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el
1 months ago
02.
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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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el
1 months ago
  八年前,他在北街名叫柏克利的精神療養院實習,那裡絕對是個屎坑,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病人」——如果還能這麼說的話,就像飢餓過頭的半透明軟體動物,蒼白而了無生氣,像珂勒惠支畫裡的人物。
  由於這些人都拿著補助,只有最嚴重的病人才被核准住在柏克利。
  當身邊充滿連用手肘支撐自己起床都很難的人,朱兒在共情時常有困難,這不是職業倦怠導致的麻木,他打從第一天上班就只能感到不解,至少他學會閉嘴,不評價病人。

  有些病人非常淘氣,腦子裡老想著逃跑,這是最煩人的環節,上次發生時他在護理師的驚聲尖叫下被一個體型是他兩倍的病人摔倒在地,後背留下了舊傷。
  不過,一劑安定文就能解決問題。
  「你是一團糟。」朱兒低聲說話,在病人放大的瞳孔裡找到平靜。
Juel
1 months ago
  他的雙胞胎同樣在柏克利療養院實習,當朱兒按捺不住去查看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麼。
  薇文的區域從來不讓病人的身體受到拘束,在那裡甚至可以自由的進出院,也就是說病人可以自己「逃跑」了一段時間再自願回來。在病人同意服藥前也不會受到任何強迫,對於明顯需要藥物控制的病人,薇文只會說,用藥對你有幫助,求你了。
  這讓他隱隱地感到不耐,不光是病人可以不受阻止的用雙腳走出大門再走回來,還有他的兄弟對那些在自己皮膚上用上釘書機和打火機的人只是「放著」,直到他們同意服用藥物。
  造成了許多不必要的混亂。
Juel
1 months ago
  「火山爆發,三支鉛筆,神龕。」
  「你看起來不太好。」薇文看著面前的病人,板著一張臉思考著,「可以告訴我那是什麼意思嗎?」病人搖搖頭拒絕。
  那是文字沙拉,沒有意義,朱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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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el
1 months ago
  病房裡有個失去孩子的女人,總是抱著用毛毯假冒的嬰兒,薇文對她很耐心,總是問寶寶冷不冷,因為那女人只會用寶寶表達需求,例如冷了,她會抱怨中央空調使她的寶寶患上傷寒;餓了,會咕噥寶寶不喝奶。

  朱兒把薇文拉到一旁,忍著不悅:「這是怎麼回事?你還在陪她演戲?」薇文神色如常:「我知道這是共謀,但她還沒有能力承受真相。」
  「所以你寧願陪她演戲?你快把這裡搞成你的安寧病房了。」
  薇文不悅地偏過頭去,像是被刺傷了。

  朱兒很清楚薇文在擔憂什麼,創傷到底是井還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並不容易判斷,精神分析可以使人好轉,但也可以使人快速惡化。
Juel
1 months ago
  「如果她是一顆蘋果,表層已經腐爛了,但裡面還有完好的地方,認知衝突只會增加痛苦,」薇文認真道,「如果從內到外都腐爛了,就感覺不到痛苦了。」

  「根本是胡說八道,V!你振作一點。」朱兒面露擔憂,手緊緊壓著薇文的肩膀,「讓她吃點藥,然後你和她談談,就這樣做吧。」

  他不會讓這些小王八蛋離間他們,就算他知道總有一天會出事,也沒有阻止,繼續一同演出快樂王子與小燕子的戲碼。如果快樂王子身上的金箔都被剝光了,那至少可以死在一起。

  最終,事情發生了。
Juel
1 months ago
  朱兒為薇文開門時,被他憔悴的樣子嚇了一跳。在東拼西湊的破碎敘述下,朱兒才知道薇文要他替一位被捲入刑事程序的病人辯護。

