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安托萬與他相約在周末,戴因原本打算在這天進俱樂部簡單抒發完需求再去取得
首映會票券,但他想,為了邀約稍微調整一下行程也沒關係,反正安托萬也不可能天天和他碰面,那種事晚一天再做也無妨,直到戴因邁步走入俱樂部大廳,看見四處展開關於
狩獵祭典的宣傳與布置時,他才開始感到一絲後悔。

當他在休息區的席位等待安托萬時,親切友善的侍者為他端來了茶與活動說明,並提醒他活動即將在今晚展開。
「……今天晚上?這麼突然?」

「是的,您沒收到通知嗎?我們在一個月前有發電子信給各位貴賓。」

有是有,但是都沒點開來看。戴因無言地頷首,隨口道:「是我忘了。」

「那麼,有興趣的話歡迎來參加,俱樂部已經為優秀的獵人準備好禮物了。」

侍者在解說後便離開了,留下戴因獨自陷入苦惱。那樣的活動他是不可能參與的,他沒興趣為此特地花精力去尋找適合的Dom,也不想經歷可能被誤認為喬裝中的兔子,更不想抬眼就見到那些喜歡刺激體驗的賓客們和兔子在俱樂部各個地方上演活春宮。

真是讓人感到困擾的活動,他有些苦惱地想。
若不參加則意味著會有將近兩個多禮拜的時間無法獲取指令,儘管那並非難以忍耐的事情,但說實話,那可不有趣。對於已經習慣一周至少抒發一次的人來說,戴因幾乎快忘記那種躁動的感受了。

——算了,也不是沒有忍耐過更久的時間。戴因將喝空的茶杯放回桌面,放棄去在意這件事,他隨即看了一眼時間,也差不多是安托萬要到的時候了。
安托萬今天是揚著笑意,踏著愉快的腳步走進俱樂部。隨著指引前往活動地區的路上正巧與身伴一位客人的馬塞爾對上眼,馬塞爾明顯盯著他,隨即又瞥走視線,安托萬注意到了卻沒有心思多想。

等他來到休息區便迅速找到戴因的身影,安托萬已經認得戴因專有的面具特徵,走近對方身邊時他注意到戴因面前放著空杯,想來至少在這待了一會。

「讓你久等了。」他笑著用指尖輕敲桌面充當招呼,「走吧,我看現在剛好沒什麼人,不用排隊。」
於是戴因起身,兩人一同走向大廳另一側的活動櫃台,工作人員身後的展覽牆上布滿了各式各樣的照片,一些明顯新覆蓋上去的則來自俱樂部拍攝,大部分的照片中都有一位兔子,雙方或複數只戴著面具的組合則屬於少數。

在確認了眼前兩位賓客是來參加活動之後,侍者簡單講解了活動規則,並讓安托萬與戴因站上簡單搭設的攝影台。
什麼是「要讓人一眼就能明白你們之間的關係」?戴因踏上小小的台階時心想,他和安托萬是什麼關係?朋友的話又該擺什麼姿勢湊滿三張照片才好?他對此並沒有特別的想法。
站上打光聚焦的平台中央,面對鏡頭毫不陌生的安托萬自動展開被採訪時的模式,靠近戴因的那隻手摟住他的肩膀,「靠近點嘛,戴因,我們有那麼生疏嗎?」肢體動作表現友好親近的姿勢拍下第一張照片。

畫面裡的倆人都穿著正式服裝,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動物面具,但是安托萬面具下方露出的笑容與大方的動作,背景The Lair典雅別緻的裝潢也藏不住運動明星的陽光氣質。
戴因則一如往常勾起淺淺的笑容面對鏡頭,當第一拍結束後,他看見工作人員洗出兩份,接著讓他們擺出下一個合影內容。他想起了過往看見其他好友的照片所擺的動作,因此在安托萬未提新的想法前,戴因先與他拉開些許距離,然後提議兩人做出拳頭碰拳頭的動作。

「我看一些運動員會和自己的隊友這麼做,你會嗎?」在快門按下前,戴因拋出閒聊的語句。
「當然會囉,跟特別好的朋友都會。」他爽快地和戴因擊拳。「所以跟你做這個也很適合。」

一道白光閃爍,第二張相片也拍攝完畢,剩下最後一個動作安托萬本來想提議擁抱,但是回想拍攝主題讓他有新的想法。他舉起一隻手伸向戴因,像是要握手的姿勢成功引起對方回應,戴因把手伸給他,接觸到的剎那被安托萬握住拉近胸前,手心嚴實地壓在左胸,胸膛之下傳來強而有力的心跳。

