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
  限交 with
usa150
latest #28
在那次久違的重逢後,經過了長達數日、數週的戰役後,總算迎來短暫的歇息。

戰事期間,賽拉斯做為醫療者的工作並沒有馬虎,頻繁為傷兵治療、提供各種物資協助,已經有幾天沒能闔上眼。
時至今日總算能休息,他昏睡了好幾天,在標牌前駐足的客人都沒能等到他現身...說不定有傳聞藥師被捲入戰場身亡的消息。

而這樣的情況下,只有知曉這位藥師的住處,才能找到人吧。
戰役終於暫告一段落。

霍諾斯軍死守碩果森林,堅守至最後一刻才驅退來犯,邊境滿目瘡痍,有焦土與倒樹為證,慶幸的是森林中心並沒有被戰火沾染。

戈雷終於從緊繃的戰線脫身,他知道賽拉斯並未撤離,也曾聽過些模糊傳聞,說藥師失蹤、森林中多了座無人看守的標牌、甚至說他在戰火中喪命...戈雷相信賽拉斯依舊安然無恙,只是戰役期間他始終無暇分身,也未能與對方碰上一面。

如今局勢稍穩,這天清晨戈雷身著輕裝,再次步行來到那面佈滿青苔的標牌前靜靜站了許久。
空氣中沒有藥草的氣味,也沒有熟悉的聲音傳來,賽拉斯總會在來訪者停留片刻後現身,如今卻空無一人。

戈雷沒有猶豫,他繼續踏過溼滑的林徑,越過藤蔓與倒枝,那條小時候走過無數次的小道,如今仍深深刻在記憶裡。

——那是在多年前,還是少年時的他,第一次受邀進入這片森林最深處的地方。

林中微光透過枝葉灑落,那座記憶中的屋舍輪廓逐漸顯現,戈雷在門前停下,抬手輕敲木門。

「......賽拉斯,你在嗎?我是戈雷。」
立即下載
...

......
這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來訪,即便是深陷睡眠中的蝸牛仍然與這片林地相連,他感覺到少去沈重之物的重量、步伐不疾不徐、那人特有的氣息。

青年緩緩睜眼,疲倦感不復存在,只是從沈睡清醒讓人渾身不適,他仍然撐起身子、散落的長髮從床、地面分離時發出黏稠物被撕起的聲音。

他悠晃到餐廳攝入大量的水,一邊用衣袖擦拭臉,一邊來到玄關接應。

「在,進來吧。」青年聲音沙啞,但外表看上去並沒有異樣。

「你來的很突然,也很慶幸沒看到你少了一條胳膊一條腿。」 他轉過身去帶領對方入內。
「抱歉...沒有事先通知就來打擾,聽說你幾天沒出現,我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踏入門內,目光略過室內陳設,像是在確認什麼。
「這次運氣還不錯,沒讓你幫上忙。」他的肩膀與側腹仍隱約有包紮過的痕跡,並非毫髮無傷,但不嚴重至礙於行動。

「...我們守住了碩果森林。」他的話語簡短明確。
「雖有幾度快要被推穿,但還是撐下來了...多虧最後一批援軍趕上,敵軍也開始後撤。」在準備聖戰的情況下還得調動兵力去對抗狼國,能保住領地已是萬幸。

他沒說的是那些倒下的同袍、夜裡聽見的慘叫,還有空氣裡混著泥與血的氣味——

「這段時間你辛苦了,是該好好休息一下。」
從玄關長廊進到客廳,那是一個佈滿植栽的空間,但除去枝枒綠葉,那些擺放著家具的位置絲毫沒有移動過,連物品本身也只是有歲月痕跡,除此之外與幾年前並沒有差異。

「...也是,這種局勢下傳出這樣的謠言,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發生意外。」看來得出面闢謠一下,否則失去客人也讓他頭痛。

「能守下來都多虧你們,佛地杜多那些野蠻的傢伙們,直到現在都還搞不明白在森林開戰是多麼魯莽的行為。」他並不是針對國家,而是出於對森林的保護。

「...還是沒少受傷啊,你才是該好好休息的人。」青年斜著眼望向戈雷,只要在一定的範圍內,被他感知到的對象即便包裹再嚴實,仍會被他察覺出異樣。

「坐下吧,我給你準備一點藥草茶,能好的更快。」
廚房內傳來木質瓶罐與餐具碰撞的細微聲響,他端來兩杯飄著香氣的茶走了回來。

「還真不習慣,有人坐在這個地方,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將杯子放在一旁茶几上,自己也坐到對面沙發上。
「我會幫忙向其他人轉達你平安無事。」

「...謝謝。」戈雷接過茶微微頷首,沒有立刻飲下,而是靜靜注視杯中浮動的藥草碎片與蒸氣。

「這裡變化不大。」他抬眼望向四周,那些熟悉的植栽與陳設像是時間被封存般未曾改變,他還記得第一次來這裡時,這間屋子就只有賽拉斯一人。

「這幾年都沒有任何人來過嗎?」
「...」"這裡變化不大"他也環顧周遭,目光落在曾經打翻水留下了水漬、屋裡角落被白蟻侵蝕的痕跡、地毯被長年踩踏過起了點毛球,這些細微的變化只有他知道。