  薇文說他的病人沒有能力保護自己,警察登門時不知道拒絕;被列為關係人時也不知道拒絕;被列為嫌疑人時也不知道請律師。最後警察在病人患有智能障礙的親人那裡取得了口供,在沒有任何物證的情況下,他的病人遭到起訴,面臨最高無期徒刑的刑罰。

  辯護當然是無償的,最惱人的地方還屬每次在律見室朱兒都得花上五分鐘和被告解釋自己不是薇文,而是某個和他的醫生長得一模一樣,卻是他律師的人。

  過程漫長而痛苦,朱兒上窮碧落下黃泉地蒐集證據,在一審獲判無罪的被告,在二審卻被判有罪,量刑還變得比接受認罪協商要重。在那之後薇文沒去過監獄,因為他害怕見到病人的臉。
Juel
1 months ago
  朱兒心裡有一絲慶幸。

  後來,他們完成了實習離開柏克利。裡頭病人寫給薇文的信漸漸出現在信箱中。朱兒不以為意地拆開,上面寫道,薇文離開,他們感覺被拋棄了。

  朱兒差點燒毀這些信,總有人一點感恩都不懂,像個口香糖一樣骯髒地黏在他兄弟身上。丟進壁爐前腦袋又想到,這些信會是很好的教育材料!他可憐的分身應該接受世界就是沒有道理可言,非洲的嬰兒一出生就掉在地上死了,木板沒有裂,但傑克和蘿絲就是會死一個。
誰要來幫薇文變得心狠手辣?肯定不是他。就讓這些人承擔罪,他則永遠是薇文不可分割的那一半。

  信件悉數被留在了桌上。
Juel
1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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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el
1 months ago
寫了我一直很好奇的沒有答案的問題
要是治療/面對現實只會讓病人變得更差,那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該分析,以個體的幸福來說,從裡爛到外是不是比有一點希望但痛苦還好
還有在機構中,規訓(朱兒代表的管理派,會把病人綁在床上)和尊重主體(薇文代表的人道派,無論多嚴重都徵求同意)哪一個更好
還有治療師的界線,朱兒的idgaf跟薇文的毫無界線的差別
講完了,此噗已哲學到不行希望大家不嫌棄(...
太神了又看一集網飛熱門影集 ……

很喜歡這種心裡感覺堵著有什麼想表達但又覺得都很難說的感覺(?)也許一切都沒有正確的答案只有最好的選擇……無法替他人作選擇的時候至少可以為自己籌謀

感覺薇文和朱兒貌似代表著同源的反方但因為相伴而有種缺失的完整,完整因為他們互補,缺失是因他們終究為不同的個體(抱歉擅自講了一堆我只是想說您的文字太美了我將持續追連載……
AI怪人和瘋狂海豚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其實以佛洛伊德的治療目標來說 能做到去愛去工作就已經達成治療ㄉ目的ㄌ,畢竟大概所有人都有點精神疾病,但也不是每個人都需要治療,但看他們兩個概念的衝突很有趣&機構的束縛原則其實就遵守醫療倫理!一般正規機構(非正規就不確定)約束需家屬或本人簽屬同意書,但在病人有攻擊行為(包括自己和他人)的情況下,依照醫療倫理中的不傷害原則下醫療人員可以先執行約束,無家屬情況下可以兩個醫師double sign,換句話說,如果將規則和人道主義交互使用的話,薇文跟朱兒各退一步是不是其實也可以在治療上達成一致的呢? 很少看到心理諮商相關的創作..!期待後續的故事...!
Juel
1 months ago
odazyo0730:
夢男中我要謝謝你這麼美麗ㄉ感想我好開心 ⋯⋯
你說得對朱兒雖然有想說的話,但為了保持雙胞胎對他的信任(對他來說「我們是一體的」這是事實)他不能自己攻擊自己,而是要找周圍能利用的人事物來塑造薇文
朱兒在療養院感到不安也是因為這樣,目睹病人受苦薇文開始不穩定(出現極端的哲學思考)朱兒難得出現擔心焦慮因為他覺得要是薇文壞掉他也會一起,就像在同一條船上有人太往左傾另個人就要拼命往右邊划不然會觸礁沉船(?)
但浪漫的地方在於朱兒雖然覺得你會把我們害死,但他同時覺得害死就算了沒關係⋯⋯(自己詳解胞胎??
Juel
1 months ago
avromia:
天啊太有趣了學到了好多機構約束的執行面你是從業人員嗎好興奮我是對心理學和精神分析很感興趣的奇怪大眾 ⋯⋯*拘謹*
如AI中所說如果薇文願意退一步就是大多機構的常規做法了,但薇文就是拒絕,他就是不約束病人也不願意說A卻做B破壞病人對他的信任

