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微捲傑克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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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沒代價 1 + 2
隱人、天象、鹽官、吸血鬼​。

現代奇幻的鄉鎮故事,BL​
latest #31
對隱人來說,幽蘭山谷以西是法外之地,而永生瀑布正好屹立在山峰上,東眺是山嶺至人魚城,西望是荒野。哪怕是隱世降臨前,隱人也棄絕平原,而凡人裡喜好平原鄉鎮的低收入和沉悶也是少數,因此只有被逼上路又苦中作樂的旅客會停留在永生瀑布觀光。

香草先生一身碎花圍裙,一手拿著「永生瀑布生生不息」的木雕杯,一手拿著午休的木牌,蓋在關上的木門。在景區裡設置午休時間是匪夷所思的商業決定,但香草先生就是永生小路最我行我素的店主。正午的陽光落在永生瀑布,使水流如流星耀眼,即使老樹林立,永生小路中午也能享受到溫暖陽光。然而香草雜貨店的選址是五十年前嚴格挑選的,窗戶皆不朝東朝西,都是南北,還面向最茂密的大樹,保證整家雜貨店終年被困陰影之中。
因此雜貨店裡不論日夜都是一片陰暗,僅靠香氛蠟燭照明。燭光使門口放著的廉價冰箱貼看起昂貴了一點,也使櫃檯放著的零食架和瓶裝水多了格格不入的浪漫情調。櫃檯側立著幾個古典風格的展示架,放著些精油、藥草包和香氛蠟燭,「幽蘭氣息」的立牌旁放著手工香水,遠超店內的平均價格。整個店雜亂無章,使人迷失。而當中最格格不入的穿著淺灰長風衣的弗瀾。他的髮色像陰天的日出,眼晴像深水的藍。他在零食架和冰箱貼旁顯得過於高貴,又比溫馨的香氛燭光冰冷。

他也是那被逼上路的旅客,卻未苦中作樂。

「永生瀑布歡迎你,術士先生。」香草先生拿著木杯,展開手臂,以示歡迎。
弗瀾沒有說話,也當然沒有擁抱回饋熱情。香草先生毫不在意,帶他穿過櫃檯後的門,穿過廚房,打開酒窖的地下門。弗瀾跟著他下樓梯,地下室隨性地放著沙發和茶几,一側是洗手台和不鏽鋼小堆車,放著一些化學工具還有些精緻的瓶子。牆角是一個超大容量,顯示著溫度的冰箱,旁邊還有一個巨大木箱,長方型,裝得下一頭熊。

「柑苔。」香草先生把木杯的水倒到洗手台,把從冰箱拿出沒有標示的酒瓶,往木杯裡倒滿鮮血,「你得罪了尊長嗎?怎會派你去那種鬼都不去的地方?」

「鹽官推算出天象在柑苔降臨。」弗瀾在沙發坐下。

「但他們會派你這……初生之犢去那種不毛之地?」香草先生在不鏽鋼小推車搗弄著工具。

木箱裡傳來一聲悶哼。

「我曾在柑苔待過三年。」弗瀾眼角掃過那大木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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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跟柑苔淵源深厚。」小推車那邊的香草先生已經準備好採血針,一手轉著鬆緊帶,在茶几放下金屬盤。弗瀾彷彿沒聽見他的話,脫下風衣,拉高襯衫的袖子,看著木箱問:「我的費用是給他的?」

「親愛的需要一點額外營養,這地方最缺就是隱人旅客。」香草先生蹲下,熟練地在弗瀾的手臂綁上鬆緊帶,手指彈了一下青藍的血管,「二百毫升?」

弗瀾點頭。

「真爽快。」香草先生將針刺進去,「竟不跟我討價還價。」

手臂在輸血當中,弗瀾只能安靜地坐著。「你在柑苔待了三年?」香草先生閒聊道,他把小推車停在沙發旁,安置好工具,「那麼平坦、乾曬的地方?」

「那時我並未歸家。」

弗瀾沒有解釋的意思。香草先生笑道:「你們鹽官可真是穿著儀態,言行舉止一個樣,我倒相信你會和你預感中一樣凱旋。」
弗瀾不自覺地側了側脖子。香草先生看了看他擱在沙發的長風衣,又問:「你帶了甚麼鹽官的東西去柑苔?」