安托萬低頭,像是耳語般壓著嗓輕聲對他說:「這是我對我們之間的感覺。」他從面具凹陷的獸眼內部窺視戴因,與大膽的動作一致,毫無保留的眼神直率地表達喜愛,按在戴因手背的手握得更緊些,胸口的心跳也因為這番互動加速幾許。

「你擁有這一切。」低聲的細語克制在只有倆人聽得到的音量,快門閃爍過後安托萬在分離前不捨地用雙手握住戴因按著他胸口的手。
明明放在安托萬心臟前的是自己的手,戴因卻被那雙翠綠的眼勾住心神,手裡傳來對方的脈動,他卻似乎也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跳動著。掌心所感受到的熱度也隨著安托萬的話語不受控地感染他的臉龐,這令戴因第一次無比慶幸俱樂部為大家弄了奇怪的身分設定,並提供他們遮掩面容的面具。
「還不了的話一輩子都放在你那也無所謂,但是不要再試著迴避我了。」說完才輕輕把手放開,讓倆人分開距離。
「Faute de conduite.(這是行為犯規)」

戴因沒忍住從嘴裡吐出他在網球比賽裡學到的台詞,接著像是無事一般收回自己的手,率先將目光轉移到前方正在用膠膜覆蓋照片的工作人員身上。他能感受到安托萬的視線依舊放在自己,緊張的感覺令收回身側的手不自覺輕輕握起,似乎這麼做也能保住殘留於掌心的溫度。
「你對網球很有興趣嘛,真的不考慮讓我為你特別開一對一授課?」雖然看似被拒絕,但是戴因沒有明顯地厭惡反而讓安托萬得寸進尺,然而對方對網球班的邀約充耳不聞。
「……你想先回答問題,還是我先?」在被工作人員提示進行下一個任務之前,戴因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安托萬不正經,手靠在擺放道具的桌上撐著頭,一副輕浮的耍帥姿態。他已經掌握到這場活動有趣的地方,大概每個部份都會被他找到調戲戴因的機會,他伸出食指比向戴因。「你應該猜得到我的答案,你先請吧。」
聽聞回應的戴因瞇起眼,對安托萬勾起了玩笑般的輕視笑容,「你知道嗎?探索的愉悅來自於未知,太容易被人猜到在想什麼的人是很無趣的。」

然後他回頭看向工作人員給予答案:「雖然這麼說,不過我的答案應該和大部分的人一樣,我認為愛的本質是願意接納一切。」以及在想對方時能夠發自內心地揚起笑容。
「你覺得我無趣嗎?難道你有這麼了解我,這麼容易猜到我在想什麼。」對於那份輕視不甚在意,安托萬依然維持耍帥的姿勢侃侃而談。「是不是因為你有著我的心,所以我在想什麼你都知道。」
安托萬的回應令戴因笑了出來,他覺得自己人生重來一次也沒辦法活得像對方那樣樂觀又自信,雖然不是沒聽過安托萬講述自己的家庭背景,但戴因仍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樣的雙親能養出像他這樣的傢伙。

「或許?」戴因聳了聳肩,「嗯……那我猜你其實不是很想和我去看電影,所以才一直不回答問題。」
「這倒是猜錯了。」但是連工作人員都在等待他,安托萬收斂玩笑準備回答,喜歡的人就在身邊,這個問題特別有代入感,回想過往他所感受過的,對愛的解釋,他的答案是──

愛是傷害。

有痛苦跟磨難,會使人難過得彷彿失去自我,會因為愛著什麼人變得盲目,在以為接觸美好的同時將自己推至看不見的危險,直到嚐到苦果才會發現這只不過是第一個難關,原本捧在手心的珍貴情感像是長了尖刺穿過皮肉,硬生生釘在手裡,讓人只能維持捧握但又無法捨棄的狀態持續為它流血生痛,用痛苦佔據一部份感官。
不過那份苦痛仍是獨一無二的,世上沒有與它類似的傷痛,在愛裡承受的疼痛會讓人感受到靈魂存在,屬於肉體之外、精神之上的感受。或許那獨特的痛苦就是愛的本質,望著喜歡的人的時候,即使對方心裡沒有自己,只要他展露幸福的笑容,就算那是屬於別人的,就算胸口因此抽痛也會伴隨溫柔的喜悅。

