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瑞克，你未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萊瑞克第一次正視這個問題是因為自家妹妹黛安娜的隨口提問。
那時他正躺在客廳柔軟的沙發，漫不經心聽著電視節目正在深入討論類似的環節，頭也不抬直接回覆。
「順其自然吧？我連考上哪個大學，未來會出現在哪都不曉得。」
即將畢業的最後一個學年，儘管按照最低標準開始準備申請大學必備的文件，但因為不管學習什麼專業對他來說都差不多，於是一直拖延著沒有準備齊全。
「不一定要那麼具體，夢想之類的也可以啊。」
「夢想？又不是小學生了。」
察覺黛安娜一副想揍人的表情，萊瑞克才終於收斂嘲諷的笑容，假裝一副正經八百的態度。
「不然投飛鏢決定妳覺得怎麼樣？」

答案是不怎麼樣。
萊瑞克最終還是沒能免除被黛安娜追打的命運。

為了表明自身的痛定思痛並且堅決悔改的意願，萊瑞克洋洋灑灑列出一長串未來想要完成的事項，結果某方面來說變相成為他的人生必做清單。
萊瑞克歪頭將其貼在房間的書桌上，打算每完成一項或忽然失去興趣就從中刪除，同時方便隨時補充新的項目上去。
即便如此，也只是讓萊瑞克更加迷惘。
他喜歡冒險、喜歡一切能帶來刺激感的新鮮事物，甚至曾經心血來潮帶著一背包簡單的物資和金錢就坐上目的地未知的貨車後座，再被雙親痛罵著抓回來。
「我表現乖一點會比較好嗎？」
可惜的是至今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一、畢業當天直接買機票隨機去一個不用簽證的國家旅遊。
二、養一隻狗狗，取名叫巧克力王子。
三、找一天偷偷溜進學校屋頂，把名字刻在不起眼的圍牆上。
四、學會一種很可能用不到的才藝。吉他？插花？
五、一個人在夜晚的海邊點一大堆蠟燭，唱歌給最喜歡的星星聽。
成堆的項目用凌亂字跡書寫，還另外夾雜各式塗鴉和箭頭註解。過一陣子再回頭審視的萊瑞克沉默許久，後知後覺發現完全沒有跟未來方向有關的事項。
難道思考這些問題對他來說太早了點？

偶爾的課堂時間，萊瑞克會突然抬起頭任由視線越過玻璃窗框，看著陽光斜斜落下泛著明亮的色澤，看著樹影隨風飄逸搖盪，與手邊停止翻動的筆記本形成鮮明對比。
窗外的天空乾淨遼闊，日常校園似乎被抽離成靜謐的畫作。
在那個瞬間，萊瑞克總會發自內心納悶——為什麼自己必須停留在這裡？

校園是教導規矩和秩序的場所。
萊瑞克能理解這是經歷社會化的必要階段。儘管表面功夫做得夠好就可以減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偏偏有時叛逆心一瘋長連萊瑞克都無法壓抑。
當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不願意違背自身意願。
大多數違規獲得的是口頭警告，留校察看同樣是家常便飯，不過在萊瑞克有意的控制下也僅只於此。
有限的條件下最大程度挑戰規則，萊瑞克有一陣子深深沉迷於此，但很快又因為各種因素喪失趣味性。
重新乖巧坐回課桌椅的結果，感覺像是被迫妥協，但實際上完全沒有那麼一回事發生。
大概是不得不承認，目前身為學生的自己能接觸到的人事物可悲到屈指可數。

雖然喜歡追求冒險帶來的刺激，可是自認相當愛惜生命的萊瑞克其實並不冒進，相反的為了逃避懲罰必須學會審時度勢。
與成年人相比，此時的他過於稚嫩，處處遭受限制。
萊瑞克不喜歡被束縛的感覺。
然而為了反對而反對不會讓他看起來比較高尚，還會因此浪費無謂的心力。
有時由誰定義是非對錯已經不再重要。

被汗水浸濕的球衣，鞋底不斷在球場地面磨擦發出響動，視線所及被陽光映照得格外炫目。
萊瑞克喘著氣，籃球在手裡靈活拍動，俐落帶球過人後直接急停跳起投籃。
頂著頭頂刺眼的太陽光線，萊瑞克瞇起眼緊盯著在空中劃出弧度的圓球。在那一刻時間彷彿被無限放慢，直到再次落地才重新恢復流動。
成功得分的萊瑞克忍不住向隊友炫耀歡呼。

好無聊。

一頭顯眼的白髮有時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多數時候只要理直氣壯反問或口氣稍微惡劣點，這件事自然就不會再有後續。
當然情況也有可能因此急速惡化，變成不得不動手的局面。
萊瑞克向來不畏懼刁難，打架只是為了採取溝通的其中一項工具。
他在這方面大概很有天賦。
輕而易舉就能看清對方的動作進而閃避，知道該如何施力才能最大程度將所有力量集中在拳頭。
經常在被挨揍之前就只剩下他滿面笑容好好站著。
「知道錯的話就好好道歉，我們成為朋友吧？」
如果感覺被嘲諷怎麼可能是他的問題？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會抵達盡頭？

「只是去上個課，你有必要滿臉去坐牢的表情？」
「……很明顯嗎？」
萊瑞克癱軟無力趴在餐桌，手指戳了戳擺在面前的早餐餐盤沒有進食的欲望。黛安娜對此見怪不怪，完全沒有開口勸解的打算。
「妳覺得我請病假不去上課怎麼樣？」
「你不上課難道是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好像也沒有。」
待在家裡很可能只是去睡回籠覺，醒來後打打遊戲直到傍晚度過無所事事的一天。這樣比較下來不如去學校待著，至少還有人可以聊天互動。
「那就趕快把早餐吃完，然後一起出門。」
「知道啦——因為我要負責護送公主殿下的安危啊！」

憑良心來說，瑞德蒙高中已經算是校風非常自由的學校。不只離家近，還會定期舉辦各式各樣奇怪的活動。
開學的第一個禮拜就有每天不同穿搭風格挑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禮拜二舉辦的塔可日猜拳贏來的塔可滿好吃的。
鮮嫩多汁的肉餡混合濃厚的辛香料，爽脆的生菜伴著酸甜的番茄碎相當解膩。
想到這是靠自己的運氣贏得的獎品又讓萊瑞克得意洋洋，一連解決兩個塔可作為午餐，剩下的準備當成下午點心享用。
萊瑞克一邊想著一邊在內心盤算，準備在上課鐘聲響起前故意在教室走廊晃一圈，讓那些猜拳輸掉的同學看著自己手上的戰利品直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