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結束後，我隨著人一同踏進其中一頂帳篷。
帳內的燈光昏黃，混著淡淡的酒香。簡單與幾位不熟的面孔點頭示意、招呼過後，我便跟著恩璟走向角落的位子。

「原則上來說，我們應該先來點酒，才開始遊戲，對嗎？」
「為了添增趣味性，有需要賭點什麼嗎？」我隨口提議。

「輸了就說一個自己的秘密。」
這是他從酒會上得到的結論，但因為文恩璟不想說，他恐怕會想盡力的贏。

小麥香氣混雜著一股淡酸味，酒在哨兵的嗅覺中不全是香的，而是一種複雜的氣味，又苦澀、又刺激。

他轉頭朝老闆招手。
「我一杯龍舌蘭酒。妳要什麼？」

「可以。」雖然此生好像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大概，但勝負欲極強這點倒是真的。

聽見對方的詢問，我思忖片刻才回應。
「我要白蘭地。」選了一個於我而言比較安全牌的酒，隨後，我的視線落回他身上。

「……過程中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訴我吧？感官的部分。」思來想去，面對比較敏感的恩璟，我這樣告訴他。

於是文恩璟也沒抗拒，他朝著蘿絲伸出手掌，感官調節這事跟疏導有著區別，通常不需要什麼大動作，甚至不觸摸應該都能做到。他現在只是在表示配合。

「調嗅覺跟味覺兩度就好，其他的不用碰。」
反正都要開始了，他一邊說一邊開始物色稱手的飛鏢。

「三戰兩勝？」

看見毫不猶豫對著我伸出的手，我笑了出來。
「我習慣碰觸人的手，忍耐一下。」簡單的提醒後，我的指尖僅是輕觸他的掌心，沒有完全的握住他的手，盡可能減少碰觸範圍。

我用無刺的藤蔓輕輕拂過他指定需要調節的地方，沒有太多多餘的動作――最近開始學著不要這麼「粗暴」處理了，這種應該不會讓哨兵不適吧。

「三戰兩勝。」一邊調節的同時，我複述他的提議表示同意。

行動市集、無人商店、臨時酒吧⋯⋯封鎖區內所提供商賈與娛樂活動遠比格蘭預期的要更多——即使他並不是貪圖享樂的性子，但勞逸結合向來是他所樂見。而每到一個地方就挑上一處酌飲，尋人閒談或是結交新友也更是他所為嗜好。

便是來到封鎖區域亦不例外，那一夜的格蘭早在那頂販售酒水的帳篷中。而那時，威士忌酸酒的檸韻猶存，男人便再要了一杯馬丁尼，正要旋身進入人群，便瞥見熟悉的人影雙雙向著飛鏢走去，於是他想了想改變原本的路線，含笑朝那兩道身影走去。

「嗨，居然能在這裡遇上。」他看著蘿絲，語調輕鬆。

然後視線稍偏，朝文恩璟那頭一挑，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

「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組合，你們認識？」

在聽見非常熟悉的聲音時，我的手微微一頓，連嘴角都不自覺抽動了兩下。經過上次和格蘭見面好像不過幾天，早該知道這片封鎖區就這麼大，無論人再多，終究會碰上熟人。

但我在格蘭面前怎麼能夠放下心呢？我放不下。

「……確實意想不到。」我終究還是揚起一如既往的笑意，看向來搭話的格蘭，「我們認識，曾經共事過。」
「格蘭曾經是我的僱主。」我看向恩璟，簡單的和他解釋道。

the_GranGian: 感官調節後他飛快收回手，接著轉而看向出現的熟悉人影。

「認識。」
怎麼認識的反正蘿絲已經介紹了，文恩璟決定不再贅述，然後目光轉向蘿絲。
「他也曾經是我的雇主。這可真巧，世界挺小。」
不然一個會需要僱用傭兵或是士兵的圈子是能包含全世界嗎？……這可真不一定。

