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的景色開始變得五顏六色,店鋪的看板、招牌、玻璃上貼的優惠貼紙,全都在眼角閃過。
機車前行,這一路過去,他腦中還是一直圍繞著那包糖,甜的,黏糊的,就像他自己,在這個過程中被一層層包裹起來。
他沒出聲,但眼睛一直看著路邊的商店。
玻璃窗裡擺滿亮晶晶的包裝,糖果店的門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小旗子,他看到有個孩子在舔冰棒,那種黏呼呼的甜味就像夢裡的味道。
他舔了舔唇,沒血,也沒糖。
輪胎在人行道邊停下。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埃庇請利貝拉爾先離開後座,安全帽都卸下,親自推開門扉牽動了成串的清脆鈴響。端詳那些包裝:有商家悉心設計過的鐵盒、糖果罐、紙製禮盒等,作為禮品再適合不過。不過他反手拈來的是一枚散布著繽紛圖樣的透明糖果袋,還得親自將袋口敞開。

「貝利。」埃庇把糖果袋遞出,「在這家店你可以買包好的整盒糖,也可以裝滿這個袋子,挑自己想吃的喔。」
整盒糖果在那裡;散的在那裡用籃子裝著。他補充說明,手依循話中內容比來比去。

「......」

利貝拉爾低頭看著手裡那個軟軟的透明袋子,塑膠膜上印著五彩繽紛的圓點,反射著店裡溫暖的燈光。他聽著埃庇的聲音,也看著對方手指指來指去,可是腦袋裡仍空白一片。

利貝拉爾抬眼看了一圈,又低頭看袋子,再看糖果。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像試探一樣,從離自己最近的籃子裡抓了一顆紅色的糖果。
那顆糖包著透明的糖衣,看起來裡面流動著某種液體。

他把那顆糖放進袋子裡,袋子發出輕輕的塑膠聲,手捏著袋口,沒有再動作。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你怎麼拿這麼少啊。」糖果袋裡頭孤零零的,就這麼拿去結帳未免有些奇葩。埃庇乾脆用五指撈取一把同款糖果,好像數顆紅寶石在掌心中閃爍。

「打開袋子吧,還是你想要別種?」他虛握著糖,有如敲門般地碰觸袋身,塑膠的啪沙聲又響了。
孤兒/笨蛋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利貝拉爾微微垂著眼,他以為規矩就該如此──因為好孩子只會拿到一顆。

看著埃庇手裡那把像紅寶石的糖,顏色好亮,透明裡閃著光,他慢慢把袋口打開,好讓那把糖能全數掉進去。塑膠袋沙沙作響,他仍是沉默,只抬起眼睛,繼續盯著埃庇,等待對方裝更多的糖果進去。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無聲對視片晌,埃庇開始習慣自己講十句只換得兩三個詞彙回應的現象,他仍然揣測對方意圖,並重覆了同樣的動作,糖果袋湧到半滿。

「接著嘛──喔,這個夾心棉花糖還不錯。」枕頭或雲朵被關進莓紅滾邊的鋸齒包裝袋,埃庇在棉花糖籃子中挑揀草莓的,主動推薦給利貝拉爾:「這裡面有草莓果醬,應該也算紅色的。」
利貝拉爾低頭看看那個半滿的糖果袋,裡頭全是剛才那些閃亮的紅色糖。他沒說什麼,卻仍把袋口捏得開開的,再一次遞到埃庇面前。

抓著袋緣,有點小心翼翼,像怕動作太快糖果會全掉出來。視線卻黏著那包莓紅滾邊的棉花糖,聽見裡面藏著草莓果醬,眸子微微亮了一下。

還是沒開口,只是把袋子往前湊了過去,讓埃庇把糖放進去。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填滿報恩的糖果袋時距離夠近,嗅聞到小孩與畫作人類殘留的血腥混合著顏料氣味,這裡無風能捎走大衣下擺的殘餘。埃庇瞇細眸中的濁藍色。

「要是你喜歡這兩種我們下次再來買。有對胃口再多買比較好。」扯住利貝拉爾的袖口朝結帳櫃檯靠近,他取來糖果袋,過秤並結帳,結帳完又是依樣畫葫蘆地領對方離店。
「貝利等會要回家嗎?你家在哪啊?我就住在這附近就是了。」


