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琪爾生了一場大病。淋了滿身的水像壓垮鼴鼠的最後一根稻草，中途他一度燒得不省人事，將身體這大半年累積的所有壓力全釋放。病成這樣，安祖瑞爾想趕人也做不到了，只好在樓梯下面的空位闢出一塊能睡覺的地方讓人養病，久違地操起舊業。
琪爾感覺意識朦朧間自己說了些什麼，也聽到安祖瑞爾說了點什麼，似乎是要他感受喝進去的藥湯如何流過身子各處，他迷茫地照做了，沒多久又陷入深層睡眠。
再次恢復神清氣爽時，已經是一個禮拜後的事。屋子裡很安靜，從外頭鳥鳴聲判斷天還沒完全亮。琪爾裹著毯子推開通往陽台的門，感覺到冰涼的風從下往上刮過臉頰，雖然看不到，但能判斷安祖瑞爾的家位在樹上挺高的位置。
以前肯定沒有來到這麼高的位置過。琪爾讓清晨的空氣充斥胸口，感受劫後餘生的寧靜，一陣子後回到屋裡，摸索起四周的格局。
安祖瑞爾是被淡淡的飯菜味喚醒的。等他下樓時，就看到將頭髮隨便束成馬尾的琪爾，正把一鍋盛滿顏色一言難盡的黏稠物放桌上，仔細看表面還在緩慢冒泡。
「啊，安祖瑞爾，早安。」琪爾朝聲音的方向側過頭，「屋子裡找不到什麼食材，我就煮了粥當早餐。」
以前肯定沒有來到這麼高的位置過。琪爾讓清晨的空氣充斥胸口，感受劫後餘生的寧靜，一陣子後回到屋裡，摸索起四周的格局。
安祖瑞爾是被淡淡的飯菜味喚醒的。等他下樓時，就看到將頭髮隨便束成馬尾的琪爾，正把一鍋盛滿顏色一言難盡的黏稠物放桌上，仔細看表面還在緩慢冒泡。
「啊，安祖瑞爾，早安。」琪爾朝聲音的方向側過頭，「屋子裡找不到什麼食材，我就煮了粥當早餐。」
這是粥？還是學者鎮研發的地獄料理？
根據這個頭腦可能有點問題的幼崽，燒得不知南北的時刻所說，他在霍諾斯是某個人家——具體叫什麼來著，稀的？凹的？小德？總而言之，安祖瑞爾並沒有打算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名耗費記憶——的某個誰誰誰的奴隸，挖了許多的墳墓。這一點跟她的姓氏（或者他們挖土一族的稱號）倒是相當符合。
讓整個燒得暈乎乎的烤焦地薯灌完一碗湯藥、拿了有安睡效用的花蜜糖塞進他的嘴裡，還讓行動遲緩的笨小孩換上自己束之高閣的兒時舊衣……安祖瑞爾難得重溫了一回十幾歲時自己的工作，照顧了一個沒啥用處的孩子，然後。
然後他獲得了這個，啊？
他一言難盡的看著這盆比他的魔藥還要詭異的「粥」。
——芙蒂俐烏絲啊，你為什麼要派一個烤焦地薯來白享我的湯藥、剝去我的糖蜜、奪走我的衣物，甚至毀滅我的食材？安祖瑞爾不由自主感嘆起來。
——芙蒂俐烏絲啊，你為什麼要派一個烤焦地薯來白享我的湯藥、剝去我的糖蜜、奪走我的衣物，甚至毀滅我的食材？安祖瑞爾不由自主感嘆起來。
琪爾完全沒感知到安祖瑞爾的悲憤無語，一邊哼歌一邊盛了兩碗（是的，兩碗）放到桌子各一側，然後說：「安祖瑞爾餓的話可以來吃。剛煮好的。」
安祖瑞爾半靠在桌上一手撐著頭，一邊看著這個似乎已經摸熟了自己的廚房（好在熬藥的地點另有他處）的幼崽——這登堂入室的風格還挺霍諾斯刻板印象，不給你拒絕的機會，上來就是幹。難怪他們老是打聖地奪還戰。
安祖瑞爾拉直嘴角，嘖了一聲。好啊，這下老子的獨居聖地也被玷汙了，哪個綬帶鳥的巢會住進一顆烤焦地薯？這傢伙既會盤旋又會侵門踏戶，看樣子祖上肯定是有隨便鳩血統。
秉持著自己家的食材好歹也是老子我的東西，安祖瑞爾百無聊賴的舀起一匙「粥」。
「……哼。」他放進嘴裡後陷入沉思。
「……嗯？」如此不忍卒睹且難以言喻的這一坨，入口的味道卻……
安祖瑞爾知道了。這傢伙，不應該學什麼草藥，應該去學廚。
「怎麼了嗎？」琪爾舀起冒煙的粥，吹都沒吹就往嘴裡送。
「你沒事學什麼藥草，連水在哪都不會的人當不了醫師，你買不起地，也沒得種田，你該去學廚。」安祖瑞爾又舀起一口，但看著碗裡的東西又皺著眉頭。
視覺和味覺實在是太割裂了。
視覺和味覺實在是太割裂了。