「究竟是世界很小，還是你們能承接的工作範圍相當多元——」就他的雇用經驗裡，隨身保鏢與同行護衛雖有些相同，但所面對的環境絕對不是一樣的。

「還是打住吧，別說工作的事情了。」他實是想繼續問的，但判斷此下並不是個好時機，也無意破壞這夜的興致。

「會在這時間點聚集在這裡的人，我想大多都是想把握時間在沙漠裡找點樂子——或說，至少我是如此。」他說著，打量過兩人手上的酒精飲品。接著掃了眼不遠處的幾個飛鏢板。

「剛剛看到你們一路往這走，是來射飛鏢的？」

the_GranGian: 「對，不是來這裡鬥毆的。」
一如既往文恩璟風格的暴力冷笑話。
他拿起剛被遞來加了大塊冰的龍舌蘭，放在唇抿了口，接著碰一聲放下。

「要比？不賭錢，賭秘密。」
賭錢也可以，但是熟人之間的遊戲還是找點不會起火的籌碼吧。

「來都來了，當然。」事實上賭點錢他也不介意，但秘密的價值與意義總是更得他的心，而他也並不害怕這種賭注。

「誰先？」說著，他便擱下酒杯拿起了一支鏢。

通常來說，來這裡的人都是找樂子的吧。我心想。

聽見格蘭後來的詢問，我的目光落在恩璟身上，然後又看向格蘭。
「……不如，圓桌逆時針，從恩璟開始，格蘭，我，這樣的順序吧。」
「既然多了一個人，那麼我們改一下規則好了。無論幾戰，只要兩勝就算贏，那麼另外輸的兩個人，就必須說一個秘密。」
「每個人三支鏢。每回合的最低分者，就一口氣把酒喝完吧。」雖然這不太符合我的喝酒習慣，不過經歷過上次和隊內人的遊戲經驗，他們似乎都是這樣的模式，「如何？可以嗎？」

「可以。」
乾脆答應了。都來玩了，怎麼可能婆婆媽媽的不答應，自己能提那些條件，就代表也是能賭的人。

舉起手裡的鏢，靜靜地瞄準標靶。

「兩倍區。」
飛鏢直入了狹窄的小格中，釘在標靶上時搖晃不止。看來文恩璟投擲的力道不輕。

不過老實說，這得分也不高。

指間挾著兩鏢，索性定睛後一同擲向標靶，咚咚。沉悶的兩聲劃破空氣。

「六、九、二十。三十五分。」
斜斜倚靠向桌子，嗓音一如平常低沉。

早先已經答應入局，蘿絲的再說明於他便只是規則的補充，聽完之後男人只是頷首附和，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覆來確立競賽的開局。當比賽正式開始，格蘭也就帶著屬於他的那組鏢與酒站到了待定的一旁，看著文恩璟挾鏢、起手。

不得不說飛鏢在對方的手下看來更像是某種暗器，在每一次的使勁裡，每一下也都扎得挺深。看著哨兵拔下三鏢走回時，格蘭不禁想，移步前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飛鏢。

——對他來說，飛鏢就是飛鏢。但剛剛那些別於他過去聽慣的中靶聲響，其實也是有幾分意思。

「你們平時會玩飛鏢嗎？」他視線對靶，抬起手腕。投擲。

瞄準中高分區域而非核心高分是他偏好的暖身，但他也明白飛鏢就是這樣的遊戲，差之毫釐都會迎來全然不一樣的結果。所以當那支鏢卡進兩分位置，格蘭僅是微微挑眉，卻也並未有更多反應。

隨後也再次執鏢，完成另外兩次投擲。

「看來我是不知不覺酒杯拿得比較順。手生了。」拔下三支鏢，他讓出了位子給蘿絲。

「我平常不太玩，通常有人找才會。」我簡單回了格蘭一句，然後走到位置前，拿起飛鏢，指尖感受那金屬與羽片交界的重量。

坦白說，我也很久沒射過飛鏢了。這種遊戲和射擊完全不同，槍械講究穩與準，而飛鏢要的是節奏、角度與力道的拿捏。

我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鏢，微微轉了轉手腕。舉槍太習慣的人，似乎容易失誤。那股肌肉記憶若沒調整好，投出的每一鏢都會歪得離譜。

