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皮箱裡的世界》安息日‧其八:受洗

──教主的寵幸即是神明的垂憐,性愛的歡愉更是無私的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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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箱裡的世界》角色主線

※殷玉軒&倪侒中心

系列故事時間線(含劇透)

※系列故事脈絡-心智圖(僅單人,含劇透)
https://i.imgur.com/41HHgFA.png

※本篇含些許R15描寫

※當中提及的邪教教義與儀式均為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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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就這樣,我──『我們』就成為了『他們』的一份子了。」
  說到這裡,娓娓道來的殷玉軒,主動停下了話音。

  他輕撫著胸口,一邊調整著呼吸的頻率,感受著跳動的心臟挾著從未有過的悶痛,一時之間,倏然不知該如何講述下去。

  青年以為自己並不在乎,也以為自己早已將過往忘記得徹底。然而,一旦試圖探究,就總能找到一些無法被時光洪流完全吞噬的蛛絲馬跡。
  他記得當時的情緒,明明還記得。

  卻遺落了更多的細節,也弄丟了細節的具體。

  時至今日,事到如今,殷玉軒才在這趟追尋故人的過程中驚覺──

  哪怕還能記得那些零落的片段,也能想起當初的心情。

  可是,一路走來的自己,卻已經忘記了「那個孩子」真正的臉龐與聲音。
  焦糖色的大眼睛。

  同樣色調的短捲髮。

  總是溫和柔軟的笑臉。

  右眼下宛如淚痕的兩顆痣。

  可以吃下好多東西的大胃口。

  深愛著所有溫暖又熱烈的事物。

  愛哭、愛笑,喜歡種花還有養魚。

  善良、無知、無私,且不懂得生氣。

  喜歡聖歌與搖籃曲,卻不通任何音律。

  可以為了所愛的人們奉獻出全部的自己。
  金絲雀所記得的這些,以及想要找到的人,是真實存在過的嗎?

  或者說,這只是他為了填補回憶,擅自用大腦構築出的幻想而已?

  就在此時。
  思緒逐漸恍惚的殷玉軒,聽見了身前傳來了包裝袋摩擦的、細碎的窸窣聲音。

  隨後,一支柳丁風味的廉價棒棒糖,被人隔著桌子放到了他的手邊,在咖啡廳的頂燈下反射著橘紅的色彩。

  「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是不是……有點低血糖,或沒吃午飯?」葛書澤的話音依舊藏著怯懦,但是推出糖的動作卻意外堅定,「吃個糖緩一緩,說不定會好一些……」
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聞言,青年沒有出聲應和,只是下意識地把圓形的糖果外包裝握入掌心,留下一桿白色的細棍露在拳頭外面,看上去像是接受了這份好意,又不知為何沒有拆開包裝的意思。

  過了半晌,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各種水果口味的棒棒糖,也被人放到了失去笑意與從容的青年手邊。

  隨著那些五顏六色的、或許只有孩子氣的人才會喜歡的棒棒糖一一落到桌面,那位受人之託,將他人人生重新改編為虛構故事的編劇,終於主動開口提及往昔。
  「你前面問過我,有沒有見過『倪侒』。」葛書澤說。

  「我沒見過那個孩子,但是,曾有人跟我聊過……」
  在那條漫長而蜿蜒的柏油路之後,在臨海且能看到日出的山谷之間。

  有一處隱匿在其中、容易降雨及起霧的鄉里,住著一群以「天堂聖諭會」為信仰的人群。
  那個教會,以西方主流宗教為基礎,揉雜並扭曲了各式各樣的教義。他們將教主視為神明啟示下的正統,教導信徒應該無欲無求、拋開世俗的執著及慾念,忘卻金錢享樂這些身外之物。

  不求自身的益處,要去愛護他人,要將教會中的眾人視為姊妹兄弟,彼此互助,要將他人的苦楚視為自身的苦楚,要為了拯救他人而奉獻出全部的自己。

  如此一來,就能獲得教主的嘉許,蒙得神明的垂憐,得以洗滌自出生起就帶有的原罪、得以在死後跟隨著福音的引領,以神所在之處作為安息的皈依。
  「他的媽媽說……就算是在那些信徒裡,『倪侒』也是最懂事、最虔誠的孩子。」

