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地點：Taiwan 時間：早上八點零三分

朦朦朧朧間，我感覺到一股濕濕黏黏。
第一個念頭閃過的是尿床。
嚇！眼皮彈開、我一秒坐起身！感覺臉頰一陣拉扯發出“啵”的聲音。
啥……？我茫然地摸了摸臉，手上沾滿溼答答的透明水光……偏過頭，枕上一大片深色的水痕一路流到床上，全是口水。
「啊唔……」嘴邊的肉沒了，還閉著眼的小孩不滿地皺眉咂巴嘴，手放進嘴裡繼續滿足他的口腹之慾。
一打黑線從我頭上降下來，這小子在幹嘛啊？！老媽會殺了我！

「亞，醒醒。」弄成這樣你居然還睡得著！你不是有潔癖嗎學長！！
唉……我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認命下床洗臉，然後把整個賴在枕頭的小孩先移到地上，再衝去客房搬備用的床套跟枕頭回房間換掉，髒的只好先堆在門邊等等塞洗衣籃。
大概是被掀棉被帶動的風干擾到，枕上的亞嗚咽一聲，悠悠轉醒，眼眶打轉的水氣表示他的不滿。
該不滿的應該是更早起來要善後的我才對吧？
我認命地把棉被隨便折一折，趕緊彎下身把人抱起安撫，「早啊，亞！」我提起笑容，「怎麼一起來就要哭哭呀？臉會醜醜喔！」抽張衛生紙把他臉上的口水擦一擦，「早上起床要說什麼呢？」

「早……」亞迷迷糊糊拖拉著聲音，我抱著他坐上床幫兩隻小腳ㄚ套好襪子，然後把人放下床，「亞，幫我拿泡ㄋㄟㄋㄟ的奶瓶過來好不好？」都放在固定的地方應該不難才對，順便讓人走一走醒神。
「好……」亞揉揉眼睛，晃出有點恍惚的小巧步伐，我趁機把地上的枕頭撿起來疊到床套上，順便抽出乾淨的衣服和口水巾，真不知道今天口水怎會這麼旺盛？
「這這！這裡！」亞舉著手，把椅子上的瓶子勾下來，抱在懷裡一邊喊著小跑過來，眼睛清明許多。
我瞠目結舌，昨天不是才剛會走嗎？怎麼今天就會跑了？學長你學習力也太快！
我抽了抽嘴角，趕緊平復震驚的心情，「謝謝亞，幫了我大忙呢。」走到書桌前，拿過奶瓶倒奶粉和昨晚事先保溫的熱水，確認沒問題後將瓶子交給小孩自己喝，然後開始煩惱盥洗問題。

之前都在學長睡醒前把自己弄好，所以沒有看顧的問題，但是今天人居然跟著一早起床，這樣就沒辦法丟下他一個人出去了……二樓的浴室在走廊直走到底，總不會要我帶著人一起進去吧？呃，好尷尬……
思來想去最保險的方法……我決定了，把兩人的用品準備好帶上，「亞，不要亂動喔。」，牽著小孩，丟下移動符回到黑館房間。
還是這裡方便，廁所就在房裡就沒有丟不丟的問題了。
「亞要乖乖的不要亂跑喔。」我把人帶到沙發叮嚀。
「哪裡？」看到我站起身，亞抓著我的衣襬侷促地問，「褚……哪？」

我指著他後面的門，「就到你看到的後面而已啊，我也要刷牙洗臉。」亞順著我的指頭轉過去，然後轉過來掙扎著爬下沙發，抬起頭倔強地用力看我。
「……好好，要跟是吧。」我無力道。
把人放到浴室門口，「在這邊等喔。」門沒關，我走進去到洗手台，回頭跟亞揮了揮手，告訴他我就在很近的地方沒走。
亞抱著奶瓶當爆米花邊吸邊圍觀。
是說這裡又不是電影院……
放一盆溫水浸泡毛巾擰乾走出來，我蹲下身隔著毛巾往亞臉上碰了碰，他也瞇起眼乖乖地讓我擦臉，有時還會睜一隻眼偷看。
「好囉。」我不禁失笑，忍不住手賤輕捏了下他的鼻子起身。
我一邊分神刷牙，透過鏡子可以看到亞抱著奶瓶在門外悠轉。

