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
時間:2025年9月8日
人員:金宮陽一、斯恩特羅
地點:沙海封鎖區,遺跡入口
「呀——這個通道真的有夠小。」
重新整備物資再返回的兩人此時正一前一後攀爬著通往遺跡內部的狹窄通道,因前頭還有其他人員行進,以至於進度略為緩慢。
而陽一身材較為瘦削,且平時執行機密任務並沒有少爬這類犄角旮旯的場域,此時背著行囊攀爬倒是毫不費勁,甚至還有餘力在跟後頭的斯恩特羅聊天。
愣是如此狹窄的通道,兩側竟還刻著形狀詭譎的人體凹雕,仔細看那似是什麼不明獻祭的姿勢。
陽一只掏出相機拍了幾張就對這重複性極高的壁雕失去了興致,也不知道是否有看懂內容。
「唔,果然還是覺得有點痛......」他咕噥著摸摸右側的肩胛處,依經驗看來這種程度的疼痛應該多少有點內傷,跪地爬行的姿勢時不時拉扯到傷處,帶來陣陣疼痛。
對身高187公分骨架略大的男子這個通道實在有些狹小,斯恩特羅的手臂不斷觸碰摩擦著金屬內壁,看著前方陽一嬌小的身軀毫不費力來去自如的樣子有些嘆息。
嚮導的精神觸手延伸,摸了摸陽一的肩胛,帶走了多餘的痛覺,「還好嗎?怎麼受傷了?」
他目視前方,不免得入眼所見陽一的姿勢,細的腰線連接著臀,靈活搖晃著攀爬通道,他在心裡默念了幾聲克志己身的話語,將聯想翩翩不合時宜的畫面趕走。
目視空處,眼鏡反射著光線,紫色的頭髮垂於眼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時,前方的動靜傳來。
「唔......我弟弟打我。」從陽一嘴裡突然冒出一個從來不曾聽過的稱呼,從語氣聽來他自己似乎也有些困惑。
痛感減少了些許,只餘不甚明顯的鈍痛隱隱,陽一活動了下肩膀,道了聲謝才又繼續往前移動。
「就剛剛下來之前......啊啦?」
前方的人似乎突然被狹窄的通道卡住,正奮力的掙扎著,陽一猛地煞住動作才沒有被那亂蹬的靴子給踢到。
真難為這些人高馬大的探查者,遺跡一現形就給大家這麼一個驚喜的見面禮。
「原來你還有弟弟?」心猿意馬的斯恩特羅剛回神過來卻沒注意到他停下了動作,下一動來不及收回,他急忙撇頭,仍不妨慣性重力,臉貼上了——陽一的臀部。
他急的直起身,撞在狹小的地道裡神秘繁複的雕塑,『碰—!』
「嘶......。」他吃痛了聲,只好收回手腳,卻礙於進退兩難只好極力貼著上方的地道,好讓頭部不要再貼近陽一,這沙海似乎有什麼魅力,總讓他陷於窘迫困境之中。
冷不防被友軍從背後『攻擊』,陽一險些朝前頭的鞋底親下去,幸好身為哨兵的反射神經還算不錯,堪堪止住身勢。
「眼鏡?」剛剛好像聽到不只一下的撞擊聲?
