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多米爾接過深紅色的水果酒,向店長道謝後離開吧檯,難得沒有在高腳椅上獨飲。
今天他度過了段過於豐富的疲倦時間,所以想舒服地窩在沙發椅,好好休息。
『借本其他世界的動物圖鑑來看吧。』他心不在焉地想,決定先去找書庫管理人,唐突改變行徑方向。
「呃、嗚哇!」
但此舉讓他硬是擠往了另一道嬌小身影,陌生身姿映入眼簾,他在驚慌中勉強止步,但還是與人發生了擦撞,使酒液掀起驚濤駭浪。
坐在高腳椅的小島菫和店長聊得甚歡。
得知了酒吧中存在著書庫,不免感到好奇世界夾縫裡的知識寶庫會是多麼驚奇的景色。
暢談尾聲,有人點了杯水果酒巧妙結束了話題。兩人相視而笑,便各自行事。
店長行雲流水的調酒身姿像是眼前一亮的演出,總是讓千金目不轉睛。
餘光瞥見點酒的是一名黑髮青年,接下酒杯後從她身後走去。
小島菫便乾脆離開高椅,原以為走道已空,結果和行徑回馬槍的青年撞個正著。
「呀!」預想不到的衝擊使她踉蹌幾步,為了穩住身子的伸手維持平衡,卻不慎拍向了青年手中的酒杯。
深紅酒液突破杯緣,傾瀉而出即將沾染上千金的絲質襯衫——
他伸手抓住女子的臂膀,持酒的手則微微施力,以指扶起杯身。眼眸一轉,灰調目光觸及了潑灑的酒後他用魔力固定液體,玻璃杯擺正的同時倒流至容器內,彷彿順應呼喚而回。
受訓後的反應制止了打翻的酒,拉多米爾慌忙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半駝的背因罪惡感又縮減了視覺上的高度。
他把酒杯高舉在頭上,防止再次被碰倒。
「對、對不起!妳還好嗎?被撞到的地方會痛嗎?」
他垂下的眉中帶有歉意與焦慮,此時才看清來者的樣貌,湛藍長髮如海波鋪散於身後,黃昏般燦爛的眼眸還殘留著未消退的驚嚇,看起來是介於女性與少女間的女孩子。
酒水不規則形狀的固定空中,瞬間成為了無法複製的唯一藝術品。收入眼底的深紅色透出光而剔透,青年隨深紅軌跡全數接回酒杯。
夾縫酒吧中存在著各種可能,但對普通人的小島菫仍然震撼不已。
「……!」
她甚至沒注意到肩上的力量,回神過來已站穩身子,青年匆匆拉開距離,舉高酒杯的樣子彷彿犯人就範的姿勢。
被青年的緊張情緒所渲染,千金也急急忙忙地傾身致歉:「不……不必如此慌張,倒是我行路不慎,方才衝撞於您,實在失禮……您可有哪處感到不適?」
慌忙中不失端莊氣質,那是長年累月的修養品行,即在細節中處處能見她的優雅。
他像損壞的發條玩具般反覆搖頭,終於放下手,改用正常的姿勢持酒。
「我沒事!妳的衣服……太好了,沒有弄髒……」
拉多米爾發出安心的嘆息,女性頸前的別緻徽章與溫雅周到的應對都展露出一絲不凡,有點像的帝國貴族們。
雖然他沒被以禮相待過,只是看過貴族間嚴謹的上下關係。
他擅自猜想後默默吞回心理上的不適,拉多米爾依舊很抗拒貴族,但他也知道這是只該存在於原世界的憂懼。
「抱歉,因為我突然改變方向……呃、做為道歉,妳想喝點東西嗎?我幫妳點一杯?」
類似的話聽多了讓他很自然提出詢問,邊說邊看了店長一眼,再次與女子相望時才發現這話就像搭訕的起手式,頓時臉上一熱,窘迫地試圖解釋。
「啊!我、我沒有其他意思!不會繼續打擾妳,我打算去借書看!」
那確實像是生澀的搭訕,但青年慌忙否決的神色很快證明了清白。
小島菫愣了愣,正打算婉拒時,但聽見了關鍵字後,脫口而出她的意圖。
「我也正準備去書庫……」
說漏嘴似的單手掩嘴,防止尷尬擴散的趕緊拉扯嘴角,婉約一笑。
「是的,多虧了您的功勞,我才得以維持體面。然而您萬般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勞您繼續費心。」她又傾身,這回是致謝。
站直身子後,頓時不曉得如何做下個反應。
他倆目的一致,代表這微妙氣氛還得延續下去……
小島菫決定先發制人,側過身讓出道路,雙手交疊放置身前,妥善的保護身子又呈現幾分端莊。
「那書庫的方向是這邊,這就不再不識眼地擋住先生的去向了。」
朝人一笑,等待青年的邁開步伐。
好……!等拉開距離後再慢慢也過去書庫……!
