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三|「花開終為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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ᶜᵀ|𝕃𝕖𝕧𝕚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腐土種子枝條花萼 -「燃燒於過往的灰燼。」

施肥栽種發芽歸根 -「重生自謊言的執著。」

  潛入S級異變區駐紮的第六天。

  幾經調查,加上其他小隊的訊息流通,對『聖者的愚鎮』已有了解。某方面來說,與他們的小鎮高度相似。

  城鎮規模較小,觸目所及以鮮紅居多,住民多是人類外觀的異種,差別在頸部彎垂,身體多處被眼球覆蓋。

  只要對空中的腥紅雙目保持敬意,避免對視,如面對永恆之神般地祈禱,加上異種之皮掩護,便可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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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僅保持現狀是不夠的。

  蒼穹之眼的散播,和該異變區脫不了關係;更有其他前來支援的成員表示,邊界外出現大量的異化屍體。

  被殲滅或同化屬遲早,一旦異種傾巢,後果不堪設想,偏偏這些棘手的規則,讓外來者的他們束手無策。

  像極實驗室裡的白鼠,前仆後繼地迎接死亡,唯有涉險犯難的嘗試,顛覆數據的試驗,才有機會找到突破口。

  變數打亂既定規律,坐立難安的思緒無法保持平靜。

  從輪流值勤的守夜身份下崗,列維視線未偏移,直接喊住暗處急竄的身影,「你打算獨自脫隊嗎?」

  阻止過阿什頓的幫手,竟想做出類似的舉措,引人發噱。無所遁形的莎拉緩緩轉過身,目光閃躲。

  「父親和他的調查隊,已經失聯超過二十四小時,這不尋常。」聲音微顫,她懇求:「請你幫我隱瞞。」

  此次任務不僅號令方舟大半人力,自願者也屬徵召範圍。佛雷斯特的家主遂率領其編制的隊伍,加入其中。

  身為機動大隊曾經的成員,家主親自出動,目標卻與維繫小鎮存亡無關--是想滿足作為商人的野心。

  高風險高回報。依附方舟行動,說不準能撈到稀奇古怪的寶貝,還能一償宿願,見識所謂的S級異變區。

  過分自信到掉以輕心,不顧勸戒,下落不明乃是咎由自取。眸光波瀾不興,列維輕握腰間的劍柄。

  研究員想單獨行動,即使不是莎拉,他也不可能同意,「我陪你。你沒辦法單獨應付突發狀況。」

  他往前一步,她退後一步。無形的界線陷落成深淵。他們總是如此,在對話中迂迴彼此的真意,錯身而過。

  「你沒有必要陪我,列維。」

  她是手足中唯一會喊他哥哥的人。而今,她笑得惏悷,「他是我的父親,但對你來說,他是仇人。」

  靜默似沉陰杳冥,無聲瀰漫;大霧四起,藍綠色的單眸依然低垂,神采兜繞著黯淡,無喜也無悲。

  「在你跟我爭辯的期間,有可能錯失救援的機會,你確定我們要繼續耽擱嗎?」拉緊黑色手套的邊緣。

  邁步冘冘,馬尾高束,畫出弧線,留下跟隨的軌跡。

  他低語:「速戰速決吧。」

  訊號最後消失的地點,遠在城鎮另一端的邊界。

  棄置的屋舍無人居住。是過往的住客不再需要,抑或多餘的建築,等待投奔聖者的更多愚民,無從得知。

  從高度期待到無數次撲空,淺白微光自穹頂乍現,天色漸亮,時間已逼近無光的破曉,凌晨四時。

  推開成排屋舍的最後一間,塵埃懸浮,折射窗面的光線,充盈成筆直入室的路徑,填滿偌大寬闊的空間。

  地板上,蓄積一灘灘濃重到無法暈散的影子。像未經稀釋的顏料、像變質壞死的血液、像陣雨後的水窪

  那是違反異變區規則的人,最後留存的痕跡。曾經鮮活、理想、堅強,都在神明的審視下,蒸散揮發。

  影子無限延伸的終點處,尚稱完整的軀體,正以背脊靠牆的姿勢坐在地上;慣用劍鞠躬盡瘁,碎裂腳邊。

  「--父親!」

  逝去的殘影動彈不得;雨後的道路已濺不起水花。莎拉小心翼翼地不踩過任何,向倖存的身影奔去。

  急切的叫喚,讓家主睜開雙眸。瞳孔失神徬徨,似是受到極大的驚嚇,素來冷峻的面孔,難得六神無主。

  「父親,您哪裡受傷?我替您……!」

  未能慶幸或鬆懈,尖錐狀的藍綠色晶體,忽然從男人的右肩竄出。莎拉立刻退後,臉頰仍被摩擦破皮。

  笑聲清脆,幾分玩味的調侃。軍靴步伐沉穩。

  「不愧是父女,一模一樣。」列維彎身湊近,瞇眸凝視,「害怕到極點的表情,和選擇逃避的異變反應。」

  隻輪不反、全軍覆沒的隊伍。領導失誤的證明、死亡迫在眉睫的恐慌。無知者的茫然無措。全部一模一樣

  他不由笑出聲來,笑得歡愉、笑得嘲弄、笑得空洞,嘶啞的笑聲被聲帶擠壓。他伸手托起家主低垂的下頷。

  覆著黑色手套的大掌下滑,張開的虎口擒握頸脖,但凡加重施力,他痛惡已久的性命,便能從此消殞。

  ——如此脆弱、如此渺小。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掙扎?為什麼只是迎接死亡?活著就這麼可笑?