他低著頭,盯著袋裡那一堆紅色糖果,顏色亮得像小小的血滴,又像什麼很珍貴的寶石。袋子被塞得飽滿,墜在他手裡,比剛剛重了許多。

他在心裡想:哥哥看到這個,會不會開心?但他沒有把問題問出口,只是看了看袋子,又抬眼看向埃庇。

聽見「回家」兩個字,他愣了一下,隨即慢慢搖搖頭。
衣角輕輕晃動,表示自己沒有打算回去,也不打算說家在哪裡。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那有需要我再載你回去,放心,到時找個你方便下車的地方就好。」也是我擅自載你來鎮中心的。埃庇補充,強調利貝拉爾有權選擇,並且無需真的告知住處。
「你現在有打算去哪裡晃晃嗎?」
利貝拉爾眨了眨眼,好像沒完全聽懂問題。
他把糖果袋又提了高一點,確定那重量還在自己掌控裡,才抬起頭看著埃庇。
「嗯?」
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聲音裡全是疑惑,像在等對方再多說些什麼,好讓他明白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要回答,還是只要跟著走就好。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就是說,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利貝拉爾很難聽懂自己的問題,好似還欠缺道出連貫語句的能力。這讓埃庇稍嫌懊惱,只得簡化提問。
「你也可以來我家玩,自己選,就跟挑糖果一樣。」他勾起一抹笑。
他想了一陣子,然後輕輕的捏了對方的衣角。

利貝拉爾低頭看著自己捏著埃庇衣角的手指,像是確認這動作會不會弄痛對方。

又抬起眼睛盯著埃庇,神情很認真,卻還是沒說出要去哪裡。

最後只是小小地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像在說:我不知道要去哪,但可以跟你走。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此刻埃庇察覺到幾雙視線,一如拈著利貝拉爾袖口那時,兩個男人在外抓來抓去的特別引人注目。但他默許了,以世故制止對方畢竟沒有半點好處。
摩托車再度駛動,二輪帶領彼此抵達一棟公寓,貝利沒有想去的地方,並同意來自己家作客──埃庇是如此解讀搖頭與點頭。半晌鑰匙探進門鎖,他推開歲月磨耗的鐵製門,感覺自己像個心懷不軌的混帳,不僅帶剛認識的人上車,甚至還帶回家。然而這訪客藏了一把大柴刀,埃庇也不覺得自己安全。

「我來準備喝的,你可以先坐。」食指指向廚房以明示自己的去處。這裡配有一房一廳一衛一廚,是個普通到不行的套房。
利貝拉爾進門後,像隻剛被放進陌生籠子裡的動物,先繞著房間走了一圈,步伐極輕,好像生怕踩碎什麼。

他垂著眼掃過桌子、椅子、電視,還有窗簾的花紋,手裡還提著那袋糖。

最後乾脆挑了客廳裡牆邊的一個角落,就那麼蹲下去坐著,膝蓋收緊,後背貼著牆,仍緊抓著糖果袋。

他抬頭看了廚房一眼,沒有開口喊人,也沒有換個比較「合適」的位置坐,只靜靜盯著埃庇的背影。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貝利,沙發會比較好坐,你要不要脫掉外套坐過來?」埃庇耽擱沒有太久,遂發現窩縮牆隅的利貝拉爾,更回憶起自己的確沒說過他可以坐在哪裡。
往沙發前的小桌置放杯子,手指脫離杯耳,他為彼此沖泡了蜂蜜柚子茶,率先落坐,以掌拍拍鄰座的布面招呼道。
利貝拉爾先是垂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層又一層的外衣,像在思考埃庇的話。
過了幾秒,他動作遲緩地解開風衣的扣子,又拉開裡層大衣的拉鍊,一件件剝下。

等他終於脫完,裡頭露出一件顏色素淨、版型寬鬆的上衣。
他攬著那袋糖果,腳步輕到近乎無聲,慢慢挪到沙發邊,在埃庇身旁坐下。

他沒有把糖果放開,而是仍抱在懷裡,一邊低著頭,一邊偷瞄桌上那兩杯金黃透亮的蜂蜜柚子茶。


「貝利的?」他指著其中一杯茶問。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沒錯,你喝喝看。」
特意挑選不含咖啡因的飲品,埃庇進一步從喜歡糖果瞎猜,選擇滋味酸甜的上桌,他率先啜飲,粗略證明這杯茶足夠安全。卸下的衣物則讓他安心,若衣擺血跡沾附布沙發,那清潔起來肯定是場硬仗。

