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暮》
山中夫夫的日常(*・ω・)ノ
諸多私設
有老年描述
#呂紫
#真三國無雙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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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戰鼓轟鳴的沙場直至野山深林、
從討伐敵軍再到與猛獸撕咬搏殺——
無數次以肉身扛下那些衝撞、相殺與撕裂,造成多少積累的戰痕暗傷;莽獸很早就明白,這身血肉將會比靈鳥先耗損殆盡。
早在踏足沙場,他便認定自己此生將要馬革裹屍;下邳一戰他合該葬身大水,偏生那隻靈鳥不顧一切地拼著命,把他撈回來。
在他續命後唯一剩下這副軀殼,還能握住那同棲身枝頭的鳥兒舒展羽翅的手。
所以他時刻確認紫鸞仍待在身邊。
他將那隻靈鳥每一口呼吸、每一次的心搏,一寸寸的皮肉和一點一滴的骨血,通通據為己有;他要確定這隻擅自將他從死地拖回的鸞鳥,不會被誰奪去、也不會自行離去。
“擅自將本大爺從下邳撈回來,你必得活得比本大爺還久。”
某日獸侶抵死糾纏間,牙獸將利齒咬在鳥兒脖側,烙下自私卻由衷的狠話。
暮年老獸被大半生的搏殺磨耗得滄桑衰敗。
歲月給那曾經粗礪厚實,帶著老繭與新陳刀創的寬掌,雕刻上無數老邁的皺紋。
即便再沒有能提起獵弓、跨上健馬衝殺的氣力,他依舊執拗地撐著身半坐在榻上,靠著臨榻的牆面閉起眼,靜靜地聆聽坐在榻沿的鳥兒為他吟唱的歌。
紫鸞用著近乎呢喃的聲音,輕輕唱著音旋帶有塞外風情的小曲。
過往總與粗獸耳鬢廝磨的烏黑青絲染了些許華霜,然而那精緻五官歷經漫長歲月,都沒能被剝奪丁點脫俗清俊。
這首曲子是許多年前,為了尋訪紫鸞出身的故土,他們比肩踏上歸鄉之旅後,於他的邊地故鄉所學會的歌。
曲詞惦念著故鄉的月、故土的花,音律簡單的彷彿童謠,卻帶著隱隱思鄉的哀傷。
紫鸞邊唱著,雙手主動握著對方那只無數夜晚裡撫摸自己臉龐的手。微微輕皺的指尖細細摩挲那些舊疤,彷彿要把那些粗裂創傷一寸寸地,妥善放進自己記憶深處。
虛骨嶙峋的獸只是閉著眼,任由靈鳥握著他的手;粗乾的厚唇微微彎弧,似乎掛著一絲淺笑。
——
立志庇護殘弱的白鳥,重建往日的廢域。
新生的太平村被幻術隱於繚繞雲霧與重重林道之中;唯有需要接受庇護者,方能蒙受鳥獸引領至早已自地圖抹去的世外聚落。
初春的暖陽曬著溫潤宜人。
村內遍植的桃花樹桃苞滿當,正逐日綻放;滿枝粉盈盈,如同身披輕紗的羞赧少女。
擺放在案上的素色瓷瓶,插著幾枝滿含未綻桃苞的枝椏。
紫鸞坐在榻沿,仍唱著那輕柔小調。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過呂布的臉側,順著披散的華髮滑過,聽著他的呼息綿長緩慢,偶爾帶有微弱的雜音。
靈鳥又憶及下邳城頂的背水死戰。
彼時,雨絲如簾,城牆高聳如籠柵
孤鳥和獨獸撕咬撲殺,彼此迸裂流淌的赤血讓傾天大雨清卸洗刷,血雨溶合著一道匯入石板裂口,彷彿鸞鳥紅帶同鮮紅翎羽的交雜糾纏——…
低吟的歌聲於此哽住斷絕。