「指南針,銀匕首。」

「平原哪來的吸血鬼給你捅,那邊的樹林搞不好連狼人也沒有半隻。平原太陽星辰比天文台還清楚,指南針,多此一舉。」香草先生哈哈大笑,「我建議你還是帶點實用的,凡人一點的東西。」
弗瀾見他往冰箱邊的櫃子翻了翻,然後轉身回來。

「拿這個去,不論是公事還是私仇都好解決。」香草先生把黑色的手槍放在弗瀾膝上,他勾起嘴角,毫不避忌地顯出自己的尖牙,「而且我勸你穿得低調點,這裡是鄉下地方,你這都市貴族形象是融不進地方老百姓的。」

「這一點我十年前就知道了。」
永生小路往西邊的下坡路有個分岔,是往山巔的道路。他隨山丘而上,越過層層枯枝,最終在如月球一樣的天文台前停下。這夜晚不算太晴朗,天文台的觀星客寥寥可數。此處不及天高,但看著凡間卻是清晰無比。東邊雖不見人魚城,但勉強能看見春泉鎮的燈火,沿春泉鎮的公路,在山谷走二百五十公里便是人魚城。天空的黑壓著山谷,廣大的霧氣聚集在幽蘭谷和柑苔之間,一直往西飄浮、沉積。有幾個觀星客架著天文望遠鏡在朦朧的夜空搜索,弗瀾靠著車子的引擎蓋,眺望著比星空朦朧的柑苔。天空已起了一陣薄紗,光線纏繞其中,巨大的背影朝著雲頂的一顆暗星天頂飛行。暗色之星並非在等待之中,它垂直而落,它在高空早已瞄準柑苔主街的某處,是因其而生。

天象。
一百五十九公里,就在柑苔的主街。他能想像,也能記憶,那主街有上百所商店樓房。柑苔再小,也有差不多上萬人居住停留。天象在荒野中格外耀眼,但人群眾生之中,如同無形。

離開柑苔是十年前的事。鹽官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尋找天象,他覺得一個月實在太漫長。他從不屬於柑苔,柑苔屬於過去。離開人魚城前,鹽官對他說:你還擁有凡人的一切,但凡人的一切不再擁有你,你凡人的過去將壽終正寢。

唯有擺脫過去,他才會擁有未來。然而他知道這一趟必然與過去糾纏,因為他離開柑苔前所見的人,還在他腦海當中。而十年前,他便是帶著同樣強烈的預感離開柑苔。
在西邊山腳的汽車旅館渡過了一宿,他整裝出發。車子是人魚城租的,外形低調,後車廂容量豐富。除了基本的行李,他還多裝了一些急救用品,一些應急食品和水,簡直就像凡人去公路旅行。他站在晨霧中,脫下淺灰的風衣,掛在後車廂,換上防水油布外套。那墨綠的顏色將他整個人壓得暗沉了不少,連同那金髮也黯淡起來。

他十五歲那年也是穿著相似的服飾被送進柑苔。
公路出口仍是高地,直到柑苔的歡迎路牌才開始下坡--第一棟可見的建築便是柑苔學校。十年前離開時這裡同樣安靜,都是週六,都是早上,甚至是幾乎一樣的秋天。記憶不清自來,他記得皮膚如針扎的感覺。離開柑苔前的那一個月,他每天起來都是一陣毛骨悚然,他能看見自己回到人魚城,甚至能在月曆上看見確實的日子。那一天的前夜,他去了學校的派對,但他心裡知道他明天就會離去。離去的早上,他親吻共渡晚夜的女朋友,他甚至知道那是他一生最後一次親吻她。
他對這些記憶不至於留戀,但是記憶就是記憶,憑著一己之力,難以抹熬。十年來他偶然才會想起的事情,在踏入柑苔景色的瞬間,如同被刻意一一勾起。秋葉像紅毯一樣歡迎來客,地勢漸漸平緩,前面立著市中心的路牌。路牌仍是十年前的橘色,幾近與秋色融為一體,然而弗瀾在一百米外的上坡便看見了這路牌。

因為路牌是榻的。
一台外送機車把老舊的木柱撞得像連根拔起的大樹,橫蠻地倒向旁邊的路燈。秋葉裡埋著一個底下滿頭鮮血的人。縱使鮮紅被秋色圍困,仍難以忽視。弗瀾知道這人活著,早在二十米外停車。

他將車子熄火,卻迎來一陣頭痛。他沒有停頓,下車、用力關上車門,緩慢地靠近車禍現場。他踢散了紅葉,露出了穿皮衣皮褲的男子身型,還有一頭乾草似的金髮。他用鞋尖輕踢這頹壞的身體,翻出一張記得的臉。