我呼出一口氣，抬眼看向靶心，嘴角不易察覺地揚了幾度。
「試試看吧。」指尖穩穩地夾著鏢，肩線自然放鬆，將其依序投出。

「十八、六、二……」成績似乎還可以。
「格蘭，記得酒喝完要點下一杯哦。」我向前把鏢拔下以後，走回原位時，和格蘭這般說。

【第一回合】
：35
：8
：26

男人那時剛巧以抿了口馬丁尼。

玻璃杯的細腰桿子被他勾在手中，與拿著鏢時一樣都是冰涼。而早先的一杯，現下的一口，積累在身體內的酒水在循環帶起些許熱度，也似是帶來暖身。

「你說的對，但喝快了就太可惜了。」放下杯，他重新拿起了鏢，等待下一回合的開始。

「就要一口悶才有意思。」
文恩璟平靜地發表他的看法，扭了扭手腕。
指尖嗖嗖抽出三支鏢，第一鏢在指尖轉了圈，握定後瞄向標靶。

首先兩鏢凌空而去，釘在一倍區輕輕晃動，隨後而來的扎入兩分區間，最後一鏢在手腕輕甩下，直直闖入了紅心一點。

標靶上的線圈亮起，彷彿在慶祝，閃爍著彩色燈光。

「六、四、三十。四十，加之前的三十五是七十五分。」
修長的指頭屈起握成拳，表情看起來絲毫沒有變化。

「不愧是常常有在玩射飛鏢的人？」我忍不住感嘆起。好厲害啊，這分數。
不禁想著恩璟前幾把都只是在試水溫而已。

「喔，關於這個，其實我不常玩。」
來封鎖區之後在沙塵暴裡感覺很無聊才玩的。因為專心盯著標靶，沒注意到話題。

「那看來你很有這方面的天賦。」他一邊捻順了玩過後岔開的尾羽。

好的表現值得好的反應，他以為，故而不吝稱讚。而事實上，無論是誰中了靶，在格蘭看來三人之間除卻純粹的競賭關係，此下的遊戲也更是他與眼下兩人以另種方式建構關係的一場經歷。

於私，他自然是想更認識他有興趣的人的。從他投身遊戲開始，也最好在他傾聽秘密結束；於公，接下來在地宮下的探索的景況未可察，多上一份對認識的認識，若來日他們有合作的需求，那對誰都並不吃虧。

輪他的回合。格蘭收回了適才觀察周身人的視線，再次凝神對準鏢靶。

手腕輕輕甩動，連續三鏢。飛出，鏢身進靶的聲音密集。男人這回出手的力道仍然不重，但顯然比前一次投擲時要快，動作也乾脆了許多，於是鏢尖漸漸往那倍分區域行去。

「六、八、十。」再收一點肩，就會更近於高分區域。他暗想，同時也報上這次的分數。

「進入狀態了？」
文恩璟抿了口龍舌蘭，語氣不鹹不淡。

「或許？」

「不過看下來，若要追上你們，甚至贏過——只是進入狀態恐怕還不夠。」他乜過眼，作勢再瞄了一下，「若想知道你們會分享出什麼秘密，我可得再加把勁了。」

本來就被恩璟的話激起勝負慾，現在看著他們這樣，害得我都開始覺得不贏好像不行。

再次走到標靶前，我抬起手，微微往後拉開距離，指尖扣著飛鏢尾端，視線鎖定在那一圈紅心。

拇指與食指略一施力，再次將飛鏢投出。

啊，注定要喝酒了吧。
看著眼前的分數，連自己都覺得慘不忍睹。

「……拿槍的話就好了。」我一邊拔下飛鏢，一邊輕聲呢喃著，下次應該射氣球的。

【第二回合】
：35+40=75
：8+24=32
：26+14=40

「妳擅長用槍的話，下回我們就去打靶。格蘭會嗎？」
文恩璟把打靶講得很自然，像是當作約吃飯，隨手拿起飛鏢瞄準靶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十八、五、三。」
二十六，他在心裡默數，這分數已經足夠了。

