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離開了。」在你睜開眼後，西穆掀開棉被，為你將睡衣打理整齊，又拿起放在床頭櫃旁的電腦包和錢包，表現的就像房子的主人。
熱浪在空氣中翻騰，這不正常。
樓下傳來木頭燃燒的劈啪聲，門縫開始滲入灰黑色的濃煙。

「我們的時間不多，火勢很大，你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西穆推開窗戶，讓房間裡逐漸污濁的空氣得以稀釋。

諾溫睜開眼的瞬間，眼前是一片模糊而柔亮的灰色——西穆的瀏海髮梢垂落下來，好像下一秒就會直直的刺進他的眼睛。這樣的距離令他心頭一震，本能地微微向後一仰。

幾秒後，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鼻腔裡充滿焦味。遠處傳來木料噼啪燃燒的聲音，周圍不尋常的熱度讓他更加確定情況。
他的屋子燒起來了。

「失火了。」諾溫低聲說，聽起來不像問句。他的聲音沙啞，卻冷靜得不像剛從睡夢中驚醒。「好，走吧。」你看見他立刻翻身下床，只伸手抓起了枕邊像是日記本的書冊，接著把牆邊的盆栽用同一隻手抱在胸前。

「其他都不用。」諾溫對你說，他的語氣平穩又果決。他看起來也沒有太慌張，只是眉頭緊皺。

他向你點點頭，扶著窗框將腿跨出窗台，乾脆的從二樓跳下去。
下面傳出重物墜落到草堆中的聲音，探頭看出去，也確實是這樣。西穆拎著電腦包從雜草與落葉堆中站起，中心被他壓出了凹陷，像個早就準備好的逃生路線。

「下來吧，李瑟爾先生，我會接住你的。」他將電腦包暫時放到一邊，對著還在樓上的你張開了手。

諾溫在你跳下之後立刻按著窗框查看你的狀態，你看起來沒事，外頭的火勢也還沒有波及到那些草堆。他往下看了眼窗台和一樓平地的距離，這還算他自認可控的高度，再怎麼跌應該也不至於撞傷你。

於是諾溫朝你點點頭，按緊手上的兩件東西，就往該落地的位置一躍而下。

結果，日記本被他摔到了幾尺外的地方，翻了幾圈。
盆栽則被他好好的卡在懷裡，只有零散的塵土駁落在他的睡衣上。他也沒有真的跳進你懷裡，而是更旁邊一點的位置，就在落葉堆的邊緣，再偏一點應該就很難受了。

諾溫發出有點吃痛的聲音，很幹脆的直接坐在草地上。而後他緩緩抬頭望向那道火光把夜晚變得不像夜晚，頓時失語。

過了幾秒，一聲響亮的噼啪聲才喚回他的意識。他立刻撇頭望向你，說：「波及到其他屋子就不好了。」

再後來，遠處便傳來鳴笛聲響。

那些來了的人向你們問了一些話，對街則有幾個被驚擾的住戶就這麼站在遠處看著。
諾溫有點忘記自己被問了什麼，只記得他回答了很多個不知道跟不曉得。

到最後，似乎是有人終於問了他要不要先休息，他才很自然的把目光投向你。

「來我家休息吧，有什麼事我們晚點再說。」西穆手上還拎著你的電腦包和日記，他站在旁邊看了已經好一會，房子周圍的空氣因持續上升的溫度開始扭曲，又被灑水蒸發的白氣掩蓋。
他握住你的手腕，牽著你往他家的方向前進。

「可惜，房子被李瑟爾先生整理的這麼好。我們先在客廳坐一會，或者可以先在客房睡下，如果有事他們會再來敲門的。」西穆推開家門時沒有拿出鑰匙，像是倉促到連門都來不及上鎖。你的東西被他先堆放在沙發的一角，他則去廚房倒了杯茶給你。

今天的茶是薰衣草茶，已經不熱，但仍帶著點餘溫。

「………………」
諾溫在沙發上維持了很長的沉默，過程中他端起過你給他的那杯茶兩三次，卻一口茶也沒有喝下。

先是聲音出現了，然後貓死了，接下來屋子毀了。
他並不難過，也沒有憤怒等等的情緒，就只是很納悶。
第一時間，他感覺這一切就像是在阻撓著什麼一樣，
而當這個問題連結到某個答案時，諾溫的嘴唇輕輕顫抖。

突然，他如釋重負般的向後躺倒，像是想把自己整個人都融進沙發裡。不論你正在做什麼，他的視線追隨著你。
「西穆，你救了我………」他的語氣裡似乎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但是聽起來也不糟。

「你記得火是在什麼時候燒起來的嗎？那時候你在做什麼…？還好你沒有受傷……」諾溫平淡的詢問。

西穆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在你身旁落座。
外頭救火的聲音還在繼續，不時有人大聲嚷嚷著該把水線架往何處，伴隨著又一根木梁坍塌的悶響。

「我很少中途醒來，但是我夢見了房子著火。」他捧著杯子，低頭湊近你，「幸好來得及，火勢還沒有蔓延到二樓，木造的房子就是這點不好，易燃。」

說完，他的手掌拂過沙發套上的飛燕草印花，隨後又像往常一樣微笑著瞇起眼。
「前幾天更換沙發套時，我也一併把客房的床單換了。李瑟爾先生覺得好看嗎？如果暫時沒有住處，可以先住進我的客房。」

