個極有責任感的指揮官,我寧願他當年能先顧著自己……但那份責任感,正是我欣賞他的地方。」她低下眼眸,那份平時堅定的氣質在這刻顯得格外脆弱,「最後,艾羅特走了,只留下我一人。」
過了一會兒,蒂凡妮抬手指向前方一株纏繞在石柱上的夜燃藤。
「那是他戰前親手種下的。每逢月圓之夜,它會閃著藍白色的微光……他說,那就像我。」
「原先我們的確是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而結婚,但出乎意料地,我從他身上學到了許多。當然,艾羅特的出身本就不受那些繁文縟節束縛,反倒是他要來遷就我,還有塞夫林家族的規矩與位置。」
她微微一笑,語氣中多了幾分淡然與懷念。
「不曉得,這樣的經歷,算不算有回答到您的問題呢?」
拉佐專注地聽著蒂凡妮傾訴與亡夫的往事。她語調平靜,不時流露出細微情緒。她說那個男人如何在戰前親手種下那株植物,如何以真誠待她。當她指向石柱上的夜燃藤時,拉佐卻移不開眼。
他看到的不是一段浪漫的追憶,而是一種殘留至今的哀悼。那是一位未亡人寄託情感的慰藉——對自己也是一種無聲的壓力。
他不是無法同情,只是……他總忍不住去想,若是自己,能否成為一個好丈夫?他無法保證不離開。甚至不能確定,若戰鼓再響、若探尋真理的召喚再次浮現,他還能否安於一隅。比起婚姻與安穩,他還在追逐理想中的世界奧秘,還在尋找那份屬於自己的意義。
"若我拋下她,像我想像的那樣遠走高飛……若我像艾羅特先生一樣有去無回,那她會怎麼辦?"
"會不會有一天,坐在這裡懷念亡夫的人,就是我的妻子?我無法安定的心,只會製造出下一個蒂凡妮……"
拉佐投射蒂凡妮的悲傷,到未來可能的妻子身上。那一刻,他第一次正視自己——不是不想成為丈夫,而是怕自己根本不會是個好丈夫,那份對婚姻的敬畏,有一半,是出於不願辜負他人。他尚未收斂那顆渴望遠行的心,尚未完成屬於他的追尋。
「原是我失禮了,女士。您願意與我分享這樣的過往,我已深感榮幸。」他起身,神情由沉思轉為決然,向蒂凡妮行了一個莊重的禮。
「既然談到此處,我便不再隱瞞,關於這場聯姻,我自認並非合適的人選,至於沃喀頓家族,實則也未必是貴家最理想的盟友,若從財勢而論,當有更上乘之選。」他將家族在這場聯姻背後潛藏的利害娓娓道出。話畢,他頓了一瞬,隨後語氣放緩,卻依舊堅定地續道。
「我一般不會隨便出賣自己的家族,蒂凡妮女士。若您認同我所言,希望這段對話,也能視為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蒂凡妮對拉佐的真心話顯然感到些許訝異,但並非失望,反而是一種理解後的釋然。她當然明白家族間的規矩、婚約與利益拉扯,那些與個人情感往往處於對立面。她也能理解自己那位外甥納什當年為何會斷然拒絕家族安排的婚姻——那是長年被忽視的個體意志,終於挺身而出的一種表現。
她自己雖然選擇了走在體制的框架內,但並不代表她拋棄了自我,而是找到一種能讓自己呼吸的頻率與步調。這也正是她希望雷弗爾與尤爾薩能學會的,即便身處於家族制度之中,也不該犧牲個人的成就與意志。
因此,對於拉佐的選擇,她給予了誠實的理解與支持。
「這樣說來,彼此的祕密就都攤在陽光下了呢,拉祖爾少爺。」她微笑著說道,那一抹笑意讓眼角的細紋都添了幾分風韻,「願意守護我祕密的男人,也就只有您一位了。」
拉佐起身後,蒂凡妮也優雅地起身,順手撫平衣襬上因久坐而起的褶痕。她的語氣柔和,卻仍保有一貫的睿智與銳利。「謝謝您選擇對我坦白,這場宴會看來也不算是白忙一場。不過……既然您對婚配毫無意願,我倒也好奇,您心中真正的追求又是什麼呢?」
拉佐聞言愣了一下,沉默片刻,目光落回那株夜燃藤,又緩緩看向她的眼睛,最後低聲開口。
「我曾經以為,如果把魔法用在日常生活裡……能讓人活得輕鬆一點,也許家族就會開始接納這門學問。像是讓農田更肥沃、讓溫度不再那麼嚴酷,讓清潔、醫療都變得更輕鬆些。」他輕笑了一下,像是在笑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念頭。