這樣一鬧騰倒是忘了方才的話題,正好前方的仁兄終於掙扎脫出了通道口,陽一趕緊加速向前跟著翻出狹窄的通道落在平台上,回頭伸手協助斯恩特羅。
地宮的空氣陰冷潮濕,瀰漫著沈悶的沙土腥氣,但似乎有什麼通風管道作用,裡頭還不算太悶。
連接通道的空間現在正人聲鼎沸。
他搭上陽一的手,終於脫身狹小地道,對著陽一說,「我沒事。」就是撞擊到雕塑的背還有不停摩擦金屬的手臂有點痛。
眼下,著地的平台,入目眼前的是三道石門,十幾公尺高的石門渾然天成,外表卻各不相同,OSMI人員正上前使用儀器勘查著石門。
身為一個大半時間坐辦公室的技術人員,被分配到要一起下地宮的設備維護和技術支援組,只能說非常倒霉了,而且那些大型設備要通過前往地宮的狹窄,還必須拆解後組員們自己一點一點搬進去,這著實把一群小職員累的夠嗆。
這樣一輪下來用上了平時用不到的肌肉,整個腰酸背痛,真該多帶一點酸痛貼布……
然後更驚人的來了,組裝完設備之後不需要太多人手在設備上,所以多出來的一些人被分配去引導那些公司聘請來的其他探勘團隊,這讓伊萊本來就看起來厭世的臉多了幾分疲態,只能站在地宮的必經入口前等著下一批團隊,已經有其他同事帶著大隊人馬走了。
伊萊此時背對著入口,不時的用手捶著酸痛的肩和腰,看著其他同事在那三扇門邊忙碌,期望著下一批人快點抵達,別讓自己等太久。
陽一協助斯恩特羅脫困後讓出通道口讓後方的人員繼續通行,眼神速速掃過周圍環境探查狀況,這似乎是個廣大的落腳平台,除了正前方矗立的三座異常高大的石門再無其他。
現行抵達的技術人員與探勘人員分散在門的周圍,人群嗡嗡的低聲交談,似乎略顯紛亂,但那邊那個穿著白袍的背影好像令人十分的眼熟——
「啊!伊萊先生——!」
陽一歡快地打著招呼,這音量略大造成了旁人對呼喊目標的集體注目。
「伊萊先生也下來了!呀——!能遇到伊萊先生實在是太幸運了!」陽一歡快地上前寒暄,但這傢伙指的幸運很大的可能是會遇到什麼有趣事故的那種。
斯恩特羅將眼鏡推上一些,聽到陽一的呼喊望去,瞇著眼睛看了一回兒,終於認出了對方,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意外奇妙的境遇倒是讓他記住了對方。
他跟上陽一,向對方點點頭打招呼:「伊萊先生。」
「……!!」
原本還看著三座大門發呆的伊萊,聽到了背後傳來了不祥的喊聲,轉身一看,天啊、真的是那傢伙……忍不住眉頭一皺、但很快又調整好恢復原本的表情。
「是、是陽一先生啊,還有這位……斯恩特羅先生,你們是同團隊友嗎?還真是巧呢……」
微微點頭打招呼,一位恐怖的面孔和有一面之緣的熟面孔,姑且不是一個人要面對陽一,應該沒問題吧?
「OSMI在這裡有設簡易的據點,我暫時在這邊支援後續抵達的外援隊伍,前面那邊遇上三個門,要帶你們簡單看一下嗎?」
雖然也沒多少好參觀的地方就是了,至少公司資源的取用應該告知一下。
「伊萊先生......」陽一視力好的跟鬼一樣,又重點關注別人的表情,當然沒錯過對方那一瞬間的皺眉,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就是元凶還湊上去關心,「伊萊先生怎麼皺眉?頭在痛嗎?」
——而且還特別喜歡把令人尷尬的問題問出來。
「沒錯唷,眼鏡是我的搭檔哦!不過真沒想到伊萊先生居然轉行當地宮導覽員了呢?那麼接下來就麻煩您了!」他還很配合的掏出相機,儼然一副來快樂觀光等待介紹的模樣。
「唉……我……或許真的有點頭痛。」
深呼吸了一口氣,喃喃的說道,已經懶得糾正地宮導覽的稱呼了,反正真要說、這可能也對一半吧……也只限OSMI已經探過的部分。
「斯恩特羅先生一定是個很厲害的搭檔吧。」
真心佩服可以和陽一組對的人,看著
is06oc: 的眼神透露著一點敬意。
「......?」接收到對方探來佩服的眼神,斯恩特羅投以疑問的眼神回應,他愣神了片刻,想起了某些被陽一捉弄的時刻,瞬間瞭然。
「啊......。」他輕笑了聲,「你跟他認真就輸了。」
他摸了摸像是找到玩具正興奮又開心的小白癡腦袋,帶著一些力度,像是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寵溺道「這人腦袋缺根筋,你永遠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斯恩特羅發洩般的揉亂陽一的頭髮,然後正經的站直身子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推著眼鏡接著說:「話說回來,OSMI的進度到哪了?」