「是啊,我盡可能地讓這一切維持不變。」捧起自己的茶杯,感受熱氣飄散在自己臉上。

「當然,知道這裡的人可不多,我沒有興趣讓這裡變成一個供旅人暫時落腳的客棧。」

「虧你時隔多年還能找到路,看來當上騎士並不會讓人變成只知道戰鬥的蠻人。」這個人從來不避諱對戈雷的選擇表達不認同。
「...或許吧,即使閉上眼我也記得來這裡的路。」因為這裡是充滿回憶的地方。

「......」

戈雷很清楚,賽拉斯一直以來就對他從軍這件事感到無法理解,也知道對方並不是惡意說這些的,但——

『蠻人』嗎?

「......不,說不定我的確成為了只知道打仗的野蠻之人。」戈雷凝視著茶杯裡映出的倒影,片刻的沉默像是依舊延續不斷的戰火,他知道自己確實做過什麼

「賽拉斯...你對詛咒了解多少?」
「略知一二,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畢竟詛咒並不是大自然的產物。」

「只有具備思考能力的生物有能力做到這件事,一個想法、執念、慾望...詛咒的誕生就是如此簡單。」

「而真正讓詛咒由想法變成真實...」 他放下茶杯,傾身向前直勾勾的望著戈雷的雙眼。

「...你被誰給詛咒了嗎?」

「或者說、你詛咒了誰?
戈雷原本只是低著頭,在聽見賽拉斯的詢問時,目光才緩緩抬起,與少年對上視線。

「...那是大約三年前的事。」他將茶杯放回桌上,指尖短暫地停留在杯緣。

「敵軍偷襲運輸線,我和數十人被困在荒地邊緣,我們的撤退路線被封死,通訊失效,援軍也無法趕到。」

「我當時是副指揮官。」他頓了一下「我嘗試固守、分配補給,但身邊的同胞還是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敵人對我們發動攻勢想一舉拿下,當時我因為失血過多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敵軍殺死同伴。」

「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裡,直到...看見那條蛇。」
「牠從我的傷口裡爬出來,帶著血色,鑽進其中一名敵人的耳朵裡,他開始尖叫、抽搐,最後極其痛苦的死亡,其他敵軍也接連發生一樣的情況。」

「我原本以為那只是幻覺,之後我被軍團長召見,才知道那是一種血咒法術,能侵入目標的腦部,進行折磨、癱瘓......甚至殺死對方。」
「之後我被軍方重新評估,安排了新的任務,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騎士團團長和少數上級。」

「...所謂的任務,也就是拷問。」他閉上眼睛,回想起那些因詛咒而扭曲尖叫的面孔。
原以為會是巫術、邪教、那些常見的咒法,聽到這些他沒預想過的情況,平時幾乎沒有表情的賽拉斯都露出一絲詫異。

「不知道這是你本身就有的潛能,還是基於什麼樣的誘因才觸發,無論如何,得先知道這樣的法術會不會對你本人造成傷害。」

賽拉斯伸出缺少血色的手,示意戈雷把手放上來。

「是什麼原因讓你向我坦承的?」 他將另一隻手覆蓋上去,隨意的提問下,是冷靜與專注——他在感知對方身體的每一寸細節,血液流速、溫度、肌肉、皮膚、臟器、經脈。

如同感受著森林一樣,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
灰色的雙眼靜靜望著那隻遞來的手,雖有些猶豫,但還是將那佈滿粗繭的手掌覆上。

是什麼原因讓他坦承?他自己也不確定,或許是因為太累了,也或許只是因為對方是從不避諱表達不認同,卻依然對他伸出手的朋友。

「...我想,除了軍隊的上級以外,應該要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而你是位值得信任的人。」

他的身體有近期治癒過的創口,雖無大礙,但仍有些深層組織尚未完全恢復,骨骼與肌肉因經歷高強度的戰鬥與長時間奔波而有些緊繃。
起初戈雷的魔力波動十分平穩,但當賽拉斯繼續將感知力往更深處探去——

它就潛伏在戈雷魔力的最深處。

那是一股與他本身的魔力極不相稱的東西。
不像是元素的流動,也不像生命力的循環,毫無自然性可言,甚至稱不上是『魔力』本身。

形如細蛇蜷伏在靜脈與骨髓之間,偶爾蠕動,幾乎與主人融為一體,像是在沉睡一般。
「那是當然的,背信忘義的人不值得認識。」 接著周遭陷入沉默,緊閉的雙目將所有感官集中,觸及常人無法感受到的部分。

當捕捉到那"不明",內心不安與異樣感讓賽拉斯起雞皮疙瘩,他試圖去捕捉,去觸及那條蛇,只是接近就彷彿被一條巨蛇纏繞、緊束、難以呼吸。
此時一個清晰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別碰」

