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之後》
風靜了下來,長廊兩側的燈影像被水吞沒,只剩腳步聲在石板間迴盪。寧安走得很慢,步伐卻穩,紅色的眼眸在灰白空間裡微微亮著,像暗夜中燃燒的燭火。他感覺到什麼不對勁,氣息變得更冷,像霜覆在刀刃。
就在那時,一聲鈴鐺響起。
清脆,卻不規律,不像是誰刻意搖動的節奏,更像……在黑暗裡,什麼東西正隨意撥弄著鐵器。聲音很輕,卻從遠處層層疊來,像水紋擴散,一圈又一圈,將這條長廊整個包圍。
寧諾停下腳步,藍色的眼睛微微睜大,「……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寧安低聲回答,眉心卻鎖緊。他沒有立刻解釋,只是稍稍偏頭,側耳聆聽。鈴聲又響了,這一次更近,幾乎像貼在他們耳邊,輕輕顫抖著,帶出一縷涼意。
那聲音,不像是正道的法鈴。
如果真是道士的鈴鐺,聲音會沉穩,帶著鎮壓與秩序,就像一把穩固的錨,讓漂浮不定的靈魂落下。然而,這鈴聲輕得像絲,散亂,帶著戲謔,甚至……一種試探的溫度。
它不是來驅散的,而是來引誘的。
寧諾張望著前方,目光被遠處的光影吸引,那裡似乎浮著一個朦朧的身影,隨著鈴聲搖曳,像誰在輕輕招手。「那邊……有人……」他下意識地要走過去,腳尖剛動,肩膀卻被一隻手穩穩壓住。
「別看過去。」
寧安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寧諾愣住,呼吸一頓,感覺到對方掌心傳來的溫度,像一道鎖,把他從那片黑影裡拉回。
「為什麼?」他的聲音有點顫,因為那光影真的很像人,甚至帶著一種熟悉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因為那不是她,也不是任何你想見的人。」寧安的語氣冷硬,卻壓得極低,像一把刀被藏進絨布裡,「是別的東西。」
鈴聲又響了,這次混著一絲細微的笑意,像有人隔著霧低低吟唱,卻聽不清詞句。寧安的紅瞳一瞬間暗下來,連空氣的溫度都似乎降了幾度。他緩緩抬起視線,直直望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眼底有一抹極深的殺意,卻在與寧諾對視的時候壓了下去。
「走。」只有一個字,卻像一把釘子,穩穩釘在心裡。
寧諾沒有再問。他知道,寧安從來不會無的放矢,尤其在這樣的時候。他默默跟在後面,卻還是忍不住回想剛剛那聲音──那麼輕,卻像在撩撥心弦,讓人難以抗拒。
寧安走得更快了,衣袍微微揚起,像劃開沉重的霧。他一邊走,一邊感覺那鈴聲在後方追隨,不急不緩,像玩弄獵物的捕食者。
他低聲說:「那不是你能應付的東西,寧諾。它會變成你熟悉的樣子,說你想聽的話,甚至……模仿她的聲音。」
寧諾一震,心底掠過一絲寒意。
「可是你為什麼……」
「因為它不是第一次出現。」寧安打斷,語氣淡得幾乎聽不出情緒,卻在最後補了一句:「我不會讓它靠近你,也不會讓它靠近她。」
他沒有回頭,但那句話像火一樣,燒掉了鈴聲裡的寒意。
長廊盡頭終於亮起一縷光,像一個熟悉的房間,像他們最初的地方。鈴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像從未存在過。寧安收回手,眼神卻依舊冷,直到他確定那聲音不再尾隨,才緩緩轉頭,看了寧諾一眼。
「記住,別隨便看過去。」他聲音很輕,卻像在宣告某種絕對,「因為只要你望進它的眼,它就會跟著你一輩子。」
寧諾怔怔望著他,藍色的眼睛像映進一片深夜的紅光。
下一瞬,光影傾瀉而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那道門後,只留下一片靜默,和一個無法追逐的鈴聲,在空蕩的長廊裡,輕輕顫了一下,隨即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