「啊啦啊啦——」
任憑搭檔在頭上蹂躪,陽一甩甩頭,接上伊萊的話語:「對呀!眼鏡很厲害哦!不過我剛剛沒在玩遊戲呀?」
聊天之餘也不忘做正事,他拿著相機對地理環境與目前人員行動的狀況拍攝紀錄,在三門處重點細拍了幾張。
「唔,這門上好像刻著什麼?」
越過攢動的人群,似乎能看到青銅合金的門上刻畫著不明顯的線條,且在這瀰漫沈悶沙塵味的地方似乎隱約能嗅聞到某種沉積已久的血腥氣息。
陽一目光看向這次的『地宮導覽員』。
「嗯……」
只是這樣就好了……對於斯恩特羅突然的回答伊萊在心裡苦笑了一下,感覺已經不是什麼認不認真的問題了,每次碰到陽一的都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年陽壽,但這種話只能默默留在心裡,伊萊只是無奈的看了狀況外的陽一一眼。
「進的話……OSMI現在正用探測器試圖檢查三扇門的後方的狀況,就怕隨便開會有陷阱。」
邊回答斯恩特羅的問題,正想帶著兩人走近門扉時聽到了陽一的疑問。
「陽一先生請小心一點,其中一扇門有發現血跡,不排除可能會有傷人陷阱。這邊刻著什麼,我看看……」
靠近了陽一指出的地方,隨手拿出了一個小刷子把說有刻痕的地方用刷子將塵土刷開,露出了底下的紋路。
感受到視線的陽一回給伊萊一個疑惑的歪頭。
「嗯——右邊那扇門雖然被塵土蓋掉了點,但血腥味非常重。」他跟著伊萊走到左邊的門前,偏頭向那處嗅聞,「血都填滿門縫了,如果走那裡感覺會有點不妙。」
雖然平常看起來少根筋,但陽一實際上還是在戰場出生入死的哨兵,對任務的基本判斷還是有的。
他收回視線在伊萊身邊蹲下,注視著掃去浮塵而變得清晰許多的刻印。
「這是......圖騰還是文字?眼鏡你看過這個嗎?」他看看上方的符文,似乎並非已知的文字,「下面還有一個像轉軸的圖案。」
不愧是哨兵呢,跟狗一樣。
看著陽一嗅來嗅去的動作默默的想著。
「之前的紀錄裡面好像有在其他地方發現過類似的東西,詳細的情況就不清楚了……」
看著露出的刻痕伊萊也沒什麼頭緒,聽見陽一向斯恩特羅發出疑問便也看了過去,或許對方會有在其他地方聽說過?
「我也沒有看過相關記號呢......。」斯恩特羅手指撫上下巴做思考狀沉思。
此時,隊伍和OSMI探查員在旁交流著,周圍的大多數隊伍似乎都同意前往第二道門,正商討如何撬開石板門,斯恩特羅低下身對陽一說,「那邊好像有進度,我們要參與嗎?」
然後又對著伊萊說:「連OSMI的直屬人員都沒有看過這記號......或許謹慎應對比較好?」
「嗯?」陽一站起身望向傳來騷亂的中間區域。
在門前搗鼓許久的技術人員似乎喊著什麼,但瞬間被人群淹沒聽不清楚,從面上欣喜的表情似乎可以看出是好消息。
「好像確認安全的通道了,正在召集人手去開門,我過去幫忙——!」三人組唯一能出力的哨兵很自覺的跑過去加入撬門的行列。
「這些符號之後再讓我同事來看看……」
也聽到另一扇門的方向有動靜,想知這邊的事先擱置,正要同意斯恩特羅的提議時,陽一已經先衝出去了。
「……我們也過去吧。」
看著馬上跑的只留下車尾燈的陽一,伊萊只有內心嘆息,然後跟一旁的斯恩特羅說道。
「......嗯。」斯恩向他相視了瞬,心照不宣的眼神接觸。
亦步亦趨地跟上了衝出去地陽一。
撬桿與扁鋤戳進石板門發出了厚重的聲,銅軸發出低沉震動聲牽引著門打開,地面顫動,風往上灌注整個平台,帶來了潮濕的氣味。
大門敞開後映入眼簾的是陰暗廣闊的廳堂,事先準備好的探照燈具將光打入其中,映照出兩側巨大的石刻雕像。
不夠強烈的光源讓這些巨物的樣貌依然半隱在陰影中,探查人員手中的強光手電筒不經意的移至面容上,赫然發現應是眼瞳的位置空無一物,而無眼巨像的姿勢皆為高舉雙臂,以自身為柱撐起這寬廣高挑的空間。
陽一並沒有跟著先鋒部隊進入,隨手將撬棍一放,站在原地舉著相機拍攝等待自己的隊友。
他正向巨像圍繞的中間部位拍攝著什麼。
「裡面很寬敞呢……」
抵達時門扉已經開啟,伊萊著站在入口處觀望了一下,自己的同事們各自拿著探測儀器準備進去,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或許是怕有陷阱吧,覺得自己也可以歸位幫忙一下。
「你們先在外圍稍等一下吧,貿然進入深處怕會有意外,我先跟同事們進去看看狀況。」
同事之中也有敏銳的哨兵嚮導,加上技術儀器的幫助,應該會比外援的探勘部隊更能避免危險情況……吧?
