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遮擋，踉蹌地往前摸索，腳下沙地鬆軟，每一步都不確定會踩到什麼。耳邊的風嘯與沙石摩擦聲幾乎蓋過一切，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原地打轉。

就在他心裡閃過「是不是該原地蹲下等待」的念頭時，猛地撞上什麼的東西。第五後退半步，眼睛被沙粒磨得隱隱作痛，卻還是本能地抬頭去看。模糊的影子在前方晃動著，似乎是個人。

文森最後記得的事，是地陪異常心焦的大吼：沙塵暴！

那是他們唯一有的警告。那是當地嚮導也不曾見識的巨大風暴，他來不及趕回車上，只能仆地護住公事包，下一秒被滾滾黃煙攥進掌心。也許是沙漠天性幻化無常，也許單純只是他被捲走，當文森再度找回一點重心，越野車、考察團與駱駝早已不見蹤影，周身唯有砂石湍流不息。

即使眼睛幾乎睜不開，他能看見光。

文森咬了咬牙根，側著肩立起身子，企圖從風勢的流向感知出什麼，卻被什麼撞了一個踉蹌。軟的。是個人。

「……」這會除了風聲什麼也聽不見，他併攏手指，比了幾個戰略手勢：看見、掩護、有沒有？

第五眯起眼，強忍刺痛盯著對方的手勢。風沙在眼前翻捲，他花了幾秒才確定大意。他也抬起手，向對方比劃表示自己沒有看見。

然而正當第五準備比出「原地等待」的動作時，餘光裡卻捕捉到不遠處輪廓的異樣......一頂帳篷。那帳篷詭異的突兀，像是剛從風沙裡生出來的。

第五的動作僵了一瞬，還是迅速比了個方向手勢，指向帳篷的位置。
他沒有多餘的動作或猶疑，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比起弄清楚那帳篷從哪來的，能否先活著找到遮風處才是最重要的。

那人與他交換手勢，風衣底下身材非常瘦小，也許是個女人。突然對方往前一指，文森扭頭望去，於剎那的風沙縫隙捕捉到了個影子。是掩護，也許是一頂帳篷。

他不曾在沙漠受訓，無從判斷帳篷是否一直都在眼前；沙塵暴裡看丟一頂帳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然而一股詭異的直覺使他產生疑心。眼下沒有其他選項，文森以手臂比劃，示意兩人一齊行動，便屈身抱緊公事包朝帳篷前進。

風裡石礫如刀，黃沙淹至小脛高，恆常處於流動的狀態。文森幾乎只能憑摸索前進，然而每當他趁風沙稍歇時睜眼，總是能找到帳篷的輪廓。終於他抓住了一塊打著營釘的基石，眼前是一處廢棄的營帳，幾條纜繩已經颳斷，在風裡獵獵飛舞。

他等待另一個人也出現，然後才鑽進了帆布底下。

隨著那人俯身進去，第五也緊跟著鑽入帳篷。

帳篷裡比預想的昏暗。光線不是單純從外頭透進來，帳篷內帶著詭異的灰白，亮度尷尬得介於「勉強能看清」與「幾乎全黑」之間。陰影邊界模糊，讓人難以判斷這空間究竟有多大。

風聲依舊嗡鳴，但隔著布料終於緩和些許，仍不算清晰。第五那雙不討喜的眼睛在這灰白中四處確認：營釘是否鬆脫、布面是否有不合常理的鼓動，或者，有沒有人比他們更早一步佔據這裡。

