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秋。

三個小時的課程結束，學生們捧著飢腸轆轆的肚子結伴步出講堂，很快地教室內僅剩不到一半的人。德納圖斯悠哉地收拾東西，這是他獨自來旁聽的外系課程，沒有半個熟識的——除了坐在右前方那位黑捲髮女士。

「羅莎莉，中午有約了嗎？」等羅莎莉與身邊男伴揮手道別後，德納圖斯才笑著晃到對方面前。「聽說隔壁學院的食堂出了新的菜色，評價很不錯。要不要去看看？」

下課鈴聲一響，男友趕著去自己系上找教授討論專題，匆匆地與羅莎莉告別，在男友走後羅莎莉維持著溫和的笑意，卻明顯語帶嘲諷的回應那位晃到自己面前，自然地彷彿是本科系學生的德納圖斯：「食品毒理學，毒理學碩一選修課，請問企管系的大二生出現在這是有失眠問題，嫌自己系上的課不夠好睡？」

一進教室就看到了一頭金燦燦的頭髮坐在教室中前段位置，羅莎莉身旁還跟著剛確認關係不到兩週的男友，簡直不想承認那個笑著對自己揮手的人是自己認識了將近要二十年的世交好友。

正想以一小時後就要和專題組員去實驗室來拒絕這份午餐邀約，然而路過羅莎莉的同學突然上前告知下午的專題實驗課臨時取消了，因為該堂課教授家的小狗突然拉肚子。

「......」羅莎莉險些沒有維持住笑意深吸一口氣，顯然是有很多話想說。

於是在德納圖斯好聽（但羅莎莉早聽煩了）的笑聲中，兩人來到食堂，點了德納圖斯聽別人推薦的菜色，挑了個靠窗位子坐下。

德納圖斯吃了口魚後點點頭：「味道是不錯，醬汁清爽。你覺得呢？」

「還不錯，芒果醬跟米布丁都蠻好吃的。」羅莎莉對於德納圖斯點的餐一向都是挺放心的，同樣是從小在上流圈子嬌養大的，在飲食的挑選上這人只會比自己更加講究。
一頓美味的午餐足以平復再次因為愛寵被教授放鴿子的壞心情。

德納圖斯挖了口米布丁，意外不甜，難怪羅莎莉喜歡。他一邊吃，一邊隨意問：「剛才的是新男友嗎？似乎跟上次碰到的那位不同。」

果然這種話題還是來了。從在教室被德納圖斯看到新男友羅莎莉就一直感受到對方充滿好奇的目光與呼之欲出的詢問，最煩的是同樣的好奇也發生在了新男友身上——畢竟少有人會自認跟羅莎莉很熟的這樣打招呼。

羅莎莉瞬間覺得方才的午餐沒這麼好吃了。

「早兩個月前分了。」羅莎莉學業忙碌，不是那種會跟男友時常黏在一起的類型，也不喜歡到處廣播自己與對象的狀態，分手自然也都是和平分手，周遭人都不一定會知曉。

德納圖斯發出聲上揚的鼻音，他不知道在上一任之前是不是還有別任，只知道羅莎莉從高中時就有對象，每次分手都沒見到對方流露出多少感傷。

「我很好奇。你挑對象的標準是什麼，羅莎莉？」德納圖斯舀起一口米布丁，「當然，除了外表好看以外。」

把長得好看跟著米布丁一起嚥回了肚子。
羅莎莉不得不感嘆近二十年的認識有時真的像彼此肚子裡的蛔蟲。

「會聽我的話，不會太黏人，帶出門不會丟人。」像在做表格般將標準一一條列，意有所指的的又補充一句：「總歸一句，不是什麼命中注定的靈魂伴侶。」

這些條件聽起來和找個小白臉沒什麼差別，德納圖斯想。

「感覺似乎，也不是非得找個對象啊。」德納圖斯說：「例如這兩任的男友，總還有別的吸引你的特質吧？」

「身材好、技術不錯，有性吸引力。」羅莎莉面帶微笑的說出了不像是會從她這樣一個外貌上相當氣質的人的口中聽到的話，甚至連語調都還是優雅的：「嘖、能處在一起自然是性格合得來，你難道還期望從我口中聽到什麼美好的品格還是良善的特質這種話嗎？」

「何況有個對象在旁邊也能擋掉很多不必要騷擾。」

德納圖斯笑了幾聲：「如果你真說出了那人美好的品格和良善的特質，我的確會驚訝。但同時，愛情不就該是這樣嗎？性只是其中一環。」

他喝了口紅茶（比起咖啡，他認為茶的滋味更雅緻），說：「對了，其他的我給不了，但只是要擋掉騷擾的話，歡迎隨時找我。」

「你就算了，我還沒不濟到這種程度。」羅莎莉微翻了個白眼，完全沒有掩飾嫌棄之意：「倒是你有需要的話姊姊我可以介紹不錯的男人給你。」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後才又說道：「那種你嚮往的柏拉圖式的類型也都有。」