  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見了那個孩子的名姓,殷玉軒顫了顫眼睫,在無意識的吞嚥間做了個明顯的呼吸。

  接著,他抬起頭,摸索著撕開了糖果的包裝,瞧向了那思忖著該怎麼編織語言的編劇,繼而慢慢開口。
  「是的。」在葛書澤驚訝的目光中,青年接續了話題,「他在那裡長大,又很笨,學不會懷疑別人……所以呢、自然信仰著那裡的教義。」

  語畢,含入口中的糖果在口腔間溶解,相較一般柳丁更多甜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刺激著味蕾分泌唾液。

  他對甜味並沒有太多的偏好,但是,說不上是糖分帶來的治癒,或是意識到並非只有他一個人記得那個孩子,殷玉軒能感覺到呼吸似乎變得順暢了些許。
  「編劇先生,聽過〈愛的真諦〉這首歌嗎?」

  「愛的……好像是首聖歌?」

  「是的、他的歌詞就是教義讚揚的美德,比如……」

  「比如說?」

  「比如……要求人們交出所有身外之物呀、只能住進教會統一提供的屋子、領取每週固定發放的食物及用品之類的,還有──」
  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的美德,不能忌妒、無須張狂,崇信唯一的真理。

  以包容之名,懷著投入神明懷抱的盼望,忍耐著一切考驗的合理與不合理。
  還有,除了錢財之外,亦要為神明無私地獻身。

  教主的寵幸即是神明的垂憐,性愛的歡愉更是無私的讚許。

  當信徒們透過神的恩賜連結在一起,獨一無二的羈絆便由此而生。所謂受洗,就是一場在信徒們的狂熱注目下,以性愛為本質的獻祭。
  「我聽說,所有成年人──還有,所有孩子成年之後,都會經歷那樣的『受洗禮』……」儘管是接近十年前聽說的往事,然而對此還有印象的編劇,說出了記憶中的儀式線索。

  聞言,殷玉軒點點頭,那些未曾被完全昭告於世間的,那些在文藝片中沒能被揭示過的真相,就這樣隨著他們漫不經心的交談,逐漸顯露在人前。

  教義說孩子們身邊都有無邪的聖靈守護,所以,只有被世間染上過多汙穢的成年人,才需要藉由洗禮免罪,進而重生。
  正因孩子沒必要被洗禮,直到成年前,他們都不會知道「受洗」的真相──這本來,是約定俗成的一件事。

  「那個孩子……本來跟其他人一樣,什麼都不曉得呢。」

  話音至此,青年沒有再說,漸漸舔含著吃完了第一支糖。接著,他特意選了損友會喜歡的草莓味後,再度拆開了新糖果的包裝,向後一仰將糖舉高,擋住了頭頂的燈光。

  「他不知情,但我卻是知道了的。

  「在我的母親受洗的那天晚上……

  「我偷偷跟了過去,看見了一切。」
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當時還是孩子的他,就像數個躲在衣櫃暗處偷窺的夜晚,目睹了「受洗」的真相。

  曾以為可以不再被性愛裹挾的妓女,終究是墜入了另一個以「神的眷顧」為蛛絲的密網。
  有了受洗的第一次。

  就有之後的無數次。

  一個人、兩個人,一群人……認識的人、陌生的人。
  白天看似衣冠楚楚,到了夜晚便全數沉入了歡愉的天堂,在淫亂的交媾中奉行著聖諭。

  除了他的母親之外,信徒中的男人與女人,包括收留他們的、倪侒的母親,包括帶他們過來的、殷如夢的恩客,都是其中的一份子。

  以神之恩寵包裝內裏的性愛不僅只有受洗,更有對無私奉獻的讚揚與嘉許。
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那個孩子、『倪侒』……安安他,什麼都不知道。」

  殷玉軒捏著白棍轉動著手腕,任憑糖果暴露在空氣中,語氣平鋪直敘。

  「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有一天……我呢、忍不住將真相告訴了他。」
  耳邊傳了一陣東西翻倒的聲音。