右眼的光明滾出眼眶,一腳踩碎的人,嗤之以鼻地對他說:「少了眼睛又怎樣?其他地方還能用。」

  佛雷斯特的實驗室裡,為冠冕堂皇的義理,被草菅、輕賤、殘忍對待、四分五裂到不得瞑目的無數小鼠。

  一個列維死於器官衰竭;一個死於操作失誤;一個死於毒發身亡;一個死於超出覆載;一個死於蓄意謀殺。

  紀錄上冰冷的數字,解剖下鮮活的生命。還有多少孤兒枉死?為虛情假意的熱可可,為糖衣包裹的毒藥。

  唯有將佛雷斯特連根拔除,採摘那顆高高在上的頭顱,才能徹底阻止這一切,才能徹底改變這一切。

  藍綠色的柱狀晶體,再度衝出皮膚表層,筆直捅入他的胸膛。他無動於衷,疲於閃躲,任由鋒利穿透。

  恨意與日俱增。他從未想過放棄。

  然而,他用拇指掰開家主的下唇,揀起半透明的小方盒盛裝的膠囊,將最後的特效藥,全數倒入口腔。

  莎拉愣愣地看著他,本欲勸諫的手,停滯半空。她替他準備的退路,他每一次都留給了其他人。

  餵藥是不斷重演的環節。他的動作自然流暢,以致當他拿出鎮長提供的特殊藥劑,她完全來不及阻止。

  「我只說一次,莎拉。」

  指腹推擠活塞芯桿,施打、注入,「二十四小時內,你要帶家主回到小鎮。我會負責掩護你離開異變區。」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大概把自己的藥劑給艾芙兒了。所以你的特效藥得節制使用,千萬別浪費。」

  他抬起頭,朝一臉驚愕的手足露出微笑,拋卻針管的手,輕柔安撫她的髮頂,「放心,你們會沒事的。」

  「……我不懂,哥哥,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解開醫療研究局提供的異種之皮,粗暴地敲斷家主身上突出的柱狀晶體,再把那張皮囊攤平,包裹覆蓋。

  目光終於停留她的臉龐,他說:「躲貓貓,我當鬼。妳先把人藏好,等我回去,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

  從地上攙扶起尸居餘氣的那人,讓莎拉背在身後。

  霎時,她瞪大雙眸,眼眶氤氳水氣,分明是成色相同的藍綠,卻在歲月的渲染,勾勒出濃淡的殊異。

  「數到十。一、二--」單眸閉闔,新月垂墜。

  她的肩膀不停顫抖,背身,以他為起點跑離。她的腳步聲在耳廓內模糊,如同隔一扇窗的朦朧細雨。

  「三、四--」劫後餘生的休養日,年幼的莎拉牽著搖搖晃晃的阿什頓,摘了一大把幸運草,放到他枕邊。

  「五、六--」替艾芙兒辦完成年禮的隔天,莎拉給他買了蛋糕,阿什頓插上蠟燭,說他也應當被慶生。

  「七、八--」趁新夫人外出的日子,他們趴在派特西的搖籃邊,輕撫柔軟的小手小腳,深怕打攪酣睡。

  「九、十--」血緣無法假造,可大腦擅於掩藏:每當回憶他們的名字,想起的總是憐愛,而非憎恨。

他多麼妒忌他的仇人。不必奪取也能擁有家人。

  睜眼時,藍綠混濁,所見已模糊不清。他抽起腰間的配劍,因餘存的單眸正喪失作用,步上嗅味覺的後塵。

  整個世界是難以甦醒的晦暗黎明,赤紅雙目唯一閉闔的空檔。缺乏任何庇蔭,他即是吸引異種的最佳誘餌。

  打從收到特殊藥劑的那刻,他便知曉,小鎮也是巨大的謊言,是建立在異常上的正常,是以規則維繫的平衡。

  面對搖搖欲墜的泡影,他如杯水車薪。

  然而,他也記得:

  溫柔雙眸是春季的新綠。修女呵護無所依托的孩童,授予待人處事的道理,在童年破碎中引入熹微幽光;

  雙耳獨一無二,像振翅撲稜的鳥翼。相牽的手隔著布料傳來溫度,向死而生的女孩,無畏且清脆的祝福;

  光影本是一體,虔敬聖潔的禱詞、果決殺伐的槍響。意料外的救援行動,神父是如此莫測而不吝於溫柔;

  有誰以四海為家,乍似醉生夢死,含糊道著浪漫;有誰為幼小的貓生盡己所能,男子與少女比肩,溫暖和煦;

