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皮箱裡的世界》安息日‧其三:昔今交錯

──明明不在意,卻不知道為什麼,記得比誰都清楚、都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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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箱裡的世界》角色主線

※殷玉軒&倪侒中心

系列故事時間線(含劇透)

※系列故事脈絡-心智圖(僅單人,含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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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自那個觀影結束後的夜晚起,他開始時不時會夢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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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或許是因為那部文藝片勾起了沉澱許久的回憶,又或者是這陣子以來的夜有所思、日有所夢,他總是會在夢裡見到「那個孩子」,以及與其相伴著渡過許多無趣日子的自己。

  一起種花、一起養魚、一起打掃,吃著飯、聊著天,再看著「那個孩子」靦腆地跟每個遇見的人道聲早。

  無比平凡的、普通的、如常的,乏味的就像那部沒有情節衝突的文藝片的每一日──是分別多年的他們再也無法重現的曾經。
  幾個禮拜之後,殷玉軒再次收到了損友的聯繫。

  一來是日前委託的調查有了進展,二來是對方想以進度報告的名義蹭頓晚飯,殷玉軒想了想,便挑了一個不用「上班」的傍晚,答應了黃家彥的邀約。

  八月份的夏天午後剛下過一場雷陣雨,在艷陽的曝曬下,柏油路上很快地就只剩下少許頑固的水窪半乾涸地留在原地,倒映著早已不再烏雲密布的藍天,不願隨著陽光返回晴空。
  走在人行道上的殷玉軒,下意識避開了路邊蓄積的水窪,避著避著卻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每當下起小雨的時候,「那個孩子」就喜歡穿上雨鞋、換上雨衣,跟屋外的水窪玩著跳格子的踩踏遊戲。

  半透明的黃色輕便雨衣並不厚實,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大動作撕開缺口,所以「那個孩子」總是玩得小心翼翼。而小時候的他向來沒有那樣孩子氣,只是在窗邊看著那在雨中也自得其樂的傢伙,心底並沒有甚麼多餘的感觸或情緒。
  當時,殷玉軒一直以為自己不在意。

  明明不在意,卻不知道為什麼,記得比誰都清楚、都徹底。
  真奇怪,他想。

  像這樣頻頻想起某個人,念念不忘又無比惦記的樣子,可真是不像他自己。

  為什麼呢?他又想。

  腦中卻在浮現這個問句時,又想起了「那個孩子」歪著頭,一臉懵懂又不解的模樣,以及復述著提問的嗓音。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看著前方倒數的秒數,他久違地想起了,那個記性不好的孩子,總是喚他「殷殷」。

  儘管「殷玉軒」三個字不算難念,甚至並不難記,但是「那個孩子」的腦袋是真的不靈光得很,在讀寫上總是比其他人還要吃力。當時也還是孩童的殷玉軒試圖糾正了許多次,糾正久了,發現沒什麼用之後,他索性就成了「那個孩子」口中的「殷殷」。

  而每當他在人前喚他「殷殷」的時候,他那白花般柔弱又溫暖的母親,總是感到逗趣地摀著嘴,忍不住笑瞇了眼睛。殷玉軒雖不明白母親笑的原因,卻還是願意看見她露出真心笑靨的模樣。

  他想,如果這份特別就是所謂的偏愛,那他大抵能算是偏愛著那個記不住他名姓的孩子,也同樣偏愛著那會為了可愛的稚童們露出笑臉的母親。

──殷殷、殷殷,我們……今天也一起回家嗎?

──再等我一下下,然後一起回家吧,好不好?
  在紅燈轉綠的那個當下,當長大成人的他邁開腳步之時,殷玉軒彷彿又聽見了身後有誰在呼喚的嗓音。

  但是,青年沒有回頭。

  他沒有回頭,亦沒有加快離去的腳步,只是順應著川流不息的人潮,走離了一度浮上心頭,卻也不該屢屢惦記的回憶。
  「啊啊啊啊──總算!下班了!累死老子了!」

  一回到租屋處脫下鞋襪,黃家彥就把身體整個摔進懶人沙發裡面,也不管在他身後都還沒完全進屋的損友,一整個呈現軟爛的葛優癱姿態。

  不過,殷玉軒早就習慣了對方這個沒用的樣子,也因此他習以為常地將大門上鎖,跟著脫下鞋襪後,便熟門熟路地從鞋櫃裡取出客用拖鞋,慢條斯理地踏入室內。
  環顧四周,這裡是個位在市區透天厝三樓的小套房,不只內附獨立的衛浴空間外,還能容納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及一個衣櫃。除了租客本人賴著不走的懶人沙發之外,角落處還放了個及腰高的小冰箱與隨意散落的坐墊,以單身男性獨居的空間來說,可以說是相對乾淨又經濟實惠的好住處了。