由於軍中多為同性,他不知道該如何拿捏與女性的相處距離。被拒絕時,他一方面感到安心,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太多管閒事了,下意識扯動嘴角,發出乾澀的笑聲。
「我只是平民,所以不用對我用敬語……呃,如果這是妳世界中的習慣,可以當我沒說。」
對方慎重的態度讓拉多米爾不太自在,他學過的基本禮儀只能當個不開口的跟班,面對縝密完美的儀態就手足無措,無法回以相應的敬重。
「那、妳想看書的話要記得點飲料,守則上有說。」
見話題告一段落,拉多米爾拘謹地頷首道別,順應好意而抽身離開,他走之前比了比女子空蕩的手,提醒著自己前陣子才犯過的錯。
「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禮數對我而言,如呼吸般自然,還望見諒。」接受青年相處上的好意,仍維持完美模樣。她可是小島家的千金,肩負繁重的她絕不能有一絲蒙羞家族的機會。
道別應笑,待青年視線離開自己時,看了空空的雙手,經由店長的二次提醒才意會過來。
但她不曉得該點些什麼,猶疑之時阿格曼面待溫柔笑容,提議讓店主的他來推薦,很快的一杯深紅色水果酒拿在手上,相當眼熟。
香氣彷彿方才聞過似的……吧檯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在酒吧裡,不妨做回一次普通的人,去自由追求想知道的事情如何呢?」
伴隨阿格曼的輕聲,小島菫頓時放鬆的笑了笑,又恢復了略有拘謹的笑意,走向了書庫。
——會再碰見剛剛那名青年吧,她想。
【✎夾縫書庫】
酒吧深處抵達了一座敞開的巨大圖書館。
暗紫色調的裝潢透露著神秘,各種往高處顏生的華麗迴旋樓梯處處佇立,連接著每一階的書櫃層樓,任由通行。
這裡的人不多,或是窩在某處沉浸書中世界不易察覺。
至少小島菫可見範圍只有文森·奧頓,那名開朗的書庫管理員。男人朝氣的笑容迎接初來乍到的讀者,看向手中的酒杯滿意的點點頭。
……看來不少人初次造訪失敗了。
或許她該跟那個青年到謝,若是沒有他的提醒,她肯定得再走上長廊,到吧檯取得書庫的入場券。
她東張西望,一邊環顧書庫的壯觀,一邊尋找半駝背的高挑身影。
早就抵達書庫的拉多米爾還沒入座,甚至連圖鑑都沒碰到,他佇立於某列書架前,一口都沒動的酒在一旁的圓桌,正翻閱著書。
「就算看這個也沒有用吧……」
喃喃自語,闔上亮色封面後卻沒有放回層架的空位,他拿著名為「拒絕的勇氣~維持人際關係的秘訣~」的書,邊嘆息邊拿回酒,這時才前往最外側的沙發區。
閱讀區較為明亮的光線照亮了黯淡身影,他尋找空位的視線不經意地與那環顧的眼眸相互交會。
「啊……妳好。」
他看到對方有拿杯子後露出放心的笑容,拉多米爾停下腳步,沒有多想就打了招呼。
粉灰色的眸子打轉著善意,與方才不安焦慮模樣如判若兩人。她頭一次見到雙眼如此傳神的人。
「您好,方才⋯⋯」小島菫轉動眼眸遲了一會,退去幾分拘謹,以較為親切的輕鬆口味重新開口:「剛才謝謝你提醒了我。」
「還有再次謝謝你保護了我的衣裳,剛剛那是⋯⋯魔法嗎?我第一次看到呢。」
笑容滿面,憶起當時的神奇畫面,仍讓語氣變得有些雀躍。
「對,我在我的世界是魔法師,剛才──算是控制液體的魔法。」
隨著造訪酒吧的次數增加,他也摸索出一套通用的說法,畢竟長篇大論會嚇到人,他腦中的旺盛理論在現實中被壓抑,逃避於此時才總難以克制。
他注意到柔婉嗓音調整了用詞,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顧慮自己時仍不影響那溫雅儀態的內斂光芒,對方在原世界中一定是相當優秀的人吧。
「妳是第一次看到魔法,所以是酒吧的『新人』嗎?我遇過很多人都會魔法。」
