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頁] Borelo of Dusk
跨出一步,泰晤士河正跟在身旁緩緩流淌,一路依循河邊小路,伴隨不遠處烘焙坊的濃烈香氣,與空氣裡更加熾烈的紅紫色光暈,正身處日落前模糊交界的兩人一前一後,腳步落在不遠不近的三步差,繼續走下去再不久就到了分別的路口。傑夫視線往下掃過腳邊,提了提背著吉他的那側肩膀,再往下一點看去,河邊不知是鼴鼠還是獾或是任何相近物種的生物正自岸邊洞口探出頭,四處張望了好一陣,在傑夫隨遠去未停的腳步拉開距離幾乎要看不見時,又似乎受到什麼驚嚇,退縮走了回頭路,再也看不著蹤影。
「啊。」
一時分神頓住的腳步,剛轉過身就和低頭沉思的友人撞了滿懷。傑夫堪堪出聲正欲警告,也來不及完全避開,只來得及抱住吉他避免受傷,才看後面的人迎頭相撞後抬起頭,明顯盈滿不滿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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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長相柔美的少年開口聲音同樣帶著柔軟,在男孩子裡偏尖細的聲線過去沒少給他在學校帶來麻煩。將散落的髮絲梳向耳後,少年的綠色眼睛在夕陽時分更加明顯,在那微微瞇起的眼神裡暗暗閃爍光芒,久沒修剪的黑髮據本人所說是刻意留長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份心血來潮會被拋到腦後。
眼看吉米渾身散發的氣場再明顯不過,心情欠佳,正如弓起背的貓早已是預備攻擊姿態,傑夫倒也不大在意,嘴角勾起笑意拍了拍好友後背。
「好啦你別太在意今天那人說的話,他根本什麼都不懂,拜託!你可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吉他手了!」
兩人是在俱樂部偶然認識的,倫敦的音樂圈不大,玩藍調的人又更少,所有人多少都聽過對方的名字,只是在俱樂部一起jam了一次,又聊到各自的音樂喜好發現各方面都很合拍,才一路玩到今天。俱樂部或是彼此的家,甚至隨便找個公園坐下兩人就能彈上一整天的琴,彼此交流新想出的點子和音效。
「更何況我還是覺得你不用對他說那麼過份的話……」正以為傑夫要像其他人說些正經話與正論臉色又沉下去的吉米才聽對方話鋒一轉。「你應該直接拿吉他砸在他鼻子上讓他閉嘴。」
傑夫站在吉米身旁結實不少,小麥色的健康膚色與和善的笑臉,反而讓他看起來像是哥哥的角色,說出這句話時笑容依舊爽朗,反倒令吉米忍不住捂住嘴,撇過臉躲避視線偷笑起來。
吉米對所行之「惡」有所自覺,他會對討厭的對象精心設計,想好最佳的應對方式才付諸行動。可在這點上他一直認為傑夫才是最有天賦的人,他的笑是發自真心的,可說出來的話也狠狠地毫不留情,不論對於他本人的挖苦還是面朝他人的攻擊,更像是陳述事實,輕輕講出所有人都避不去看房間裡的那頭大象,傑夫卻總有駕馭其上的本事。
「其實被他那樣說也沒關係,不如說正合我意。」低低望過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的吉米努力說服自己不去在意。
「吉米想被人討厭嗎?」傑夫傾過頭,再靠近一點點距離,雙目圓睜,其中包含了一點錯愕與不解,但更多的是一如既往淡淡的笑意,在夕色照耀的浸染下,周身包裹著難以言明的溫暖色調,連同深棕色的厚重也被抹上一層亮光,令人難以直視。偏偏在此做為調和的瞳色又是那般低調的藍色,安靜,沉穩,始終相伴於身側的藍對吉米來說是過於理所當然的存在。
「剛剛走過去那個人,你不會記得對方的臉吧,我討厭這樣。」少年近來漸漸流長的捲曲黑髮蓋住眼神,腳尖施力踢開路邊小石頭,碎石高高飛起,落在河畔泥地又順著斜坡一路向下奔馳。