在確認沒有立即性的危險後，他才拉下覆在頭上的外套，把積滿的沙塵抖落。整個過程輕緩，好像怕弄出過大的聲響。並轉向身邊那個同樣被困進來的人。

「還好這裡有個能躲的地方...先生，您還好嗎？」他那略高的聲音裡帶著一貫的客氣。

說話同時，第五因沙塵不適的眯起眼，眼角火辣辣的。他用指尖按去生理淚水，又順勢揉向耳側，檢查耳內的助聽器有沒有鬆動，那動作自然的像是揉掉沙塵。

狂風將所有的氣味都刮散了，帳篷裡僅存的器械都覆蓋著沙子。

昏暗給予他少許慰藉，文森瞇眼適應一會，這才打量起身旁的旅人……看上去像個少年，舉止克制如緊繃的絲線，帶有軍事訓練的蹤影。隨著感官過載緩解，那人身上的動作聲響開始自陰暗浮現，他看不清對方的臉，但能想見那必定是惕警的神情。

文森小心揩去臉上的砂礫，一開口便先咳嗽起來，從長褲口袋裏掏出一塊整齊的手帕擦拭眼睛。

「抱歉、還過得去，以剛逃出沙塵暴的人來說……」
「我是文森，OMSI的雇員。我想你也是某一支勘查隊伍的成員？」

他找了塊硬地，拂了拂沙子坐下，一手始終將公事包揣在懷裡。

聽到文森那句帶著自嘲的回應，第五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布料摩擦的細響混著人影的移動，他模糊地捕捉到對方似乎已經坐下，便也挑了個角落，靠著支撐帳篷的木杆，緩緩蹲坐下來。

「文森先生。」他先是輕聲複頌一遍，算是確認自己聽對了名字，才補上自我介紹，「您可以叫我第五就好。」

「是的...我想這種沙塵暴下還在這的，大概只剩我們這些倒楣人了吧。」他語調帶點笑意，似乎是在對他們的現況自嘲。

「不知您有沒有什麼聯絡或求援的手段？」帶著一絲僥倖，第五抱著最後的希望看向同樣被困住的文森。

「是呢，我們這些倒楣人……」

帳篷帆布如浪搖動，又像頂著沙聲航行，兩個倒楣人彷彿在船艙幽黯處對坐，等待黎明來臨。文森應和著笑兩聲，忽然被對方的話語點醒：身上那支一直嘶嘶作響的無線電，不知何時起沒了聲音。

他伸手摸向後腰，理應在腰帶上的皮套……(紅黑 還在/藍綠 不見了)

他滿身披了層沙，動作時總會灑些下來，於是舉手投足都帶瑣碎的沙聲。無線電還在，文森握拳敲了敲塑膠硬殼，拆開電池盒吹去沙子，又將電池裝上試圖重新啟動。然而無線電(紅黑 始終沒有反應/藍綠 開機了但沒有任何訊號)。

「看樣子不行……」
「我本來只是陪同上層視察，身上什麼也沒有。」從穿著就一目了然，他甚至還打著領帶。

「臨時發生狀況，我身上也沒帶什麼裝備。」第五忍住了對這糟糕狀況嘆氣的衝動，聲音依舊保持著輕緩。

他眼望向文森那模糊的人影，剛才風聲裡斷斷續續傳來幾下悶響，模糊卻足以讓第五推測，文森手裡應該是在檢查某種設備......或許是無線電或信號器。猶豫片刻後，還是帶著點僥倖心態開口詢問。

「請問...能讓我也試試看嗎？」雖然他對這類設備也不在行，但說不準備他矇到呢。

「………」
文森不懂得電工，沒有訊號的無線電在他手上是廢鐵一塊，但要是忽然接通了，他不能肯定無線電是否還能回到自己手裡。紛擾的黑暗裏，第五的模樣與意圖都只有模糊的輪廓。
「……接好了。」他將無線電拋給幾步外的同伴。
「電池還有電，但沒有訊號。外頭天氣太糟了。」

