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之下，黃土擦過兜帽的邊緣，外套正因風而飄起，指尖勾著一柄半自動手槍，他在垂首觀測一地透氣裝置，傾聽它們發出的斷續風聲。

「你是？」
遠遠地白髮青年察覺那黑髮男人往此靠近，他開口能明晰對話——看來沒有受到嚴重的幻覺影響。

來到現場並沒有如自己所預期看見自家隊員，而是看見陌生的白髮青年，精神力的捕捉讓他知道對方是一名哨兵。
「我是諾克提斯，OMSI的專員。」
他稍微走近，沙地上不太明顯的孔洞就是隊員回報的透氣裝置就在眼前，底下所散發出的異常能量讓他頓了頓。
他看著眼前的哨兵，似乎看起來精神狀況沒有異常，但還是姑且一問。
「有看見幻覺？」

「剛來三分鐘，沒有。」
他低低地回答，從地上直起身，揭下頭上的兜帽，讓那頭耀白色短髮透透氣。

文恩璟想，這份臨時工作稍微有些難度。

在來的路上，他側身避過一兩個大吼大叫，擾他耳根清淨的不知名隊員，有什麼在輕刮精神障壁，那股力量時有時無，令其腹中升起一股煩躁。
不是一直持續的精神干擾，反而難以判斷撤離時機。

「文恩璟。底下有東西，大概一層樓到兩層樓高度的中間。……啊，風聲很吵，有點聽不清楚長得多大。」
他握著槍枝的指尖明顯緊了緊。

聽完對方的敘述，諾克提斯垂下金眸，他抬起手臂往前伸，戴著漆黑手套的手掌朝下，他拉開自己的精神網，直接往下垂直探測下方的狀況。
「在很淺的地方，6公尺左右。」
「你打算下去？」

這種探測方式是嚮導無疑。
同樣折射著太陽光芒的雙眸微微瞇起。

「當然。精神屏障，能展開嗎？」
文恩璟將手探向背後，讓撬棍滑入手中握緊，明顯打算暴力開啟出入口，但在那之前，試探般搔撓精神屏障的玩意要是能被解決，他會更好做事。

「都來這裡了，不解決就沒意義。」

看眼前這位哨兵下定決心要下去，諾克提斯拿出手機瞥了眼群組訊息，自己的隊員雖然看起來無異狀，但還是得趕快回去確認隊員的精神狀況，他隨意打幾個字之後便收起。
「我無法待太久。」
諾克提斯伸出手，他打開了精神屏障，直接覆蓋在文恩璟的感官－－尤其是對方被影響最嚴重的聽覺，盡可能杜絕掉干擾。
「一小時，有辦法嗎？」

聲音變得明晰，像是懸浮在空中的那些家具終於落下歸位，又好似俄羅斯方塊的嵌合，短暫地，他感覺好極了。

「——六公尺下，有不定型的黑色黏稠狀生物，他會時不時施放精神壓迫。」
撬棍插入蓋住透氣孔的機關，僅是輕輕一扳，轉眼間金屬磕碰之間隔蓋已經飛出，彈落至地面。

「一小時，還挺寬裕。」
又狠砸了兩下出入口，把它砸寬，儘管有點歪歪的，但方便兩人一同入侵。

「我先去了。」
頤長的身形外套飄蕩，立於透氣孔前，旋即毫不猶豫地踏步往下墜去。

他來到文恩璟砸出來的出入口，看著哨兵縱身而下的身影，諾克提斯沒有多說什麼，跟著一起往下跳。
腳尖落地，映入眼簾的是文恩璟的背影，以及龐然的黑色不規則狀生物，黏稠的肢體⋯⋯那算肢體嗎？張牙舞爪般威嚇入侵者。
「⋯⋯還真大。」
他一邊說一邊將精神網的距離拉得更廣，讓這頭生物納入自己探知的範圍內。
「我找核心，你能撐多久？」
他打算用精神感知搜索牠的核心位置，最好是這頭生物動作緩下來的時候。

微微伏地，絲毫不被眼前生物的體積影響，在這裡還沒見過一兩個怪物了？手臂大的人面蜘蛛、揚起龍煙沙塵的巨蟲，眼前不定型的黏稠物，明顯也只是需要判斷如何造成攻擊罷了。

「我的耐心三分鐘，身體可以撐得比耐心久幾倍——所以，你最該關心的是你的效率。」
森長陰冷的砍刀出竅，馳走而上，騰身躍空翻過幾個觸肢的靠近，精準旋身、削下一大塊軟融的膠質體，爛在地上。

觸肢們急忙向著哨兵的方向襲去，像是準備掐死一隻擾人的小蟲子。

「優秀的嚮導這種情況肯定能行吧。」
一面閃避攻擊，一面把怪物的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