「話說今天砍的那些……氣味果然還留在你的衣服上啊。」
利貝拉爾先是低下頭,像在搜尋那氣味是否真如埃庇所說仍殘留在自己身上。
他慢慢湊近衣襟,用鼻尖輕輕碰了碰布料,吸了一口氣,又像怕沾到什麼不該沾到的似地很快縮回去。
「對不起……」他聲音很輕,說完又抿了抿唇,兩手捧著杯子,彷彿那杯茶比柴刀還沉。
他小心翼翼啜了一口,好像沒料到味道竟然是甜的,又不確定該不該吞下。
最後還是咽了下去,神情裡有一種微妙的困惑,甜甜的、暖暖的,但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下意識想再喝一口。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沒事啦,我不是在怪你。除了最外面那件,其他的應該洗得乾淨,晚點洗一洗就好。」
埃庇心想利貝拉爾沒道理抱持歉疚感,要是歉疚感成了軟肋,那可不好。觀察對方細微的表情變化,他接著問:
「好喝嗎?」
利貝拉爾點頭時,頭髮輕輕晃了一下,他視線還留在杯子裡,彷彿那金色液體正發光。
「嗯,開心……」他又補了一句,聲音很小,帶著微微的喘。甜甜的味道在嘴裡化開,像剛剛那些紅色糖果,也像那袋子被裝得滿滿的重量。他不太能描述這感覺,只知道它是「好」的。
利貝拉爾捧著杯子,將它又湊到唇邊,喝了一口後才抬起眼睛,短短盯著埃庇。
「開心?」
埃庇|普羅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問我開不開心嗎?」
埃庇揉合了猜想復述問題,好爭取反應的時間──工作哪有開心或不開心,總不可能這麼說。撇除對著待審查的影視與小說獨自作業,他作為線人走入小鎮無知與快樂兼具的社交網,很多時候必須扮演開心的自己。
他喀喀卸去左腕上破碎的錶,信手擱在桌面。
「我今天原本打算幫朋友買東西,就是跟我用手機聯絡的那個。雖然沒買到,但也認識了你,況且我們都還平安,這樣就值得開心。」埃庇笑彎了眼。
利貝拉爾一聽到「開心」兩個字,眼睛像被點亮一樣,也笑了起來。
「嗯!」他重重地點頭,雖然對方說的朋友、買東西,他其實都不太明白,但聽到埃庇說自己開心,他就覺得也該開心。
他低頭看了看還抓在手裡的糖果袋,捏了捏軟塑膠的外層,糖果彼此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

「開心……很好。」
埃庇當然接著應和了。他投放串流平台裡新上的動作喜劇片,電視開始說話,好像這棟房更加熱鬧,而他配著茶喝。埃庇看愛講笑話的反英雄翻來滾去,眼角餘光留意到利貝拉爾的糖果袋從未離手,始終沒有拆封任何一顆。
「你不吃糖嗎?」他問,釐清糖果的意義就比動作演員是如何從一個吊燈飛到另一個吊燈上重要。糖果談不上價值連城,除非利貝拉爾的經濟條件與過去的自己同等,抑或更差。
利貝拉爾的回應斷斷續續,像是被什麼黏在舌頭上。他沒有立即看向埃庇,反而盯著那個在電影中嬉笑怒罵的紅色角色。螢幕光映在他眼裡,他的瞳仁隨著畫面變換而一閃一閃。
「……不吃,開心,吃了,沒有開心。」
他語速慢,不是遲鈍,而是他得一個字、一個字地,從腦裡慢慢挑出正確方向。
他又看了眼電視,那個紅色反英雄剛從車禍裡爬出來,破掉的身體自動癒合、擦擦臉又開始說笑話。
埃庇|普羅
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收藏品、集章,大略是與之相仿的概念吧,埃庇配合電影低聲笑,揣測在那時醞釀。推薦棉花糖的理由這就融化了,他壓根理不清利貝拉爾的人物像,料不到這大男孩對糖果傾向收藏大於品嚐。
「你滿特別的,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蒐集糖果。」
利貝拉爾緩緩抬眼看著埃庇,手指在糖果袋表面輕輕摩挲,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他像是花了點時間,才把腦子裡的東西重新整理過,讓詞彙一個一個掉落出來。
「糖果……是好孩子。」
聲音不大,卻像在陳述一條無人能動搖的規則。他停了停,像是還要補充,但又有些躊躇,最後仍舊擠出下一句:
「……吃掉,只是甜。留下……才是『好』。」
他把袋子舉到眼前,透過透明的塑膠凝視那些糖果,好像在檢查某種護身符是否還完整,光線折射在紅、粉、白的糖上,像是一個個小小的心臟。
「哈哈,有道理。那些表現好的孩子們總是可以拿到糖果餅乾。」前傾身子,跟進端詳利貝拉爾的糖,糖在專賣店裡隨處可見,如今卻彷彿是對方的寶物。埃庇擔憂過份關注糖袋會惹人不快,因此腰桿很快地打直回來,改以兩下拍肩表示友好。
「要自己得到糖很容易,買就可以,但要從別人那裡拿到就不一樣了。要被別人當作好孩子不容易吧。」
利貝拉爾點了點頭,像是在認同「被當作好孩子」這件事的難度。
視線又飄向電視,那個紅衣的男人此刻正被一群人罵著、追著,卻依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沒看懂為什麼那樣也可以被留下來。
利貝拉爾低下頭想起了關於味道的事,像是某根細線被拉動了,他抓起自己胸口那片布料,用鼻尖湊近,吸了一下氣。