即使痛苦也無法停止蔓生的情愫,因為──

「我想愛的本質就是美好,是很美好的東西。」他將歷經五年的情感濃縮為一個詞彙,這是安托萬最直白的感受。

回完問題,他抿唇壓著嘴角的笑意以指尖輕輕戳了戴因手臂。「跟你一樣。」美好。

「怎麼樣,你有猜到我的答案嗎?」並且故意提起戴因剛才的玩笑。
聽聞打趣的戴因勾起淡淡的笑容,他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兩份照片與首映會邀請函,看了一眼疊在最上層的照片,安托萬勾著他的肩露出了爽朗好看的笑容,面具底下微微瞇起的翠眼透露著他愉快的心情。他把其中一份交給安托萬,一邊有些後悔沒讓他拿下面具拍照。

「沒有,其實我沒特別去猜測你的答案。」

他只知道以安托萬的性格而言給出的回答肯定是正面的,即使當中有不快的因素存在,這個男人也能獨自消化,畢竟安托萬比自己堅強多了。

「接下你說要去哪?首映會是下周的事情。」
「猜不到代表我對你還有探索的魅力。」忽視戴因說的是「沒有猜」而不是「猜不到」,犬型面具得意地仰首微笑。

安托萬檢查下時間,從容地表示。「時間還夠,我們可以慢慢來,坐我的車去吧。」

他將剛才收到的合照夾在手心帶著走,擔心自己會看著露出不單純的笑容所以沒有立刻欣賞照片,經過一名正向客人說明狩獵祭典活動的兔子身邊時忽然想到這件事,他因好奇在行走時數次轉頭窺探戴因的臉龐,欲言又止的模樣引來對方側頭瞥來疑惑的視線。

「那個啊……」安托萬用下巴朝向牆上宣傳用的狩獵裝飾,「我好奇你會來嗎?參加那個活動。」為了米亞小姐?

他直接預設戴因不會搶奪兔子的衣服,但是這種場合很容易營造英雄救美的發展,與其讓戴因有機會被那個Dom的兔子獎勵,安托萬寧願他親自守護米亞的上衣。
我看起來像是會參加這種活動的人嗎?戴因因為疑惑而微微側過頭,但嘴角隨即揚起了在玩笑時才有的角度:「你猜猜看,不過我覺得留點未知調劑一下生活也不錯。」
「真不老實。」米亞,我可能要來守護你了。

隨即他又提。「不,你的意思是你想對我留點未知探索嗎?」安托萬故意將他之前的意思混為一談。

「你總是讓我猜不到,是想讓我探索你嗎?梟先生。」
「為什麼會理解成這個意思?」戴因笑了一下,似乎不太意外。當行經門口時,兩人將面具摘了下來還給俱樂部,接著步伐一致地往停車場走。

「難道你是想邀請我參加那個活動嗎?比誰狩獵的兔子多?獵犬先生。」他聳了聳肩,「我怎麼可能贏得過你。」
「你想贏我也不是不行,改個規則就好。」安托萬邁出長腿跨出一大步,轉身擋住戴因直行的步伐,含笑的臉湊近面前帶有暗示性地說道:「改成誰先狩獵到對方的心?我不介意把勝利拱手給你。」
戴因忍住後退的衝動看著他挑起眉,在心跳悄悄加速的短暫沉默中將吐槽對方似乎早就輸了這句話吞了回去,硬生生結束話題並改問道:「現在是不吃午餐了嗎?我可是一直很期待你介紹的店。」
「你餓了嗎?」即使知道這可能是轉開話題的說詞,他仍關心地詢問戴因目前的需求。「我們要去的地方有點遠,至少要三十分鐘的車程,如果你等不了就換個地方。」
「那倒不至於。」戴因回應他的關心,「我出門前有吃一點東西,你呢?」
「我不餓,我們直接去吧。」
他領著戴因上車,從The Lair 所在的鬧區開向往郊區的公路,路途中互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多半是安托萬說得比較多,他忽略鄰居對他們「分手」的八卦只挑好的說,例如單身女郎安潔不時還會提起戴因這名文雅的英國小哥,而巴頓有陣子因為電視劇的話題跟伊薇特走近,隨即又因為討論劇情吵起來,兩人因此冷戰一段時間,討厭貓的多明尼克在跟女友分手後除了照顧對方留下的貓,後來又莫名在公寓後方的巷子多收留兩隻。
日常閒聊之餘,戴因也向安托萬分享了一些艾娜的近況,包括她是帶著女兒給自己這趟旅行吵吵鬧鬧送機的,至於被誤會成是前男友之類的話題就沒提了;除此之外他也分享了與工作有關的事情,不過挑的多半是性格有趣的同事和自己所發生的事;他的生活多半被工作給填充,因此大多時候還是安托萬分享居多,乘坐他車的戴因也樂於如此。