德納圖斯眨眨眼：「為什麼是男人？另外，我也不是只想要柏拉圖式的，只不過是精神上的交流和契合對我來說最重要。」

「因為在對男性的審美上我比較能有一些建解給你。」忽略了精神的交流等論調，羅莎莉更驚訝的是另一件事：「怎麼你不是gay 嗎？」

雖說羅莎莉清楚知道德納圖斯從未和任何人交往過，但確實曾經聽本人說過被幾個女同學告白但拒絕的故事，加上德納圖斯本身給人的「閨蜜感」實在太重，羅莎莉便擅自認定了對方的性向。
當然可能還有童年時期的德納圖斯因為長的過於像個精緻的金髮小洋娃娃，而讓羅莎莉不小心誤認這位小朋友的性別、甚至讓人誤穿了自己的洋裝的事件，也是導致羅莎莉有這種「姊妹淘」印象的潛在因素。

腦中無預警地又浮現了可以堪稱為黑歷史的畫面，羅莎莉連忙再次將這段記憶刪除。

「我可不記得說過自己是同性戀。」德納圖斯沒被冒犯，反倒被逗樂般輕笑幾聲：「是因為我以前拒絕了女同學的告白嗎？那可不是因為性別。話說回來，我也被男同學告白過，同樣沒答應。」

「倒也不止是誰跟你告白過的原因，還有你過得比較...精緻，還有會聊的話題......算了、你說不是就不是吧。」羅莎莉放棄去闡述那種「閨蜜感」從何而來，這會讓她想起國高中在學校女生間為了維持友善親和的形象，而不得不參與的各種戀愛話題，有些痛苦。

德納圖斯有些驚訝地說：「我認為那些話題是對朋友的一種關心。當然，陽剛的內容我也能聊，例如球隊啊，槍械啊⋯⋯但那不是你的興趣範圍吧。」

德納圖斯多少能明白羅莎莉的誤解從何而來，不過就他看來，是普羅大眾的男性過得太不修邊幅了，導致精緻些的就有被誤認的機會。

說誤認也不太對就是了。「實際上，性別對我來說似乎不太重要。」德納圖斯淺啜紅茶，「人對了就好。」

羅莎莉反問：「那按照你的擇偶標準，你有想過何時才會遇到你認為的那個『對的人』嗎？」

德納圖斯笑著回：「如果這是能預料到的，那就少了點浪漫色彩了，不覺得嗎？但假設真的遇到了⋯⋯我會希望是能和我永久結合的人。」

「然後從此生死綁定，死生相隨，這聽起來可真像個鬼故事，比恐怖情人還恐怖。」聽到德納圖斯用浪漫的語調講出永久結合四個字，羅莎莉真真切切的起了點雞皮疙瘩：「你對永久結合是有什麼過於夢幻的想像嗎？」

「會覺得恐怖很正常，畢竟我們不會想要和大部分的人變得如此密不可分，那是種負擔和壓力。」德納圖斯說：「但假設能找到這麼一個人，喜歡對方到願意連心靈上也成為一體，不覺得是這世上超越任何親密關係的終極羈絆嗎？」

過多充滿夢幻與想像的詞彙讓羅莎莉聽了頭疼，連忙打住讓人閉嘴，緩和一下後才勉強回道：「你也說了會有人不會想有這種負擔與壓力，恰巧我就是屬於這部分的人。」

「所以你的目標就是找到一個你願意永久結合的人？」

「順其自然吧。」德納圖斯看向窗外的校園一角，一對情侶正攜手經過，面上洋溢笑容。「羅莎莉，你想過嗎？為什麼哨兵和嚮導間會有這樣的羈絆。永久結合能激發彼此的能力，這個可以當作演化上的優勢，但假設一方死亡，另一方也會跟著消散，邏輯來說，不大符合個體乃至族群的最大利益。」

「哨嚮結合的原始目的是為了穩定雙方的精神域，並且最大化哨嚮之間的潛能，或許最初這套機制是一種演化上的優勢，但但當人類逐漸克服環境，找到其他穩定精神域的方法，這項機制在反而會開始有害物種生存。」

「但這也是符合邏輯的，因為物種的生理結構本來就可能隨著時間進步或退化、甚至不再發揮作用，這就是演化。」

「你有想過你現在所追求的『羈絆』很可能不過是一項即將被淘汰的生理機制嗎？」

德納圖斯莞爾一笑：「這個問題很有你的風格，羅莎莉。」

「我認為，精神結合不單只是穩定精神領域而已。綜觀人類歷史，許多文明的建構和發想都是在團結和共謀之下誕生的，而這其中又數永久結合最徹底。語言有多麼不可靠不必說，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和理解有太多單靠表面訊息無法解讀的，而我們總想在這廣袤的世上尋找專屬自己的歸屬⋯⋯才演化出這個解答。」