「……要水,洗乾淨。」

「現在嗎?可以啊。」原以為對方會想繼續觀影,實際卻拋出提議顯得並不留戀。埃庇加速飲畢柚子茶,拾起血跡沾染得幾乎無力回天的風衣及還有救的大衣,一件兩件。
「我會先刷過你的衣服再用洗衣機洗,你身上穿的也給我怎麼樣?乾乾淨淨也會比較討人喜歡喔。」任由電影繼續放送,他前往浴室,止步於浴缸前的吸水地墊,回身伸出右手討要。
手指扒住領口,一點點地往上扯,那動作並不是感覺到羞澀,而是在疑惑,自己真的髒到需要洗洗刷兩遍的這種程度嗎?
上衣滑過手臂,隱約帶點銅鏽、霉氣與日光曬過布料的乾澀混合。
他像狗狗默默交出藏起來的玩具一樣,把那件皺巴巴的素色衣物遞出去。
他將最後的衣服遞出,站在浴室裡面,毫無遮掩的身形有些消瘦,肋骨淡淡浮起,白得過分的皮膚下有幾處擦傷與舊痕像塵點一樣分佈著。
有一餐沒一餐的體型。埃庇對利貝拉爾上半身的感想僅此,他接過上衣嗅聞片晌,再扔進大盆子,用摻洗劑的溫水浸泡。
輪到洗衣刷登場的時候刷毛、洗劑與衣物磨擦出簇簇泡沫,埃庇弓身刷洗,前髪隨之晃曳,刷到鐵鏽味最重的那一件風衣,泡沫呈現稀薄的血色。


「呼,這樣就差不多了。」好似是完成一樁大工程的口吻,模樣卻不顯勞累。埃庇手捧略沉的塑膠盆,裡頭吸過水的三件衣物手洗完成,待會就要盡情滾動。
「衣服還要再一段時間才會好,你如果想用浴室也可以用。」騰出食指指向蓮蓬頭,剛才他就是藉此注水的。
利貝拉爾先是看了看蓮蓬頭,又看了看埃庇,像是在判斷這是不是一種需要立刻執行的指令。
他沒有多想太久,便跨過吸水墊走進浴缸,把水溫調到略偏溫熱,水流一開始打在肩頭時,他微微眯了眼,像是在適應那股覆上的重量。
他並沒有特意去享受過程,也沒有抗拒,洗得很簡單,他不急,不特別仔細,順著水流,把頭髮壓下去讓水淋透,手掌撥開濕掉的劉海,沐浴乳的泡沫很快沿著鎖骨和腰側滑落,混進下水口。
埃庇很識相,識相地雪藏對利貝拉爾順利理解意思的詫異,不逗留在洗身現場。濕透的衣物堆疊在筒底也在眼珠子下,乘嗶嗶響聲開始滾動,他設置完洗衣機慵懶地坐進沙發,電影來到片尾名單,水落地的聲響從客廳都能清楚聽見。
對了,浴巾。
埃庇整個人彈起來,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要是利貝拉爾渾身濕的走出來他也尷尬。埃庇只好捧著一條大浴巾,敲敲浴室門板,門板發出叩叩聲:「你洗好了嗎──」
門板被打開的剎那,利貝拉爾伸出還滴著水的手,從埃庇手裡接過毛巾,動作有些慢半拍,
浴室裡的濕氣跟著逸出,他全身還掛著水珠,肩線因為放鬆而顯得瘦削,倒也沒有避諱什麼,將毛巾扣在自己濕漉漉的頭髮上擦拭。
「衣服……」
一邊用毛巾笨拙地擦著頭髮,聲音從水氣裡悶悶傳出,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沿著臉頰滑落,安靜的等在浴室門口。
埃庇|普羅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那個再晚一點才會乾,抱歉啦。」單邊嘴角揚起歉意,大拇指一橫,倒向的是洗衣機所在的陽台。
埃庇不介意同性在一旁赤身,問題是放置不管難免辜負義理,他往自室衣櫃取出差不多寬鬆的衣物,再次來到利貝拉爾面前要他先穿上,左手執著未通電的吹風機。
「貝利有沒有用過這個?這個是吹風機。」他恣意擺動機身,插頭尾巴甩啊甩的。
把滴水的地方壓乾,衣服捧在懷裡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埋進去聞了一下,鼻尖被那種乾淨又帶著別人身上的氣味輕輕撩過,軟軟的、蓬鬆的,讓他微微愣住片刻。
慢吞吞地把衣服穿上,領口落在肩膀上時,還抬頭往窗邊看了一眼,彷彿在心裡默默想著「要是有太陽就更快乾了吧」
吹風機的轟鳴聲在耳邊起來,他下意識眯起眼睛,被那股熱風吹得有點不習慣。手指笨拙地撥著還濕的髮絲,一邊把頭偏來偏去,好讓風能吹到不同的地方。髮根被翻得亂七八糟,他偶爾甩甩頭,水珠便被抖落,像是小狗掙扎著把自己弄乾的樣子。
但最後總算把那頭半乾的髮絲弄得蓬起來,散著一種被暖風吹過的氣息。