我之前看過一本比較英美兩國精神療養院的自傳,作者在英國一路逃跑還想說怎不像電影有人追著她,然後她真的因為這樣順利讀完大學,因為他可以隨時去學校再回來,而且她後來服藥還是因為看到鏡子發現這女人要死了才自願吃藥,在這之前真的沒人逼迫她(我大震撼)
後來作者去美國讀研究所發現這邊和英國完全相反,因為一直被拘束作者還被退學

我就覺得薇文是妥妥的英系吧,治療雖有定義,但他關注的是病人這個個體所以會感到難以承受,朱兒就比較美系,照規章來然後界線明確
~~~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我愛看思想不同的碰撞

如果不把胞胎視作兩個獨立個體,讀起來感覺像是自己在跟自己的拉鋸戰超有趣的...雖然朱兒很強勢,但心思都在病人身上的薇文反而更加堅定?越在乎這段關係的人反而越容易輸(好抱歉的結論)

但我也開始想朱兒理想中的胞胎關係是怎麼樣,薇文現在的狀態不好嗎,畢竟人不可能從出生到死亡都維持一致吧!&朱兒對胞胎是一體的執著到底哪來的(好奇太多東西了)而且朱兒居然不懷疑這點!他明明感覺很理智卻有莫名堅持讓我覺得好有趣...
Juel
1 months ago
handh0825:
我好愛你ㄉ感想我狂看 (抱頭)
真的是越在乎這段關係的人反而越容易輸你太會了,我覺得朱兒不管怎麼樣雖贏了卻也輸了,現在的狀態對他來說不夠好但可以忍耐,實際上為了維持一致三十幾年來都在模仿另一個人,當根本不想當的醫生或是放棄當律師只當證人(司法心理學家至少和胞胎還有共同點)根本已經把自己凹成髮夾彎!

&你問題都超深刻我也想了好久胞胎詳解(...)我覺得朱兒理想的胞胎關係會是開一間律所當上合夥人,和薇文合作這樣胞胎就能一起工作,因為朱兒是工作狂魔所以同事比起同居更是他的主場,還非常體面被社會認可,這計劃多棒根本是非結婚的結婚!
&朱兒的人格傾向(psychopath)讓他的內在是空洞的,他必須堅信有另外一半會填補他,不然他就什麼也不剩了,但同時他對胞胎的愛是如假包換的。。
EF.舅甥員🐆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太好看了連著前面一起看完真的好像在歐美影集⋯ 喜歡朱兒中的創作都有點思想碰撞的感覺,也覺得非以直白的好/壞定位角色真有趣,朱兒某些想法顯得冷血但薇文的觀念也是另一種認知到事實後的殘酷,究竟怎樣才是真的對病人好沒有正確答案很有意思,覺得整篇都貫徹一個怎樣才是為人好的主軸嗎!最後沒把信丟掉而是留著也是一種為了對方好嗎即便那是殘酷的⋯

身為雙子但立場相反也是很好看的地方,乍看之下天壤之別,但也因差異能夠互補,成為彼此的不可或缺的那一半非常之尊 (好沒營養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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