為了方便說話,拉多米爾朝人走了幾步,但再次發現女性的玲瓏後定住腳,覺得靠太近好像不太好。
魔法師——出自童話或民間故事的耀眼身分,如今親自聽到有股不可思議的雀躍感升起。
在她增添光彩的眼瞳映照出青年細微的感情變化,小島菫再次覺得對方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吧?可以肯定是個相當細心之人。
「『新人』嗎⋯⋯?我來到這裡不到三次,遇到的人還不是很多,僅僅看過奇幻世界般的物品,實際目睹魔法的第一次就在剛剛,很厲害呢。」
高大青年靠近,小島菫為了直視對方而逐漸仰頭,正好合適角度時青年停下腳步。
隱約發現了兩人身高相差一顆頭,她的哥哥也是名高挑男子,因此早習慣如何跟高個子舒服地聊天。
「想跟你請教一下魔法⋯⋯在我的認知裡能做到任何事情,性別對調、跳躍異時空或時間、徒手生火生水——萬物皆可憑空生有,請問這是真的嗎?」
眨眨眼地道出天真的想法,隱隱期待了解新事物。
要是青年有辦法跳躍時空的話,那⋯⋯是不是也有辦法跳躍「夢境」呢?
「不……在我的世界中,魔法不是萬能。」拉多米爾驚訝地睜圓眼,覺得對方舉的例子都很具體。
「我能做到產生元素……就是妳說的生火,但這不是憑空生有,而是將原本就瀰漫在大氣中的火元素凝聚……啊、」
他的指尖抽動,原想實際展示,但無奈雙手都滿了,而且他們正在站在可燃物的寶庫旁,可不能貿然點火呢。
「再說下去會有點複雜。總之穿越時間與空間也是我們在研究的目標,我目前只能在有限條件下做異地的快速轉移……就是瞬間移動。」
提到魔法,他明顯健談許多。拉多米爾邊說邊窺視對方的表情,怕自己又不小心說得太難懂。
「但也有魔法萬能的世界,他們應該能辦到妳說……呃……性別對調?這件事。」
雖是沒聽過的組合詞,但並不覺得奇怪,畢竟他就認識想成為男性的女性。
聽到魔法不是萬能的事實,她也驚訝地睜大眼,打破了多年迷思的醒悟了。
當青年試圖示範生火,小島菫眼底閃過期待。不過青年的詫異神情一下被澆熄,收斂遺憾的心情,她婉約笑著表示理解原因。透過酒杯反射出倒影,藍髮上點綴的花飾品帶來新想法。
「那麼……如果將東西變成鮮花的魔法有嗎?」指了指頭上的花兒,「元素改變的話……唔、好像難以分解元素重組出植物的新組合。鍍銀品要變成鮮花果然異想天開了吧……?」受過精良教育,她的知識程度在當代堪稱「才女」,但科學、化學等概念僅有粗淺見解。
瞬間移動,相當實用的詞彙。
她習慣性的誇讚對方,一半是社交的討好,一半是真心的實話。
「那一定能省去相當多的時間,妥善利用一天做更多魔法研究,魔法真是美妙的事情。」
「沒錯,就像妳說的!我們的魔法無法改變本質,就算能仿造出類似的東西,那也不是真正的花。要說相關──我有認識能使花朵馬上綻放的人,他能很精細的調整養分與吸收的公式,看起來就像在操控花的時間呢!」
發現對方一點就通,拉多米爾興高采烈地接續說道,棗紅酒面映著他的心情而掀起陣陣漣漪。
理論腦袋的開關即將被開啟,眼前人恬雅的讚言讓他一時怔住,對方所言極為正常,所以才更顯他的異常。
「噢、這並不是、……」拉多米爾輕咬下唇,眸中閃過一絲尷尬。雖然他在此侃侃而談,但回到原世界,跨地域的移動仍屬於未解的課題。
「我不常用瞬間移動,因為其他人不知道這件事,就是、秘密之類的……有時候不要省時會比較好……」例如遠征。
他露出不自然的笑容,知而不報乃軍中大忌,這是只有在夾縫中能提起的話題。
她有些意外,眼前的青年神采奕奕的侃侃而談,最初印象的不自信早揮之而去。
她眨眼同時點頭,手撫著胸前,感受著怦怦跳的心怡力度:「所有鮮花都能綻放四季展現不同溫度的美麗……一聽便知曉我們身處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好讓人心跳加速呀。」