「一百零一，剛好。那麼，你們該喝酒跟說秘密了。」
文恩璟平淡地說道，跟兩人待在一起的時候脾氣意外還挺好。

「不是說兩勝才講秘密嗎？而且我跟格蘭都還沒開始呢，怎麼有人這麼著急。」我打趣說道，順帶抿了一口白蘭地。

就目前來看，除非我有其中兩支都射中紅心，不然肯定是沒辦法贏過恩璟――我一邊想著自己投中紅心的可能性，接著回應他的提議。
「下次去打靶吧，這趟工作結束以後。」

「比起槍口之間，我想我是更常活在言語的機鋒之中。」他聳了聳肩。

「論用槍的熟練程度或許比不上你們，但要說能不能打靶的話那還是會的，玩過。」

而格蘭未說出的是，除了定靶的射擊他有些經驗，事實上，對於實槍狩獵的經歷他也並非沒有——那是作為葛拉斯一員在成年禮時必經的過程，之後則更是他們私人聚會的一種形式。而那張合法的持槍證明至今也仍在期限內，與其他成員的一起收在本邸的倉庫中。

「打靶也罷，其他也好。若是來自你們的邀請，我會很樂意答應的。」

姑娘記憶力真好，想順帶吹個秘密出來真不容易。

仰頭喝了一口自己的酒，有感官調整的時間十分珍貴，他覺得浪費一秒都是可惜。

「活著出來就去打。好了，那我繼續？」
他隨即又轉頭瞄準起標靶。

「三十、十、五。四十五。」
說射就射飛鏢，然後彩燈再度亮起，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站遠一點玩。

獨自靜靜地拔下飛鏢再走回來，默默的將分數累積的一百四十六，莫名其妙。

「作弊先生自罰一杯。」我將恩璟的酒杯遞到他面前。

「好吧。」
文恩璟也不猶豫，仰頭把龍舌蘭整個給乾了。
他的酒量是19/20，因此看起來還沒有醉，這是骰子的旨意。（中之言）

「你們的酒好喝嗎？」
打算去點不同口味的。

覺得白蘭地

「……我覺得我的不怎麼樣，也可能是因為不太符合我的口味。」喝起來沒那麼順，不知道是從哪來的――不過在這種地方，還是不要太挑剔了。

覺得馬丁尼

「那我推薦你們兩個都試試馬丁尼。雖然跟我過去喝過的不太一樣，酒精感更為明顯，但並不刺喉。」或許他晚些該問問看那位調酒師是不是有自己的一套調法。

「如果你喜歡琴酒的味道，這杯也很好的發揮了它的特色。另外，杜松跟檸檬的香氣結合的很不錯。」

the_GranGian: 「知道了，你們繼續玩吧。」
點點頭，打算直接點兩杯馬丁尼，一杯直接自己給蘿絲付帳。

畢竟蘿絲這麼優秀的戰鬥嚮導，就跟自己兄弟一樣（何？）。

他目送白髮青年走遠，然後看回了身旁的女子。

「能跟他成為朋友，我覺得挺好的。」玩下來的過程中他也稍微觀察了一下兩人之間的互動，確實帶有種共事過後對彼此的熟悉，似乎也是能開得起玩笑的關係。

那是句他個人觀感的評論，卻也不完全是如此，只是將話中話連同笑意一起在凝神之中收斂，將該關注的重點放回到他的回合，再次執鏢、對靶。

「十八、八、二十。這樣算起來，我現在是，七十八分。」如他剛剛所做的調適，當他施力時伴隨著再將肩膀收緊幾分，那鏢便也能更加穩定的往高分行去。

「要是再多一回合，一定會到一百的。」只可惜這回合已經有人率先到達。

「能與他成為朋友，是真的挺好的。」我同樣看著走到吧檯去點酒的人，回應著格蘭的話語。雖然我與恩璟不過才當過一回的搭檔，後來不僅交換聯絡方式，更成為相互抱怨公事的朋友――噢，不對，可能我的頻率更高一點。

我將目光收回，看向格蘭剛投出的飛鏢。鏢針穩穩插在紅心外緣的位置，比起前兩次，這分數顯然亮眼得多。
「但這次的分數非常好看。」
「說不定下一場，格蘭就有機會拿下一分了。」依我來看，這個可能性挺高的，尤其是他在一次比一次還要上手情況下。