「哈哈,你這樣好多了!有變帥喔。」手指推動開關,吹風機停止鼓譟,埃庇隨手拍拍利貝拉爾的肩膀,嗅聞到慣用的洗髮精氣味,清涼的薄荷。
身子一旋再度栽進沙發裡,藍眸仰目打量乾爽蓬鬆的髮絲與那一身乾淨衣物,打量的幾乎都是他的傑作,埃庇同時拿起手機──今天已經不止一次闡明這扁平的塊狀物有著聯絡功能──然後高舉在彼此之間。

「等你衣服好了之後,你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不過在那之前,我們交換一下聯絡方式怎麼樣?」

「......?」
利貝拉爾搖了搖頭,不理解那亮著光的扁平物為何如此重要,幾乎人手一個。
他沒有號碼,沒有手機,腦袋裡也記不住那些冰冷的數字。
屋裡的聲音很單純,洗衣機運轉發出低鳴,衣服隨著水聲翻滾,轉啊轉,節奏與牆上的時鐘互相呼應。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緩緩沉下去,房間的光線逐漸昏暗,窗邊染上橘紅的陰影。
埃庇|普羅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埃庇儘可能留人久待,斜陽覆毀壞的手錶一層夕色,反射暖橘的光,那沒能檢測出高度污染;所以人也沒能察覺急迫。興許是相信街口配置的污染檢測儀還能發揮作用,對方的裸身目測也無明顯的異化跡象,他施加的盡是軟性誘導,符合該任務的優先度。
利貝拉爾的衣物中缺乏可識別身份的物品,衛生紙孤零零地窩縮口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住址、電話,現在一概捉摸不到。送客前,埃庇垂首凝視手機,文字游標規律閃爍:
是否該請方舟同仁尾隨這位即將失去聯繫的朋友?他陷入躊躇。城鎮同時還有新興宗教在作亂,可不知它們有沒有人手,但若提及利貝拉爾對紅色的偏好,此事沒準就會得到一定程度的重視吧。
「貝利。」
埃庇還是先放下手機,主動替對方推開玄關大門,視線聚焦在隨手出借的白色寬鬆上衣──被烘得溫暖的衣服已在不久前裝入塑膠提袋,交付給物主。
「以後有機會再來玩啊。你現在穿的衣服……你可以不用還,但還了會更好。」他笑說。
利貝拉爾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物,布料還殘留著淡淡的不屬於自己的味道。
他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像是把那句話默默刻進心裡。
──還回去。下一次一定要還回去。
這種念頭在腦海裡浮現時,甚至帶著一點近乎執拗的堅定。
他提著裝有原本衣服的袋子,背影在日落的光裡被拉得很長,直到走遠,消失在街角。
可在他的心裡,身上的那件衣服變成了一個標記,提醒著他與埃庇這個人、這個地方還有一段尚未結束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