「...!」

「剛才那是...」突然從感之中抽離,還有些恍惚,回過神來望向面前的友人,這才意識到剛剛感受到些什麼。
「...這個我沒有辦法幫你處理,因為...」他衡量著措辭,還是選擇把最真實的情況說出口。

「那是自你而生的產物。」

「甚至對人有一定的防禦性...」說著的同時撫摸了頸部,除了還未消除的疙瘩外,剛才被勒緊的感覺還讓他餘悸猶存。

「我想...那暫時不會對你有太大的影響,至於更久以後,我不敢保證。」

「但我更在意,你是抱持著什麼心態在面對這些?當你得到這個能力。」
「你還好嗎?」

「...對不起,不該讓你直接接觸這個東西的。」
片刻沉默後,他垂下眼,像是在斟酌如何將那股盤踞心頭的厭惡與自責說出口。

「...我從不認為那是什麼值得依賴的力量,它只會帶來無盡的傷害與痛苦,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希望它沒存在過。」

「可當命令下來的時候....我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戈雷語調微緩,卻不像是在尋求理解,他不想為自己的無能找藉口,如果這個能力會對他造成傷害,那或許是件好事。
「...我沒事,它並沒有傷害到我。」 倒是那從未聽過的警告聲更讓他在意。

這個能力顯然讓戈雷陷入自責與痛苦中,然而回憶起那”詛咒”匍匐在他體內的模樣,賽拉斯有了別的想法。

「那個力量,也許生來不該是那副模樣。生物是會改變的,依著環境、氣候而變化。」

「可以說是為了迎合外界,自行演化、進化而成,自我保護的機制。」

「我不敢斷言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但這股力量仍在你最危急的關頭救下了你。你才是它的主人,他人教唆你做的任何事,都不是出自於你、與它的本意。」

「要是你不想再讓這個力量被利用...」
「離開吧,離開軍隊、離開國家、離的越遠越好。」

「你本就是自由的,所以帶上你所愛的人、你熱愛的事物一起離開。」

「這麼一來,那個力量也不再只是帶來痛苦與悲傷,就只是一份用於守護事物的力量罷了。」
離開嗎?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這句話,若只是為了逃離痛苦,他大可以捨棄軍職,找個誰也不會知道他名字的鄉村,安靜的過完餘生。
他也知道,那樣的未來或許會更平靜、幸福。

——如果他願意閉上眼、不再望向世界的殘酷與混亂的話。

「...謝謝你,我明白你為何會這麼說,也明白那是一條更容易的路。」那雙灰眼沉穩如昔,卻帶著些難以言說的重量與疲憊。

「但這片土地是我的歸屬,這個國家,還有人民...霍諾斯不只是個名字,更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發誓要守護這裡,賽拉斯,所以我願意承擔這一切。」
他想知道戈雷的選擇,要是他決定離開,自己是不是也能逃離過去的記憶,學會放手?

「...用觸鬚想也知道你會這麼回應。」他們都不是真正被現況所困的人,而是自己選擇那條更難走的道路,或許他在期待、在賭那一點點的可能性。

「還真是忠貞的騎士啊,桑切斯。」語氣中不帶情緒,但刻意喊這個名字多少帶了一點額外的含意。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在你需要幫助時給予你幫助了,詛咒的事,我給你個建議吧。」

「既然是自你而生的產物,想要解決只能從你自己的根本去改變。」
畢竟,留下所帶來的痛苦,是自己的選擇所致。
「...這樣就夠了,謝謝你。」他的嘴角帶著淡淡的苦笑,被植栽與歲月包圍的屋子彷彿與外界隔絕,讓他短暫地得以喘息,他很清楚,一旦離開了這裡,戰火、命令、選擇將如影隨形。

「能久違的來到這裡真好。」無論身上沾了多少塵埃、刻畫了多少傷痕,仍有一個地方是屬於自己、也是屬於他與好友的過去。
對話停歇,賽拉斯望向面前的青年。即便是苦笑,那個表情仍將他的記憶拉回數年前——那時,對方也坐在同一個座位上,專注地雕刻著木塊。那件作品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禮物,至今仍被賽拉斯珍藏在櫃中。

在這彷彿時間靜止、如溫室般的空間裡,傷痛不曾存在。此刻的他們,只是因緣際會下熟識的朋友,靜靜共享一段平靜而愉快的時光。

陽光自桌邊的窗戶灑落,在兩人身上染出柔和的金邊。一身潔白的青年嘴角勾起微笑。

「隨時歡迎你來。」

✯ ◦° ⚘ *:・゚✧・゚:* ⚘ °◦ ✯◦° ⚘ *:・゚✧・゚:* ⚘ °◦ ✯
謝謝戈雷中....我真的太....把脈把的真開心.... (?
我愛你...賽拉斯真的對戈雷太好...真想當他家裡的一株草...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