「可在我們家,那些書是不被鼓勵翻的。而我那些『奇思異想』,多半被當成浪費時間。要嘛訓練劍術、成為騎士,要嘛學盤帳、管理封地——那才是貴族之子該學的正道。」
「我不甘心過那種日子——那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或許兄弟們都做到了,但我不想一輩子裝作接受現狀,我想親自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見識那些書裡的魔物與植物,甚至……」
他頓了一下,像是自己也沒料到會說出這些話,或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讓他感覺自己終於可以不用壓抑。「……甚至像那樣,種下一顆種子,然後等它慢慢長出來。我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心情。」
由於蒂凡妮自己沒有孩子,因此她格外疼愛三個外甥。她至今仍記得納什離開的那一天,心中隱隱有些懊悔,後悔自己沒有當面給他一個祝福。那個男孩離開得很急、很決絕,想必是早已心灰意冷,覺得在這個家族裡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吧。
「您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呢,拉祖爾少爺。我很贊同您的看法。年輕的時候,我也曾去過席爾瓦,甚至霍諾斯,那裡的人們因魔法而過得更便利。而我們佛地杜多卻總愛說什麼,艱苦的環境能鍛鍊人——我直說了吧,那根本是屁話!」
「老娘的皮膚都要乾裂了,還不准我用點保濕魔法?見鬼去吧!」蒂凡妮話鋒一轉,突然擺出一副極其猙獰的表情,語氣也粗俗得讓人難以聯想她是一名貴族女性。
但隨即她又收起那副戲謔的模樣,語氣變得柔和卻誠懇。
「……我支持您去追尋自己渴望的知識,不過,我希望您能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至少一個你信任的家人聽。別讓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那樣真的很傷人,好嗎?」
面對這位端莊持重的女性忽然展露出的另一面,拉佐一時有些錯愕。那番粗話與表情實在太過鮮明,一瞬間甚至不確定該怎麼回應才妥當。但隨即他便笑了出來,不是嘲弄,而是一種被真誠觸動的親切感。他稍微能明白,艾羅特先生為何會說喜歡蒂凡妮女士這種的性子了。
「您的性格這樣的真實與灑脫,簡直是難得的清風。」拉佐此刻是真心誇讚,語調也保持著對長輩該有的分寸。他沒將那句誇讚外貌的話說出口——拉佐總覺得在這種私下情境提及容貌,只會顯得輕浮,反正這類讚詞,對方大概也聽得夠多了。
她說支持他去追尋渴望的知識。這句話輕輕觸動他心底某處。他從未奢望過這樣的肯定,這句話甚至讓他荒唐地想說,如果有天需要,他願意為塞夫林家族出劍。當然,這也只是他一貫的奇思異想罷了。
「......我會的。」蒂凡妮此刻讓他覺察出一絲惋惜,不免猜想是不是因為那個離家的長子,才會讓對方想這樣告訴自己,說到信任的家人,他第一個想起羅佐,總是讓人不太放心,但偏偏算是家族裡最能理解自已的人。「我信任的人雖然不見得可靠,但我知道他會聽。我會把我的想法告訴他……這是我對您的承諾。」
「謝謝,能收到您的承諾,我深感榮幸。若您將來真的踏上尋夢的旅途,途中無人可訴,也請記得,在海龍灣最深的海處,還有一個人,願意傾聽您的所見所聞。」
蒂凡妮輕聲笑道,語氣溫柔而真摯。
兩人在這份溫暖的氣氛中離開了花園。臨走前,她再度望向那株夜燃藤,眼中滿懷追思。那份對過去某人的愛,既深刻又沉靜,如今她將其深藏心底,慢慢地、細細地回味。
至於拉佐,似乎對自己的想法也已有了輪廓。希望他能找到那條不讓他後悔的人生道路,一條屬於他自己的選擇與方向——

拉佐....乖死.......謝謝跟阿姨交流!!