他從褲子口袋掏出菸盒，同樣甩落了積沙才抽出一枝，「介意我抽根菸？」

「不介意。」接住文森拋來的無線電以後，順勢做了個請的動作。

像是怕弄壞無線電，第五擺弄的動作格外輕柔。先是試著開關電源，再調整頻段，甚至像文森一樣輕拍機殼

Ｐ－最終仍是毫無反應。

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運氣好，無線電發出了細微的異響

某個頻率下，喇叭忽然「噗」地一聲，隨即竄出斷斷續續的沙沙響。第五的手指頓住，將無線電緊貼耳側，眉心慢慢蹙起。

那聲音像是風，被金屬線路擠壓、折射得尖銳又乾澀。然而在單調的風聲裡，似乎摻雜了別的什麼——模糊的、沉重的、乾裂的。

聲音逐漸拔高，從低沉變得刺耳，直至壓過外頭的風暴。那是人類乾涸喉嚨裡擠出的哀嚎，不止一人，是一群人，他們帶著被烈陽灼燒的絕望嘶喊。

哀號彷彿穿過無線電，圍繞著帳篷。帆布被風沙拍擊，此刻與那群聲音重疊，讓人分不清是暴風在拍打，還是有什麼東西正試圖擠進來。

在帳棚內兩人反應之前，四周的空間像是被扭曲，好像連空氣的重量發生了詭異的變化......像是另一個世界，在黑暗中無聲張開。

※請各自擲骰。

/他們已經很扁扁了說…

/真的好好笑wwwww

慘叫還在

帳篷彷彿瞬間被巨物吞入腹中，那些哭喊與無線電的信號瞬間消失，只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文森先生，您還好嗎？」第五輕喚同樣受困於帳篷內的人，語氣盡量保持鎮定，然而聲音裡仍帶著一絲不太明顯的不安。

他雖然不至於驚慌，卻仍被剛才詭異的狀況嚇得，浮起雞皮疙瘩。心裡也升起古怪的念頭，覺得這黑暗不像單純的日照被遮蓋，更像是光線被整個吞沒。
但第五很快打斷自己奇怪的想法，放下無線電，從背包摸出手電筒。

他確定自己已經按下開關了，但眼前依舊漆黑一片。第五下意識皺眉，懷疑電池沒電。
「文森先生，您身上有能照明的東西嗎？」

一聲拔尖的噪音刺進他的耳朵，文森痛哼一聲，反射性壓住耳朵。然而聲音仍穿透他薄薄的手掌，穿透他的顱骨湧進腦袋。聲音、聲音……聲音成為了包圍他們的風暴。

烈日的倀鬼群起湧來，沙漠裡連靈魂也乾縮粉碎，只剩下死前的一息哭聲。本只是迎強風搖盪的帳篷布，驀然冒出許多細小撲打的擾動，像有千萬隻手搔抓現實的內壁，企圖爬進他們的世界。擾動構成共鳴，整座帳篷陷入不自然的波動，直到帳篷成為波動本身。

於是，波動塌陷了。

文森跌仆在沙地上，哭喊消失了，帳篷也消失了，恍惚能聽見外頭風響。四周猶如被倒扣碗底，唯有肉眼無法穿透的黑暗。他仍能感知到另一人的動作與體徵，不過霎那之間，兩人彷彿移了位置，方位距離都不再牢靠。

他們還在帳篷裡嗎？

「我沒事……」至少對方的聲音頗為冷靜，文森爬起身，試圖擦亮手裡捏著的打火機。 (p成功/i失敗)

文森打了幾下火輪，然而火星一迸出，便被偌大的黑暗淬熄。相較於電器，他能憑重量確信手心中的zippo仍有充分的燃料。
「火點不起來。手電筒也打不開，是嗎？」

第五再次嘗試按下開關，又拍了拍筒身，但眼前依舊一片死黑。

「是的，這可困擾了……」他近乎呢喃地回應了文森的問題。雖然耳邊助聽器還在運作，終究只是輔助，無法恢復完整的聽力。如今最依賴的視覺被徹底剝奪，心底便不受控地浮起一股煩躁與不安。