不過在地宮裡都很難說。
伊萊向陽一和斯恩特羅如此說完,就先找到先行部隊的同事們,也帶上儀器踏入門內深處。
「好。」他向伊萊點了點頭答應,看著伊萊踏入門後,
斯恩走向陽一,看著他觀察著的東西,那是石製無火火盆,上面鐫刻模糊的古語。
思索間,手不知覺的撫上下顎,「又是古語呢.....。」他說,沒有相關知識的他只得和陽一看著火盆,然而即使看出花來也不得文字中的含義。
『真希望有個學家能告訴我們上面寫了什麼。』斯恩特羅暗暗想著。
「唔......」
陽一聽到斯恩特羅的話語放下相機,凝神細聽那處紛亂的交談。
「什麼......『□□□不返,始□□始動。』好像太模糊了有幾個字解讀不出。」他揉揉耳朵,馬上撤回過於關注的聽覺,聽了一耳朵夾雜在討論中的八卦,總覺得腦袋還在嗡嗡作響。
「還有提到什麼獻祭儀式,感覺是繼續前進必要的動作。」他看著裡頭的人在火盆旁來去,但有些人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
不久之後,伊萊帶著3分困惑2分悲痛以及5分憂愁的表情走了回來,站在陽一和斯恩特羅前面,沈默了幾秒之後才開口。
「我……去確認了一下,前面要繼續前進的話,似乎會失去一段記憶的樣子……」
說完深深的嘆了口氣。
「我和同事一起調查跟推測後的總結,大概算是一種獻祭儀式……吧,獻出自己的一段記憶取得入場資格的感覺?……好像有人亂編也得到資格,但莫名有種預感……胡說八道可能會不太好。」
因為一起前去的同事們都遺失了一段記憶,也不知道大家忘記的都是什麼內容,忘記的都是大事還是小事呢?大家因為都忘了,所以也不知道丟失的記憶中不重要……真是難辦啊。
陽一饒有興致的看著表情複雜沈默的伊萊,也不管對方多愁雲慘澹,直接舉起相機拍了一張。
太有趣了,完全看不懂是什麼表情!
「嗨嗨!導覽員,我有問題!」他像小學生一樣舉手發問:「所謂的獻祭記憶......昨天晚餐吃了什麼也行嗎?」
不過如果是這種無關緊要的記憶,應該就不會有這麼多人都神情凝重了吧?
