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
『前面的，能不能快一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柯塞特原先以為會是他厚重的行李卡住通道口，沒想到居然是自己那臃腫的身體堵住了後方來者的去路，他整個人像是墨西哥捲餅裡頭的餡料，被緊緊包裹在金屬管壁中，引以為傲的肌肉此時成了他前進的最大阻礙。

他像毛毛蟲一樣在管道中蠕動，經歷幾番奮鬥，才好不容易從洞口探出顆頭，在他眼前的是廣闊的平台，微弱的光線中，三道石門矗立在於此，古怪的雕飾圍繞在周邊，還不等嚮導細看，後來者的推擠讓他面朝自己的行李摔了下去，原本想抱怨幾聲，但想了想，光是他卡在這就耽誤了所有人的時間，不好意思的他摸摸發疼的鼻樑，站起身子，背上沾染鐵鏽的後背包，加快腳步與團隊會合。

這裡沒有陽光，寒意探入衣領間，令他不禁打顫，棕髮青年怎麼也不會想到，此時的自己竟這麼想念那炎熱的沙漠。

……以及仍在封鎖區休養的利席。

打開頭燈，他跟著團隊仔細觀察周邊，並將眼見所聞用相機記錄下來，當大家正在討論該如何進入地宮時，他的視線不自覺撇向右側的石門。

在拍照時他就注意到了，地面與門縫之間夾雜著不自然的深色痕跡，像是有什麼被硬拖進去，他壓下身子，打算一探究竟時，一旁的團員將他拉了過去。

『你力氣夠大嗎？可不可以幫忙一下？』
對方說著便將橇桿遞到了他的手上，技術人員正解釋為何選擇中間這扇門進入，什麼氣壓跟轉軸的，柯塞特半點也沒有聽懂，只是把玩手上的物理學神杖，直到一個手滑落到地面，發出響亮的聲音，才安分下來，他快速拾起，像是犯錯事的孩子，在大家質疑的目光下拿穩撬棍，尷尬的站直身子。

聽從技術人員的指令，他將其中一端插入門槽，並用力的往外扳動，同時其他團員也用鐵鍬施力，齊心協力下，石門緩緩開啟，地面也因此顫動，在轉軸刺耳的摩擦聲之後，迎接他們的是昏暗的廳堂。

兩尊巨大的石像將天花板撐起，走入其中，足音在偌大的空間中迴盪，四處張望的同時，棕髮青年差點被什麼絆倒，低頭一看，石造的盆中堆疊著幾塊木炭，上頭還留有焚燒的痕跡，一串文字圍繞著盆緣，卻因為過度磨損而有些模糊。

團隊中的歷史學家上前查看，翻開紀錄與解析古語的筆記，手指撫過凹凸不平的紋路，些微沙啞的女聲也隨之而起。

咒語般的呢喃將柯塞特捲入思緒的漩渦，抬頭的瞬間，他發覺自己正身處星點閃爍的宇宙，不過稍微伸展，就能感受到壁體的存在。

這裡沒有出口。

腳下是成堆的紙張，讓他的每個舉動都能引起紙片的摩擦聲。

「什…什麼…？」
寫滿字的紙張自虛空飄落，他撿拾察看，內容十分熟悉。

—是他那些未完成的作品，是他的記憶，是他的一部分。

還沒來得及釐清自己的處境，劇烈的疼痛讓他發出嗚咽聲，一股力道強硬探入他的腦殼，伴隨一陣濕潤的翻攪聲，那些模糊的、清晰的記憶，像是潮水般不斷湧上，同時空間中的稿紙也不斷堆積，幾乎要將他淹沒。

「可以等我清醒一點…再答應你的告白嗎？」

那是他幾乎忘卻的回憶，微醺的夜晚，18歲的他站在自家的草坪前說道，還有些緊張的拽著自己的褲管。

「好啊，我會等你的。」

黑髮那人回答道，朦朧的路燈下，能隱約看見他頰上的一抹紅，黑褐色的雙眼一如既往的眯起，柯塞特的心跳因此快了幾分。

他喜歡利席慵懶的眼神，還有標誌性的笑容。

對方的身影隨著腦中力道的抽離而模糊，這些回憶化作一張纖細的紙條，被無形的手帶往空間的邊界，棕髮的他慌忙站起身子，伸手抓住並極力與之對抗。

他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但那是重要的承諾，是被他遺棄至今才回想起的承諾，怎能說放手就放手？

可最後一刻，紙條還是在兩方力道的差距下被截斷，嚮導只能眼睜睜看著破碎的白紙飄向無垠的星空，留在他手中的，只剩下紙張的一角。

「再見，柯塞特。」

簡單的話語，以熟悉的筆觸記錄下來，他反覆觸碰，感受紙張上因過度用力而留下的刻痕，試圖挽留殘存下來的記憶，直至被無數紙張掩埋。

燃燒的噼啪聲與火光從縫隙間透入，將他引回現實。

再次睜眼，他回到了廳堂，手裡的碎紙片也不復存在，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像是有重要的事物被剝奪，內心不知因何而起的空虛感讓他下意識拽緊胸口，但他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失去了什麼。

火盆下的石板升起，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向下的樓梯，深不見底，而現場比起剛剛似乎少了一些人，但柯塞特並沒有太過在意，踏入樓道前，他瞥向光滑的石牆。

在搖曳的火光中，映照出來的身影無一例外都失去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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