正投入四季花香般的美好想像,青年一刻的沉寂停止了綻放的花苞。
疑惑的小島菫與結巴的青年相望,那雙灰粉眸淡去光彩,回歸現實般的變得黯淡。
放輕聲音,不去過度探究,留給對方思考回覆的空間。
「……你似乎有難言之隱。」
「在我的世界,交通以鐵道為主。雖然行駛時間比不上瞬間移動,可是沿路不快不慢的的風景逐一轉換——人群行走的城鎮、綠意盎然的農作、清澈的小條溪河……堆疊起到達目的地的期待,便是瞬間移動無法看見的。」
「不過、瞬間移動馬上見到想要的風景,一定是眼前一亮呢!」千金笑容弧度柔和,輕聲細語的柔軟流露著正向的堅定精神。
他垂眸盯著酒中模糊的倒影,水波搖曳,在他眼中折射出燈光的明亮色澤。
女性的體貼如煦煦和風,詩詞般優美的輕頌之言將他拉出原世界的煩悶,拉多米爾抱歉地笑了笑,覺得自己打斷了愉快的氣氛。
「……是呀,回老家的時候很方便呢。」
對方的談吐及思考都充滿溫和的魅力,能輕巧地帶動話題,也能優雅地傾身拒絕,他曾聽人說過微笑就是女性的武器,不知道是否也適用於眼前人身上呢?
拉多米爾看了眼手上的書,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ᴄᴠʙʟ拉多米爾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呃、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問妳……就是……那個──啊!我姓沃克。」
他支支吾吾,起個了頭又有點後悔,慌忙中最後決定先自我介紹,爭取冷靜的時間。
小島菫笑容依舊,不受影響的柔聲附和青年,同時探究異世界的『家鄉』為話題:「你的家鄉是怎樣的地方呢?」
安靜等待青年把斷續的提問說完,但急轉下道出了自我介紹,千金眨眨眼,快速跟上了話題。
站姿端正,空著的手輕拉一邊裙擺,雙腳交叉的優雅,低頭鞠躬。
「我是小島,來自日本的大正年代。談吐間或許會有艱澀之用詞,有所不便還請大人多多指導。」
秉持著合宜身分的體面介紹,這是她來到夾縫酒吧所準備。
髮絲搖曳,她抬起頭投以微笑。
「……沃克先生有事相求嗎?不棄嫌對象是我的話,能否傾訴予我呢?」
雙手握起杯梗,再次靜待著拉多米爾,她的笑容彷彿能夠等候三個時辰,或許更多的溫和。
ᴄᴠʙʟ拉多米爾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只是個普通的小鎮。」他說道,微微瞇起眸,就像在懷念過往的景色,「冬天下雪時會很冷,但鎮外在春天會開滿遍地的野花,小時候我都跟朋友去那邊玩,比誰能找到最多顏色的花瓣。」
拉多米爾用力眨了眼,在人彎腰時跟著挺直背脊,希望能跟上對方的儀態。
「小島很擅長、呃,這種優雅的對話吧?我──」
若是學術問題,他在提問時既不猶豫也不客氣,但現在的困境跟理論無關,還帶有讓他困窘的私人成分,才老是吞吞吐吐。
「我想知道要怎樣拒絕身份高貴的人,要用什麼說法才不會惹對方生氣……妳有沒有什麼技巧呢?」
他無力地縮起肩,看著小島的視線中比起詢問,更像是束手無措的求救
「孩童時期的你,找到最多顏色的花瓣是幾色呢?」不問賽事輸贏,小島菫所問的是拉多米爾自身在尋找是最高的紀錄是多少,把話題圍繞在青年上。
挺直背脊的拉多米爾更加高大,雖稱不上魁武,也足有氣勢……雖然臉上的畏縮神情減了幾分氣勢。
先是不著痕跡的稱讚,再提出請求,如此熟練的逢迎有著拉多米爾的真誠。
小島菫又眨眨眼,思考著組織話語,無傷大雅的問題對優雅之人來說或許易如反掌,或許鑽牛角尖。
但她的善心驅使,嘗試幫助有求之人。
「我想……需要依據情境所求,婉拒之說詞得以不失禮又體諒人心。」模稜兩可的概念鋪墊著討論的前提。