他看著安托萬目光專注於面前的道路,嘴裡卻能繼續吐出許多有趣的事情,這種事情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都讓他覺得新奇,因為如果是由他來駕駛,肯定沒辦法同時說那麼多話。
當車駛向山路時安托萬開口解釋他們要去的地方。

「其實是我認識的人開的餐廳,他的本職還有其他工作,餐廳是為了他太太在假日時可以到郊區休息順便經營。」
雖然很隨興,但因為是預約制的所以食材都很新鮮喔!
安托萬邊說著邊把方向盤向左打底彎進一條小徑。

到了目的地所見到的如他所說,只是一幢普通的民房,石磚砌牆的外層油漆有些地方剝落下來,房子看起來有些老舊,屋外堆了些木材,看起來是做到一半的建造活動。

「……雖然看起來很破舊但這裡的東西真的很好吃喔……」

眼前蕭瑟的景象讓安托萬突然擔心起來,像是心虛地向戴因補充說道。
儘管戴因的眼裡有些許疑惑和懷疑,但他仍開口回應:「嗯,我相信你。」
「你說什麼看起來很破舊啊!」

在他說完當下有個年紀看來與他們相仿的男人從門口走出,滿臉笑意的模樣看來沒有真的生氣。

「我讓你來我家吃飯你竟敢嫌我家破舊?」

「啊、你是要招待我們嗎?」

「不是,要付錢的,我只是說給你這個機會已經很好心了,為了你這餐我還把荷蒙的約排開。」
「還真是謝謝你的慷慨。」安托萬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隨後簡單介紹戴因,男人說自己叫馬克西姆。

安托萬跟馬克西姆的寒暄只停留在招呼之後,雖然是認識的人開的家庭式餐廳,但他們沒有被安排跟主人一起用餐,馬克西姆除了最初與安托萬開點玩笑,接下來的應對接待都與一般餐廳的經營者無異。
他們被安排到屋子後方可以眺望平地的涼亭吃飯,老闆安置他們入座後便離開往屋內走,安托萬解釋地說:「這裡沒有菜單,端什麼上來就吃什麼。」

對著這間特別的餐廳,他又補充了句。「會好吃啦,我以前吃過幾次。」
「我相信你的品味。」戴因心情愉快地再一次回應安托萬的保證,接著打開話題:「你想和我分享看看你們怎麼認識的嗎?」
「馬克西姆以前也是網壇的選手。」他把手靠在嘴邊,靠近悄聲說:「我們有交手過,我贏比較多。」
「應該還是會吧,只是不當職業看待了。」似乎是想到什麼,他嘴角的弧度看起來有點僵硬。

而觸及他感傷的當事人隨著前菜的順序送上餐點,安托萬與他對應時又回到平常的開朗。
安托萬的神情讓戴因猶豫了一下,他不確定對方想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然而半晌後他還是沒忍住好奇開口詢問:「怎麼了嗎?」

此時馬克西姆端著精心準備的菜餚上桌,兩人默契般地停止了這個話題,安托萬和老友又小聊了幾句關於料理的事,直到馬克西姆催促他們趁熱快吃而離開以後,兩人才拿起餐具並一邊接續方才的話題。
「沒什麼,只是覺得可惜,馬克西姆甚至小我兩歲,他其實可以……」他收斂剩下的話。「沒,也只是我單方面這麼想,其實看他現在的生活也很好。」
畢竟是攸關他人隱私的敏感話題,戴因在察覺安托萬的意思後也不再追問關於馬克西姆的事,但他換個方向關心安托萬此刻表現出來的情緒,「你希望他繼續留在球場上嗎?」
「我想是的。」他的期待更像是涉及自己的煩惱,安托萬刻意迴避談及真正的感受,表現有些侷促。「只是覺得可惜。」至於原因,他只重複這句。
「嗯──」眼珠往一邊側去,移開目光仔細回憶了過去跟馬克西姆的關係。「沒有,其實還好。」

「只是年紀相近,常在差不多的層級交手,他之前算是很活耀的選手,我比較常在表演賽見到他,老實說論努力我覺得他比我還認真,但是因為一直打不出成績,他沒有意願一直當普通的選手就果斷退役了。」