怎麼今天好像不是喝得很積極？我疑惑著是不是這次味道有差，一邊坐上馬桶。
一雙圓亮亮的紅眼睛默默從門口探出來偷看，歪頭好奇。
等等，你是怎麼解除術法的啊？！還有不要看啦！就算是男生，上廁所被看還是會害羞的好嗎！！
「亞……轉過去謝謝。」其實我很想說右轉不送謝謝，但是真的不見會很麻煩……
你對廁所很有興趣是嗎？不要用興奮到不行的表情眨也不眨，生怕會錯過任何一秒的樣子啊喂！又不是在看電影！你這樣讓我很尷尬耶……壓力很大會不順你不知道嗎？誰被看還會上的出來你告訴我啊！！
紅眼眨著無辜的眼神把我的話當屁，繼續看他的。

結果我在心裡歇斯底里了那麼久，你還是不領情是嗎……整我也不是這種整法吧學長……不、搞不好學長變回來以後，發現我給他看我上廁所的不雅畫面，會一氣之下把我給碎屍萬段也說不定。
明明是你自己跑來看的！
我掩面低頭，已經完全沒有如廁心情，匆匆解決只想趕快出去。
「嘎！」亞見我一出來，顧不得我剛洗完手，濕漉的手上還有盥洗用具，一股腦把奶瓶塞過來。
「不喝了？」不要告訴我你看完了沒胃口……
亞搖搖頭一直推過來，我只好接過瓶子，然後牽著人回到原世界的房間。
「廁廁！」又擅自變回黑色的亞突然喊道，讓打算要幫他換尿布的我愣住，狐疑。
一歲多的小孩主動提上廁所會不會太獨立了點？

算了，記得賽塔的百寶袋有準備兒童便坐，小孩子有學習意願是好事……欣慰歸欣慰，不過拿我自己當學習範本還真是開心不太起來，很尷尬好嗎！
「亞，好了要說喔。」不要悶不吭聲地蹲到天荒地老，那麼小就長痔瘡可不是開玩笑的。
「好～～了！」亞很有精神地喊了聲，看來已經完全醒神了，可是我卻覺得自己一夕之間好像老了好幾歲，身心俱疲……外加淡淡的哀傷。
用濕紙巾將屁股擦乾淨後把人帶出來，我把喝剩的奶又遞給他，「亞，要再喝一點嗎？」
「不要！」亞扭過頭，鼓起嘴抗拒。

「好吧……」他都說不要了我還能怎樣，總不能強灌吧？唉，浪費掉了半瓶……今天真的喝有夠少。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

「胃口變差？」老媽疑惑地反問。
「嗯啊，奶量比平常少了一半，不知道怎麼了……亞，我的手很好吃嗎？」我無語地看著把我的手指放進嘴裡的小孩，他居然還點頭！
今天沒看到冥玥，據說一早就出門了。
老媽端著早餐一出來就看到小孩啃人骨的畫面，也只是搖搖頭，「你有沒有洗手啊？」
「有啦。」才剛盥洗完怎麼會沒有。

老媽靠了過來，瞇起眼睛觀察，「他是不是又長更大了？」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這小子長真快，起碼有一歲半到兩歲了。」
是啊，這麼不正常的速度你居然一點也不為所動，這什麼怪反應！
我瞇起眼，偷偷把老媽從頭到腳審視一番，真的是有夠鎮定……要嘛就是老媽的神經粗得跟我有的比，要嘛就是姐在媽的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算了，怎樣都好啦，總比老媽嚇到昏倒，還是打電話報警來得好。
「嗯？」濕黏的手指感覺到異樣，我皺了皺眉，「怎麼好像硬硬的？」
「你說啥硬？」老媽疑惑問。
「亞的嘴巴裡，這樣正常嗎？」
老媽沉吟了下，蹲下來跟亞平視，「亞，嘴巴張開開給阿姨看看好不好？」
「唔？」亞一臉問號，身體往我這邊擠。