即便在你坐下時，諾溫也沒有調整自己的姿勢。
他也覺得僥倖，又覺得火怎麼不再燒得大一些？這下沒有了棲身之地，他很多計劃會被打亂。
想到這些，他把視線稍稍抬高看向你，先沈默的回以一個苦澀的笑容。

「原來你說的藍色是這個⋯⋯」諾溫很認真的看了一下你手掌壓過的印花，誠懇的點點頭表示好看。
「⋯等到天亮了我還得再通知我的家人這件事，他們應該會嚇得不清吧。呃，我很不想打擾你，但我現在確實沒有可以度過這幾天的地方。嗯，或者⋯⋯⋯」他停頓了一下，卻不知為何沒有把或者什麼說完。

後來你只看見他把雙手覆上自己的臉，遮住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西穆，我真不知道我該對你說多少句謝謝⋯⋯⋯⋯」

「李瑟爾先生總是這麼客氣。」他把茶杯放到桌面，裡頭的茶一點沒少，「至少你沒事，這說不定也是祂為你安排的一環，而我很榮幸能成為其中一部分。」

又過了一會，西穆忽然拉住了你的手，將你的手輕輕按在他膝上：
「不需要一直道謝。雖然這麼說可能不太恰當，但你的入住，確實讓我很高興。」他捏著你發涼的指尖，自己卻也沒什麼溫度，「畢竟我連大學都是自己住，和人同居還是第一遭。」

「後面修整也需要時間，如果住在我家，還能方便監工。我不介意你待到修整結束。」他將手指輕輕收緊，等待你的回覆。

「和別人住在一塊，可能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美好⋯⋯ 」諾溫淡淡的笑，沒有把手抽回來，只是自然的將視線移開，望向桌上那兩杯沒人去喝的茶。

「⋯⋯但好吧，我只能打擾你幾天了。我的假期就快要結束，實在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讓我整頓。那你一定要讓我負擔一部分的費用，就當是房租之類的。」他的語氣很堅定，好像你不答應的話他就真的寧願去找旅館住下幾個月。

「⋯⋯那你一定也不介意我現在去沖個澡對嗎？我猜我今晚也睡不著了，不如提提神把下週的工作提前完成一些。」他總算從沙發上坐直了腰。

「那我們就月底結算吧。」西穆也沒有繼續糾纏什麼，乾脆的答應了你的要求，也算是把你的暫時入住這件事拍板定案。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走到廚房，聲音跟水聲一同響起：
「沒問題。李瑟爾先生的房間在二樓左轉的第二間，我恰好有幾套沒穿過的衣服，等等會放到床上，你再試試合不合身。」

水聲停了。
既沒有加糖也沒有加奶的茶類飲料，本來就是輕鬆就能沖洗乾淨。
「明天想吃點什麼嗎？如果你起來時我不在家，冰箱裡的食物都可以隨意食用。」

「午餐讓我準備吧？中午之前我都不會睡的，只不過那樣我恐怕會在很尷尬的時間醒來⋯⋯」諾溫起身，順著你的聲音走向廚房，隔著一張餐桌望向你的背影。

「或者我一路醒到待會的晚上九點呢？如果那些人員有需要再向我詢問什麼，我也不會錯過。」不管是聲音還是貓還是火災，這一切都令人不安，保持清醒也許才更來得謹慎一些，至於虛度假日這件事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但是我會的料理不多。」突然想起這一點，他又補充了一句。

「沒關係，我來就好，能夠下廚給朋友吃是一件幸福的事。」
「想下廚的話，不如充分休息後再嘗試吧！我很期待李瑟爾先生的料理。」西穆把杯子倒扣在濾水盤上，又用櫥櫃上的毛巾把手仔細地擦乾。

「建議李瑟爾先生可以午休，我可以像前幾天一樣叫醒你。或者你需要一些安神的茶或精油嗎？」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廚藝沒有對方好，當然不逞強。

「嗯⋯⋯ 那我就睡個午覺好了，你回來後隨時都可以叫醒我，準備晚餐的時候我總得醒著。」

「等會兒工作的時候我也不會關上房間門，你出門的時候和我說一聲，好嗎？」諾溫慢慢挪動腳步，看了一眼上樓的階梯。

「好的。」點點頭，西穆走到連接客廳與樓梯的走廊上，掀開窗簾看了看隔壁房子的情況。

看起來通報還算即時，火勢甚至沒有延燒到庭院那些花草。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看起來，花還是能在預定的時間開。李瑟爾先生請安心休息，有需要什麼再跟我說就可以了。我也不介意你添購些什麼佈置客房。」西穆放下窗簾，背靠著牆目送你上樓。

「也許等你回來之後我們能去一趟賣場之類的？⋯⋯晚點再說好了，我真的得先去洗個澡⋯！」諾溫踩著輕快的腳步上樓，這麼看來屋子的格局其實和自己那棟差不多。

在腳步聲完全遠去之前，你聽見他又再向你拋出了一句：「真的謝了，西穆。」
諾溫把話說的淡淡的，很誠懇。

你沒聽見他離開的聲音。
就像西穆一直站在那個看得到你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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