「只是覺得可惜,但馬克西姆不是唯一中途退役的選手。」
安托萬的話讓戴因想起放眼所有專業領域都會碰到的敵人——與生俱來的資質和人類有限的巔峰時間,而這兩點在運動競技上又表現得猶為殘酷。他的目光下意識看向安托萬受傷的腕臂,忍不住臆測起這對身為運動員的他來說會是多大的壓力。

「你們待的地方也不比一般人輕鬆啊……」他吐出一聲敬佩與擔憂夾雜的感嘆,接著兩人因用餐而保持了短暫的靜默,直到馬克西姆再次上前收走他們吃空的餐盤並換上精心製作的手工甜點。

戴因回想起過去幾年安托萬在賽事上的表現,儘管他一直都是透過轉播螢幕看著對方,但也能明白安托萬私底下肯定付出不少努力,他甚至能夠想像眼前對象因為訓練而累到打盹的模樣。
再次將目光看向安托萬時,他真誠地說道:「你能一直待到現在,而且還拿下那麼好的成績,真的很讓人佩服。」
他習慣性地笑了笑,虛心接受稱讚。「謝啦,但只是我比較幸運,我的家人都很支持我。」

看著戴因的眼睛彎起眼眸眨了眨。「你想看我厲害到拿下大滿貫嗎?」
沒想到安托萬會這樣反問,戴因愣了一下才笑道:「……這樣問是不是太狡猾了一點?安托萬,你覺得我會不希望好友拿下他職業生涯中最頂尖的成就嗎?」
「說得也是。」安托萬偏了下頭。「畢竟拿下後的挑戰是另一回事。」就算他贏了也不代表戴因會答應他的告白,他理解這點,不過仍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對方。
「……你就等拿下後再去想另一個挑戰吧?」戴因將桌面上馬克西姆親手製作的冰淇淋向安托萬推去,「再不吃就要融化了,馬克西姆要是看到了會不高興的吧?」
「別只說我,你也吃嘛。」拿起自己那份用小湯匙挖著吃,安托萬連吃好幾口甜度適中、奶香濃郁的甜點,透過點心振奮心情,他終於敢開口提起另一個話題。

「說到另一個挑戰……你回英國後有交往過什麼對象嗎?」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我總要知道一下我的挑戰裡還有多少對手吧。」
這話讓準備將冰品送入口中的戴因停下來看了他一眼,接著選擇先將東西吞下才說道:「這種事很重要嗎?你現在不是應該將心思都擺在訓練和比賽上才對嗎?會影響到你勝率的事情還是少知道點比較好吧,我猜你的教練會認同我的。」
「噢。」戴因不願透漏,這比較符合他的個性,如果有正在曖昧的對象,應該也不會像現在放任他。安托萬默默吃完冰,放下瓷碗接著說:「我只是好奇你後來回去的生活,畢竟你都……」

他猶豫了下繼續道:「都沒有跟我聯絡……」
眼前的對象因此沉默了一會,此時外側距離他們不遠的草叢突然有點動靜,似乎有什麼小型獸類鑽了進去,這也引得戴因將目光轉向他處。

「因為工作很忙。」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飄,「而且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我不希望讓你以為……」

讓你以為我們之間擁有可能性。
或是讓動搖的自己做出會在夜裡陷入更多掙扎與愧疚的選擇。

戴因回過頭來時態度故作輕鬆說道:「有句話不是說長痛不如短痛?我認為那時候已經打擾你很久了,我不想再繼續影響你的生活。」
「我有猜到你的意思,關於長痛不如短痛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輕輕扯動的嘴角勾出一抹苦笑。「我曾經順利地忘了對你的喜歡,但那只是暫時忘了擱置一旁,它從來沒有離開過。」

「直到重新見到你,我才發現遺忘不是失去,它一直都在,然後、或許……」山間空靈的寧靜似乎在此時讓萬物都靜默聲息,安托萬彷彿能聽見胸口傳來的心跳聲逐漸擴大。

「或許會一直都在。」
安托萬的情感真摯地令戴因感到一絲酸楚,他何嘗不也是在回到英國後從他人身上尋找他的影子,但戴因始終認為那種情感會過去,只要時間一長,就如同他因艾菲亞產生的悲傷,終究會成為生命裡被撫平的那塊,對眼前對象所產生的眷戀也是如此。