我拿好三支飛鏢，這次沒有急著站定點就擲出，而是重新調整自己的姿勢與角度。呼吸穩下來，肩線微微放鬆，手肘與靶心保持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我開始嘗試尋找射飛鏢和打靶的相似之處――呼吸、瞄準、出手的時機都得精準到毫秒。飛鏢比槍身輕得多，卻同樣需要那份凝聚的專注，只要氣息亂了半拍，力道太重或太輕，鏢都會偏離軌道。

抬起眼，視線與鏢尖重疊，我將飛鏢擲出。

三十、十六、十二……
「竟然差這麼一點。」我向前將鏢拔下，語氣中有 的可惜。

【第三回合】
：75+26=101
：32+46=78
：40+58=98

第一局勝者：
第二局開始――

「什麼朋友？」
對於文恩璟這種人而言『朋友』算是過於高級的詞彙。利益搭建橋樑、橋樑維繫互動，他可能已經交了朋友，但實際上沒有這個詞彙的認知。

畢竟被友人背叛的話可是很可怕的事情。

把一杯馬丁尼放在蘿絲身邊的桌上，自己用指尖勾著另一盞，空著的手開始抽鏢瞄準。

「……四十六。」
鏢甫離手，便飛旋著釘入靶上，他抿了口酒水。

「下一個。」

「我跟你的關係算什麼？除了共事過的人以外。」與其告訴他朋友是什麼，不如直接反問他的認知還比較快一點――畢竟『朋友』這個詞彙，我也還在熟悉當中，不然可能會和現在的恩璟差不多吧。

「……比較熟的同行吧？」
令人想直呼王八羔子的回答從文恩璟的口中自然流露。


「嗯……妳還不錯，大概這樣。」
最大限度表示善意的樣子看起來有點不聰明。

「哪裡不錯？不錯的原因、願意繼續交流的原因是什麼？」實在太好奇對方的想法了，忍不住多問幾句。

——分數來自於靶心，想法來自於人心。

適才那句起頭的話或許稱得上是他今晚的第一、第二——甚或接連其他個彩燈。格蘭心想，作為開啟話題者的他在蘿絲與文恩璟聊起來的那時並不插語，也並不急著出手開始他的下一回合，只是在低頭啜飲間聽著問答往來，含笑觀察著眼前男女互動，也一邊尋找著出手而不截斷話題的斷點。

而當蘿絲向文恩璟接連拋出的三個問題，在格蘭聽來也像是將「朋友」作為靶心的連鏢，題題接近他亦好奇的重點。另一方的回答則類同於拔鏢需要些許時間緩衝，於是他選擇在女子將問題拋出後出手，也等著將分數與答案一起收穫。

十六、三、二。二十一。

略顯平庸的分數，但比起第一場賽局第一回合的生疏，這麽起頭並不算太差的成績，而比起分數他此時倒是更為在意另一人將出口的回應與提問人會如何反應。於是格蘭抽回了鏢，再一次回到另外兩人所在的標線後，木桌邊。

「妳……能戰鬥，腦子知道怎麼配合我行動，這樣不麻煩的人，我比較喜歡。」
如果是雇主，或者是行動上不礙事的人，他稍微會多願意照顧對方。文恩璟討厭不思進取、也討厭不自己照顧自己的人，依附其他強大而不自己變強，那在他看來過於愚蠢。

蘿絲不是那樣的人，她有種逆境中成長起來的強大，像是猛禽巢中剩下的那隻唯一的幼鳥，在狂風和雨水中長大。

「而且乾脆。」
他討厭拖泥帶水、大呼小叫的人。
文恩璟很明確的知道自己喜歡、討厭什麼，所以給出的解答也很明顯。

「問這些做什麼？」
然後文恩璟也問。他沒問過其他人這樣，腦子這方面沒開竅。

「那不能算朋友嗎？」回應完，也見格蘭站回桌旁，我便帶著飛鏢站到位置上，依照方才所找到的感覺將鏢擲出。

想嘗試射中兩支紅心怎麼這麼難呢。
向前拔下飛鏢，我回過頭抿了一口恩璟剛才點的馬丁尼。覺得味道 。

【第二局第一回合】
：46
：21
：33

「朋友不應該是能分享『心情』互相照顧……什麼的嗎……？」
這時候的文恩璟語氣略顯遲疑，他想起深棕色頭髮、濁紅目光的嚮導，也想起黑白色髮絲交錯的青年，告訴他『自己是他很重要的人』。