「亞，聽阿姨的話啊～～」媽再接再厲地引誘。
亞皺了皺眉，在我的慫恿下不太情願地『啊』了一聲，嘴巴裡的牙齦長出之前沒有的小小白色硬塊。
「哎呀，長牙了。」老媽小小地驚呼，「長牙期間會痛，自然就不會想吃東西，不過還是要規律飲食才行。」她起身進廚房，再出來的時候手裡端著學長吃飯的小碗。
碗裡飄出淡淡的甜味。
「這是蘋果泥，沒有全打碎留有一點小顆粒，讓他有東西咬才不會牙齦癢找不到出口發洩。」
「原來喔。」所以學長咬我的手是在發洩？照顧你已經夠累了還要當你的出氣筒？真不知道是上輩子欠了你什麼……喔不、雖然的確是欠了你一條命……我突然體悟到這種天下父母心都會有的無奈心情了。

咬著吐司，我一邊看學長抓著湯匙東灑西灑的，把食物貢獻給嘴巴以外的地方，有時候心血來潮也會撕幾塊白色的柔軟部分餵他。
真是，非得在半玩半吃的模式下，他才會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不過這樣調皮才是正常小孩該有的樣子，要是學長從出生開始就正經、厲害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別說我家了，左鄰右舍看到包準都會驚聲尖叫，把人當成自閉症患者抓進醫院吧。
等小孩完食，連同他的碗也一起收拾後，老媽說從現在開始要注意口腔衛生，每吃完一餐就要做清潔。
因為只有長幾顆牙還不用到牙刷，用沾濕的紗布輕輕擦拭牙齒及牙齦，確保無殘渣，然後再讓他喝幾口水當漱口就行了，「好，來檢查看看有沒有乾淨，啊～～」

「啊～～～～」亞張大嘴巴，「剛淨嗎？」舌頭因為講話跟著動來動去。
「OK，很乾淨喔！」快速掃一圈免得人張太久喊酸，我要求小孩把紗布丟進垃圾桶後，就把人放風在客廳到處玩了。
說是玩也只是在客廳轉來轉去而已，沒多久他就膩了，跑回來改在我旁邊亂蹦亂跳，真是閒不下來耶。
我把電視切過一台又一台避開新聞台，那種現實又負面、會牽動小孩情緒的東西不太好，應該說接觸還太早。
努力不懈地地毯式搜索，終於被我給找到了得來不易的兒童節目！簡單的旋律透過喇叭傳播，電視上的大哥哥大姐姐正在教唱跳。
「亞你看，電視上的哥哥姐姐在跳舞喔。」螢幕中的小孩們也跟著音樂在舞動，跳得好不開心。

「才不要！」亞甩過頭看都不看，一臉嫌棄，還一頭撞上我的肚子，害我把剛才吃的東西差點噴出來。
「亞！不要這樣用頭撞人，會受傷知道嗎？」我皺著眉，抓著他的肩說教。
沒想到亞的臉也跟著皺起來，「嗚……褚兇、壞壞！」他撲過來在我懷裡不安分地鑽動，兩隻手還不斷捶我，「兇我嗚……壞壞！壞壞！」居然哭鬧了起來。
「呃，你別哭啊……」我有種……唉、硬是要忍下怒氣又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該不會學長忍著不動手揍我的時候也是這種心情吧？雖然他多半還是會半途而廢開扁……但是現在我寧願被學長揍也不想他在我上翻滾鬧脾氣啊！因為我絕對下不了手施暴……那我可以把自己揍暈，然後當作什麼是都沒發生嗎？