伊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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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苔鎮沒有醫院,只有一所較大的診所。伊諾星癱坐在他的副駕,雙眼瞇著也不忘皺眉,臉頰通紅,一身酒氣,就如他最後一次見到伊諾星的時候。簡直全然不是巧合,那時伊諾星踩著小摩托,追到山坡,既像趕走他,也像追趕他。然而他清楚記得伊諾星是黑髮,不是枯草一樣的廉價的漂劑顏色,還卡住了落葉和樹枝。

他記得這鎮子的街道,去診所就有兩條路可走。他想了想,走了北邊的路。漸漸,他所記得的距離近了,卻沒有他記得的藍色屋頂。破爛的簷蓬沒了,是一棟乾淨的樓房。他甚至還緩下車速,看了門號門牌,名字也不一樣了。
他轉頭看正好睜開一條眼縫的伊諾星,問:「莎雷現在住哪?」

伊諾星的眼睛霎時睜大,撲向駕駛座的他。他不知道伊諾星哪根筋不對勁,反正伊諾星從來對他都沒有好臉色,但項頸卻感到尖銳的冷意靠近。他該料到的,但可能是此猜想過於震驚,遲疑間冰冷的犬齒已經刺進他的皮膚。
他睜大眼睛,伸手抓向伊諾星的後頸,但伊諾星像條瘋狗一樣咬著他不放。他能感受到項頸的血慢慢流失,兩眼也朦朧起來。他只看到伊諾星黑色的髮根,那丁點殘留著過去的形象。伊諾星的眼睛已變成血紅,雙唇鮮豔,充滿生命力。他像一條惡犬那樣,緊咬並瞪著自己的獵物不放。卻在這對視中,弗瀾清醒了片刻,伊諾星瞳孔一縮,整個人往後撞上車窗。

弗瀾隨即從口袋抽出銀匕首。
「誰轉化你的?」他把伊諾星按到椅背上,用銀匕首抵住那蒼白的項頸,「甚麼時候的事?」

伊諾星抖動不止,尖聲問:「這是甚麼?」

伊諾星向來不是聰明人,也不擅長掩蓋情緒。見到他仍是這般無知,弗瀾稍為安心,也更為困惑。「你是怎樣變成這樣子的?」弗瀾換了個說法。

「你先鬆——窗、太陽!」

正午剛結束,太陽斜下,光線不偏不倚地穿過車窗,火烤吸血鬼的皮膚。他收回匕首,推過伊諾星擠回自己的座位,狂踩油門。
幸好柑苔鎮本身沒甚麼變化,過了好幾個路口,就有一座連著商業樓停車場。車子駛進陰影的瞬間,伊諾星大喘一口氣。車內一片狼藉,打鬥的痕跡夾雜伊諾星身上的落葉,還有弗瀾上衣的血跡。伊諾星餐桌禮儀不佳,與野人無異,他舔了一口手指殘留的血,卻驟然想起那是弗瀾的血,馬上啐了一聲。

「甚麼時候開始的?」弗瀾持著銀匕首的手擱在方向盤上,「還是你一直藏著?」
十年前離開柑苔前,弗瀾便設想過自己的離開會對身邊的人有何影響。他設想過莎雷會在分手後跟伊諾星一起--但僅限設想,弗瀾清楚是絕無可能的。伊諾星的死心塌地在他到來柑苔前就無法動搖莎雷。然而他從未設想伊諾星是吸血鬼。

伊諾星到底是甚麼時候收成吸血鬼?

伊諾星用座椅表面擦了手,別開臉,說:「不關你事,你回來做甚麼?」
「公事。」但弗瀾並沒有那麼輕易放過他,柑苔鎮有天象降臨,甚至還藏著流浪吸血鬼?這不可能是偶爾。他抑制著疑惑,繃著臉問:「回答我,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你能怎樣?」伊諾星用力扭動車門把手,果真是鎖上的,他喊道:「你想殺人嗎!」

「你不是人。」

「那你想死是不是?」伊諾星亮出犬齒,眼露血光。

「假使你在這裡吸乾了我,把我的屍體留在這停車場。」弗瀾冷靜地說,「你以為沒人知道我來柑苔了?」

伊諾星把座椅表面抓出了幾道裂痕,「所以你到底是為什麼回來!」
「回答我。」他用拇指擦了擦銀匕首。伊諾星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他知道伊諾星從來都不是強硬的人,一線之間,爆發或粉碎皆有可能,他的指關捏緊了匕首。