分享自己是危險的。就像把自己放在餐盤上任人取用，文恩璟已經不是過去弱小的自己了，其實不剖開腦子也能靠自己活下去。靠自己！

——是他單方面認為朋友很危險，側面承認了朋友對自己而言很重要，而劃分開這個區域，不讓任何人能再來傷害他。

「……放入朋友觀察清單。」

「十八。」
閉眼丟的鏢沒射到其他地方就很好了，文恩璟想，果然這個話題會讓自己心氣不順。

「是這樣沒錯，但我其實一直都在跟你分享『心情』。」想了下那充滿著抱怨和偶爾關心對方近況的聊天室對話，「我們面對面的機會太少，沒有互相照顧的機會。」
「雖然似乎沒必要。」畢竟我們都是會照料自己的人，即便不特別照顧對方，也都能靠自己好好的。
「而且朋友觀察清單是什麼？」

能說出優點但說不出口是朋友？

直面的疑問在最後被文恩璟硬生生折成了拐彎的承認，如此回答逗笑了始終在一旁側聽的男人，但他的嘴角只是勾著一樣的弧度，也並未出聲，那些引出的笑意都在他的眼中成為對當前兩人互動的關注。

「我也是第一次聽到觀察清單的說法。」事實上並不然，而且他本身也有這樣的分類。但他實在很想知道不同人會有什麼樣的解釋。

說罷，格蘭也把握時機執行他執鏢的回合。首鏢、次鏢，鏢身都穩穩劃出軌跡，而第三鏢，或許是出於擔心錯過了他所在意的答案，男人投得稍微倉促——自然也就偏離。

但總歸來說，他還算滿意。

「二十、九、三——三十二。」

文恩璟有瞬間罕見地露出了難答的表情。
為什麼要探究答案？不知道也無所謂吧？就跟瓦爾克那傢伙一樣，會詢問自己那些事情。

「觀察清單就是，就算這人死了我也不會傷心超過十秒，但可能會大於三秒。順帶一提，現在沒有人通過這個清單。」
但他還是作答了，這是一個很精準的清單，也展示了一股漠然。

「……當然，我也不認為自己的死會讓任何人難過。最好不要有人把我放在心上。」
文恩璟補上這句解釋，老實說他不認為自己能活過三十五。也許三十。結仇太多、在意的太少，他惦記著即時生活，而很少能考慮未來。

「格蘭這次成績不錯。」
他啜了口馬丁尼，覺得杯底太淺，有點想對瓶吹。

生活環境不同，待人的方式、對任何情感上的認知，自然會與常人不同。活到這個年紀，我仍對許多事感到不解，也依然在嘗試學著明白。
「要是收到你的死訊，我可能會覺得很可惜。」明知這一行終將與死神為伍，但說出口的那一刻，仍有一絲真切的遺憾。

我拿起飛鏢，指尖一轉，隨後揚手擲出。


「世界上沒有第二個文恩璟會跟我聊公事了，所以我會覺得可惜。」我輕聲說著，然後又擲出一個、再一個。

一邊說話一邊投擲，早就沒有一開始那股較勁心了。
「格蘭感覺挺有機會贏下一局？」看著計分板，分數差一點就可以超前了。

【第二局第二回合】

：46+18=64
：21+32=53
：33+12=45

「只要那股可惜很快消散，那就不會對人生產生問題。」
文恩璟淡然地說著，他重新執起飛鏢，瞄向標靶。

「沒有我，妳也會跟其他人處得好，甚至無須可惜。妳有這個能力，蘿絲。」
他語句肯定，毫無遲疑。那是欣賞對方的文恩璟可以不帶猶豫地說出的誇讚。

心中雜念清除乾淨，那麼飛鏢也會朝必至的方向抵達。

這可能就是文恩璟保持無情的理由吧。

「三十、十、十八。五十八，那麼，這回合我拿下了。」

… 「就算我有這個能力，任何人都無可取代。再說這種話，我要拿你當標靶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說出這種話的心情為何，但――縱然就如恩璟所言，我能夠和其他人處好，那又怎麼樣呢。