他是被挑釁了？
現在也不是思考這件事情的時候，他趁著怪物的攻擊集中在哨兵身上時，釋放出更強烈的精神探知。
察覺怪物的觸手數量變多，他的拇指及中指捏在一塊，彷彿拉出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直接扯裂幾隻觸手，並藉由絲線竄入黏稠怪物的體內。

——不規則的狀態，有點難找。

「有辦法固定牠嗎？」聽起來是個無理的要求。「五秒鐘就可以。」

「固定？」
快速運轉的大腦閃過幾個方案，隨即輕笑一聲將砍刀插回刀鞘，腿蹬上牆邁步疾跑，接著腳步一轉跳起凌空面對黏稠怪物，能放出精神攻擊的東西，通常具有一定智商。

賭一把。

這個規劃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讓文恩璟的錢包肉疼。

「就五秒啊。」
從他手中掏出的是只有掌心大小的小型榴彈，其威力不足以炸開整個空間，但應該足夠在怪物身上炸出一個大洞。
隨著榴彈拋向怪物的底盤，手槍已經咔地就定位。

察覺到身下滾進了未知物體，怪物頓了一下，黏膩的身軀無法一時之間把它排除，開始撥弄未拉銷的彈丸，因此在原地停下了。

「六、五——」
怪物停下了，有時間給諾克提斯找弱點。即使沒有找到，用手槍子彈引爆使其元氣大損也不失為作戰方式，但實在是非常粗暴的手段。

還真是妙計。
諾克提斯在心裡贊同文恩璟的作法，隨後他立刻探出更多精神攻擊專用的絲線，如箭矢般從四面八方插進去怪物巨大的軀體之內，他兩隻手分別捏住兩指往外拉開，黏稠膠體被無形的絲線束縛，為了掙扎，怪物某處異常能量變強，那是哨兵也能感應到的核心位置。

「在那邊。」

－－當文恩璟倒數到二的時候，諾克提斯找到了核心。

但，他不確定哨兵的現有攻擊力是否可以直接擊破那個位置。

「二、一。」
即使對方已經開口告知，文恩璟依舊決然地扣下扳機，直擊榴彈爆發，爆裂的轟響與風捲沒有對兩人造成多大危害，大部分衝擊都被怪物身軀吸收，而他的聽覺已經接受調整，狀況可以說是很好。

在煙塵與四散的黏液飛出之中，文恩璟跨出步伐極速逼近那黑暗的醜陋，手裡砍刀已然出鞘，髮絲翻飛間斬向怪物的弱點處。

——體積太大了，刀鋒觸及它的核心一點便被黏稠包裹難以再向前，但能看出白髮哨兵的氣力很大。

一條觸肢狠狠擊向哨兵的腹部，眼看他做好了受身退避的準備，往後被擊飛後迅速在空中轉換姿勢伏地而落，這時候怪物似乎開始了它的絕境反擊，不定型的觸肢對兩人快速飛打而來。

「諾克提斯，輔助我。」
哨兵沉沉地發言，眼底毫無懼色地蹬步迂迴，那音量不大不小，足以讓對方聽見。這是要用下一擊決勝負之意。

「嗯。」
諾克提斯側身閃過怪物的反擊，他與文恩璟站在同一側。即使沒有做精神連結，他也可以在一定的範圍內給予哨兵提高效能的輔助，隱約間可以看見諾克提斯的金眸泛著光，他提高文恩璟的五感能力，尤其是攻擊的性能。
同時，他釋放出精神壓制，猶如巨石沉重的壓迫感重重地壓制在怪物的感官，讓怪物的動作變得遲鈍。
「讓我看看這隻怪物的終點吧。」

嗡嗡地震鳴在空氣中作響，粉藍交錯的視界裡頭，文恩璟眼裡只有那不甚明顯的核心，握著刀具的手臂青筋暴起，扭身斬擊時在空氣中留下殘影，深深扎入怪物的體內，黏液緊縮著顫抖，接著全都往外爆開了。

溶解了，一切都在溶解，滋滋的蒸發聲從空氣中傳來，文恩璟維持單手舉刀的姿勢，怪物則如洩洪般軟塌化在地面上。

「……這個強化，挺不得了的。」
節潔俐落的說，是一擊斃命。

甩開刀鋒上的黏液，他揮了幾下手裡的砍刀，力道總覺得比平常更大。

文恩璟平常已經是非常容易造成破壞的人了，因為力氣特別大。但現在總覺得可以徒手拆卸一些鐵件組具。

「難道說你還挺強的？」
白髮哨兵在一片蒸發的雪色霧中走向黑髮嚮導。

諾克提斯很少看見自己所強化的哨兵可以如此簡單一刀斃命怪物，而且他根本還沒跟哨兵精神連結。

「S級嚮導。」

「我在前線作戰過幾年，但像你這樣的哨兵還是第一次見。」

諾克提斯收起自己的精神力，抬起左手腕看了一眼時間——確實在一小時內就解決了。

S級的嚮導他見得並不多，不如說比起哨兵嚮導本來就珍稀得很，他還是來封鎖區才一口氣見到五隻手指頭以上的S級。

重新拉上口罩，他沒有追問自己成為對方第一次見的某種哨兵的原因，無論如何都好。原因則另有其他。

「……它散是散了，但我從沒看過這種東西，不曉得還會不會再生什麼的。」
哨兵老實承認，接著把砍刀納回鞘裡，望著地面上的黏膩物質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

