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131地縛靈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弦組] No Quarter

「Checkmate.」
「我投降我投降!要贏炯西太難了啦!」
打破寂靜的棋聲隨最後一點重量被輕鬆推倒,白方的王頹然於盤面敲出清脆聲響,靜靜宣告的嗓音聽來淡然,幾乎要被飛機的引擎聲蓋過。然接在後頭的驚呼帶著完全相反的風格,張揚而肆意地宣示自我,向後仰倒,攤在椅背上。高挑的身材與精實的手臂肌肉無一不彰顯此人的存在感,在足夠寬敞倒也說不上多大的機艙內,宛如正散發光芒,擠壓周遭眾人的生存空間。
「根本贏不了啊。」羅伯特・普蘭特嘴裡還沒停下,維持這般無力的姿勢持續著牢騷。「明明到中盤是炯西只剩幾枚棋子,應該是我佔上風才對,完全搞不懂怎麼輸的。」
到此都安靜收拾桌面的人總算捨得分過來一個眼神,眼裡含笑說道。「大將只需要三名就夠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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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照理來說我也不會輸得這麼慘吧!」猛地坐起身,在不間斷的巡演與航程中間總點找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以此大做文章才不至於讓無聊與疲憊佔去全部心神。金髮男人下巴正正磕在桌緣,即便活力如他也遮蓋不住繁忙中堆積起那片眼下烏青,一雙眼盯得人實在不好意思,下意識挪開視線,被喚作「炯西」的約翰・保羅・瓊斯方願意再啟雙唇多費力氣來做解釋。
「棋局裡面其實通常會是贏的那側消耗更多體力,因為要一路保持到最後不能出錯,我只是比較適合後來居上的打法……」
瞥過頭,不敢再去看桌上那抹相近,然終究不同於自己,鮮豔許多的天藍色瞳孔,及眼眸深處盈滿的情緒,恐怕再過許多年瓊斯也找不著與對方契合的敲門磚。他不擅長,去應對這般情緒豐富,甚至任其流淌於表面的人。
普蘭特倒沒細想,得不到想像中的安慰,乾脆又向後倒去,也不在意金色如瀑般舖下的茂密捲髮有好一大片被壓著,普蘭特伸長脖頸,再往前延伸視線,盯著幾步之遙,窩在沙發上仍無所感,緘默不語,僅是低頭翻閱雜誌的另一名隊友。
「吉米,換你來吧。我是贏不了的。」
「我不跟瓊斯下棋的。」
不到一秒,無需考慮,斬釘截鐵的拒絕。
心無旁鶩,頭都不抬一下的吉他手最近剛剃掉蓄鬍,一頭烏黑的髮絲又長長了些,將臉遮在更深處。雜誌翻過頁的同時,主唱的精力也轉移到其他地方。
「那邦佐你來……喔,忘記他睡著了。」
瓊斯先是對著吉米那句話回以微笑,惹得後者又是一陣不耐,眼神狠狠剜過去,沒得到更多回應,收回視線,似乎也對此不大在意的瓊斯順著自家主唱的話接下去。「他最近好像都睡不好,就別叫醒他了。」
來不及再出聲阻止,便看行動力滿滿的普蘭特三步併兩步,幾乎是連跑帶跳來到沙發旁邊,往蜷縮成一團,側枕著頭,正呼呼大睡,對外界所有聲響一無所知的人披去毯子。
「好像是……最近看起來越來越累,好像又蒼老不少的樣子……」蹲下身,瞇起眼細細審視青梅竹馬近來疲態漸顯的臉,今早為了趕飛機匆匆從旅館退房下巴的鬍渣沒刮乾淨,此刻看來更加礙眼,呢喃出聲,而後在場眾人目光所及終點心照不宣地集中在同一人身上。
感受到扎人視線的君主角色略微抬眼,順手撥開右臉低垂的黑色髮絲,卻沒給出什麼特別的反應,就那樣皺起眉瞇眼不語。
幾人相顧無言好一陣子,還是邦佐睡到翻身的夢語打破僵持的平衡,吉米終是放棄般破罐破摔嘆了好大一口氣。「瓊斯,棋。」
