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桌前，兩隻手自然交疊放在膝上。
輔導人員在桌另一端翻著一份厚到幾乎不需要書擋的紀錄檔案，紙張邊緣有些翻翹，那是長期被人摩挲的痕跡。

『請你閉上眼。』

席昂照做。

空氣聞起來是中性無味的，只帶著乾淨的紙張味道。
他習慣記住每一種氣息，因為當年神遊之前，他先失去的就是嗅覺。

『我們要進行一項投射測試，我會問問題，你只需要如實回答。』


那聲音平靜，不帶任何情緒。
但當對方翻到下一頁時，仍有一瞬的停頓。

『席昂・格勒利耶，你知道自己原本的精神體是什麼嗎？』

他睜開眼，看著前方那片米色牆面，
忘記了剛才人員的指示。

「……不知道。」

聲音聽上去很正常。
就像他在講課的時候那樣，清晰、沒有波動。

『你現在看到的精神體，牠的形態是？』

「雪貂。」

『你知道為什麼你的精神體會呈現這種形態嗎？』

他的指尖動了動，似乎本能想握住什麼，卻又收了回去。

「知道。」


「這是我妹妹的精神體。」

那瞬間，文件翻頁聲停了。
空氣的流動也彷彿靜止了下來。

輔導人員抬起視線，第一次真正看著他。


『不。』

『這不是芙蕾亞的精神體。』

他沒有回答。

因為他還記得任務結束後，歷經一個月從深度昏迷裡醒來，
看見那團白色的影子蜷在床腳，第一反應就是想喊她的名字。

『席昂，請你聽清楚。』

『這是你自身精神過載後產生的異變體。』
『牠並不具備真正意義上的"芙蕾亞的精神體"的精神結構。』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沒說話。

在理性層面，他明白這一切。
精神體在極端創傷後發生裂變、投射、重組——過去翻閱的論文上也曾記載過。


他只是沒想到，自己會淪落到需要別人替他解釋。

輔導人員放下資料夾，聲音仍然平淡，卻不再那麼遙遠。

『……我明白，這很困難。』
『但如果你繼續把牠當作她，你會沒辦法走出來。』

他沒有回應。
牠安靜地躺在他腳邊，雪白的身體小小一團，像是睡著了。

其實他早就知道。
從第一次伸手想抱住牠，卻只嗅到陌生氣味的那一刻。

可有些事，就算知道，也想再騙自己久一點。

『席昂。』

他抬起頭，和對方視線交錯。


『她不會希望你用這種方式，讓自己留在原地。』

……

「我知道。」
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我知道。」

就只是知道而已。
但至少在那一秒，他沒有再去否認。

若水動了動，睫毛微顫。
輔導人員沒有再說什麼，只在報表上用筆寫下一行字。


——結論：狀態穩定，但仍建議持續觀察，可能出現認同偏移之輕微症狀。

輔導室的燈還是那麼暗。
但席昂覺得——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像比剛才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