「……你趕時間吧，走了。」

真不知道是不是這位哨兵有預言能力，當文恩璟說完話之後，散落在四周的黏稠狀物體像是再次被賦予生命般動了起來。
「看來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走得了。」
數條膠狀物似乎想要聚攏在一起，諾克提斯再次展開精神力，將所有在蠕動的黏稠體用精神壓制住行動。

「雖然數量看起來很多，但不過是垂死掙扎。」

不知道是不是有辦法像蛞蝓遇到鹽水一樣就會自取滅亡呢？

諾克提斯看向文恩璟，「有想法嗎？或是拿個東西把他們全炸了？」

「榴彈很寶貴，我才不要繼續用。」
文恩璟的臉登時一黑，美元計價！他自費的，現在眼前這些玩意不過是些發出擾人精神波的小黏稠物，一點都不想浪費下地後可能利用的寶貴資源。

「씨발……」
喃喃著吐出的惡劣詞彙被口罩模糊隔絕，但顯然他很不滿。

環顧一周附近，這透氣裝置內部儼然是人造空間，這玩意怎麼出現在這種地方的？文恩璟現在才想到這件事，將感官放大，開始細聽這個房間周遭的聲音。

喀……啵。
牆壁的一側背後有聲音，另一側則是死寂般地安靜。但怎麼回事？聽起來像是水聲，這是沙漠才對。

「你堅持十秒。」
對嚮導下達的指令與剛才類似，他越過地面的黏稠生物，朝著牆壁快速奔去。

十秒？

文恩璟根本沒有給諾克提斯選擇的餘地，他看著哨兵說完之後便朝著牆壁奔過去，他輕嘖了聲，他加強精神壓制的範圍，那一條條蠕動的膠體動得緩慢，但看得出來牠們想要聚集在一起。

「休想。」

諾克提斯的指尖相接，精神攻擊專用的絲線如同穿刺般，將眾多黏稠物固定在原地。

嚮導能堅持的時間應該比自己想像更久，文恩璟在腦中推測，然而他也沒有讓對方獨自硬撐的打算。

手裡的撬棍高高揚起，冷鈍的棍頭卡入石室的牆縫，手臂青筋微微浮起，牆面登時發出崩裂的清脆聲響。

「給我開。」
繃緊到極限的牆面裂紋俱現，白髮哨兵在徒手拆牆——而且他真的做到了這點，破牆而出的不只是砂土，汩汩而出的水沒入石室，大概在兩人小腿肚的高度，但地面上的黏液可沒那麼高，水沖刷過它們的存在，頓時開始了瘋狂掙扎與浮游之旅。

他們周圍形成一座小湖，那些狂亂蠕動的小怪物們依舊在掙扎，諾克提斯不敢掉以輕心，他持續用自己的精神力壓制住牠們。

「……竟然有這麼大量的水。」

慢慢地，這座石室的異能量波動趨近於零，一條條失去生命力的膠體逐漸萎縮，浮在水面載浮載沉。

……脫水了？

「鹽水？這不像是沙漠會出現的現象。」

「不是自然現象，那就大概率是人為，專門對付這種黏液的怪物，也許是保險裝置。」
也許。也許更久遠之前這個怪物還不會精神的干擾，用這種隔牆鹽水作為保險是最直接的，是什麼讓它產生變質？

「我們可以去回報這件事，距離一小時也還有時間吧。」
當然，他自己回報也可以。取決於對方選擇，眼見這次真的死透了，他將武器背在身後的包上，準備爬樓梯離去。

「我得先離開了。」
諾克提斯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到帳篷看看現在隊員的情況。

「如果你有需要OMSI的相關資料，隨時可以來找我。」

文恩璟－－他記住這名哨兵了。

他躍上爬梯，只是簡單點了點頭，這個任務的難度其實比預期要高。不要緊，這次也順利解決了。

諾克提斯是個還不錯的嚮導，不需要他費心思保護，所以、男人姑且也會記住的。

向著頭頂的空間而去，藍色逐漸擴大，而後，黃沙再至。

謝謝恩璟中讓我看見兩位S級的帥帥戰鬥⋯⋯
文先生真的好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