伊諾星變尖的指甲陷在座椅的裂痕,動彈不得。氣氛僵持,一秒又一秒,伊諾星的顫抖始終消耗盡他的氣焰,他顫著聲音說:「莎雷不見了後,再兩年後的事。」

「莎雷甚麼時候不見的?」弗瀾指關一鬆,差點掉落了匕首。

伊諾星眼白都是紅筋:「你跑回城市之後。」
「不,我有跟她打過電話。」弗瀾將匕首丟進車門儲物匣,他雙手擱在方向盤,腦裡想著那年的事情,「我回去之後,那個寒假,我跟她聊過。」

「她就是在寒假結束前失蹤的。」伊諾星擦了擦自己沾血的嘴角,「所以並不是你搞的鬼?別跟我裝模作樣。」

「她到底是怎樣失蹤的?」提問才出口,弗瀾卻回想起他最後一次見到莎雷的情景。在他車前,莎雷笑得燦爛,但是他有著難以形容的古怪預感。
莎雷笑著點點頭,對他的離去沒有過分的情緒起伏--莎雷一直都是泰然自若的,哪怕學校發生許多難堪的事情,再疲倦,莎雷也不曾顯露出挫敗,這也許就是弗瀾曾經喜歡莎雷的原因。那時他還想說點甚麼,莎雷突然雙手搭在他肩上,將他拉近,在他錯愕間將雙唇貼上。親吻甜蜜也短暫,當他們兩張臉分開時,莎雷雙眼多了神彩,臉色紅潤。他覺得自己混身如遭針扎,奇怪的快樂和恐懼在他的身體交錯,而莎雷則雀躍地說:「我很喜歡你,弗瀾,我知道你想幫我,但現在誰都沒法幫我。但是弗瀾,總有一天你會幫到我的,我相信你會做到的⋯⋯現在,你該走了。」

天象。
同樣如針扎的恐懼,不可知的刺激、戰慄在他肌膚上蔓延,就像他吻別莎雷時。他知道有事物潛伏靜待,他知道其存在,但始終不見其影。預感不一定具象,卻能令人洞悉可能的真相。

莎雷可能跟天象有關。

無端變成吸血鬼的伊諾星,如今可能也跟天象有關。
「你離開後,瑪夏那幫人鬧得更厲害,她只好搬去跟翠兒住,然後瑪夏就開始找人騷擾翠兒家了。」伊諾星別開臉道,「我以為她會去找你,還讓調查的警察到城裡找線索,結果到現在還是一場空。」

弗瀾沉默片刻,才問:「所以莎雷跟你是吸血鬼的事情無關。」

「你有病是不是?」伊諾星瞪著他,「還想怪到我頭上?」

「那是甚麼時候開始?」弗瀾問,「還是你以前就藏著?」

「我為甚麼要告訴你?別以為裝出沒有被嚇倒就是個世外高人,難道你是轉行當神父嗎?」伊諾星朝他比了個中指,然後猛拉車門,「讓我出去。」
「你沒意識到事情多嚴重。」弗瀾看他將把手都快拉壞了也不急,「柑苔沒有領主,但要是外地知道這裡有流浪吸血鬼,還是個貴族血統,我不保證你的同族會做出甚麼事來。」

「你這甚麼意思,甚麼貴族?」伊諾星用力一拉,車門的手把直接被拉斷,他手臂一僵,又道:「我是不會賠你的,快讓我出去。」

弗瀾打開了自己那邊的車門,跨出車外。停車場入口陽光還曬著,也不知道這伊諾星是有甚麼打算。他繞到伊諾星的一側,打開車門,朝他道:「你冷靜一下,晚上十一點去以前餐車那個停車場,我會等你出現。」
伊諾星沒有回答他,只是焦急地出了車廂,橫他一眼,就放步向樓梯間。弗瀾也不知道就大白天伊諾星還能躲哪去。

但他不得不在柑苔繞一圈。金屬的古典指南針在儀表板上,玻璃表面反射出天空的色彩,還有經過的每一片雲。鹽官的指南針沒有指針,但弗瀾知道他的方向無比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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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寫的時候覺得跟一向寫的東西不太一樣,但寫著寫著又差不多
這篇自己寫得蠻挑戰的,可能是太久沒寫,也可能只是不會寫(?
不會那麼快開始油腐,但是油腐
在我心中已經油腐
farinelli1211: 鄉鎮青春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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