早餐吃完了，安祖瑞爾打理好自己後，表示要進城採買。他本來沒打算帶人，但在琪爾幾番詢問下後，意識到留人獨自在家不知道會鬧出什麼麻煩，最後還是「嘖」一聲，扣著少女的頭把人帶出門了。
城鎮是新的，位在星痕山脈另一側的山腳，琪爾沒有來過，耳聽四週陌生又熟悉的席爾瓦方言，一會後就被安祖瑞爾派了買菜的工作。於是他尋著味道先去了磨坊買麵粉，又陸續買了肉和菜，期間他對價格有點困惑，記得在霍諾斯聽到的更便宜一些，但老闆的態度很篤定，他也就當作是地區不同而接受了。
一陣子後，琪爾在廣場的大樹下等來同樣採買好的安祖瑞爾。他指向腳邊一大袋麵粉和滿籃的食材，攤開手心上的錢，說：「剩兩三枚銅板。」
「哈？一個銀幣，就剩兩三枚銅板？」安祖瑞爾完全能感受到腦內的血管正在彈跳，他額邊的血管也相同。要不是他沒有獸化能力，也不想髒了鞋底，他現在就要飛起來給這顆烤焦地薯的腦袋瓜一個腳印。
他再次五指張開，掐著琪爾的腦袋瓜，讓他循著氣味找到那些把他——的跑腿娃兒——當肥羊宰的攤販。
綬帶鳥原形能在林間響徹的聲音在安祖瑞爾身上幾乎能重現，帶有沙啞感的男中高音在市集各處響起，比起小型鳥，更有猛禽的氣勢。
『你好意思這個麵粉賣他三十銅幣？那可是接近精製粉的價格，肉眼可見的舊粉和麩皮！都不必我特地拿起來給你？看不到你寫的十二銅幣賣貴二點五倍？現在可不是繳稅的季節，退錢！』接著他聽到了零錢碰撞的聲音，口袋裡的重量變多了。
『這幾塊肉他賣你多少？哈？多少？五、十、五、銅、幣？』接著安祖瑞爾的矛頭又轉向了自己，『真是操他霍諾斯全神譜上下三千五百年的，你是去霍諾斯撞壞腦袋了嗎？難怪挖了幾十年的土還不知道土裡面有水——別跟我說「還沒有幾十年」！』琪爾的腦袋瓜被掐著搖晃。
又是一陣罵戰，安祖瑞爾和肉舖的老闆吵了起來，諸如『這點油脂你好意思說是腰脊肉！我去抓隻鷹爪馬亞成體都比它更肥』、『往裡面猛注鹽水再抽乾敢說它是風乾培根？賺得可真不少啊？看樣子下回你的藥我可以收三銀幣了！』，並且在一連串的討價還價後，安祖瑞爾讓他的口袋又沉重了相當多，但從自己的口袋裡丟了一個藥包給對方。
『這些菜蔬倒是相當實惠。』但他仍然抓著琪爾，去到了賣菜給他還多塞了把菜豆進籃子裡的攤販。一名聲音聽上去有些年紀的女士，踏著有點重量的步伐出來迎接。
安祖瑞爾給了她一包帶有熟悉甜香的袋子，獲得了大象女士的交口稱讚。接著他向對方介紹了自己。「謝了，順帶讓他來給你們認臉，這傢伙暫時會在我那裡。」
女士又驚呼了，「安祖瑞爾！你總算要和橡樹蔭的父親們一樣，領養那些被命運安排到身邊的孩子，傳承你的智慧與技巧給他們了嗎？」
他打斷了女士：「不。這是我的幫傭。叫琪爾。」
琪爾本來想對「幫傭」一詞表達點什麼，想一想後還是閉嘴了。聽著安祖瑞爾從街頭一路吵到街尾，他總算對菜價有點基本了解，也明白自己一路上被多少人佔便宜；包含在霍諾斯旅行時，他本來就不那麼看重金錢，外加不了解的事物太多，現在回想，撇開清楚知道被騙的那幾次，大概還有無數次他根本沒意識到被騙的時候。
現在這些錢不是自己的，不能不在乎，琪爾想，一邊輕鬆提起足夠他們吃上大半個月的糧食，與女士一邊說著「這袋花蜜糖可太好了，我得多給你點好吃的」而增加的新鮮重量，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現在這些錢不是自己的，不能不在乎，琪爾想，一邊輕鬆提起足夠他們吃上大半個月的糧食，與女士一邊說著「這袋花蜜糖可太好了，我得多給你點好吃的」而增加的新鮮重量，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安祖瑞爾討回來的銅幣接近有四、五十個，全被他稍顯粗魯的氣勢扔回了琪爾的口袋裡，隨著斜陽一起回到了家。
「安祖瑞爾會缺錢嗎？」琪爾突然問。
「不缺。」他理直氣壯的說，「但我為什麼要給他們宰？老老實實做該做的事情，該給他們的錢難道還會短少嗎？平等交易本就該是一個選擇。價格是市場訂的，不按規則出價就該討回規則應給我的。」
