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好呢？

不知道該如何落筆和啟齒，似乎是這種場合最常見的講稿開場白，但我仍不可避免地寫下這段話，因為一切正是由「不知道」開始的。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是什麼樣的科系、為什麼來到這裡、讀這些能做什麼⋯⋯這些反覆出現的問題構成了我們大學生活的基調，一視同仁地讓我們感到困頓不安。

或許是因為這樣，在我寫這份致詞稿的時候，你們之中的一位畢業生對我說：「我們都是不知所措的一代。」這好像回應了我剛剛說過的話，但我其實並不同意這位畢業生的說法。

作為你們的後輩，我所看見的是，即便你們攜帶著困惑而來，你們卻從未停止索尋。在每一個無法迅速給出答案的瞬間，你們選擇了慢下來、思考並持續行動，也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得以不急著定義、不輕易下結論、不粗暴地歸類任何人事物。

是你們提醒我溫柔與憤怒的重要性，尤其是面對社會不公不義不平等之事，要有智慧地運用自己的所學，提出適當的解方。

是你們教會我如何接住他人生命的重量，一如你們之中的許多人曾經接住過我，不厭其煩地給予豐沛的愛。

是你們用實際的言行告訴我，當我們面對龐然而看似無處可逃的結構，不能躲在象牙塔的遮蔽當中，而是讓問題穿透自己，帶著好奇與困頓，去探究、深潛與行動。

在這樣不斷從你們身上學習的過程中，我猜想，也許你們唯一知道的，正是知道這是一條不平坦的道路。即便如此，你們卻仍然在這條路上走到了今天，這樣的你們，怎麼會是不知所措的一代？

從學院最底部一路走到必修課教室，要攀爬一百三十三級階梯，背著裝有筆電、平板和文本的沉重書包，行經知識的密林，穿越現象的迷瘴——這就是你們這四年以來日復一日走過的道路。從今以後，走上這條路的機會可能不若以往的多，但你們即將面對的，是長階以外的世界、學院以外的世界、不親自走一趟，不會知道即將面對什麼的更加遼闊的世界。

你們即將先我們一步前行，但比起捨不得你們，我更多抱著祝福的心情來到這裡，因為「捨不得」這個詞似乎總是語帶挽留，而你們不應該被任何人挽留。我要祝福的，是願你們能始終帶著這所學院留給我們的滋養，勇於困惑、勇於提問，也勇於愛。我所提到的，只不過是這個科系教會我們的枝微末節，你們都以大學時代勾勒出獨屬於自己的系譜，這是你們無可取代的生命經驗，我無法也不能概括。

據我所知，你們有人即將奔赴下一段學業，有人將要投入職場實作，有人可能還在思考接下來要往哪裡去。總有人說讀我們這個科系的命運就是注定要餓肚子，但我想，我們從來就不只是餐盤上任人宰割的料理。我始終相信，無論去往何方，這四年來所有的探尋與經驗都會陪伴著你們，以各種形式悄然現身。

謝謝你們讓我參與了你們的大學生活，是你們讓我相信我們所學將使我們無所不能，也祝福你們繼續帶著知識的重量和溫度，去迎接尚且未知的世界。

這幾天身邊很重要的朋友出了事，自己也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想要找人商量的時候，就發現過去能在系窩看見的一群總是能提供很棒建議的人們是真的離開了。

時常不確定我如何愛自己的所學，但我必定愛著這群人。他們讓我知道學這些可以變成像水一樣溫柔、像鋼一樣堅韌的人。

我好愛好愛我的學長姐，我好想好想他們。

九月開始過後，需要我扛下的責任變得很多。我發現也開始有人向我尋求建議，無論是學術、日常與課外活動，而我總是感到心虛。

我還學得不夠多，我有很多難以下決定的事，我不知道怎麼適當地調和憤怒與愛，但我知道如今確實有人需要我給予這些我曾經亟需得到的支持。

我是不是也成為長階上牽著後輩往上爬的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