伴隨簡短卻足夠的句子,吉米乾脆闔上雜誌,「啪」地一聲挾帶怨氣,幾步上前,佔據了方才普蘭特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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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斯向來低低向下垂的眼皮依舊沒能掀起風浪,微微挑起一邊眉,權當作回應,簡直像是質疑聲,無比具體,偏偏抓不到證據無從指控。明明沒能令對方多費口舌,卻字字鏗鏘問著「你確定?」般,混雜詫異與不置可否的嫌棄,至少在吉米看起來就是嫌棄。
見狀,連普蘭特都看得出來吉米這是不大熟練的轉移話題,齊柏林飛艇的領導者向來無需避諱,自然也不必為自我多做辯駁。幾年朝夕相處下來,普蘭特自然早已習慣這副脾氣,也不怎麼在意。吉米不會多說他不明白的事,但只要跟在後頭前進,向來是一帆風順,無需擔心。
跟著俯低身姿,雙手平撐倚在吉米座位的椅背上,開口便自顧自說了起來。
「瓊斯,就陪吉米下一場嘛,也好久沒看你們對上了。」說話的人笑容滿面,雖無意如此,本身就是種壓力,沒能讓人捨得拒絕。
瓊斯聞言抿起嘴,似乎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動作,而後不置可否地將眼神與嘴角都撇向一邊,默默將原先幾乎要收拾乾淨的棋子再次放上盤面。
「好吧。」溫順的貝斯手最終微笑應下。
忽略後頭喜形於色的讚嘆與拍手叫好的所有聲響,吉米冷冷出聲。「我想走先手。」說著便將棋盤轉了半圈,黑白方整個顛倒過來,不由分說移動己方士兵向前兩步。
點頭同意此安排的瓊斯看來不甚在意,此舉在吉米看來也說不上痛快。瓊斯卻已跟著節奏,短暫思考幾秒過後出手挪動棋子,雙方便以此你來我往好一陣子,無人再開口,普蘭特始終彎腰將身子往前探,正巧靠在吉米臉旁,關注著戰況漸酣的盤面於兩人手下有來有回,每步棋幾乎都是快手,似乎皆對彼此反應是先有所預料且回應即時,無需過多考慮,明明是旁觀卻幾乎要讓人跟不上每一步如此出擊或防守的理由。好不容易想起抬頭張望的普蘭特,才發現彼得與巡演經理,甚至包括零星的工作人員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圍在方桌旁形成不大緊密的圈,眾人目光齊齊匯聚棋局,儼然成為注目焦點。
彼得注意到普蘭特後,眼神快速在始終不發一語埋頭下棋的兩人間快速掃視,再揚揚下巴示意,讀懂詢問意思的普蘭特只能聳肩,搖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吉米與瓊斯之間的戰火很寧靜,大概總是藍綠色的,介於波光蕩漾的湖水間搖曳,普蘭特努力過了還是沒看懂兩人間的彎彎繞繞,畢竟投眼望去只見一片清明,空無一物的湖底甚至不知煩惱從何渡來。可這團火焰不會延燒,不會波及至旁人,即便不去理會也沒關係,悶在裡頭便無人知曉。
渾然未覺,又或者是有所察覺僅僅佯裝不知,視線固定向下,在瓊斯以城堡靠近的一步試圖換下對面緊緊相鄰,皆位於攻擊路線上的皇后國王時,吉米於此局中首次產生停頓,棋局遂入中盤,權衡其中利弊,面對明顯避不開的攻擊意圖爭取最小犧牲。
方欲提起另一側騎士,橫擋在中央,瓊斯卻搶先開口了。
「我推薦那手棋不要動比較好。」
雙手正正枕在下巴的人沒什麼特別的表情,視線自盤面斜斜掃視而來,隨話音鏗鏘落地,吉米臉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眉間緊緊蹙起,滿臉不悅不言自明。目光倒誠實透出信賴,順著瓊斯話中意有所指的部分望去,說得確實有道理,一旦挪開騎士,後面一格的瓊斯方小兵便能長驅直入,升遷成任一更有利的棋子。
彼得慢了幾秒意會過來,不禁發出驚嘆,旁人小聲交談的窸窣聲也不大穩定,放在耳邊忽大忽小,盡力忽視周遭所有干擾,將視線瞄準,釘上瓊斯眉心,職勾勾望向此刻與自己同等認真,收起多餘表情,專心致志凝視棋局的那張臉,吉米方能稍稍找回笑意,儘管此舉多半在那人眼裡也同樣多餘。