「……」
沒有阻止陽一拍照,聽到他的提問臉上寫滿了猶豫,欲言又止,不是在想要不要說,而是在思考到底要怎麼解釋。
「這……或許不是那麼單純的記憶。」
努力思考這,因為跟同事交流過後回發現,大家因為忘記了,所以根本不知道都失去了什麼樣的記憶,到底中不重要。
「至少……應該是會讓你察覺到好像忘了什麼的程度的記憶吧,像我……呃、忘的比較明顯,所以很快就發現了,是挺重要、又……好像沒那麼重要?但是很重要?因人而異……吧?」
努力的組織語言想表達,表情困惑又非常微妙,但沒有說明自己忘了什麼。
斯恩特羅皺著眉頭,伊萊語焉不詳的言語使他摸不著頭緒,周遭的人們也正竊竊私語著什麼,他只好先整理了目前的資訊。
與陽一的精神連結傳來了一些雜訊,他默默清掃著將其排除。
「也就是說,想要前進就必須獻祭一段記憶?」手撫上下巴遮蓋了上揚的嘴角,也掩蓋了些晦暗不明的想法。
思索過後他向伊萊說道:「火盆只能一人靠近嗎?幫對方記住說了什麼或許也不需太過擔心?」
對著斯恩特羅的第一個疑問表示肯定的點了點頭,之後才對第二個提問補充道。
「很多人一起也沒關係,我和同事們就是一起做的。」
「嗯……如果有其他的疑問,你們自己過去應該就能知道規則了吧,挺奇異的。」
伊萊直接指著深處的方向說道,當初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就知道怎麼獻祭的,或許靠近就會有精神暗示之類的現象發生吧。
此時已經開始有一些外援部隊的人依序進入深處,大概是確認完沒有機關陷阱一類的東西,而開放讓大家靠近了吧。
「那就直接出發吧!雖然大家表情都很特別,不過目前沒有什麼意外情況發生,看起來應該是沒有危險。」
邊聽伊萊解釋邊觀察火盆周圍人群的面色,陽一毫無緊張感的收起相機,非常愉快的一手一個拉著兩人前進。
「眼鏡!伊萊先生!我們走吧——!」
至於要獻祭什麼,到那邊不就知道了嗎。
任由陽一拉著走,順便叮囑一下。
「畢竟這地宮還是充滿謎團,失去記憶這種事也很玄幻,還是注意一下吧……至少、不要發生太嚴重的記憶缺失……」
對、說的就是自己,直接忘記所有回家的記憶,那可是佔比人生中挺大量的記憶啊~
然後、害自己現在有一種重來沒有體會過下班回家休息滋味的感覺,免不了一陣鬱悶。
踏進門內的範圍,原先在外頭嗡嗡的交談聲瞬間減少許多,也不知是面對未知時大家有志一同靜默還是怎麼的,瀰漫著略微緊張的氛圍。
陽一拉著兩人逕自穿過躊躇不前的人群,卻在踏入火盆範圍時莫名鬆了手。
他獨自上前。
視野內像是只剩下眼前的石盆,模糊不清的古語刻印其上,心底似乎有個隱約的聲音,低語著、催促著……
獻上至關重要的記憶。
陽一內心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他垂眸凝視著空無一物的盆內,低聲說出口的話語卻是那輕柔的日文——
「母親大人說……」
面容姣好又略顯嚴肅的女性端正坐在廳堂內,微微俯視的角度似乎是看著孩童,朱唇微啟,雖是如平時一般無二的命令語氣,但其中卻又帶有說不明的情緒:
『陽一,這個名字是希望你能如朝陽一般熱情又快樂,所以你要笑著,不懂也不必在意,像是戴面具似的掛在臉上,至少……』
烈火噼啪燃燒著什麼的聲響突兀響起,打斷沈浸在記憶裡的哨兵,他猛然睜眼,但眼前哪有什麼火焰?記憶中的話語似乎變得模糊不清,記憶蒙上一層灰霧,只剩下母親用那與自己如出一徹的眼嚴肅的注視自己。
她說了什麼……?
跟著小他一頭的身影前進,越過了門後,眼見本聒噪的陽一向是失了魂般前進,斯恩特羅伸出手想要撈哨兵的手,然而慢了一步。
異樣感受在心底浮現,重踏下步伐,正要迅速出手,似乎有溫情上升,彷彿至遙遠彼方傳來熟悉的家鄉方言--引誘著人去傾聽那半嘆息低語。
「Att skänka ett avgörande minne.」(留下決定性的記憶)
渡步於火盆前,火光搖曳著燃燒空氣,就像於醫學院參與誓言大會那日雙手托舉著的燭火,紅紫色的晚霞披至天瓊,一步步地跟隨著列隊立於會場中央,一旁的眾人竊竊私語,為未來的願景笑著、歡頌欣喜樂曲的管樂隊演奏著,欣欣向榮。
直到畢業生代表站在講台上,身披著學士服的他們在日落前,向天啟誓,說出了教授們千叮萬囑,勸他們熟練於心背誦的誓言。