轉動亮麗的眸子,語氣保有適當距離的繼續詢問:「一種情境的回應亦能延伸之類似難題,沃克先生目前最為困擾一事是什麼呢?」
「花的顏色……我已經不記得了。」他搖搖頭,露出曖昧的微笑。
理解魔導兵的意義後,孩時的歡笑不再鮮明,學時的欣喜也逐漸退色,不過拉多米爾將此視為應當經歷之事,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他不再思考家鄉的事,將重點放回今日份的煩惱。
「情境、嗎……」喃喃複述,拉多米爾在內心下定決心,張開嘴,又思考了幾秒後才說著自己的立場。
「簡單來說,我的長官希望我跟貴族結婚,對方也同意了,但我想拒絕這件事,因為平民跟貴族結婚是很奇怪的事,還有……」
他移開視線,顯然在這之後的話才是主因。
「還有我不喜歡貴族……」
眨眨眼。
她有個小習慣——總是在內心升起一絲疑惑時眨眼幾下。
青年外貌來判斷,其年紀和千金應是差不多,卻已經記不住童年中天真遊戲中的美好榮譽了。
或許和她一樣,現實繁重得喘不過氣,丟下包袱才得以支撐,儘管那曾是無比的快樂。
但她仍記得在幼年時期,宅邸後院的櫻花樹綻放,夜下落英紛飛其美景,之中佇立了小島家的養子,男孩手中折下的櫻枝有三朵花兒與一個花苞。
……!
思緒被喃喃自語給拉回,她微微笑裝作從未走神的包裝自己。
「或許此言冒犯,不過從沃克先生的話裡,似乎表露了自己身分是平民嗎?」
平民階層被提拔到足以與貴族聯姻,眼前的青年絕非等閒之輩,可卻不見任何煥發之光彩留在身上。
「對,我是平民……噢!」
他一開始還不懂小島詢問的意圖,但馬上想到該提供更多現況,如同征戰前要先探察。
「我的職業是軍人,負責管理魔導兵,軍中的管理職幾乎都是貴族,所以將軍──我的長官才希望我能入贅子爵家,至於對方……波伊格斯小姐的意思是,她需要透過這段婚姻來穩固家族地位。」
拉多米爾的腦中清晰浮現出貴族小姐優雅堅韌的音色與表情,畢竟他們在今天上午才碰了面。
「我不太懂貴族間的勢力,但波伊格斯家對出征保持中立,因此沒有分配到收復後的土地。」
基於此,硬要說的話他並不討厭波伊格斯家,只是難以改變對貴族的偏見。
「晤、這樣的情境夠嗎?我一時想不到還能說什麼。我有跟同事討論過,但大家都說這是個好機會……」
也收到不少「你不適合當貴族吧」的複雜視線,但有點丟臉,他決定不要跟小島說。
「不好意思先前您早有表明身分,當即聽見貴族第一時間同想到的是『門當戶對』。也就是……平民被貴族提拔、賞識,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呀。」
同為大戶人家的千金,站在貴族之立場看待此事的氛圍圍繞著。
拉多米爾是軍人,兄長抑是從軍相關的海軍少將,這給她多一種親切感。
但是、入贅嗎?總覺得……
腦海中閃過那對名義夫妻的身影,其中一人早已無人問津。
低頭盯著深紅酒面,隱隱盪出了波紋,引出感慨似的建言。
「婚事對貴族而言,並非喜事,是利益的擁護手段。有利之事賺取謀財、有益之事高建名聲,極其所用『利與益』,不擇手段之人比比皆是,但我絕非概括所有人皆如此,肯定有善良之人。」
——但小島家不是,亦代表小島菫絕非「純粹的善類」。
「……、我……不認為是個好機會。」
她張口,遲疑一會才說出話。
「一介平民參予貴族間的勾心鬥角,易淪為提線傀儡,若是提不出壯大名聲的豐功……極其可能成為『棄子』。」
從談吐與舉止,小島菫深信拉多米爾的軟弱絕對會成為有心者最好的操偶提線。
「利用者」與「被利用者」,如同黑與白的明瞭關係。
在擅於華麗包裝去遮掩醜陋不堪的貴族中,去分辨誰是善人極其艱難,連千金的她都不一定能辨出,更何況眼前這單純又有些笨拙的男子呢?