但他沒有急著移動，而是選擇緩慢收攏姿勢，將背貼緊在營柱。不只是避免自己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受傷，也是下意識的自保。他習慣了在無法判斷環境時，保持沉默與靜止，希望能藉此能掩去自己「聽不清」的破綻。

然而寂靜並未持續太久，隨著第五停止動作。存在在黑暗中的細小聲音逐漸浮起。那是某種濕黏的摩擦聲，像龐大肉塊緩緩推動，正逐寸朝他們逼近。氣息變得沉悶潮濕，壓迫。

「文森先生，您有聽見什麼嗎？」第五不太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聽見聲音，下意識地詢問文森。

相較於第五，文森對在黑暗中移動要感到自在些，然而這並不是單純的黑。混濁、有質量的黑暗，宛如不可穿透的瀝青，沉甸甸地澆淋在肩上，接著穿越肉體的疆域，壓迫他的意志。他的呼吸開始變得緊張，熟悉地，很熟悉地……這不是單純的黑。黑暗開始呼吸，黑暗開始爬行，伸出大掌掐住他的胸口，時間過於古老而腐敗，他聽見黑蛇在闐黑裡蜿蜒爬行。這不是──
「我聽見……」
「不、不如說是感覺……」
「唔…………」

「……」
「有什麼正在靠近。很巨大的東西。」
「聽起來像某種生物……聞起來……不像。」
他很緩慢地移動手指，從槍套拔出半自動手槍，拉了兩次才把進沙的滑套成功上膛。此前他不想驚動同伴，現在可顧不上那麼多了。

聽到上膛聲

「...」
「...」

雖然聲音不算大，但過度安靜的環境裡，仍被第五從助聽器雜音縫隙中捕捉到那清脆的上膛聲。

那聲響在他腦中瞬間被解讀為「攻擊即將發生」，肌肉本能繃緊，呼吸停滯，身體略微朝聲源轉去。手也跟著摸上腰後的槍柄，拇指壓在保險的位置。

他瞪大雙眼，試圖在這片黑暗中捕捉一絲形狀，然而只是徒勞。

不到一秒的遲疑後，他冷靜下來……要是現在文森要對他動手，根本毫無意義。那麼唯一的可能，肯定是因為對方所說的「某種東西」。

「……您能分辨牠更具體的距離﹑大小嗎？」第五聲音壓得極低，語氣裡沒有驚慌，卻能聽出聲音主人的繃緊。

說著，他緩緩將槍抽出，但並未舉起，只是讓冰冷的金屬槍身靜靜抵在大腿側，隨時能抬起。

面前伸手不見五指，但他能感受到黑暗迅速迫近，像能嚐到它的呼吸。此時恐懼如大海顫慄漫漲，觸目盡是某種看不見的危機，他寒毛倒豎，警戒在身體深處陣陣絞痛。

「不能──它到處都是。」

文森知道自己正佇立於污染邊緣，精神維度受擾震盪，迴聲疊加於感官之上，猶如同時身處現實與夢境。他持槍退避，直到人體的溫熱進入他的感知範圍，這告訴他自己現在與第五很靠近，也許只相距幾十公分……然而這些都是容易複製的感官體驗。

第五在黑暗中的對答，與先前相比並沒有任何異徵。

但要是打從在沙塵暴裡相遇之際，他便已被影響了呢？

「第五先生，這也許有些唐突──能不能告訴我一件只有你自己知道的事？越小越好。」
「這可以是關於某些瑣事的看法、或是你的隊員……」
「……內容並不重要，我只是需要確認你不只是一個回聲。」

P講點自己的事情
I嚴厲要求文森振作

/幹，抱歉ㄌ馮(((

「文森，你必須振作。」即使看不見第五仍然直直地望向文森的位置，他的聲音比先前冷硬許多，短促吸了口氣後又續道：

「現在不是讓你分神的時候。就算感官再混亂，你也得保持清醒。我們要是真的被什麼包圍，那重要的是確認出路，而不是驗證誰是真誰是假。」

第五幾乎是下意識的訓斥。他接受過的教育容不得任何軟弱，因此現在他認為，比起吐露自己的細節來安撫對方，他更優先要把文森的精神拉回「行動」上。

然而話音落下，第五卻沉默了一瞬，聲調微微緩了些。

「……文森先生，我不清楚您感知到什麼。我幾乎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現在只能仰賴您。若您失去判斷能力，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