「比起沒被記住,我寧願被討厭,然後永遠留在他人的記憶裡。」
說完,努力保持神情平淡,眼神掃過去一瞬,卻見傑夫維持傾頭的姿勢,連面上表情都一模一樣,用最真摯的語氣回話。
「吉米這種地方真的很小孩子氣耶。」
「希望有人不要忘記我還比你大半歲。」
說完便走的吉米聽見身後追趕上來的腳步聲,一切正如預期,又故意嘆了口氣。
吉米本人也明白這些不講理的行為,沒人能受得了,就算是父女對待子女也會有耐心的盡頭,可又每每忍不住去試探。像在手裡握著的線,另一頭牽動傑夫的某處心神,倘若如此,他便能感到心安,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是真實的。
也確實將這份緣分視作線一般,勉強維持的,充滿不確定性的關係。太多理由或契機能兩人在這座城市裡頓失聯絡,甚至無法確定這條線能延續到多遠多久。
就像夕陽下長長的影子,緩緩隨天邊沉沒的光,漸漸溶於黑暗之中,便要消失無蹤。
「吉米。」伸出手,環住過於纖細的手腕,拉動前人暫時止下步伐,兩人停在路中央,在等待吉米回頭的過程間,僅有緩緩流動的水流聲填補對話的空白。「怕寂寞的時候直接講出來就好,至少我不會忘記你的。」
少年在笑。眉眼銳利的他眼神溫柔,淡淡笑意絕不誇大,反而更添真誠,毫無保留,直勾勾的眼神未曾退卻,彷彿自相識那日起便始終是這般透明的注視,無形之中早已充斥身周。
令人習慣,令人在不知不覺無法離開。
吉米・佩吉緊蹙眉頭,他向來不喜歡他人隨意踏足自己的內心,任何試圖探訪真心話的行為他都討厭,可以說是到了深深厭惡的地步,反胃得噁心感上湧。可眼前的人是Jeffski,是那個一向毫無顧忌邁開步伐走到他身側的少年,是不嫌麻煩,又會直接出口開玩笑,不抱怨諸多要求,偏偏只會在出糗時悄悄打趣的那個人。無法拒絕的人。
吉米拉過將要滑落的吉他背帶,順著動作抬起眼眸,視線望去,彷彿多了一個動作便不顯尷尬似地。卻見傑夫也下意識拉緊吉他調整姿勢,視線再雙雙集中到兩人仍緊握不放的手上。
大概是吉米先開始的,向來都是他先帶頭,低低笑起,笑得肩膀都要一抖一抖地依舊死死憋住笑聲,然後是傑夫,對著兩人這副模樣,不明所以,仍會跟著笑出聲來,正是少年時代那般無聊的幽默感。沒什麼理由,更缺乏道理可言,無法解釋,只存於當時相對的視線中,已足以做為無聊的發笑理由。
吉米抽開手,率先邁開步伐,轉身又跑了起來。
閉起眼,又能聽見那幾乎是寸步不離跟著自己而來的腳步聲,如此理所當然地,正在預料之中,讓吉米又稍稍可以放下心去相信的人,似乎每次回頭他都會站在那裡。
「我應該還是不太懂,要是不喜歡的人我就一句話都懶得說。」說著說著少年扁起嘴發出怪聲,隨後又望著吉米展露笑顏。「跟吉米待在一起很愉快就是了。」
「傑夫你在俱樂部嗆人時可沒這麼好說話吧?」壞心眼地回頭一笑,傑夫隨即追上來反駁。
原地踏步兩下,揚起不小塵土的傑夫咧著嘴,故做誇張擺出怪表情。「拜託!我第一次聽你彈琴都差點想說乾脆不要彈吉他了,哪還敢對吉米・佩吉有任何意見啊。」
「我看甘拜下風的人是我才對吧!」手肘戳中對方身側,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不少,肩並肩,吉米一邊分神握緊手心,再放開,重複幾次卻未能有方才手心相疊時的溫暖。側耳傾聽傑夫那介於閒聊與無聊相聲之間的對話,笑容自然揚起,再將眼神向後投射一些,兩人的影子還隱隱約約能看見,此刻正在微弱的餘暉裡被拉成長長薄薄地一片,延伸至遠方,交疊在一起。
吉米又笑了,笑得燦爛,望向傑夫時,那是不必再掩飾什麼的笑容。
我愛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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