戴因微微張口有些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選擇不告訴安托萬自己也未曾忘過他。他伸手戳了安托萬靠在桌上的手臂,打趣道:「似乎有位選手說等他拿下大滿貫冠軍才要告白,不曉得他究竟想食言幾次?」
「這不算吧!我只是想說之後就算你拒絕我也會繼續挑戰,直到你有確定的對象為止。」當他正要繼續辯解,馬克西姆觀察到他們用餐完畢於是過來收拾餐盤。

「嗯?」私人廚房的老闆疑惑地輪流看了兩人,他只隱約聽到安托萬後半段的話。「我應該沒打擾到你們?」

他收拾桌面的東西,臨走前故意對安托萬說:「其實上面有個風景很好的地方更適合告白。」

「謝謝你的告知,但不是那樣!」雖然是那樣但也不是那樣!
面對馬克西姆的調侃戴因笑了一下沒說什麼,待他離開後兩人短暫地相覷,直到戴因開口提議:「反正都過來了,不上去看看好像有點可惜。」他補充:「不過你可以不用告白。」
「怎麼連你都這樣說。」馬克西姆那樣說只是為了調侃他,戴因接話像是也對此打趣似的讓安托萬不由得難為情起來。

「既然你剛都那麼說了,我一定要當上冠軍跟你告白!」

我聽到囉──你真的有告白的機會嗎?
屋內傳來馬克西姆的聲音,安托萬朝屋子方向丟出一串帶有埋怨語氣的法文,最後無奈地笑著搖頭。
「走吧,在他問更多之前離開。」與用美食招待他們的夫妻告別後,安托萬跟戴因再度上車往山區更高處深入,途中在一個分岔的路段稍微迷路而耽誤一點時間,若照那個山路繼續開到底可能會被引導到更深的山區,最後為了掉頭迴轉暫時停在一處寬闊的崖間,這裡的高度比馬克西姆家還高,從此地往下眺望可以看到一些農家的房屋,中途因為迷路拖延到時間,此時天色已經進入落幕,橘紅的光輝染盡觸目所及的景色,他們不約而同地佇立原地看著遠方。
「對了,你剛剛問我回英國的事,那你呢?難道這段期間你都沒有……嘗試找的新對象?」
「呃、」猶豫一秒後仍是老實承認。「有過幾次,不多。」
「沒……」心虛的語氣拉長音,想到過去真心與他相伴的人,又覺得這麼說對不起人家。「嗯、有。」
「……這是有還是沒有?」他難得看安托萬那麼不乾脆,但在戴因的認知裡安托萬應該不至於赧於承認才對。
戴因看著安托萬等了半晌,對方卻沒有說下去,於是他開口問:「那你們怎麼沒有……?」
他埋怨地看向戴因,目光摻雜無奈。「怎麼沒有在一起?因為他知道我心裡還有別人,適合的人不一定是最喜歡的。」提起眉頭輕蹙。「我剛說話你都沒在聽。」
「噢,抱歉,是我耽誤你的幸福了。」安托萬的模樣令戴因不適時宜地帶著些許尷尬笑出了聲。

望著那雙幾乎沒什麼變的翠眸,他想起自己過去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
就像當年一心只想著艾菲亞的他與耐心陪伴在身旁的安托萬一樣,那時在他的想法中安托萬或許是適合自己的人,卻不是他能夠輕易放下過去而去選擇的對象。如今那些複雜的情緒已然化成某種淡淡的不捨,儘管曾經在夜晚思慕的對象就站在面前,但戴因仍不認為彼此現在的生活背景能夠讓兩人好好在一起,他看著安托萬的眼神因此稍微黯淡了一些,「但你說的有道理。」
對於戴因的應和與玩笑,安托萬只是一笑置之,並不覺得自己不幸,也瞭解戴因不會真心這麼認為,所以不打算再為此說明什麼。

他沒將話題延續,戴因便識趣地點到為止。遠處沉落的夕陽已經在另一頭山巒埋入一半身影,灼目的光線歛去,四周覆上夕影的色澤更加柔和。安靜地望著景色一會兒後,安托萬忍不住又將視線挪向身旁的人,一方面是為了觀察戴因的反應,擔心他會不會覺得無聊,而戴因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溫和,既無特別欣喜也沒有表現乏味,他只是沉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色,直到察覺安托萬的目光而轉頭面向他,用眼神詢問用意。
夕色揮灑淡橘的柔光在他臉上,讓一向蒼白的臉變得紅潤些,淺褐的眼珠被夕陽照得溫潤明媚,那雙眼眸寧靜地望著安托萬,他的心因此生疼,他想吻他,但那是不被允許的事,如果三年前他追上對方,乞求用情侶以外的方式待在戴因身邊,那麼現在是不是就有親吻他的權利。