約翰保羅瓊斯所關注的是棋盤本身,輸贏頂多能算上點綴,至於對手的面容,恐怕在他的記憶裡一片模糊。
早有預感,在抬眼時,嘗試自面容上端詳出任何蛛絲馬跡,不論是面對手中棋抑或眼前人,每每無法得到同等回應時,吉米會更加確信。
「我已經輸了吧。」
在瓊斯清澈如凌晨尚未甦醒的天邊淡藍一樣的眼眸裡,不會有自身倒影存在。
「包圍網都設好了,我往哪走都會死不是嗎?」
抿起嘴,聳高肩膀在放下,是瓊斯獨特的節奏感。
「我個人覺得還有機會。」循棋局開始前吉米的手筆依樣畫葫蘆,瓊斯也不再客氣,將棋盤整個倒轉,兩人再度顛倒過來,明明雙方不曾挪動一步。「我剛剛想過要是這手皇后直接棄掉,國王其實剛好能一路把剩下的己方串連起來當棄子,這麼做也算絕地大反攻吧?」
手指靈活動作,眨眼間演示完畢,面朝吉米露出有禮且恰到好處的笑容,令人挑不出毛病,所以才更令人火大。
「連對手的棋路都一起想嗎你?」
「翻轉棋盤、洞察對手也是致勝的關鍵不是嗎?」
反唇相譏,淡笑以待。眼看勝負已成定局,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卻沒來得及消散乾淨,普蘭特苦笑,彷彿又能看見那不存在的火熊熊燃燒,其餘眾人似乎也以社會人的直覺感受到熱度,嘴裡說著有工作要做,不過片刻便全散了。
「我覺得是場好棋喔,吉米。」看團隊裡兩位倫敦人大眼瞪小眼,僵持原地,同彼得交換過眼神,自覺一定要做些什麼的普蘭特,好不容易自喉間擠出一句。
「我也覺得下得很痛快,攻勢很凌厲,吉米很厲害。」
瓊斯輕飄飄的一句話又將一切打回原點。
雙手環胸,與下垂眼角恰恰相反的眼神吊起,本人狀似無意最後總成了狠瞪人的神情。「我不喜歡。」吉他手寡淡無色的嗓音開口即是一擊,正正拍向瓊斯不經意的慵懶微笑。
「就是這樣我才不喜歡。」吉米又強調一次,談話裡意有所指的對象未做任何解釋,閉起眼,蹙起眉頭,頗為不耐。「我不喜歡這遊戲決定勝負的條件。」
「如果是一手定輸贏,走錯一步就沒救了那我還能接受,但西洋棋不是吧?是留下逃跑空間,非得將對方逼到無路可走,步步緊逼的方式,我欣賞不來。」
齊柏林飛艇的王者將雙腿交疊,倚上背後靠墊,擺出宛如上位者的姿態補上最後一句。
「說到底,這遊戲的王也太弱了,哪稱得上是王。」語畢,出手推了一把本已認輸的國王,再如宣洩般一把抓起,捏在手心不放,自行宣告戰敗。普蘭特同彼得交換眼神,雙雙露出苦笑,連帶著始終悠然自得坐在原位的瓊斯也低低笑出聲。
「在雙手能及的領域就具有無上的權利,不是很好嗎?王這種東西。」側身倚靠,手肘撐於桌面,手心向上,帶著沒什麼力氣,毫無威壓的眼神托住下巴,空出的那隻手則向前伸出,精準接下自吉米手中落下的王者代表,訕訕笑道。
言外之意就是出了這座城什麼也不是。
抬眼片刻,逃也似地在接觸到對桌眼底溫柔笑意的第一秒便匆忙抽開,猛地撇過頭,欲蓋彌彰的舉動下意識將手遮擋在嘴前,令嘴角的弧度走向歸於迷霧,無從得知,僅以此薄弱的掙扎試圖取回幾分主動權。
「瓊斯,我不是在跟你談喜好問題……算了。」
話到嘴邊方想起先將話題帶到此處的怕又是自己,眼神轉向瓊斯手裡不斷摩娑的棋子,上頭的白色王冠表面光滑,細小的歲月軌跡則不免留下深淺不一的刮痕。撇過嘴,由下往上嘟起,用以傳達不滿,儘管明知這陣煩悶也將一如既往,每每落入水中藍,在瓊斯輕鬆而不帶目的的瞳孔裡消失不見,毫無回音。
「不過真要說的話……最喜歡的應該還是城堡吧,簡單直白,單純以力量取勝的感覺,這樣就很好。」感受到椅背被壓下的力道,瓊斯略為往後抬頭,便見不知何時睡醒的鼓手還打著哈欠,開口便問一群人全聚在桌子這裡幹嘛。輕笑做回,眼神斜斜地向上飄,貝斯手不輕不重開口。「沒事,我們在聊車。」
明顯能挑出語病又難以指責全錯的說法,吉米・佩吉盯著眼前不知又在思考什麼的表情,說到壞點子瓊斯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將原先交疊的雙腿變換上下位置,大腿根部坐久了的麻痺感則未能完全消退。
「喔……車喔,我也喜歡……」