𝑳∕𝑹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是我跪謝小雷中圓我夢想......怎真的能跟蒂姨說上這麼多話......我痛哭流涕......好滿足 企劃的小心願達成了......
要死貴族之間的對話好好看 不同身分的人都有屬於他們的苦衷呢
你們太會貴族交流了…中世紀貴族博士…
大家都是各自都背負著某些使命但又從中找尋自我呢…甚至能從對方身上看見某些事物而反思…真是非常有深度的交流🙏…謝謝兩位…&拉佐跟雷弗爾都是一種乖寶少爺好好看(結論?)
拉佐好乖啊

!!!還以為會是羅佐跟寡婦玩讓人氣死路線沒想到這麼療癒...(拉佐中:怎樣)&這花園也太重要了我要死 壓著塞菲頭跟姨姨道歉

我來補圖了...!
momuso: 靠腰勒......超級好看......真的超會黑白我氣死......你把拉佐畫超帥我要哭了......我印出來供著......!!!
26歲的拉佐感覺好嫩臉喔......蒂姨的側臉好正......

我也補圖...感恩小雷中...
太誇張了?!?!?!?!這甚麼神圖??!?!?!幹好神我要死掉
你真的太會畫畫了我沒仔細化過的兩位NPC都畫的太精緻了吧
momuso: 你至少都有把衣服輪廓畫出來算很好畫了!!!你還要幫我穿搭真的是太辛苦了......塞夫林家族的制服真的太帥了......超級好......
soaringmind: 小雷中太會演貴族各種角色了 真的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起頭只是想單純跟姨姨聊天 結果居然能進到姨姨的花園我真的何德何能......
an_zelm: (回你上面的)要死 你這樣講拉佐跟雷弗爾真的看起來都好乖寶 雖然拉佐小時候不一定很乖 總感覺拉佐和雷弗爾單獨交流也會蠻好笑的 超級有規矩的兩個人一起走路感覺好像很帥
hh104729: 好好笑 怎麼會直覺是羅佐要跟姨姨聊天!不過是他也不敢在別人家長輩面前多造次 尤其蒂凡妮連塞菲都不敢惹 現在想到他看到蒂姨出現就直接酸真的超好笑 唉...好喜歡他們的互動 小無賴的示範真的好好看...
太好看交流太會畫圖氣氛好好的心靈對談.............
Kashiwara: 啊啊啊啊 謝謝長子...!!!跟蒂姨聊天真的覺得納什讓姨姨好難過喔...走得好決絕...蒂凡妮現在也沒想到 眼前的少年之後也會跟納什一樣逃婚 跟小雷中討論說拉佐逃婚 感覺會帶出納什這個舊新聞很好笑 希望納什在外面如果組成家庭生一窩寶寶能讓姨姨知道嗚嗚...(也想太遠)& 好喜歡你畫的塞夫林家族女性身影都看起來好帥氣...塞夫林是女攻家族吧...!!!
𓆝𓆝𓆝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Mikhail_: 塞夫林是女攻家族沒有疑慮吧.................(救命啊現在知道逃婚的貴族小孩就有三個 不肖子女聯盟了這些00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