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托拉曆1417年，冬末春初。

照理來說是還冷著的天氣，可隨著位置往南下，佐里就感到身子越來越暖活。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上會有一個地方，即使是冬天也能見到翠綠。

鱷魚帶著鳥兒，穿過沼澤，找到了另一個鱷魚。

「蛤？石榴姊你的小孩嗎？」

「他媽的鄂子榮你頭殼壞了？老娘甚麼時候看得上『鳥』了？哈哈哈哈——」

「幹！鄂石榴！不要在小孩面前講低級笑話！」

佐里聽得不是很懂，但他對這個摀住自己耳朵的鱷魚第一印象不差。至少，這次他不是被抓著腿頭下腳上的被迫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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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子榮」這個名字，佐里只從石榴口中聽過一次。在往後的日子裡，他從來只聽過男人以「克拉克」自稱。

佐里習慣稱呼他為「老闆」。

一來，以身份而言，對方確實是這間小酒館的主人。不只佐里，好多人都這麼稱呼他。
二來，同樣以身份而言，佐里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暫留的過客，拿捏好關係上的距離總能省下一些麻煩。

但「老闆」本人似乎不怎麼在乎那些。

酒館上了二樓就是一間又一間的客房，提供給所有臨時下榻需求的旅客。

再向上的樓梯會通往閣樓。那本來是克拉克的臥室，因為他覺得睡最高的位置很帥。

但在佐里到來後，那裡就成了佐里的房間。克拉克則包袱款款睡進了二樓離樓梯最近的那間房裡。

「啊？你會飛吧，三樓的窗戶打開就能飛出去了，不是很方便嗎！」

「而且在二樓我就不用多爬一段樓梯了，早就想搬啦——」

這是克拉克給出的理由。佐里覺得莫名其妙，但從未細問或推託，而是採取「你說甚麼是甚麼吧」的策略與鱷魚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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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太細了，拿不起重的東西。你就拿這個吧。」

「往這裡、這裡和這裡，用力刺下去，人不死也會痛得半死。」

「放在枕頭下，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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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佐里知道了甚麼是「以防萬一」，為什麼讓他睡在最高的位置，還有為什麼那總嘎吱作響的木頭階梯永遠不修好的原因。

鄰近清晨，太陽還未升起，那是酒館不該吵雜的時間，佐里卻被一陣雜音給吵醒。那是酒館不該出現的聲音，也是無法從記憶裡抹滅的聲音。

濕潤的撕裂聲，一下，又一下，又一下。
啪，啪，啪。那是帶著些許黏稠感的滴落聲。

再細聽，有誰的哀號和呻吟被悶在了手底下。

佐里感到一陣惡寒。他將手伸入枕頭下，緊緊握住那把匕首，接著翻下床，貼到門邊，努力地聽。

但他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腳步接近的聲音。心跳和呼吸太吵了，他聽不到更多。

最後，再也等不了的佐里選擇打開房門。

剛開了個門縫，他就和黑暗中的鱷魚對上視線。

克拉克正拖曳著男人的屍體。血跡一路從閣樓的房門前，來到樓梯下的廊間。

佐里看過那個人，那是昨晚的客人之一，自己為對方送過幾次酒水。

在酒館裡，男人和克拉克爆發了衝突，最後不歡而散——男人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

在漫長的無言對視後，克拉克咧嘴笑了。

「——不愧是石榴姊的小孩，不吵不鬧的。」

「……我不是石榴姊的小孩。」

「那我問一句，這傢伙是你叫來的嗎？」

克拉克用手扳起男人的下巴，讓佐里能看清對方的長相。

佐里想起在克拉克和男人爆發衝突之前，男人拍在自己腰臀上的手，伴隨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語。

佐里搖了搖頭。克拉克微微一笑。

「不是。」

「好，那我就把他處理掉囉。」

克拉克的語氣輕快的像是去丟個廚餘垃圾，甚至說要丟廚餘時還更沉痛一些。

隱約理解這件事似乎與自己有關後，佐里沒有關上房門，反而更加敞開了些。他試著走出來。

「……我可以幫忙。」

「幫忙？」

正試圖調整姿勢、讓自己更好搬運屍體的克拉克停頓，然後低低的笑了幾聲，像是一種無惡意、卻壓抑不住的嘲諷。

佐里頓時覺得整張臉在燒，彷彿被那笑聲暗戳戳的點醒：你對此無能為力。

但克拉克並沒有真正將這種難聽的話說出，只是擺了擺手，然後趕緊把差點從肩上滑落的男人屍體扛好。

「免啦，晚上你已經幫夠多了。回去睡吧，小鬼。」

佐里發現，克拉克喊他從來都是喊「小鬼」。

嘎吱，嘎吱。

咕掐，咕掐。

咕咚。



直至天明，酒館的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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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喝喔，海水很難喝。」

「你喝過？」

「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就喝過。」

「……噁…」

「我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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