手機亮了起來，德納圖斯瞥過去，羅莎莉也跟著瞄了一眼。那是一條來自「史黛拉」的訊息，羅莎莉過幾秒想起來是德納圖斯的繼母的名字。螢幕同時跳出行事曆的提醒，上頭寫著德納圖斯母親的生日——是十年前已經過世了的前阿爾巴夫人。

德納圖斯接著說：「當今人們越來越不相信深刻的羈絆和連結，這股隱形的焦慮和孤獨被充沛的物質生活粉飾，我們看似擁有比過去的人更多選項，到頭來卻可能活得更空虛。或許現代社會擺脫了『必須』找到永久結合的對象的束縛，但我認為它的存在是哨兵與嚮導本質的體現，更像是種本能的『渴望』。」

他看了眼手錶，將茶壺裡最後一滴茶倒光，一口喝掉，茶杯在碟子上敲出清脆的響。「當然，選項多也有好處，每個人紓解渴望的方式不同，所以我不會將永久結合視為唯一的真理。只是好奇那會是怎樣的感受。」

羅莎莉與新任的阿爾巴夫人之間並無什麼交集，只在家族聚會上見過幾面，外人只知曉她是在阿爾巴公爵原配過世後沒多久就又和阿爾巴公爵閃婚，印象中應該是在德納圖斯十歲左右的事情。
而那個婚後很快就誕生的、與德納圖斯同父異母的弟弟，究竟是在原配死前就有的還是之後，一時間也成了圈子裡茶餘飯後話題，但如今自然也不會再有人談論這些了，因為過於稀鬆平常，無論是不是出軌的產物或小三上位，如今的阿爾巴夫人就只會是這位史黛拉女士。

所以對於德納圖斯還會抱持著這種浪漫至極的戀愛觀，羅莎莉無法理解。

他們之間的價值觀差距太大，在這種話題上不會有任何共識可言。
「你再次讓我驚訝我們之間的友誼居然能持續到現在。」

德納圖斯笑幾聲：「都跟和自己一樣的人來往也挺無聊的，不覺得嗎？我倒挺喜歡這樣與你聊天，能聽到不同的觀點很有趣。」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兩人一起起身，來到餐廳門口要分頭走前，德納圖斯說：「雖然你不相信命運，但我真心希望你能遇到一位你打從心底想共伴餘生的人，羅莎莉。這件事沒人能替你作主，就算是家人也是。」

羅莎莉一聽立刻嗤笑出來：「你也聽說了我父親在物色對象給我相親的事？」羅莎莉每次談起這個父親，都像是在談論一個很喜感的存在，語氣不乏嘲諷與傲慢：「你難道覺得我會被乖乖擺佈？自然是沒人能做我的主，除了我自己。」

德納圖斯眨眨眼，紫眸彎起溫和的笑。「我想也是。畢竟你是羅莎莉·特勞特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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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趕快帶弟媳來給姊姊瞧瞧

番外小補充：



阿爾巴家和特勞特曼家一個是西班牙貴族，一個是德國貴族，但祖輩是有血緣關係的，所以算是世交。泰迪跟羅莎莉第一次碰面是位在德國的特勞特曼莊園，當時正值暑假，4歲的泰迪不小心打翻果汁了，被6歲的羅莎莉帶去換衣服。長相外加小時候體弱讓泰迪比同齡孩子更嬌小，羅莎莉直覺以為是女生，套裙子人家也沒反抗，直到牽著人回到大人身邊，才發現剛才在他房間翻兒童百科全書一直問問題的「小女孩」，實際上是小男孩。

兩人的孽緣就這麼開始了。

羅莎莉黑歷史1：看走眼誤認泰迪是女孩子
還提供自己洋裝給人家穿（直接銷毀那套洋裝

黑歷史2 ：第二套情境是因為前一天給錯衣服穿 兩邊媽媽覺得很有趣 就在隔天野餐時候再讓泰迪穿一套不一樣的拍照留念 所以羅莎莉臉很臭（再銷毀一套洋裝

baryterose: 姊趕快帶姊夫來給弟弟瞧瞧啊 記得看身材和床技以外的特點

沒有這個打算
泰迪多生幾隻啊（直接欸逼歐

補洋裝來源

baryterose: 咱們先想辦法活著走出這片荒郊野嶺

上列洋裝泰迪長大也都可以再穿一下吧

baryterose: 你畫的那套還真的可以（把該遮的男性特徵都遮掉了）

那你該畫了

他們就是閨蜜沒錯吧&看到小女孩洋裝我超大力噎到大喊好耶（好耶

愛死閨蜜聊天從內容到畫面都超茶會快死好喜歡？？？？？好會聊價值觀跟貼近世界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