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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灘上的阿曜看著褪去斗篷和鞋襪走進浪花的多芙，在她向後仰倒、放任自己栽入海中時緊張得差點跟上，被小雁叼住一隻腳拉住了。

⠀⠀⠀妳放開！阿曜掙扎。

⠀⠀⠀小雁當然不聽他的，只含糊地說，她失眠好幾天了，讓她想想吧，她好不容易不再憋著。

⠀⠀⠀她只是平常撐得太完美，需要一點發洩。我們都知道的，她的牽掛很多、沒有那種想法。飄在空中的阿法和貝塔跟著勸道，齒輪摩擦出的訊息理智又冷靜。

⠀⠀⠀而且，如果她真的要離開，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不是嗎？

⠀⠀⠀阿曜沉默，掙扎的動作漸漸止息。

⠀⠀⠀深呼吸，他告訴自己。沒必要想那麼多，他是關心則亂，況且那邊……阿曜看著不遠處一邊釣魚一邊偷瞄的男孩，還有更遠的、還沒注意到的兩姐妹，慢慢放下心來。

⠀⠀⠀是的，她只是需要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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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芙很少游泳。她水性普通，不至於溺水，但長期生活在山地村的她也很少有接觸海洋的機會，最多的就是那一場又一場、關於離別的儀式。

⠀⠀⠀好幾年前，送木棉父母出海的儀式是多芙第一次全程參加的人類葬禮。當時一切都很混亂，父母忙著照顧失去雙親的小木棉，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的自己佇立在海邊看著即將駛向死亡的船隻。

⠀⠀⠀哀悼是讓人窒息的凝重，靜得能聽見潮起潮落。人們說海的盡頭是死者的世界，木船會在海洋的護送下引領去世的生命抵達彼端。

⠀⠀⠀那時她在想什麼呢？

⠀⠀⠀以後聽不到叔叔阿姨和自己打招呼的聲音、見不到他們的笑容。而時間飛逝，她會再次佇立在此目送不同的親友遠行，然後有一天、會輪到自己，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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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將重逢。」她聽見有人這麼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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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芙恍惚地盯著滄海與蒼穹交融的邊界，想看得更遠、再遠──她突然停住了，倉皇回頭看向背後的群山。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樣，她內心的驚濤駭浪也只有自己清楚。

⠀⠀⠀這不是她第一次全程參加的葬禮，第一次是她那被葬在山上的「姐姐」啊。當寶可夢離世時、他的遺體會被埋葬在村外的重要地點，這是村民的共識，彩粉蝶也是如此長眠。

⠀⠀⠀終將重逢。她們該如何重逢。

⠀⠀⠀抵達死者的世界、所有人能在時間與生命的盡頭再次相遇，那麼彩粉蝶呢？如果海的那一頭是死者該前往的去處，滯留在天祈的她會在哪裡？

⠀⠀⠀自己又該往什麼方向尋找她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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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國商人的到來讓海外不再是通往死者世界的路途……至少對多芙而言。可是，可是。如果海的那一頭是死者的世界，彩粉蝶去了哪裡？如果海的那一頭不是死者的世界，她又歸往何處？

⠀⠀⠀多芙不知道。

⠀⠀⠀如果死者的世界沒有妳，如果沒有死者的世界，該怎麼做才能與妳重逢？

⠀⠀⠀曾經習以為常的笑靨在她的記憶裡慢慢模糊，她勾勒不出，多芙絕望地發現自己沒辦法銘刻彩粉蝶的身影，正如找不到她在何方。

⠀⠀⠀她又似乎無處不在。

⠀⠀⠀在淚眼模糊的斑駁光影裡，在午夜夢迴的回憶碎片中，在仰望星空時撞入心田，在目送亡者時刺進腦海。

⠀⠀⠀那些一觸即破的泡沫、一閃而過的思緒。
⠀⠀⠀觸手可即的四周，陰陽兩隔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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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芙在海中睜開眼，由下往上看的海面光線流動而扭曲，她迷離地望著，呼出淤積在胸腔的氣息。

⠀⠀⠀冉冉升起的氣泡裡，她恍惚望見屬於彩粉蝶的影子，那道身影是如此清晰，引領她奮力伸出手、追著破出海面。

⠀⠀⠀空氣的涼意將她喚醒。

⠀⠀⠀她悵然若失地望著沒能捉住氣泡的掌心，許久才輕輕握起。

⠀⠀⠀「──」

⠀⠀⠀多芙聽見阿曜的聲音，看向岸邊有些擔心的夥伴，難為情地抿唇，快步走上沙灘。

⠀⠀⠀「我沒事，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她確實沒有輕生的想法，只是對死者世界的迷惘讓她突然產生從汪洋中尋找答案的衝動，雖然最終只是徒勞。但突然沉入海裡什麼的、果然太容易造成誤會了吧。

⠀⠀⠀小雁蹭蹭她，笑得很開心。才沒有擔心呢，只有阿曜，她的舉動這麼說著，看著別開腦袋的阿曜，多芙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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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芙不知道彩粉蝶去往何方。她知道自己往後可能也會在記憶、在未來不斷尋覓，反芻自己的遺憾，渴望下次的重逢。

⠀⠀⠀但是啊，在追尋的道路上，有同伴陪著她迷惘徬徨，在她原地踏步時守候在側──

⠀⠀⠀在迎向重逢之前，她想先珍惜現在身邊的一切。她相信彩粉蝶也會這麼鼓勵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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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知道怎麼辦……麻麻說藥草沒辦法幫上忙，但我找不到其他方法了，什麼都沒有用。」女孩泫然欲泣：「可是，我不想要妳離開。」

⠀⠀⠀軟軟的小手輕撫她的臉頰，引導她看向自己的笑容。恬淡的、溫柔的、堅定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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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彩粉蝶想表達的是這個嗎？把握當下。
⠀⠀⠀而她總是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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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首繪師感謝：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