安托萬明白那只是枉然的想像,但仍忍不住凝視那雙令他期許的唇瓣。
「你在想什麼?」眼前的對象遲遲沒開口說話,起初只是困惑的戴因在看見安托萬那雙凝滿情感的眼眸後忽然有些心慌,他舉起手稍微指了指遠處景色:「夕陽在那一邊才對。」
「我知道。」沒有順著戴因的指的方向移開目光,也沒有收斂眼中赤裸的慾望,反而微瞇起眼將凝望陷得更深。「只是夕陽隨時都有,我不急著看。」不能行動,但總能想想,他壓抑自己的行動卻沒打算藏匿心意。
「……你有我的照片啊。」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戴因對他掛起淺淺的笑容,並指了指懷裡那三張今早在俱樂部所拍的照片。

「就算夕陽隨時都有,但你也不會時常過來這裡吧?」不要再說出那種話了。

他希望安托萬沒有發現自己的呼吸頻率稍微變了調,在對方看不見的那側戴因握起了拳頭嘗試緩解急促心跳帶來的緊張感,手心也因此有些濕潤。戴因祈禱安托萬能明白他的暗示並將那欲把人從理智身邊拖走的視線移開,他的腦袋正飛轉著下一個能讓安托萬轉移注意力的話題。
「照你這麼說,就算有你的照片隨時能看,也不是時常看到你本人吧。」

不知道戴因的心聲也對自己洩漏心意的眼神沒有自覺,只是一昧隨著無法遏制的情愫加深眼中的情意。這幾次的談話讓安托萬更加意識到對過去錯開的惋惜,對戴因的感情如他所說只是暫時被擱置一旁,從未離去過,如今重逢除了讓他注意到從未消退,更多了濃厚的思念。

夕陽西沉的速度很快,山頭的暗影已經逐漸攀上頂峰,周圍的暮色淡去後安托萬的膽子在太陽將盡前大起來,他沉穩、有禮地詢問戴因:「能幫我個忙嗎?我想對你用一個指令。」
「什、」突如其來的詢問令戴因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但安托萬卻沒有收回的意思,他仍凝望著自己。

我該答應他嗎?
作為朋友——我該答應他嗎?
我想答應他嗎?
「……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最終戴因嚥了口唾沫,將緊張的情緒與煩惱拋到一旁,垂下目光將自己的狀態準備好。
「謝謝,我的確有這方面的需求要你幫忙滿足。」率性的笑容與道謝一併展現,隨即下達一道清楚的指令:「閉上眼。」
Dom的指令清晰分明,戴因順從地閉上了眼,並將注意力放在黑暗之中周圍的動靜而非紛亂的思緒。
戴因的配合促進安托萬實現那股想法的慾望,在禮貌與對親吻的渴望中他選擇用雙手捧住戴因的臉龐,拇指交疊放到唇瓣上,小心翼翼地,就連呼吸都怕驚擾對方而凝滯,安托萬用唇輕觸將他們相隔的手指,簡單地滿足了自己。

落在拇指骨節上的吻停留幾秒便分離,他說:「好了,可以睜開了。」卻沒把捧住戴因的手放下,在咫尺之內相望的眼神也依然沒有收斂。
即使閉著眼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再次睜開眼時戴因的雙耳已被攀升的熱度染得通紅,他被安托萬的視線擒住了動作,僵直的身體依然任由對方的拇指依舊按著自己的唇。

安托萬方才只說要一個指令,那現在呢?這樣就結束了嗎?

作為Sub的他等了半刻卻不見對方有任何新的反應,但是他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的慾望——於是戴因任由討賞的話語隨著加速的心率吐露而出,他大起膽子回應那雙情感飽滿的凝視:「……我完成了指令,那獎勵呢?」
他其實沒想清楚指令後的事,畢竟這不是一道正式的交流,而戴因願意直視他的目光與主動開口討獎勵更是鼓勵安托萬期待更多,他放開捧著的手柔聲說:「噢、對,但我現在手中沒有糖果,所以就用這個當獎勵吧。」

