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愣住，眼睛睜得比月亮還圓。啊，真好玩。
他大概覺得我在耍他吧？畢竟哪個正常人會問亡魂這種問題。可那眼神……說不餓是假的，那種渴望快要從眼眶裡滲出來了。

「來吧，我帶你去吃東西。」我笑得更燦爛了，刻意放輕聲音，像在哄小孩。

他還是不敢靠近，低著頭，渾身都寫著「這是不是陷阱」。

啧。這樣哪有意思？
我正想再說點什麼，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冷淡的聲音——

「只此一次。」

我挑眉，回頭看寧安。
他還是那副樣子，紅瞳沉在夜裡，冷得像一池死水，可我聽得出來——這算同意了。

「嘖，你嘴上說冷，其實心軟得很啊。」我笑著湊過去，壓低聲音，「是不是怕這小傢伙餓壞了，變成厲鬼啊？」

寧安沒回答，只抬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大概是：閉嘴，別鬧。
哈哈，好久沒看他這麼好笑的表情了。

——

我走在前頭，帶著那魂，穿過兩條街，找到一張還沒撤的供桌。桌上擺著燒雞、米糕、蘋果，香灰堆成小山，還有一壺米酒，月光打下來，照得那些東西像還在冒熱氣。

我轉身，看那魂。他整個人僵在原地，眼神死死黏著那桌食物，卻不敢動一步。
我笑了，拍了拍桌子：「還愣著幹什麼？七月快過了，錯過今天，你又得餓一年。」

他抖了一下，慢慢飄近，可指尖還在顫。
可惜，這些供品不是隨便能碰的。規矩你懂吧？我也懂。但——規矩這東西，偶爾破一破，也沒人會死，反正我們早死了，不是嗎？

我正想伸手，寧安動作比我快。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輕輕一劃，像割開一層看不見的鎖鏈，空氣裡響起一聲極輕的「嘶」。
下一刻，供桌上的東西散出一圈靈光，漂浮起來，卻還保持原本的形狀。

「可以了，」他的聲音淡淡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動手吧。」

我嘟囔：「哎呀，你明明比我還心軟，還裝得一副正經臉。」

他沒理我。果然。
我撐著桌邊，單手托腮，看那魂顫抖著，終於拿起一塊米糕。當他咬下第一口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啧，怎麼形容呢？像一個人，在黑暗裡走了千年，忽然被一盞燈照亮。

我忍不住笑：「怎麼樣，好吃吧？」

他抬頭看我，眼淚啪嗒掉下來，像不敢哭出聲，怕驚動誰。
我心裡微微一緊，卻還是笑著，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別哭啊，吃東西的時候哭，會嗆著的。」

寧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別多說。」
他語氣一如既往的淡，可我聽得出來，他不是在罵我，他在提醒——時間不多了。

那魂吃得很快，像怕下一瞬這一切都會消失。我看著，心裡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活著的時候，他是不是連飯都吃不飽？還是……根本沒機會坐在桌邊，好好嚐一口熱的？

我嘆了口氣，把最後一塊米糕塞到他手裡：「這是最後一塊，慢慢吃，別噎著。再多就不行了，規矩破太多，會有人來找麻煩的。」

他抬眼看我，眼裡還有淚，但多了一點光。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做這件事，好像沒那麼壞。

——

「走吧。」寧安開口，轉身，衣袂在夜風裡輕輕一擺。
我最後回頭，看那魂還跪在供桌前，緊緊握著那塊米糕，像捧著什麼寶貝。

我笑了，朝他擺擺手：「記住，今晚的月亮很好，別忘了它。」

然後，我跟上寧安，走進霧裡。
背後的風很輕，輕得像有人在低聲說謝謝。

七月的最後一桌，留給他，也留給我們心底那點還沒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