  是葛書澤。

  這份自白刺激著人反射性地從桌前站起,他滿臉寫著「不敢置信」,身後的椅子翻倒在地,不禁引起了整間咖啡廳的注目禮。

  意識到男人誇張的反應非比尋常,青年頓了頓手上把玩糖果的動作,試圖深思原因之後,便重新自座位前直起身,用琥珀色的眼睛倒映著對方那張錯愕的表情。
  見狀,啞口無言的葛書澤張了張嘴,舉起的手虛擺於胸前,當店員憂慮地過來關切狀況時,尷尬又慌張地回以了「對不起」、「不用幫忙」、「我沒事」之類的反應。

  在店員狐疑的眼神中,男人手忙腳亂地重新扶好椅背,而將這些看在眼底的金絲雀,則是將目光追了過去。

  「編劇先生聽說的故事,跟我說的不一樣嗎?」等二人身邊沒有局外人後,他明知故問,語氣間含著輕描淡寫的深究之意。
  而被稱為編劇的人好不容易坐回椅子上,目光都因此失焦片刻,明明眼鏡度數沒有加深,視野卻瞬間大幅度地模糊晃動。他甚至不曉得自己到底在激動些什麼,卻依舊難掩內心受到的衝擊。

  「我聽說的、聽說的故事……」葛書澤喃喃自語著,試著將旁人告知他的經歷,與金絲雀的自白拼合,對比並還原出真實的拼圖缺口。

  「那個孩子的母親說……她曾經覺得,未成年的孩子明明沒有蒙寵的資格,但『倪侒』卻,不知為何被教主賜予了嘉許……」
  在倪侒母親的眼中,那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不曉得天堂聖諭會的真相,也不曉得他自幼奉行的教義,是源自邪教為了操縱人心而生的規矩。

  為了所愛的人們,為了母親、為了被其視為家人們的教徒,倪侒在她的教導之下,盲目地聽從著虛假神明及教主的引領,活成了信徒的樣子。
  直到某一天,倪侒不知為何背叛了教義。
  他先是逃出了教會、逃出了「家」,回來了之後,這樣的叛徒竟又蒙受了教主的寵愛,一日復一日地獲得了只有成年信徒才能擁有的特別。

  與之相對的,倪侒的母親失去了神明的垂憐,不再被允許擁抱教主的寵愛與恩典。
  於是,他的母親因此犯了戒,做了會讓她後悔一輩子的錯事。
  她犯了錯,緊接著邪教也被外人發現了當中不堪的勾當,在大規模的掃蕩行動中隨之覆滅。

  隨著教主及一眾信徒們鋃鐺入獄的她,在監獄中逐漸恢復清醒,清醒了,卻再也無法挽回當初在邪教洗腦下犯下的種種惡果。

  悔不當初的母親想要向自己的孩子懺悔,所以,她的家人透過關係找來了編劇,想要將母子二人的過往進行改編,將自身罪惡以隱匿的方式昭告天下,並用這樣的方式向孩子贖罪。
皮箱裡的世界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於是,耳聾喑啞的「邪教聖子」誕生了

  而那個在劇中始終懷著愧疚,身不由己又明知故犯的「邪教教主」,成為了倪侒母親的投射。
  然而,或許。

  葛書澤想,那個孩子當初所承受的,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教主對信徒的特別青睞,也說不定。
  與此同時,不願多加解釋的殷玉軒,亦沒有追問「她」到底覺得自身犯了什麼錯。

  即使有過好幾個疑慮,但他唯一在乎的,真正想得到解答的,至始自終都只有一個問題。

  「若編劇先生也沒有見過安安……那麼,有那個女人的聯絡方式嗎?」
  從文藝片開始,到文藝片背後的編劇。

  再循著編劇的線索,去探尋故事原型背後的倪侒母親。

  自始至終,現在的金絲雀,想要找到曾經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布丁鼠,想知道在電影反面的那個孩子,如今過著怎麼樣的生活、有怎麼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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