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越野摩托車上下來的一，扶著旁邊的岩壁舒緩著情緒。他摸了摸胸口，啊，太好了還在跳。

畢竟在此之前，他搭過的交通工具都是平穩而安靜的，考慮到這世上人口組成，照理來說甩尾、衝刺或壓車都不應該出現的，對吧？那簡直是對沒有搭檔的哨兵的凌遲。

然而他今天吃了大全餐。

「好像到了。」阿茲把安全帽收進置物箱裡，轉頭看了看周圍，依然只有一望無盡的沙海和裸露岩層。
「我說啊，」一有些無奈地看向對方，「你好歹幫我加強一下精神屏障再催油門吧，或是讓我做點心理準備也好啊！」
「你的已經很堅固了，不用我加強吧。」

他把摩托車停妥，瞄了眼正拿著手機到處拍的一。印象中對方的通行證上寫著A級哨兵，照這幾週相處下來的觀察，加上感受了一下對方精神壁壘的穩固程度，這點程度應該不用擔心。

「我們來這邊是要調查什麼？」他順勢把手機切換成錄影模式，想著直接紀錄會比較方便，「藏寶圖？遺址入口？還是什麼靈異事件嗎？」

沒想到剛來實習就能參與這種探勘，一連珠炮般詢問著剛把越野車固定好走向他的阿茲，黑色眼瞳中有著藏不住的期待和興奮。

「岩層。」
「岩層？」
「嗯。」
「岩層啊⋯⋯這樣啊⋯⋯」

這人怎麼就這麼不懂人心呢？

阿茲似乎沒有發現哨兵的失望，自顧自地把口袋裡另一雙手套丟給對方，雖然只是事前調查，但對環境的基本防護還是要做好。

一照指示將岩層的分佈、走向和沉積物等資料記錄在手機中，帶著醫用塑膠手套的指腹滑過螢幕，身旁的阿茲小小聲地開口。

「抱歉，我其實不太清楚具體來說要記錄什麼。」他尷尬地用指腹摩挲著如稜線般尖銳的岩石。

一疑惑地看向自己手機裡塞滿各種資料的備忘錄，這人意思是這堆資料其實不是OMSI要求的嗎？

「我以為你跟凱他們平常做的就是這些工作⋯？」

或許是自己滿臉問號的關係吧，眼前人頓了下隨即慌張了起來，即使那張臉跟其他人比起來情緒起伏不太明顯。

「以前環境相關都是凱負責的⋯我只會在旁邊幫點小忙，也很久沒參加現場探勘了。」

這麼說來凱好像有說過阿茲的職業是法醫來著，怎麼跟預期的性格不太一樣？一想到頓時有點想笑，也真的笑出了聲來。

「啊哈哈！你比想像中還有趣嘛！」原本以為他是個嚴肅又一板一眼的人，害他有點緊張不知道該怎麼相處，「不過我本來以為你會選擇留在基地。」

不知怎麼地，阿茲聽到後先是震驚了下（那算是震驚嗎？一心想。），隨即支支吾吾地回應：
「如果突然遇到什麼狀況的話，兩個人比較安心⋯⋯沒有別的意圖。」

後面那句或許才是安心用的吧，畢竟現在的狀況，要是眼前人發現自己是他粉絲的話就糟了。搞得他像個私生飯一樣刻意接近喜歡的YouTuber，可他絕對沒有這個意思，一切都是巧合。

早上眾人在前往封鎖區的吉普車上討論分組，他提到想去西北方沙海看看，當回過神來自己就已經坐在對方的後座上了。

這麼想起來，一個月前凱介紹彼此認識時，他驚訝的神情也讓人有些在意，會是透過頻道認識自己的人嗎？一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把失望寫在臉上。

來到這片沙海的原因並不只是為了實習，曾幾何時他發現興趣變成了一種壓力，每天無法控制地盯著訂閱數點閱率這些數據不放，拍影片也變得不有趣了。身邊的人是真心想和他當朋友嗎？還是是帶有目的性的接近？內心知曉這只是一個認識他的契機，產生這種想法未免也太傲慢，但一次又一次的碰到純粹為了名氣或好處而貼近自己的人後，對於人際關係就敏感了起來。