文森怔了半秒，耳朵先唰地紅了起來，這個人──這傢伙在嫌他沒用？精神與污染源產生迴響是多危險的事，他現在可沒有功夫解釋曖昧物質的共鳴效應，更不可能告訴對方他並沒有能力分辨何謂「清醒」……

「你根本沒明白──」

是了，他不會明白。

文森忽地切斷話尾，貓一般繃緊了背脊，單膝豎直呈跪射姿勢。黑暗裡他端起槍口，指向前方。

「──小心，它來了！」

還沒等第五追問，文森警告音未落，帳篷的帆布忽然劇烈震顫，沙土簌簌墜落，隨著那濕黏的摩擦聲，帳篷從外側被猛力推壓。營柱幾乎在發出「嘎吱」聲的同時便斷裂。

黑暗中，伴隨著肉塊蠕動的聲音帆布急速縮小。

第五雙臂死撐在胸前，努力擠出一點呼吸空間，卻仍像被無形掌心捏住，手臂在那巨大的壓力下貼向胸口，骨頭在壓迫下尖銳抗議。
第五本想喊文森，但一開口，肺部的空氣就被擠出。他掙扎著將槍口地抵上那個壓迫自己的異物開了幾槍，卻毫無作用——它如同要將食物碾碎般，施加更大的壓力。

在兩人即將崩潰之際，一切異象戛然而止。像是從惡夢中驚醒，他們在沙漠中，那片黑暗、巨物的輾壓感不復存在。

沙塵暴也消失了，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I —然而痕跡仍在，衣衫凌亂、髮絲散亂地貼在額角，胸膛因驚恐而急促起伏，手中緊握的槍口還飄著未散的硝煙。空氣裡瀰漫的火藥味提醒著他們，剛才那場掙扎真實存在過。

P —但他們身上卻乾淨如初，頭髮衣襟一絲不亂，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連抽出的槍也好好待在原本的位置。

衝擊

衝擊

／？

/不……第五……

然而第五的呼吸卻急促到幾乎要撕裂喉嚨，胸膛起伏得太快，像還困在方才的擠壓之中。

放大的瞳孔，視線猛地迎上刺目的陽光，過於敏銳的感官像被生生撕開。那瞬間像有萬千細針同時扎進眼底，逼得他幾乎失去方向感，下意識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卻仍舊感覺到強光透過布料，透過皮膚逼近。他只能倚靠本能僵直站立。大腦已經在拼命告訴他「一切正常」，但身體仍頑固地記住了死亡的窒息與壓迫。

直到其他感官陸續接收訊息。

灼熱卻真實的陽光落在身上，不再是窒息的冷汗，鼻腔吸入的是乾燥而單純的沙塵味，而非那黏膩沉重的氣息。觸覺、嗅覺、一層層將他從幻覺拉回現實。

胸腔的緊繃終於緩慢鬆開，空氣真正灌入肺部。大腦和身體逐漸對齊，承認這裡只是烈日下的沙漠。他這才緩慢的放下手臂，指尖因力道過久而微顫，隨意抹去眼角逼出的淚水。

等到感官一點一點舒緩下來，第五才緩慢地將視線轉向一旁的男性。那張東方面孔在陽光裡顯得過於清晰，第五不太確定的開口輕喚。

「……文森先生？」

「你還好嗎？」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文森，一隻關心的手懸在半空，終究沒有扶住對方細瘦的肩膀。他看上去頗為……正常。領夾端正，公事包仍提在左手裡，寡淡的臉上神色鎮定──儘管幾分鐘前他才質疑對方存在的真實性。