看著恩璟又擲出一個紅心，怎麼覺得今天應該是沒機會聽他的秘密了，除非後面奇蹟發生。

「我可是很強的喔，蘿絲，可能打不到我。」
他絲毫沒有反省自己的意思。真是一隻自信的王八。

文恩璟跟蘿絲 · 蘭利的對話很適合讓他配完手中那杯馬丁尼。

格蘭想，而一路聽下來的結果也讓他相當滿意，那抹本放在眼底的笑意那時已經掛到了嘴上——雖說他還沒聽到深藏的秘密，但這又何嘗不是掏心的言語？

早先他只說了一杯好酒慢飲的偏好，但事實上，在飲啜的間或穿插對話才是男人認為享受酒水最棒的方法。不過他倒也未曾限定過那發話的對象必須有他。未必是他來啟口；未必是他來問話；未必要是他來應答，光是聽聞他人話語如絮，向下推織的時光格蘭也並不排斥。說實話，那本是他作為記者的日常，也更是他的專長。

起先他自認那半是打趣的一句「朋友」是個彩燈。

但現在男人倒默默想做些調整，他無比高興放下的那句話比他原想的更有反響。那已不只是一次的紅心，當參與其中的人們兀自瞄準、投擲語言，相互追求實話，一個話題便在一來一往間擴展成靶。

而他也一樣要負責將之收起。

「的確，這世上沒有誰能被取代，每個都是獨一無二的。」格蘭地說著，手中空杯在那時被他輕輕放下，然後男人重新提起飛鏢，準備射靶。

「而說到底，會讓人心裡感到可惜的。無論是人或事或物，總歸是因為已經先投注或交付了什麼來搭建關係。時間、力氣、感情、金錢——或許還有更多可能，也或許其中也就包含了秘密？」

格蘭收回來掃過兩人的眼神，舉起飛鏢，在呼吸間凝起視線，也在呼吸間抓到節奏——出手。

「凡是無所謂的，談何可惜？想來是一秒都不會。」

「對了。剛才還所說了之後要約去打靶，這總不會只是一時的場面話？若這場約沒有履行，或是當中有誰缺席，對我來說那也是件相當可惜的一件事。」

第一支飛鏢劃出弧線，鏢尾搖曳著抵達標靶。格蘭並不查看分數，男人只是腳步微調，自然向後半步，穩固支撐身體的重心。接著提手甩腕。再擲、三擲。

「看來這局是否會有轉圜可得交給你了，蘿絲。」說罷，他也抽回靶上的鏢。

「我說過了自己很優秀，所以要死也沒那麼容易，這只不過是一種可能。」
他當然想去打靶，文恩璟沒有自殺傾向，不如說他心理也許有點潔淨的太健康。不內耗、要瘋就瘋、總是外耗他人。

「倒是你們，沒想過下去那樣的地方要是有身後事怎麼處理嗎？」
文恩璟無親無故所以不怎麼需要處理。死對他而言不是需要忌諱的話題。

分數重擔落在自己身上，實在未料，畢竟我不知道恩璟這麼會射飛鏢啊。

以前玩射飛鏢都是他人一時興起的邀約才接觸，但實際上遊玩次數屈指可數，上次玩也是多年前。本想著這就和持槍打靶差不多――
我的目光落向計分板，贏下這局的機會高嗎？

回應話題以前，我專心在眼前的靶上，拿起飛鏢投擲。

再一次。

無望。

「拿下。」文恩璟再重複一次。

「誰剛剛說自己很會躲又很強的？過來讓我打一頓，保你不死。」我一口將那杯馬丁尼飲盡，其實對分數一點都不在意。倒是秘密這件事，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還有邀約的事情我們從來不是說說就罷，只要約了就會做。」我看向格蘭，「當然那個前提是我們得活著離開這裡。」
「至於下去後要是真的不幸身亡……就和以前的想法一樣？我的人生和死神同行，早已和父母討論好後事如何處理。」我偏頭思考了會。也就安逸這三年，乖乖當保護人的保鏢，在那以前的死亡機率可和現在差不多。