就像現在一樣懷疑著眼前對自己釋出好意的人。

「那就交給你了～？我只是個拍片仔，有什麼問題要請你多多指教囉，前輩 」

「叫名字就好。」他有些不習慣這種叫法，也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影片的事情，畢竟在這之前隱約感覺到了對方有意識地在避開相關話題。

「我評級很普通，但平常疏導和加強屏障那類的多少能派上用場。」像是遲來的自我介紹般繼續說著，「其他就是屍檢或緊急處理那些醫療相關⋯⋯嗯？」

他順著一的視線看去，被岩層影子掩蓋住的沙土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冒了出來，一縷縷繩索一樣的殘破布料底下褐白色的頭顱特別明顯，大半個身子不知道是破損了還是背厚重沙土掩埋，視線所及範圍只能看到胸腔以上乾癟的身軀。

「⋯你剛剛說你會屍檢對吧？」
怎麼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他們看了眼彼此，一起走向那具乾屍。

「怎麼樣？我還滿有天分的吧～？」一獻寶一樣把手機督到阿茲眼前，裡面充滿了無名乾屍各種角度的照片。

阿茲沉默著翻看相片，上手謹慎地把乾屍的舌頭往上微微抬起，指示一補拍幾張，「撿到殘片的地方和手上符號拍清楚點。」

「不害怕這些的話的確適合。」
「我對我心靈承受能力滿有自信的喔，基本上沒什麼害怕的東西！」他把鏡頭對著乾屍迅速補拍完成，「看這穿著應該不是最近遇難的人吧？」
oO（碰得到實體所以不是幻覺⋯⋯）

他們沒有條件，也不打算把乾屍運回去。正當阿茲想站起身來，身旁的哨兵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背部，壓制著他阻止了他的動作。

「你幹嘛⋯！」

一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差，不用伸出觸肢都清楚哨兵正緊繃著五感與專注力，慶幸的是還在可控範圍並不會有影響。

阿茲將手掌放在一的肩膀上輕拍著，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些微顫抖。

「⋯剛剛說我基本上沒有害怕的東西，但有一個例外。」
「嗯？」

他轉動著脖頸看向後方，大量沙子相互摩擦在空腔內震顫所發出的巨大聲響傳入他的耳膜，又因為哨兵的特殊體質而放大了數十倍。他唯一害怕的只有這個東西，也只有這個東西，才能讓他聽到聲音就忍不住寒毛直豎。

一隻目測高度有三公尺的巨型響尾蛇盤據在不遠處沙丘上，牠豎狀細長的瞳孔緊盯著兩人，粗壯的身體在滾燙沙海間滑動，雖緩慢，但看在一眼裡像是下一秒就會彈射到眼前並把兩人一同勒斃般具極大威脅。

牠挺起的身軀向前彎成了S型，下顎外伸露出嘴裡尖牙和閃著藍色光澤的蛇信，無一不在警告著入侵者他正處戒備狀態。

「一，放鬆點，這是幻覺。」

阿茲換成用雙手捧住對方的臉，想讓他直視自己別將注意力放在巨蛇上。其實他根本還沒確認那是不是幻覺，只是以往經驗的推測罷了。在OMSI總會遇到這些，久而久之直覺被培養的很準。

一看起來不信任他。雖然努力地想將感官從巨蛇身上移到他身上，但要無視恐懼威脅是很難的，從冰冷的皮膚和飄移的眼神上，都能看出對方無法全然相信眼前這個嚮導。

畢竟他們並不是結合的搭檔，也認識不久，沒有建立足夠的信任關係。以阿茲的能力更無法強制對方冷靜下來，就算嘗試切斷他與外界的接觸也毫無作用。

沙海上颳起了一陣風，巨蛇在風中被吹散，成堆的沙子捲成了沙塵暴順著風流消逝，最後回歸一片寧靜彷彿牠從沒出現過一樣。

「⋯還好嗎？」

哨兵狀況似乎還是不太好，陷入恐懼讓他的感官過度活躍，即使他努力地想壓回去也徒勞無功，不過至少他的視線聚焦了，仍微微顫抖的左手覆上阿茲正捧著他臉頰的右手，看來能夠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