  張開的綠羽守望雛鳥,牧羊人是暗礁潛藏的深海,是將逝的浪花,往來間藏掖試探,不覺夢境、醒時遺憾;

  火紅張揚,也黯然也明亮,灼灼騰燒,乍似將他者吞滅,同行踏出的每步征途,都可靠的令人心安懷念;

  秋末枯黃,兜售不尋常,傳聞光怪陸離,孵化空心蛋殼;見習者以神為友,奉獻熱愛,傳誦信仰堅定;

  星海下輕吟淺唱,歌者詠嘆生命。無數脈動的心拍寫成旋律、無數彼此的對話化為歌詞,亙久閃爍不滅;

  幸運草摺疊感謝真摯,細膩善良、體貼過分。不願添增負擔,洋溢笑容的青年,將好意取捨為情感輕柔。

  點點滴滴,都是虛假中經歷的真實。

  他便擁有握緊劍柄的理由。有期盼守望的所在。

  垂落的右眼皮緩慢瞠開,晶核閃爍,代替心跳震顫。皮膚難以維繫平時的外觀,裸露出異於人類的本質。

  像剝離的樹皮,像飄落的花開。像倒數歸零。

  潛入S級異變區駐紮的第七天。

  他將劍直立於胸前,代替雙手,祈禱合十。
偷渡了之前列維跑過的交流
沒意外的話是最後一篇
您殺人誅心!!!!!!(反應到底

細雨般的人性。細雨般淅瀝的敘事。在微涼夏夜捧起一抔細雨般濕潤溫暖的光。喜歡列維並非原諒仇人,僅僅是選擇了家人……即使知曉一切都是謊言,仍在其中找到了真實的心。

從客觀景物轉換到列維個人心境如此流暢。最後的躲貓貓裡,自這句話開始,到每一字倒數,都猶如回顧自己的人生。興許悲慘,興許憎恨,然而回眸時在在都是身為列維所擁有的美好的記憶……這些也證明他不只是溝鼠。謝謝列維中給讀者一個如此溫柔的人
CT 𑁍 尤萊亞
4 months ago
(發出無聲的哀嚎)
列維……恨著也愛著家人的列維……他主動的去玩了最後一場的躲貓貓,彷彿第一場的角色翻轉了過來,莎拉和家主,佛雷斯特成了當時的列維,而列維成為了抓人的鬼。
他從過往走來的每一步都有恨,但在倒數時念起的確實那些微小卻更顯珍貴的美好……在最後記得的充滿謊言的世界是曾相遇過的一張張面孔和景色,他就這樣走向了最後……將劍直立的祈禱太美,讓人忘記他是向著死亡前行……
第一場躲貓貓的鬼是異種,對待到第七天的列維來說究竟是成為異種回去找躲起來的人比較好,還是就結束在這裡比較好呢……
列維中真的好會寫文……您的文像是蚌殼中滾出的珍珠,痛的真實但捧在手上又溫柔的完美……列維也好溫柔…… (語無倫次
hoi_polloi:
我我我沒有!!!菲莉中太誇了!!! (?
天哪好喜歡您的解讀…… 我想有些恨意是無法消弭的,造成的傷害也不可能癒合,那些疼痛是真的,但對手足、對家人的在乎也是真的……保護莎拉的想法勝過了復仇的意志……
謝謝您給了列維這麼美好的描述……
菲莉中的分享才是最溫柔的…… 我想正是這些回憶,讓小鼠長成了有血肉的人,也很感謝菲莉西亞和菲莉中願意跟列維交流,這對他而言也是非常珍貴又溫暖的時光哦!
Uriah_7:
您怎麼可以這麼會說話……!尤萊亞中每次都有辦法講出我想寫但寫不好的部分…… 我想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選擇去玩躲貓貓,翻轉了過往被動承受的角色……
您寫的真的好好看???我我我真的感動到只會說謝謝TT(大哭
回顧足跡的時候發現是美好大過於恨,很高興能把這樣的感覺呈現出來,謝謝尤萊亞中……
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回去還是停留於此會比較好,所以,對,我決定就交給官方的結局決定我要怎麼辦了(不
但是您真的太誇了我的天!!!尤萊亞中的文字才是好看到我大哭,您最新一篇我是哭著看完的,尤萊亞嗚嗚嗚
哈登魁
4 months ago
天啊真的好喜歡列維中的文筆實在太好看了……每一句話都有清晰的畫面,最後那段描述真的好溫柔,好喜歡即使殘酷又虛假,但那些感受卻是真實的
fucj8:
謝謝哈登魁中……!您未免也太誇了……
能有畫面感真是太好了,每次寫都很擔心寫的太空泛
這些溫度跟感受都要感謝小鎮的大家,即使在隨時會崩解的小鎮裡,依然留下許許多多美麗又溫暖的軌跡……!
讓哈登魁中喜歡是我的榮幸,我才是好喜歡您的文字跟人物塑造的方式!我會在這裡等著您繼續更新哦! (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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