從臉龐放下的手轉為抱住戴因,與之前在The Lair以及過去的擁抱一樣充滿珍惜的心情,將手放在戴因腦後讓他靠在肩上,感受彼此的體溫與心跳直到夕陽全數褪去,夜色將他們壟罩。
戴因回擁著他,目光落在安托萬身後不遠處的樹叢,他似乎看見點點螢光穿梭其間閃爍著。抱著豁出去的心情,戴因將鬆手的決定權交予身前的人,他則在安托萬放開自己前享受著熟稔的溫度與氣味。
「那你喜歡這個嗎?」感覺到戴因回應的力度,安托萬因為想聽他親口說出而明知故問,摟著他的雙臂絲毫沒有打算鬆懈的跡象。
「嗯。」

你的擁抱總是令人心安。
令人難以推拒。

戴因輕哼了一聲沒再多說話,任由理智敲打腦袋的聲音逐漸消散,今天的他想依循自己的情感行動。
「我做為Dom還是挺不錯的吧。」一番自我肯定的吹噓伴隨笑聲在戴因耳畔迴盪,頭靠著他輕蹭,唇數次差點擦過耳廓,徒留氣息的熱潮拂過。「戴因……」

「不要再去俱樂部了,我可以給你指令,你知道我可以。」擁抱忽然變得強烈又具有佔有慾,他摟著他在耳邊低語:「你知道的吧?你知道我可以給你需要的,也知道我願意為你做很多事,我不會傷害你,不會再有那種事了,無論你怎麼定義我的身份我都不會有意見,雖然我的確對你有更多想法,但是你不用回應那些。」

雖說如此,緊摟的力道卻像是希望他答應,甚至將臂膀摟得彷彿不讓戴因有退縮的餘地。

「在你回去之前,選擇我好嗎?」
收束的臂膀確實成功阻攔戴因慣性鬆手想向後退的動作,胸口與緊抱著自己的安托萬緊貼,戴因被迫感受與分享彼此的心跳,抱著他的那副身軀炙熱的可怕,流淌在耳邊的話語伴隨著酥麻感一字一句敲在他的心上。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他開口,語氣有些猶疑,「但明明我給你的應該是痛苦居多,你也清楚再過不久我就會離開,為什麼你還……」

不懂得放棄?
為什麼還要選擇我?

我真的值得你付出這些嗎?

半晌後戴因閉上眼,重新伸出手臂輕輕回擁他,腦袋放棄抵抗也向安托萬倚去,「好吧……如果你真的想清楚……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我不會再去俱樂部了。」
得到答覆的安托萬壓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他再次緊擁戴因,忍住親吻他的衝動。「因為我對你的想法就是連那些痛苦的部份也想得到。」最後決定稍微分開倆人的距離讓戴因看見自己的表情,雙眼認真堅定地注視著對方。

「Dom是很貪心的,會想要sub的所有一切。」他把手伸到戴因臉側,以指背沿著臉頰輪廓由下而上輕撫,手指掠過眼角時替戴因撥開因擁抱而壓塌的瀏海。

安托萬的語調柔情似水,趁著戴因態度鬆懈的時機進一步提議。

「等一下要去我家還是找個地方嗎?剛才那個指令對我是不夠的。」他的眼神是真誠又渴望的看著戴因。「我不會做得太多,只是想熟悉跟你進行指令的感覺,我還記得你的安全詞。」提起安全詞,他暗喻戴因隨時可以喊停。

「知更鳥,對嗎?」溫暖的手心又回到戴因臉頰,像是小心地捧著柔軟、脆弱的小鳥。
「你記性真好?」戴因看著他的反應跟著笑了出來,伸手輕輕蓋在安托萬觸碰著自己的手背上,再次知道自己被深刻惦記著令他胸口升起一股暖意。

「這邊離你家比較近吧,你想回你家嗎?」

他也好奇分開的這段期間安托萬的住處是否有所改變,他曾經短暫住過的地方盆栽變多了嗎?那個專門收放奇怪小物的櫃子又增生了哪些東西?

這趟法國之旅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想看看那些令他能夠回想起安托萬的地方,現在他幾乎把過往與對方常去的店家都走過一遍了,如果有機會,他也想看看曾經與他同居的屋子變得如何了。
果不其然安托萬的臉上敞開更大的笑容應允這件事,接著輕輕握起戴因的手腕回到車內。

山區的夜晚涼爽靜謐,戴因看著車子的主人調整廣播,耳邊接著響起節奏輕快的流行音樂,儘管從未聽過那首歌,風格卻是戴因喜歡的曲調。

當車沿著蜿蜒路道緩緩下山時,他看著窗外如同天上繁星的點點螢光想著:看來敞開心胸接受生活給予的驚喜這件事似乎也不賴

一邊貼文一邊被文件BUG陪伴,瘋狂開車不願下車??
我們不停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