  看粉毛青年一時半會兒不肯從沙發上起身的模樣,拉個了坐墊坐下的殷玉軒,不由得先開口確認道:「你要先聊正事嗎?」

  「聊什麼聊?急什麼,伊小恩你今晚的時間不是都給我包場了嗎?」一本正經地說著幹話,黃家彥帶著倦意的聲音從沙發側悶悶地傳了出來,「先幫我點個外送再說,我連續好幾天沒吃飽,快要餓死了──」
  「安小森,我一晚很貴的哦?你確定你包得起嗎?」說是這樣說,殷玉軒拿出手機點開外送APP的動作倒也不拖沓,再次開口時語氣有著幾分疑惑:「這不是還沒月底嗎?你已經沒錢啦?」

  「幹!說到這個我就要跟你講!」不想沒事越想越氣,黃家彥一個鯉魚打挺從懶人沙發上彈起來,拍打著手邊坐墊的力氣滿懷忿忿不平,「伊小恩啊我跟你講!我上禮拜機車拋錨之後牽去機車行修,結果居然被收了八千多──那可是八千多啊我的天公伯!」

  殷玉軒一邊聽損友抱怨著引擎壞掉導致錢包大失血的慘劇,一邊不忘見縫插針地問對方晚餐想吃什麼,等到粉毛青年的吐槽洩憤總算告一段落時,他們倆的晚餐訂單也恰好送出,可謂是一點時間都沒有浪費掉。
  既然晚飯都點好了,頹廢過幾十分鐘的黃家彥這才稍微打起了精神,接著起身自背包裡拿出一疊放入透明U型夾裡的紙質資料,隨手一拋就往損友懷裡丟過去。

  對此已有默契的殷玉軒則是直接伸手將被丟過來的東西撈進懷裡,也沒有把U型夾還給人的意思,直接默認了那份資料連同夾子都成了附屬贈予的東西。

  「這是?」問歸問,將頭髮染成梅鼠色的青年早已經將資料拿出來翻閱,倒是有幾分要讓人順便解釋解釋的意味。

  「你不是想找那部文藝片的編劇嗎?」給完資料後,黃家彥又回頭給自己拿了罐草莓牛奶,再給順手給人一瓶柳橙汁後,續道:「喏、這就是目前我能幫你找到的東西了。」
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聞言,殷玉軒「嗯」了一聲,旋開柳橙汁的蓋子喝了口飲料後,就沒再說話了。

  在他手中,是透過網際網路及徵信社的人脈所能調查出的初步資料。如今日新月異的科技下,個人隱私早已成為一張薄薄的窗戶紙,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透過一點蛛絲馬跡找出另一個人在世界上留下的蹤跡。

  尤其,那部文藝片的編劇──葛書澤並不算是個毫無知名度的素人。他曾與導演古敬珩合作拍攝過諸多短片或電影,更是前陣子遇害的明星唐路的父親。像這樣在演藝圈有著少許名氣的人,既不會有大明星那樣防止肉搜的專業團隊,也不至於像普通人那樣籍籍無名。
  見眼前人已經翻開了資料的下一頁,黃家彥放下吸空了三分之一的草莓牛奶,隨口開始解釋道:「除了為人所知的編劇之外,葛書澤也自費出版過幾本書……既有半自傳性質的散文,也有純虛構性質的小說,要說有什麼共通點的話,大概就是他的作品都取材自『日常生活』了。」

  「……日常生活?」

  「嗯、在那些出版的作品後記中,多半會描述作品的創作靈感或來源是取材自誰的人生,有些呢、是他的自述……有些呢、就是其他人告訴他的故事囉。」
  透過對比那些半自述故事的後記,以及明星唐路的戶籍,再加上一些相關影視訪談及網路論壇上流傳的小道消息,黃家彥很快地就鎖定了葛書澤這幾年擔任指導老師、固定兼職的高中社團,再透過對比社團粉絲專頁及社群軟體不定時更新及TAG相關社員帳號的PO文,他幾乎能確定對方的出沒範圍,以及可能出門的時間地點了。

