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闇鬼一族的王，蒼月的日常工作其實挺枯燥的。
對比地府發來的名單、分配工作給底下的臣子們、處理突發狀況、批改公文，除此之外幾乎沒其他事情。
相較於同樣執行類似任務的白鬼一族，他們更擅於武力。因此他們負責引渡和收容的大多是比較具有危險性、或者另有隱情的亡魂，也經常會出現在接受審判以前臨陣脫逃的狀況。
時間一久，這些偶發的意外也漸漸變成了意料之中的日常。習慣了以後他又開始覺得無聊了。
臣子們說，他大可隨意發展自己的興趣，只是蒼月還是覺得缺了些什麼。

所以那天，在府邸聽見異於往常的呼喚聲時，他才沒有半分猶豫地回應了。
在一道白光過後，他身處的地方已然不是擺放著公文堆的書案前，而是一間門窗都緊緊闔上的破舊小屋中。
蒼藍色的眸子看向眼前一臉錯愕的人類青年，微微瞇起。然後他咧開一個笑容。
「你有想實現的願望嗎？年輕人。」
好玩的來囉——從地面上畫著奇異圖樣的陣法中，大略得知狀況的蒼月在內心歡呼一聲，心情大好。
總算能暫時擺脫無聊的日常了。

披散著一頭黑髮的青年顫抖著手，輕輕撫上左邊耳珠上的琉璃珠耳釘。
青年望向他的眼神從震驚變得堅毅，深吸一口氣後用著極力壓抑著情緒的聲音回答。
「我想除掉一些人。」
「哼……那你會給我些什麼？」
「你要什麼都行。」
蒼月大笑出聲，微微俯身勾起對方的下巴，直直看著那雙眼中燃起的絢麗火光。
很好，非常有意思。
他想起之前一些臣子們催促著他差不多該去收自己的眷屬的碎碎念，再看看眼前的人類，滿意地點點頭。
「好，那我要你。事情都結束以後就成為我的眷屬吧。」
「沒問題。」

*

在和名為中村政臣的青年簽訂契約後，蒼月便把手上的事務轉交給可以信賴的臣子，潛藏進對方的影子裡頭。
不過幾個月下來，蒼月倒也沒特別做些什麼，就只是看著政臣慢慢地推進著他的棋局。
另外頂多就是用幻術讓政臣暫時改變外表、還有用影子協助他隱身，溜到目標附近，趁其不備對他下手而已。
這跟他原先預想的狀況差得有點多。
「還以為你打算直接幹票大的。」
晚上，蒼月盤腿坐在正在保養手上刀子的政臣旁邊，撐著下巴開口。
「時候還沒到。」
對方冷淡地回覆。

「政臣，你到底想幹嘛？」
「還我爹他們一個該有的評價。」
他說，他知道當年自己父親和同伴們做的事情肯定不盡妥當，事實上也確實有其他人被捲入、甚至犧牲。
所以，他能夠理解有人會恨他們。他也並不是希望他們成為人人稱讚的英雄。
但，他不能原諒領主那群人。
明明知道為何他們那群農民會起身反抗，卻無視原因，轉頭向城下町的人們塑造了一群忘恩負義的暴民形象，推動他們去迎擊領主口中的「動亂份子」。
因為這樣，城下町的居民至今都認為當年的那場起義只是場毫無正當理由的暴動，被逮捕處死的人全是他們活該。

「我只是在把一直以來被刻意封鎖的事實傳達給兩邊罷了。至於那個現任的領主……」
政臣冷哼一聲。
「我把在他們倉庫找到的帳本跟幾個贊成苛政的混蛋官員的腦袋一起扔給他，要他好好確認一下當年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要是他之前那個領主一樣只打算讓我閉嘴的話，我就讓他下去見他爹。」
「那他如果打算好好處理呢？」
「調整城下町的稅金肯定會被抗議，不處理農村的稅金就等著再來一場反抗，就讓他好好痛苦煩惱吧。」
放下手上保養好的刀子，將其收回鞘內，青年的臉上泛起淡淡的倦意。
「情報放得夠多也夠久了，應該再過一陣子就能收尾了。」
這一切的一切，也該畫上句點了。

*

在完成最後的報復後，蒼月按照約定，取走了對方的一隻眼睛，並將他轉化為自己的眷屬。
小心翼翼地牽著政臣，他將對方領到彼岸花盛放的河邊。
青年豔紅色的右眼看著河面半晌，抬頭望向蒼月。
「這裡該不會就是三途川吧？」
聲音涼薄、語氣帶著些許嘲弄，和他在斬殺領主後空虛無力的表情不同，蒼月再次在他眼中見到那抹令他印象深刻的火光。
輕輕撫上對方的臉頰，他一派輕鬆地回答。
「當然不是，只是條普通的河罷了。」
他走向河畔，折下一隻綻放如火焰的彼岸花，別到政臣耳畔。

烏木般漆黑的長髮、幾乎毫無血色的蒼白皮膚，襯得青年的紅色眸子和赤紅的彼岸花彷若帶著奇異的妖豔感。
「果然很適合你。」
「被說適合彼岸花還真讓人高興不起來。」
面對政臣不冷不熱的吐嘈，蒼月只是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的意見。
從影子中誕生、只能活在陰影處的鬼，偶爾還是會嚮往那些讓人炫目的東西的。
比方說，像燎原之火一般明媚嫣紅的彼岸花。
又或者，眼前這名表面冷若冰霜的臣子內心和眼中燃著的、幾乎能夠灼傷人的，名為決意和信念的火焰。
他要如何不在第一眼就喜歡上他？
蒼月無比慶幸自己順利讓他成了自己的眷屬。

END

鮮紅的彼岸花鮮紅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