「言重嚇著你的話,我感到萬分抱歉……但、『這邊的世界』絕不是一場婚姻、或一塊土地的簡單交易……交易出去的極可能是您生命的所有價值,若是……波伊格斯小姐是您願意付出所有的命定之人,那……」自己便是說了相當失禮的話語,但——當年悔恨中未表明的話語,被挖掘出暴露在神秘紫調的書庫中:「……並非如此的話,敝人希望您能堅定的拒絕此婚姻提議。」
「對吧……」他深深嘆了口氣,本就沉重的選擇在女子的語重心長之下更顯渾沌。
做為軍人,即便被某種程度的監控著,仍保有自由之身,他不懂貴族的義務與責任,也沒有想捨身追求的目標。
拉多米爾不需要名利,只想在退役後過上普通的生活。
小島用了「這邊」,她果然是貴族呢。
「嗯,就像妳說的,她想要我的功績……呃、戰場上的……還有魔法上的……好像能取得話語權?她說她會負責那邊的事,我專心軍務就好。」
拉多米爾一開始就不太相信這種說法,但當時談話對象的自信與餘裕震懾了他,現在聽完眼前人的建言後,才再次興起懷疑。
說到底,專心軍務從來都不是「就好」的事。
「我並不討厭她,不過只見過兩次面,也談不上喜歡吧。」
生命的所有價值……女性慎重的用字似乎在高聲吶喊著什麼,他反覆咀嚼,卻難以得到更多體會,因為拉多米爾覺得他已經將一切獻給帝國了。
當然絕非如此,這也是高層處心積慮要把他拉入貴族界的原因。
「我打算在下次碰面時拒絕她,至少還有三個月,所以想趁現在想好說詞。」
終於有人支持自己的想法,讓他的心情輕鬆許多,畢竟從雙親那他也只得到「交由你決定」的答覆。
「以貴族之名哄騙平民,如毒蟲吸食您的功績穩固一席之地,屬卑劣的常見手段。」
重言揮別拉多米爾最後一絲的猶存,小島菫將所有心力放在編織婉拒之言詞,婉約臉龐仍嚴肅處理此事。
「……」
聽見「只見過兩次面」時,小島菫微微的心虛。
畢竟她是能夠一見鍾情的類型,吃上不少虧。
她的事拋之腦後,著重於眼前的長髮男子。
「您大能安下心,今晚敝人一定能為您完成說詞,甚至完美得無懈可擊,因您以信賴託付於我。」
認真起來的她傾身鞠躬,下意識再次用著敬語待人,好似接受了正式委託的專業態度。
疑慮排除,選擇明確後,腦袋多出的空間終於讓她感覺站的腳痠了。
巧然以禮不著痕跡道出意圖,左腳往後移的側過身,伸手示意拉多米爾往座位區移動。
「讓我們舒服地坐著完成吧,沃克先生。」
或許需要拿個紙筆紀錄?向文森·奧頓尋求的話,有機會嗎?
眼前人冷冽嚴峻的態度一反稍早的氛圍,拉多米爾吃了一驚,沒想到聽似嬌弱的嗓音能道出如此強力的果斷發言,而話鋒一轉,唇瓣落下的淺淺微笑讓空氣再次流動,女性又恢復為大家閨秀的謙敏姿態。
他手忙腳亂也彎下腰,對小島的尊敬之意越來越多。
「那就拜託妳了……好的!」
他們來到一旁的空位,拉多米爾用學到的禮儀替人拉開椅子,卻不完美地發出了椅腳摩擦的聲響。
好在今晚並非美姿美儀的時間,一口未碰的酒液靜靜映照著兩人談話的身影,柔美的女音輕述,遲疑的男聲複誦,相信過不了多久,便能端出足以擠身上流的精湛婉言,

謝謝大家我跟千金交流到了好開心,製造假車禍後魔法把妹太有用啦!!!(破壞氣氛

拉多米爾 長髮男果然都不容小覷,把妹招數太可靠,文弱模樣讓人很快放下戒心,這就是他最厲害的地方了吧!!!(說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