緩緩脫口而出,鄭重而慎遠:「我鄭重地保證我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
恰似有線在腦海中斷落,乘載著記憶組成的畫面和一直壓抑著他的重擔墜入深淵,無聲消逝。
回過神來,瞬間清醒,望向陽一:「金宮?你還好嗎?」飽含關心的話語。
跟在兩人旁邊,大概是因為已經做過獻祭所以沒有任何影響,只是看著旁邊兩人突然像是失了魂一樣,口中說出了要祭出的記憶並在火盆上燒去,等兩人似乎都回神之後伊萊才開口。
「看來兩位都獻祭完了的樣子,有覺得哪裡不對或心情上有什麼變化嗎?」
斯恩特羅愣了愣,誓言大會的記憶只剩下後半的流程,他只得推理出前半的記憶宛如被挖了個洞,想不起來半分。
他沉思了瞬,對伊萊說:「我倒是......沒什麼問題。」
轉頭,他的手抬起在陽一面前晃了晃,「陽一,你還好嗎?」
陽一看到斯恩特羅探到視野內的手才將目光從火盆處緩緩現形的階梯移往兩人。
對上視線之際,他面上似乎不存在任何情緒,如同人偶般睜著無機質的黑色琉璃眼珠回視著,但這一切又似是錯覺般轉瞬即逝,陽一如平時一般無二的露出笑容:「啊啦?眼鏡,怎麼了嗎?」
「唔......?」像是這時才理解方才伊萊的疑問似的,他眨眨眼努力回憶了一番,卻毫無所獲,「完全沒印象了耶,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應該沒問題吧!」
陽一摸了摸胸口,只覺得好像少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什麼,但很快就被他拋諸了腦後。
「原來要獻祭過才會出現向下的樓梯!剛剛觀察好久,明明很多人進來這裡沒有離開,卻好像一直維持在一定人數,隨機找個人盯著看一晃眼就消失了,感覺又是什麼特殊的精神干擾?」
「原來如此、看起來兩位的狀況影響不大……也不排除只是現在沒有馬上顯現。」
默默的紀錄觀察和感想,然後訊息回報到技術群組,收集獻祭數據讓專門的同事去分析。
「確實不排除精神干擾的可能,把地宮想像成一台電腦,這個地宮能做到擷取記憶進行刪除,進入之後應該會遇到更多現象,比如Ctrl+C和Ctrl+V之類的……」
一個不小心陷入了工作腦,短暫的分析了起來,或許是失憶的影響吧,整個人變得像是不知下班為何物。
心底因陽一略為不平常的反應滑過絲疑慮,爾後,隨著陽一的視線看去,通往地宮的階梯赫然出現在眼前。
一邊在心裡暗暗欣慰自己選擇的搭檔依然在偵查方面十分靠普,一邊回應著伊萊:「這片封鎖區根本無法用常理解釋,不過,很高興你用了如此簡單明瞭的說明。」他語氣無奈地說。
「伊萊先生突然變得很有熱忱呢!」陽一滿眼問號的歪著頭聽他解釋,他除了休假時間偶爾打個遊戲,基本上跟電腦完全不熟。
「唷係!伊萊先生你就繼續維持著這股熱忱,地宮探險小隊即刻往第二關出發!噢!噢!欸——!」
他趁伊萊還沈浸在思緒中,揮舞拳頭喊著奇怪的加油打氣口號,抓著對方抬步就朝樓梯走下,非常快樂又順手的綁架了技術人員。
「這麼說起來,我們隊伍裡我是盜賊、眼鏡是奶媽......伊萊先生是什麼?」把這場探勘當遊戲在玩的傢伙發問。
還在思考的時候就被拉著往下一個地方前進了。
「呃……」
雖然自己的同事也有不少人已經跟著其他團體出發了,要繼續前進不是問題,問題是……真的要跟著陽一存在的隊伍嗎??……算了、斯恩特羅會頂住吧。
「最好別把我看做能有貢獻的成員,頂多就是用儀器檢測地宮數據有無異常……當個隨行NPC就好。」
自己認為技術人員就是這樣的存在。
斯恩特羅滿意的看著新加入的隊友成為陽一的玩具,這樣他就能省心些了,他殿後著跟上,以防萬一的向後方看去。
光滑如鏡的石壁上倒映著他自己,唯獨缺乏了眼睛,那裡空洞洞的窟窿望進他心底,試圖引起他陣陣的恐懼,斯恩特羅見怪不怪的扭頭跟上陽一,彷彿已經習慣了精神干擾的把戲。
玩鬧與腳步聲隨著三人前進漸遠,只餘光滑的壁面獨自矗立著,靜默的等待下一位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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