  看著損友因為自己的說明陷入沉思,翻閱紙張的動作也因此停頓了下來,粉毛青年靜默片刻,接著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口。

  「反正嘛!如果沒猜錯,我想《空‧白》這部文藝片,搞不好也是源自某人的人生經歷──畢竟片尾的跑馬燈都說了是改編自真人真事嘛!」
  聽人說到這裡,殷玉軒抬起頭望了身前的徵信社調查員一眼,接著突然加深了嘴角的弧度:「安森,你沒打算問些什麼嗎?」

  琥珀色的眼睛與墨黑的雙眸彼此對視著,倒映著彼此同樣掛著笑臉的面容,一者是慣常的似笑非笑,一者是故作的吊兒郎當。然而看著看著、看著看著,卻是黃家彥自己先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嘛、作為徵信社調查員,我是不該問那麼多的──畢竟收多少錢、做多少事嘛!我可不想當好奇心太強被害死的貓啊。」前面說著好像根本沒有打算多加探問的話,後面他卻用「但是」二字給話題來了個轉折,「但是呢、作為損友的我的確是好奇得不得了!伊小恩怎麼樣,我能問嗎?我問了你會講嗎?」
  好奇之餘又謹守著相互尊重的分寸,染著一頭粉毛的黃家彥看起來總是不正經又不可靠的樣子。然而殷玉軒知道,這個人之所以會營造這樣的假象,是因為他不希望背負誰的期待,更不想讓誰失望──與其可能變成那樣,不如打從一開始就將關係明標價碼、劃分界線,如此就無需付出多餘的心力維持情誼。

  但是,黃家彥精明歸精明,卻又是個容易感情用事的傢伙,一方面欠了許多人情,又偏偏在還人情時根本不計較得失,久了久之他跟損友們之間的「債務關係」也就成了根本沒人計較、更無法清查的一筆帳。

  就像現在,這個人明明可以維持著「偵探」跟「委託人」之間的分際,只談公事就好。可是他卻被好奇心驅動著發問,發問之餘,又給了殷玉軒一個可以隨時拒絕也沒關係的後路。
  這就是專業偵探的話術嗎?殷玉軒這般感慨著。

  不知道為何,此刻的他竟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個孩子」──他在想,如果是「那個孩子」有想知道的事情的話,會怎麼問呢?
  啊、對了。如果是「那個孩子」,大概會欲言又止地、直勾勾地望著他,那個笨拙的傢伙說不出什麼油嘴滑舌的好聽話,所以一旦開口,肯定就會結結巴巴。

  然後,他會喚他「殷殷」,笨拙又直率地說出自己想知道什麼,並問他能不能告訴他、問這是可以問的事情嗎?

  是一個好笨好笨的,想起來就會惹人發笑的,柔和的、淺淡的、白紙一般的,那樣一個又善良又傻的人啊……
  於是,已經長大成人的青年莫名地也跟著笑了起來,似是笑得懷念,聽起來答非所問。

  「安森,我問你──你養過倉鼠嗎?看過養倉鼠的影片嗎?」

  「看過,但沒養過。」不明白話題怎麼轉到這兒來,黃家彥的臉上明顯寫著問號,「怎麼了?」

  「倉鼠這種生物,眾所皆知……既可愛,又滾圓,就算什麼都不做,看著牠睡成一癱鼠餅也會覺得可愛療癒。」殷玉軒的指尖輕輕捏著紙頁,又不自覺地加重力度,在潔白的平面上繃緊了少許皺痕,「可是,可愛卻又脆弱──太脆弱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跑不見。」
  他的神情明明沒有任何改變,語氣也依舊平穩,可不知為何,聽在旁人耳中,又像是一種責難與抱怨。

  黃家彥聽到那本該不在乎任何人事物的金絲雀說,他想找一個人。

  不知自己為何惦記的金絲雀,想透過那個寫出某人人生劇本的編劇,找出曾與他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布丁鼠──就只是,一件這麼無聊的事情罷了。
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衍生閱讀:盜鐘者掩耳‧其二:破財

──最初的起因,不過是最常見的「機車拋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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