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萬蟬》

補另一個短篇全文!

我哥三年前在國外去世了。
但為什麼,他還能出現在我眼前,按響我家的門鈴?
這個男人……他……他真的是我哥嗎?

萬蟬同鳴。
死在了夏天的曾啟璿,帶著我最討厭的季節找到了我。

#原創 #驚悚 #恐怖 #懸疑 #兄妹 #正常向 #無CP #翻轉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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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我哥三年前在國外去世了。
那是一場極為嚴重的疫情,患者的死亡率高達七成,但也正因為如此,疫情並未在全球爆發,被控制在當地約一年的時間,就慢慢平息下來了。
但我哥沒有熬過這一年,他在疫情發生前期就死了。因為他正好是疫情爆發地的實習醫生,受到接觸感染而倒下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聽說,這種病毒會與病人自體細胞結合形成腫瘤,無限生長到擠破內臟,最終引發敗血症而亡。 在黑乎乎的腫瘤塊周邊,長著無數具組織侵略性的「觸手」,跟隨病人血管的收縮蠕動,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大型海膽,或像一隻被黏住正在掙扎的蟲。
我根本不敢想像我哥感染之後成了什麼樣子。那種身軀不由自主變得畸形,遭受病痛折磨的痛苦模樣,成為了我好一陣子的惡夢。
而讓我們全家沉入谷底的是,為了控管新型疫病蔓延,當地政府隔離了所有染疫者,並在他們死亡後立即執行火化。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我們連把我哥接回家的機會都沒有。
爸最後還是替他買了一個塔位。裡面沒有骨灰可放,就擺他的照片、舊衣和他收藏起來的樂高模型。
即使他消失在世界上,他也依舊留存在我們心中。
本來……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誰能來解釋一下,為什麼已經死去的人,還能按響我家的門鈴?
我看著那男人摘下鴨舌帽,露出和我哥一模一樣的臉,一時間竟感覺有些腿軟。
「曾啟璿!」我幾乎是尖叫著喊出我哥的名字,隨後清醒過來,顫抖著問:「不對,你是誰?」
那人不自在地撫摸他的平頭,似乎還在適應他過短的頭髮,聽見我的話後,馬上翻了一個白眼。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你都喊出我名字了,還問我是誰,在搞笑嗎?」
無論是面貌、聲音,還是講話欠揍的樣子都像曾啟璿本人沒錯……但這怎麼可能!
「曾啟璿已經死了。」我戒備地瞪著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胃部一陣抽搐。
對面的人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他突然整個人趴到鐵門上,低聲告訴我:「我根本沒死。這整件事都他媽的莫名其妙。妳如果還認自己有個哥哥的話就讓我進去跟妳解釋。」
透過鐵門的一些縫隙,我能看見他左側頸部上的一顆痣,就在耳垂下方。我的目光停留在上頭,遲疑地開口:「……我要怎麼相信你?」
「你要搞問話驗證我身分的話就來啊。」曾啟璿沒好氣地說:「但你確認完之後最好也告訴我為什麼妳從家裡搬出來,還搬到離家這麼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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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我爸媽特別討厭小孩離家,我哥是因為學醫才被欣然送出國,我就被管得死死的,頭上三個人都反對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可是曾啟璿走了之後,我根本捱不過家裡那種壓抑的氛圍,一找到工作我就連夜搬離,說白了就是逃避。
逃避我哥死的事實,逃避我爸媽憂鬱的眼神,逃避一個家變得支離破碎的過程。
被他提起我的軟弱行為,我垂下頭,忍著胃彷彿被扭轉過來一般的絞痛,小聲說:「你真的是我哥嗎?」
我聽見門鈴又響了。單調的電子音因為被人以一種特定的規律猛按,變得異常刺耳。
「吵死了!」我大喊完,抬手打開了門。
一雙腳走進了玄關,一隻大手則輕輕將門關上,然後搭住了我的肩膀。
