柟樗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二月五日
他帶我去超市。
其實我只會學著別人排隊,買那些沒吃過的食物。
但他說,以後來我家住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去採買晚餐,自己動手做。
我推著購物車,看著貨架上一層又一層堆得滿滿的,都是我從未見過的東西。
我試圖像電影裡的情侶那樣和他交流,但我找不到機會。
走著走著,我突然看見一排包裝熟悉罐頭。
這實在令人開心,我忍不住拿起兩罐,轉頭問他:「你覺得哪個比較好?」
他笑了。
他問我:「你家裡有養狗狗嗎?」
有點尷尬,好像出糗了。
柟樗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原來人不能吃這種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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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週,潘恩總是刻意算準時間,站在同個位置;男子也像是和潘恩具有默契般,站在他的前方。
潘恩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也知道自己這樣不應該,但所有來自內心的規勸都無法使他停止這樣的行為——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產生如此激昂而澎湃的情緒,就好像魚缸裡裝上了打氣機,持續不斷啵啵啵地破壞平靜的水面。
星期四,車廂依舊擁擠。
潘恩老樣子站在男子後方。但這次,潘恩覺得自己似乎又比以往更靠近了些。他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下意識按了根本沒有聲音的藍牙耳機。
突然,男子側過頭,與潘恩對上視線——這一瞬間,潘恩腦袋一片空白,在覺得「糟了」之前先產生「原來他是內雙不是單眼皮啊!」的想法。
回過神後,潘恩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與對方對視太久了,奇怪的是對方也沒有移開視線,那雙深邃的眼睛沒有任何波動,也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彷彿看穿了他所有的掩飾和偽裝,正在等待一句羞愧的道歉。
潘恩覺得自己後頸像被灼燒,熱得發燙,尷尬和不安拍打著胸口,讓他呼吸因而變得急促。他開始覺得有些缺氧⋯⋯但若是此刻出聲道歉,反而顯得欲蓋彌彰——但不道歉,又好像是畏罪潛逃。潘恩腦子亂糟糟一片,不免產生「或許也有可能,對方不是在看我啊?」等等能使自己更加好過的逃避式猜測。
最終,潘恩還是被羞恥和慚愧淹沒。他覺得自己像個愚蠢的東西,站在一個不該站的位置,無聲地等待一個不會有的回應。
他想抽身而退,想馬上離開這一切,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像灌了鉛,根本無法動彈。
直到車門打開的瞬間,潘恩的雙腿才像是找回知覺,他迅速推開周圍的人群,幾乎是跑著衝下了車,漂浮的每一步都加速著自己內心的崩潰。
出了捷運站後,潘恩才踉踉蹌蹌地停了下來,抵著牆大口大口喘氣。
真是丟臉到了極點。為什麼要做這些愚蠢的事情?為什麼要把自己推 到那種尷尬又窘迫的境地?潘恩心裡一片混亂,明明無比後悔,卻不知為何無法抑制衝動的情感。
當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發現手心也在出汗,被炸開的情緒根本無處安放,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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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第一次正式約會。
他說去看電影。
他挑了一部愛情片。電影裡的人一下哭,一下吵架,一下又抱在一起。
我看不懂,也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明明喜歡對方,卻還要反抗。
看完電影,他帶我去夜市。
我不喜歡人這麼多,甚至有點討厭。
被碰到會討厭。
被看到也討厭。
他發現我在發抖,以為我會冷,就把外套脫下來給我穿上,還幫我把袖子捲起來。
我們吃了烤魷魚、小籠包和剉冰。
冰吃太快了,頭好痛,結果他笑得很誇張,還用手揉我的額頭。
我突然想起媽媽曾告訴過我:「如果你開始記得別人對你好的細節,就代表你不再只是活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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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潘恩一上車就刻意躲開男子可能出現的區域,彷彿只要他夠小心、夠透明,那段令人難堪的記憶就會就會自動從生命中抹去。
潘恩強制自己將注意力轉向日常:報告、會議、催件、笑臉應對。他甚至主動加班到比平時更晚,只為了不要讓自己回憶起那日的狼狽與困窘。
但老天爺大概就喜歡捉弄人,城市明明這麼大,不想相見的人卻會被意外框在同一個區域中。
某天上午,潘恩工作告一段落,準備去茶水間倒點水醒醒神。但茶水間的門才剛推開,他就嚇得差點把手中的保溫瓶摔到地上。
男子就站在咖啡機前。
潘恩就像是個被抓到的「現行犯」,本能地轉身就想走,卻剛好跟走來的同事撞上。他慌忙道歉,同事搖著手表示沒關係。
雖然應該要裝作無事地離開,但潘恩實在太在意茶水間裡的那個人了,因此等同事走出來時,一直裝忙站在外頭潘恩忍不住湊上前,低聲問道:「你知道咖啡機那個人,是哪個部門的嗎?」
「誰?」同事一臉茫然地想了想,「我剛剛在想事情,沒有特別注意到⋯⋯?」
(就只有他跟你在茶水間裡,你怎麼會沒注意到?)潘恩心中質疑著,但對方卻沒打算繼續回應他的疑惑,也不打算走回茶水間查看,而是繞過了他往座位走去。
出於某種僥倖心態,潘恩再次推開茶水間的門。男子依然站在同個位置,像是欣賞藝術品般地看著咖啡機。
潘恩假裝在一旁漫不經心地裝水,餘光卻一直黏在男子身上。然後他終於按耐不住地清了清喉嚨,小聲問道:「你需要我幫忙嗎?」
男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陌生得像是第一次見到他,這讓潘恩放心了不少——但他依然沒有得過且過的臉皮。替男子操作咖啡機時,潘恩努力以隨口一提的語氣說道:「我之前⋯⋯常常在捷運車廂裡見到你,那次我們⋯⋯對視的時候,我不是故意要一直盯著你,我只是⋯⋯我只是覺得你的頭髮顏色很好看,我想知道你在哪裡染的。」這理由蹩腳得好笑,但這已經是潘恩幾乎要當機的大腦能想到的,最不會冒犯到對方的理由。
潘恩遲遲沒聽見男子的回覆,於是他忍不住側眼看了站在一旁的男子。只見男子這次終於有了一點反應,他眉毛輕輕動了動,嘴角似勾起了一點點,應該是在笑,但終究什麼都沒說。
潘恩不知道那是不是錯覺,或是茶水間的燈真的閃了一下。他還想多說什麼,但男子已經轉身走開,腳步輕得像是飄在半空中。
潘恩呆站了幾秒,直到有人推門進來,他才猛然回神。
「你怎麼在裡面這麼久啊?」同事探頭問,「老闆在找你。」
「啊?喔,好!」他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臂。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剛剛竟然沒問對方名字,也沒對方工作部門——甚至連裝滿的咖啡杯都沒被帶走,一切古怪地像場不真實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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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想睡覺了,沒有再抓最後一遍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