呂布閉著的眼在這一瞬睜開。
獸眸中的厲光讓時間磨消泰半,明明看著混濁卻依稀帶著慣常的銳氣,像頭臨近死線還不肯俯首的老獸。
「怎麼不唱了…?」
「…想到一些事,你也該睡了。」
「……無妨…你…繼續唱。」
呂布邊說著,微涼的粗皺掌心伸向靈鳥,貼上那熟悉的臉頰。
紫鸞任那粗糙的厚掌覆在自己臉,如貓受慰撫地輕蹭。
沉吟了會,他捉過那只已氣力虛浮的掌,將額髮貼在了上去;略顯乾澀的唇輕啓,再次唱出那首小調。
///
隱約的歌聲極輕極柔,像嚴冬凍結的溪水蒙受日陽煦照而解融,靜靜流淌乾涸溪床。
幾個才被白鳥一手帶起的和與鸞領進村接受庇護的稚子,正在屋外嬉戲打鬧。
遊嬉間他們一個個被那歌聲吸引,不由得停止玩耍,循著歌聲探訪來到屋前;實在不敵好奇,他們悄悄推開未落鎖的門板,小心地探著腦袋往裡瞧去。
粉嫩落瓣隨著軟風,飄零落入屋內。
歌聲是坐在榻沿,正背對他們的人所唱;半臥榻上的另一人正伸出微微抖顫的手,輕輕取下那人肩上的桃瓣。
小孩眨著眼看得入神。
他們不自覺將門板推得更大;然才往前踩踏一步一只手忽然伸出,擋在他們跟前。
孩童回頭,見到村內唯一的老青醫,他食指豎起比在唇上,對著他們輕輕搖頭;後頭跟來的年邁白鳥讓被稱為元化的醫者領著幼子離開,他往裡頭睇著鳥獸的影,沉默地輕帶上門板。
殘年老獸並未將方才的小插曲望心裡去。
他專注聽著鳥鳴,混濁的眸直盯著紫鸞那張讓歲月琢磨,更顯從容的面容。視線往下,落在靜靜攏住靈鳥頸項、時隔多年已略帶黃癟的赤狐皮毛。
「本大爺沒看走眼,這狐皮…很襯你——」
老暮的枯掌輕輕順下那狐尾。
呂布依稀記得,當年他是如何追獵那隻赤狐、親手剝取再縫妥,讓這團狐火在寒冬時替他偎暖靈鳥。
他不在乎自己走了之後,紫鸞要如何處理他的屍首。
無論葬他、沉他,甚至一把火燒掉,將呂奉先這人收拾的乾乾淨淨,彷彿自始從未存在過,這些都無所謂——他唯一不許這比肩同行的伴,比自己先走一步。
紫鸞握住正來回撫順狐毛的手掌;那只在戟弓和韁繩纏握了半生、如今卻連撐身都費勁的手。
呂布將自己粗皺的指端反扣,緊握上去。
滿含征戰、遊獵砥礪和歲月雕琢,凝縮在那滿是風霜的掌;粗糲皺縮的指腹輕輕摩挲紫鸞手上那些陳年舊疤,彷彿這麼做能揉碎、消弭那些戰痕。
紫鸞微垂著眼,澄淨如昔的曉眸,瞧著垂掛在呂布前胸的虎形護符。
那枚護符曾因為戰損毀壞,男人又纏著要他再刻作一枚給他重新掛上。
虎紋已經磨耗得嚴重,看不清虎面原本的厓眥和利牙,懸掛的紅繩也早已褪色,沒有當年剪下繫掛上時的艷紅。
乾澀唇瓣彎著若有似無的弧度,他仍繼續唱著。
即使知道眼前的男人會先他而去,他也還是想靠得近些。
戰場的喧囂、馬蹄的躂響;染血的戟刃、箭風的鳴響,通通收在鳥獸一齊走過的歲月。
再多的血氣與紛爭,終究是要歸於平靜的。
這雙手也許下一次他就觸不到了、
這首歌或許下一次他就聽不見了。
可他還是想在榻前握著他的手、為他而唱,至少讓他能睡得安穩。
只要他有所求,鸞鳥就會為他開口。
直到這頭他親手留住的獸心搏永遠沉寂,再也聽不見最後一個音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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