「曾新瑜,我回來了。」他說。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我意識到自己的呼吸開始顫抖,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在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的瞬間,眼淚潰堤。
曾啟璿半分無措半分尷尬地拍拍我的背,他這樣反而害我越哭越大聲,最後我乾脆直接撲到他懷裡痛哭一場。這場宣洩不僅有我,還有爸媽的那一份。
哭了大概十分鐘,曾啟璿肚子那裡突然發出咕嚕響聲,震動大到我直接往後倒彈了一步。
貼在別人肚子上感受腸胃蠕動的感覺讓我雞皮疙瘩掉滿地,我沉默下來,斜眼看他。
曾啟璿無視我嫌惡的眼神,揉揉肚子咕噥道:「肚子好餓,妳這裡有什麼吃的?」
我走過去打開冰箱,「昨天吃剩的蓋飯和炸雞,要不要?」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當然要。」曾啟璿像在自己家一樣,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我妹給我的我都要。」
「噁不噁心你。」我故作嫌棄地嗤了一聲,用微波爐幫他熱飯。和我哥一來一往吵鬧鬥嘴的感覺令人懷念又好笑,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填滿了我,我想,我應該好好珍惜這失而復得的相處時間。
於是我在端飯上桌之後,再度擁抱了曾啟璿一次。
「哥,這段時間,我和爸媽都很想很想你。」我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壓抑住不好意思的心情,對他說出真心話。
曾啟璿的身體忽然發起抖來。我餘光瞥見他抬起了手臂,卻沒像剛才一樣觸碰我,而是慢慢縮了回去。
「我也一樣。我也很想你們……」
不知為何,他的嗓音變得緊繃,從喉嚨擠壓出來的尾音給他的話添上了幾分痛楚。
情況有些不對勁。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哥?」
他沒回話。放棄擁抱我的雙臂抓撓起自己的身體,指甲和皮膚摩擦的聲響很清晰,每抓一次,似乎就有一些皮屑從他的身軀落下。
那種唰唰唰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我受不了地聳起肩膀,反射性從他頸後收回手,一種黏稠的感覺迫使我頓住了。
我轉了轉小臂,和曾啟璿皮膚接觸過的地方,全部糊上了一層又濕又黏,顏色黃紅相雜的膠狀物。
我僵硬地轉過頭,潮濕的液體從我的鬢角處流下。我嘗試去看曾啟璿頸部的皮膚,那裡已經被我一塊一塊地撕扯下來,露出底下紅豔豔,血肉模糊的部分。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這畫面太過衝擊,比起尖叫,我的第一反應是乾嘔,喉嚨到胃部劇烈收縮到我幾乎快呼吸不到空氣,腹部內的臟器絞痛著,宛如被人強硬在身體中心塞了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這股壓迫感將碾碎我的內臟,讓我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
我從曾啟璿身上倒下,四肢不受控制地抽動,眼眶裡溢滿的生理淚水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連他的身影都很模糊,我只知道他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繞開我的身體,給誰打了電話。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你人在哪?快過來我傳給你的地址。」
「這個身體撐不了多久了,我需要人手搬運她……」
我的眼睛受到缺氧影響,已經變得一片漆黑,僅剩耳朵還聽得見聲音。
曾啟璿到底對我做了什麼?這通電話是什麼意思⋯⋯他有什麼目的?
這個男人,他……他真的是我哥嗎……
躺在不知何時變得一片濡濕的地板上,我竭力張開嘴巴試圖呼救,發出的卻是「咯、咯」的喉音,根本建構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在我徹底昏過去之前,一隻手貼上了我的腹部。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有蟬在叫。
叫得好大好大聲,人耳都能聽見的震動感噁心極了,蟬鳴背後所代表的季節也讓我煩悶不適。
我從以前就討厭夏天,曾啟璿過世之後就更討厭了。
所以牠們到底要叫到什麼時候?