「我想我們碰到污染源了。也許是磁場，也許是沙丘下的什麼……」

文森掏出方才的香菸盒子，裡頭上下三列整齊如齒，包含他在帳篷裡落下的，數目一根不差。手指像是有取菸的本能，說話的同時抽起一根，便下意識偏過頭去叼。

「……」
「我的無線電，是不是還在你的手上？」

他忽然像是顧忌什麼，頓了一會，還是將菸殼推回闔上。

「……沒事，是我失態了。」第五緩緩吐了口氣，刻意放慢呼吸節奏，手指在身側不易察覺地收緊又放鬆，像是在確定身體的控制權回到自己手裡。

「看起來的確如此。」他語氣依舊得體，只是臉上的笑容稍顯勉強「或許我們該紀錄下這個座標，說不定對後續調查有幫助。」

說著，他的手已經伸入長袍內側，翻找那台無線電...找到

指尖觸到堅硬的機體時，第五的眉心不自覺皺起。那台無線電實實在在躺在他掌心，重量與觸感都清晰無比……可記憶裡，它應該留在帳篷裡，在那被未知輾壓前被他放在帳篷裡。

原本地五已經說服自己，那只是精神與感官被某種物質擾亂，大腦誤判，才出現了不合邏輯的經歷。可現在，這具體的存在像一記悶擊，將幻覺與現實的界線攪得更亂。

第五沉默地盯著無線電幾秒，像在逼迫自己辨認其中的矛盾。最終，他轉向身側的文森，目光中帶著困惑及詢問，卻沒有出口。只是將無線電遞還給對方，那動作有些遲疑。

「是呢……最好還能把座標發給救援隊伍。」死在空無一物的沙漠中央絕對不比死在幻覺裡好到哪去。

文森留意到對方的猶豫，然而第五沒有出聲詢問，便也也不急著做任何解釋。他接過無線電，先是翻轉檢查一番，啟開電池背板試圖倒出沙子，卻發現裡頭乾淨的過分……像是已經被人清理過。
「清理的結果被留下，掉在沙地上則否──看來我們的動作裏頭有某些部分是真的。」
「休息一會，剩下的交給專家吧。」

文森推開電源鍵，調轉頻道，忽然聽見沙地震動，不遠處黃煙滾滾，標有OMSI標誌的越野車已自地平線向他們前進。

「是呢，這麼做應該會比較好。」第五的目光落在那乾淨得異樣的背板，同意了文森的決定。他並不打算再追究其中的矛盾，至少此刻，這些現象已經超出他能處理的範圍。

視線隨著文森轉動，望向地平線上翻滾的黃沙。越野車標誌清晰映入眼簾，原本繃緊的笑也鬆動了些。

「看來我們至少不必為找回去的路苦惱了。」他半是玩笑地對文森說著，長袍一晃，讓暗紅色的內襯在烈日下晃動，確保越野車上的人確實注意到他們。

「是呢。」只希望來的確實是支援。

越野車撳響喇叭，回應第五的求救信號，不一會兒，兩人便被接至陰涼的車棚裡。他們運氣很好，前來救援的是貨真價實的OMSI運輸車。文森透過無線電聯絡上總部，回報檔案完好，並得知巡視車隊已平安歸營。他檢查自己的座標，與風暴來襲時差了幾十公里。

引擎咆哮，車隊繼續往基地前進。兩道輪胎印輾過黃沙，露出一截指骨似的紙香菸。

———

謝謝馮中跟馮一起玩呀！！！
媽呀抱歉＆謝謝讓我有機會玩這種有點小摩擦互動...感謝又緊張ㄉ...謝馮馮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邊才是…光是可以跟第五同框就非常感動…您居然還畫圖… 偷偷說我其實很喜歡玩不友善交流 可以解鎖嚴厲第五真是太榮幸哩……(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