聳聳肩,擺手走掉的邦佐嘴裡嘟囔起想喝酒,人還半睡半醒,也不知聽沒聽清對話內容。貝斯手目送對方搖晃不穩的身影,眼神倒是溫柔,輕易被逗笑,笑起來格外輕鬆。
「那我果然還是喜歡騎士!」好不容找到插話機會的金髮青年撥開頸肩披散的如瀑捲髮,抓準時機發言。「能跳著人走過去,還時常讓人沒想到能從那裡發出攻勢,怎麼想都很帥呀!」
「普蘭特你喜歡的不是騎士精神,更多的是精靈本身吧?」邦佐不知何時又找到新的酒,手上忙著開瓶的同時無情吐槽。
接下話的瓊斯心情看起來更好了。「沒注意到騎士的進攻路線好像是羅伯特的弱點呢。」
「就說我不是想討論喜好問題了……」
嘻笑打鬧間跟著湊向吧台,普蘭特帶著彼得一同走過去,機艙內引擎聲音仍在轟鳴,唯獨談話聲漸遠,聽聞棋子碰撞的聲響,短暫觸碰而又不斷遠離,再嘗試,且退後兩步,次次無果的接近成了衝突的來源。不知何時也拿上另一方國王的瓊斯沉吟片刻,表情看起來不大確定,猶豫再三後才終於出聲詢問。
「吉米……硬要選得話,還是能挑出一個棋子的吧?」
手裡把玩動作未停。扣嘍,扣嘍,聲響不斷。穩定而重複的節拍彷彿台上的貝斯踏板,在修長有力的手指精準控制下來回反覆。
問題說不上清晰,可對談話的興致終究是淡了,再抬眼,投去最後一眼便足夠了,再多便會厭煩,僅能隸屬於當下的心情,或許明日便會遺忘徹底的錯覺。
每當片刻瞬間,回想起在錄音室初次見到那名同樣不擅長講話,又或者與自己不同,具有能力卻僅僅是選擇不想去做的那名青年時,心中滋生的異樣感。吉米便會狠狠甩頭,試圖驅散過去的一部分,不去想那不合拍的兩人三腳,沿著相似的道路一路狂奔至此。
在只剩下兩人的桌旁,不過是又回到了錄音室,以隔板相間,彼此界線明確,私自不得跨越的原點。
實際上兩人從未改變,頂多是瞭解得更加深入,窺探到彼此更見不得人的角落,淤積與混淆共享下,混濁且見不到底,連本性都未能知曉的模糊地帶,非得捏出確切的形狀才行,便是這般毫無意義的關係在維持聯繫,將所有人趕上懸崖,逼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拾起瓊斯那方的皇后,落在手心成了三人行,撥開落下的瀏海,用比方才更認真些的眼神,看清瓊斯的表情。正面回望過來不會躲閃的眼神,落在脖頸處正是不上不下長度的淡褐色髮絲,今天明天或在昨天都不曾更改的淡然,過於缺乏血色的皮膚,和不鹹不淡,食之無味的笑容。
果然令人不悅。吉米如是想道。
「我喜歡一直守在國王旁邊的棋子。」
苦笑不已,挑起一邊眉的瓊斯目光複雜。
「那應該不算在答案內吧?」笑起來又多了幾分狡黠,鬢髮剛好自耳側滑落,蓋住半邊眼神。「還是,是誰都可以的意思。」
「隨你解讀。」
想通了,這番惡意的解讀對彼此而言皆是尋常舉動,以最壞的可能性為自己設下安全網,沒人願意主動伸手,承受被拒絕的可能性,真要說來,吉米或許遠比自己原先所想的要更欣賞眼前人也說不定。
「啊……」挑撥不成的人轉為低低悶笑,肩膀起伏不斷,一副憋笑憋到很辛苦的模樣,許久後才伴隨吉米也笑起來的共鳴。
「收拾吧。」一人開口。
「也該結束了。」另一人便回應。
如同舞台裝置,排練好的環節,道理皆是相通的。
站起身,將各方未能整理清楚的思緒盡數塞入盒中,摺疊並一一歸位,嘗試卡在原先設計好的最佳位置。頗具重量,還帶著雜音,來回走動的人影四散,不知會在何時褪色的日常一隅,只是巡演中的一個普通日子,此局暫且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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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男貌似真的很會下西洋棋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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