好吵。可以幫我把窗戶關上嗎?
……為什麼我還是聽得見牠們的聲音?
「……曾新瑜。」
吵死了。這些該死的蟲子。
「曾新瑜。」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啊啊啊啊別吵了求求你們我好痛嗚嗚嗚好痛好痛救救我好不好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想死! 「曾新瑜!」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一個陌生男人正在看著我。
我渾身顫抖起來,我想質問他是誰,但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有蟬在外面。」
「關窗了。」男人淡淡地說。他拉過折疊椅坐下,我才曉得自己正躺在一張病床上。
「妳因為在家中暑暈倒,被妳家人送來急診。我們抽血之後發現妳的白血球數量過高,決定讓妳留院觀察。妳現在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把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我默默聽著,視線在病房內轉了一圈。
這裡是單人房。窗戶那裡關得好好的,也放下了窗簾。
接著我感受了會兒自己的身體,在被子裡動了動雙腳,抬手摸摸脖子和額頭,才搖頭說:「我沒覺得哪裡不舒服。送我來的是我哥嗎?他人在哪?」
「是妳哥哥。」男人說:「他去幫妳買吃的了。因為妳的情況比較複雜,可能要多待個幾天……」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醫生。」我輕聲打斷他,「這裡好像有點悶。你可以幫我把冷氣溫度調低一點嗎?」
遙控器在冷氣的下方,而冷氣在窗戶的左邊。我看著男人點點頭離開椅子,走到離我最遠的對角線,立刻掀開被子下床,用最快的速度衝到病房門前。
「妳在做什麼?」男人察覺他被騙了,在我身後大吼:「曾新瑜,回來!」
我在詭異的走廊裡狂奔。
這裡不是醫院。先不說我怎麼可能是中暑暈倒,從見到單人病房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格局不太對,有些過於空曠了,打開門以後的景象,更是證明了我的想法沒錯。
有哪家醫院會在一整條走道上只有一間病房?
這裡是哪裡?我的身體怎麼了?那假醫生為什麼要騙我?我接下來會有什麼遭遇?疑問塞滿了我的腦海,然而此刻我無暇思考,我得先逃出這鬼地方,保住性命之後,才有那個閒功夫去找所有問題的解答!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我竭盡所能地奔跑著,就在我看到電梯的瞬間,刺耳的警報響了起來。
電梯的樓層顯示螢幕瞬間暗下,我倉皇地轉頭查找四周還有哪裡是出口,手臂卻驀地一痛。
一根細針刺進我的左手,隨後是右腿、後背。麻藥很快生效,我癱軟地趴倒在地上,看見我以為是監視器的機器轉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而白色的牆面滑開了一扇門。
幾個同樣穿著白袍的人圍到我身邊,將我的手腳綁起。
被這群人束縛住,我的肚子一陣一陣地抽痛。我開始哀號、嘔吐,鮮血從嘴裡和下身淌出,我被我自己悽慘的狀況嚇到了,恐懼地哭了起來,求這些人放過我。
他們恍若未聞,重新把我搬到一張新的推床上,只有一個年紀看起來最輕的女孩子在移動時看了我一眼,那帶著一分憐憫,卻毫無動搖的眼神讓我的心沉了下去。
只覺得我可憐有什麼用?該做的他們還是會做。
我閉了閉眼。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你們要對我做什麼?」我問,沒有人回答。
於是我換了一個問題。
「曾啟璿在哪裡?讓我見他。」
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見了我哥……那個人才發生的,我在這必定和他有關。
第一個面對我的假醫生打開病房迎接這一干人等,他聽了我的要求,無奈地發出嘆息。
「你看吧。我就說你會搞砸。」
房內響起一陣突兀的電流滋滋聲。
「再不出聲,你妹恐怕就要發瘋了。」他催促道。
那股電流聲更明顯了。
「……新瑜。」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很像是我哥的聲音。準確來說,像是一個模擬我哥聲音的AI。 「曾啟璿。」我看不見他在這房間的哪個角落,轉而瞪著天花板,呼吸不穩地開口:「你到底在搞什麼?你……你還是你嗎?其實你三年前本來就死了對不對?我不懂,你是誰,你為什麼要來找我,為什麼是我……」 我崩潰地哭了。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太害怕了。而對我來說唯一能救我的人,卻正是陷我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
「我就是曾啟璿,我沒有死,這是真的。我沒有對你說謊……」不知出於什麼緣故,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到最後就像是自欺欺人的呢喃。
「那你為什麼不現身?」
為什麼要故意躲藏,還對我見死不救?