頭一回見識到難搞的學長，辛酸的心情沒有比這四個字還來的貼切……欲哭無淚。

※※※

「哼～哼～哼哼～～」我輕哼著電視放出的旋律，「倫～～敦、鐵、橋～垮～下～來～～、垮～下～來～垮～下～來～～」一下一下地撫過小孩的背。
激烈揮動的手漸漸停了下來，亞一邊啜泣著扭捏抬起頭，臉上沒什麼淚痕，因為都擦到了我身上。
鬆了一口氣，我也不想看到滿臉淚痕的學長，怪毛骨悚然的。
「對、對不旗……」亞趴在我腿上，聲音悶悶地響起。
……我耳朵抽筋聽錯了嗎？
遲遲沒得到我的回應，亞抬起頭，手著急地巴著我的膝蓋，急切地搖了搖，「對、對不嗝、起啦～～嗚！」眼淚無預警地掉下來，「不……嗝、生氣嗚……褚不要嗝、生氣……」一啜一啜地卻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頓時慌張到語無倫次，「我、我我我沒有生氣啦！！」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生氣了？！我最好敢對學長發火啦！！……呃，那次吵架不算！
媽呀，學長居然跟我道歉！天啊，會不會遭天譴？！地球會不會毀滅啊？！
手不敢停地一下一下輕拍小孩的背想減緩他打嗝，我一邊膽戰心驚地摸了摸學長的頭，「我、我沒有生氣啦，我只是要告訴你下次不可以用身體撞人家，會痛痛知道嗎？」
「嗯、嗯嗯！」亞胡亂點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懂，「亞嗝、不會惹～！」淚光閃閃的無辜眼神由下而上看著我，「褚……還生嗝、氣嗎？」
「不生氣了……」我無力道，都說了沒生氣齁。
亞吸了吸鼻子，把手舉起來，「抱抱～～」濃濃的鼻音聽起來格外可憐。
我無奈地笑了笑，把他抱起來搖一搖，抽了張衛生紙把小孩臉上的鹽水擦乾。

大概是不大的哭鬧聲被電視音量掩蓋住，老媽才沒有出來察看吧。
搞不懂……到底為什麼那麼小就懂得逼自己忍耐？小孩子難過的時候就應該放聲大哭吧？吵歸吵，但總比憋著有礙身心健康好吧？
我有點後悔沒能讓學長把情緒盡情發洩出來……應該說比起哭，笑容更能振奮心情吧，有種只要小孩開心自己也會跟著開心，相對的小傢伙難過，自己的心情多少會跟著低落的感覺。
「褚～」帶有鼻音的軟萌腔調在耳邊響起，亞抱住我的脖子往我臉頰蹭了蹭。
我瞬間抖了一下，只差沒反射性捂住頭。

天、天天天啊啊啊啊啊！！！！學、學學長在跟我撒嬌！！！有種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感覺！該不會下一秒就“明天過後”了吧？！還是“2010”啊？？！！
「唔？」偷偷變回來的紅眼衝著我眨了眨，對我震驚加驚恐的反應很是不解，不甘心地又蹭了蹭！然後趴在我懷裡，把整個重量都賴給我。
……很好，懶惰模式開啟了，大概可以安寧個一時半刻吧？
「倫～～登、鐵、腳～垮～下～來～～剮～下～來～～漾～漾～漾～～」童音朗朗上口剛剛的音調，亞仰起期盼的目光。
不禁揚起嘴角，我放輕聲音配合他的步調合唱：「「倫～～敦、鐵、橋~跨～下～來～～My feil lady～～」」

「亞唱得好棒喔！」我笑著摸摸他的頭誇獎。
亞開心地咯咯笑起來。
我將水瓶遞給小孩，「喝水好不好？」流失的水份要補回來才行。
學長抓著水瓶一直吸，看來也是渴了。
滿足地放開奶嘴，他抱著水瓶扭了扭屁股，然後抬起目光射出一閃一閃的雀躍光束。
「廁所！」
「……」你那麼喜歡廁所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