「——但你，」他雙手叉腰，看著自發性開始處理那些買回來的菜蔬的琪爾。「難道你在霍諾斯被磨去了生命力嗎？往腦子裡多裝點土吧，全是水，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到我這裡反而會討價還價。」
「——但你，」他雙手叉腰，看著自發性開始處理那些買回來的菜蔬的琪爾。「難道你在霍諾斯被磨去了生命力嗎？往腦子裡多裝點土吧，全是水，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到我這裡反而會討價還價。」
琪爾洗菜葉的動作一頓。他想起在霍諾斯時聽到的各種閒言碎語，曾經他不太在乎，或說不敏銳，後來他被教導的得在乎，因為那是主人的期望。本來他只是聽命，不知不覺內化成對自我的部分評價，逐漸習慣在被下指示時順著，甚至將自我縮小，只求不被「注視」。
但是，為什麼？
他不過是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那些隨便給予評價的人不是他的誰，那又為什麼要在乎？該做好份內事的，不該是那些人嗎？
但是，為什麼？
他不過是老老實實做自己的事。那些隨便給予評價的人不是他的誰，那又為什麼要在乎？該做好份內事的，不該是那些人嗎？
「⋯⋯說得也是。」琪爾緩緩說：「只要我明白得夠多，就會知道哪些是我應該擁有的，哪些又可以不必在意。」
琪爾將洗好的菜放到布巾上，突然想到口袋裡剩下的錢，掏出來後遞給安祖瑞爾。「對不起，差點讓你多花錢。雖然我看不到價目表，但我以後會多觀察再買的。」
琪爾將洗好的菜放到布巾上，突然想到口袋裡剩下的錢，掏出來後遞給安祖瑞爾。「對不起，差點讓你多花錢。雖然我看不到價目表，但我以後會多觀察再買的。」
安祖瑞爾彎下腰，手來到琪爾額前。並沒有拍撫安慰，而是屈指猛彈，給了他眉心一個暴栗。
「明白什麼都是之後的事情。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給我錢。」
琪爾滿頭問號的捧著發紅的額頭：「因、因為⋯⋯這是你的錢？」
安祖瑞爾在未來短暫的幾年時光裡總是會這麼想：為什麼要翻白眼給一個瞎子看？但他實在是忍不住，只能一個又一個暴栗，看能不能敲掉一點水份——而如今的他仍是翻白眼給盲眼的女孩，「你不也老老實實做了你該做的事嗎？我可沒往你身上打什麼奴隸印記。」
冗長的嘆息從他的鼻腔傳來，「想辦法從我這裡賺到錢，就是幫傭該做的事。」
他直起身子。「可有得忙了，你得先識字。頂著我名號在外面看起來得有點腦子，」他開始絮絮叨叨，「我安祖瑞爾的幫傭被人宰？我的地母神啊，把我沉湖算了……學點東西吧，現在洗菜也給我好好理解元素。」
最後，他從上到下打量了琪爾。「還有。」
「——拜託你存錢換幾套衣服吧！」他又翻了個無用的白眼，「我是苛待幼崽還是怎麼嗎！」
最後，他從上到下打量了琪爾。「還有。」
「——拜託你存錢換幾套衣服吧！」他又翻了個無用的白眼，「我是苛待幼崽還是怎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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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媽咪，好的媽咪 (乖巧)
媽咪好棒
好看的要死⋯⋯⋯（又是這句）安祖罵人真的太潑辣⋯我是說氣勢滂薄 對女兒太好了媽咪⋯⋯⋯
（我也喜歡粥的視覺割裂部分）
（我也喜歡粥的視覺割裂部分）
媽覺得琪爾
好溫馨的家僕日記
關門弟子的快樂生活....
琪爾的第一章：精彩刺激溫馨可愛詩意滿滿學著堅強踏出下一步
琪爾的第二章：跟鳥學潑婦罵街一直被巴頭結果未來再也長不高
為什麼二周目是搞笑片……
琪爾的第二章：跟鳥學潑婦罵街一直被巴頭結果未來再也長不高
為什麼二周目是搞笑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