「你說你沒有說謊,也許吧,但你也沒對我說實話。」
假醫生站在我床頭,將我從頭到腳查看一邊,我的喉嚨裡都是血味,但我還是繼續說。
「曾啟璿,我後悔了。我不該說想你,更不該幫你開門。我哥就是死在了三年前,你只是個冒牌貨。」我哭著說:「因為我真正的哥哥,會保護我,不會傷害我。」
滋滋作響的電流聲突然增強,轉變成幾個爆炸似的悶響。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曾啟璿,別被她的話影響。」假醫生焦躁地說:「得趁她還是活體的時候移植,動作快。」
他身旁的人突然忙碌起來,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拿起手術刀和止血鉗,在我身體上到處比劃,驚恐得快當場暈倒。
結合剛才聽到的一切,我認定他們是要趕在我死之前,把我的活體器官移植給曾啟璿,然而接下來我看到的一切,完全推翻了我的預想。
那簡直是一場惡夢。
一個帶黑框眼鏡的男子拉起窗簾,打開了那扇「窗戶」。是的,那根本不是窗戶,那是一個打通兩間房的傳遞窗口,故意做得那麼大,是因為他們需要將一塊足有三、四歲小孩尺寸的腫瘤取過來。
那團正在搏動的肉塊離我越來越近。
無有種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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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一下……」我的牙齒上下打著顫,眼前的肉瘤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頭暈想吐的感覺不斷翻湧,電流聲在我耳邊竟轉化成獨特的蟲鳴。
是蟬鳴。
成千上萬隻蟬,牠們在說:快了。快了。牠們快要可以鑽出地面,真正迎接這個世界,留下牠們的孩子——
我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我想掙扎,被麻醉的手腳突然就恢復力氣動了起來。
假醫生倒抽了一口氣,喝道:「按住她!」
黑框眼鏡男人趕緊將腫瘤放到我肚子上。
痙攣的痛楚襲來,我瘋狂尖叫,聲音蓋過了那些蟲鳴,淒厲到周圍的人紛紛洩漏出不忍的神色。
即使如此,他們依然動作不停,將那詭異到令人反感的腫瘤塞進我敞開的腹部,我能感覺到它正在和我的血肉產生連結,它吸走了我一部分的生命力,讓我軟化成一灘爛泥。
無有種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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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抗的叫聲漸漸變成微不足道的虛弱呻吟。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我哥在叫我。
電流聲停止了。此時此刻,我只聽得見他的聲音。
他「在我體內」發出的聲音。
曾啟璿動了一下,知識透過他放射狀黏著在我身體組織上的觸手傳遞過來。
我的心跳因為這場無聲的交流,開始與他的脈動同頻。
透過他,我看見了未來。
萬蟬爆發,人類的末日即將來臨。
別怕,他說。哥哥會保護妳。
看來他對我剛才的指責耿耿於懷。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但曾啟璿,我還能相信你嗎?我不安地流著眼淚,知覺在改造的中途斷開。
時間仍流動著,待下一次意識甦醒的時候,一隻大手牽住了我。
那是曾啟璿。他靠向我耳邊,對我說出遲來的承諾。
「相信我吧。即使是末日,我也會護著妳走到盡頭。」

<完>
無有種籽
3 months ago
希望大家喜歡這個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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