【第二局第三回合】

：64+58=122
：53+29=82
：45+25=70

第二局勝者

「怎麼可以動不動就打人呢。」
這個人只要有機會就會殺生，根本沒資格說這種話。

「你們還想比第三局我也沒意見，但秘密就交出來吧。」
隨後仰頭把馬丁尼乾了。

「活著的人才需要身後事。對我來說，只要那一刻到來時沒後悔就足夠，後來的時間則當是繼續存放在別人那裡的。」以他的職業他似乎是在場距離出生入死的高風險生活最遠的一個，不過面對生死倒同樣坦蕩。

「至於身後事該如何便如何，自會有人安排。我只有交代了既然我的生活一向精彩，那就是到了最後也不該無聊，以及不需要透過死氣沉沉來昭示永別的事實——也當然，我來這裡並不是來送死的。儘管的確有這樣的可能，但我更期待活著。」

「活著才有故事可說，活著的人的秘密也總是更爲吸引人。」

或許是覺得賽局結束得太快，或許只是興致未盡，他把話說完時順手又投了一輪鏢。

反正，那鏢本來就是從靶上摘下來的。

「動不動就打人？你好像沒資格說我。」和恩璟比起，我可是和藹多了。
「至於祕密……」我偏頭思索著，我的人生實在沒什麼不可告人的，做人坦蕩蕩，有什麼好隱瞞的呢。如果真的要說的話――
「曾經還在學的時候，大概十二歲，我被三個比我還強壯和高大的、應該是比我高年級的哨兵？拖到陰暗處過。」
「當時如果沒有人發現的話，我現在就不在這了。」道出的話語毫無情緒波瀾。這件事沉寂許久，完全沒想到會在這又提出。

「那些被我打倒的人是實力不夠強。」
大言不慚的回答蘿絲，雙手抱胸一陣之後聽著格蘭和蘿絲的話。

他覺得死的東西也很有意思就是了。不如說無機質很安靜、不會擾亂他的大腦，讓思緒嗡嗡作響。
那很好。

而蘿絲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似乎情緒沒什麼波動，那就是沒什麼事吧。
「妳有沒有報復回去？」
他似乎比較關心這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如果是文恩璟，就會——

……會吧？

「要是有辦法報復的話，當然會了。」回想當下的情況，畢竟是第一次被人堵在角落，甚至四肢都被壓制，坦白說……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果然還是有點勉強了。
「後來是上級長官處理，至於那些人，是死是活無人得知。」

「哼。」
他從鼻間發出一聲吭氣，意義未知，即使是嚮導，也只能感覺到文恩璟的思緒有些複雜，就像把各色黏土混雜一團，變成灰色。

the_GranGian: 「格蘭？」
像是在問棕髮嚮導的意見，也像是在讓對方上供秘密。

作為過去的僱主，蘿絲 · 蘭利一路以來的人生階段他是關切過的。但那概略幾個分段又如何能代表那些日日夜夜與時間。也即便活著的分秒可以詳細計算，成為龐大數字，可人們會記得的時間則不然，往往只有重大的事情，被計數為生命的深刻——

無論那是好的、壞的。

當然，他沒有預料到對方會提出如此一段過往。

那是他不知道的事情，滿足了他對於認識一個人的好奇。同時引起了他本就對對方秉持的格外關切。所以不同於那女子說得如此平靜，與他向來的從容。這回的他倒是如同拋問的哨兵有著類同的心緒。

人不犯他、他不犯人，如果是格蘭 · 葛拉斯——但凡踰越、輕蔑、侵擾、觸犯禁忌，損害生命之人，他一點也不介意在事後再引起後事，那算是報復嗎？不，他並不認為，那只是一種解決他心頭躁火的方法，覆毀他方今後的一生碰巧是結果。碰巧而已。

「我無比慶幸你人在這裡。」男人語帶憐惜，一如他始終對蘿絲有的那份在乎，「而比起生死未明，我想他們更適合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是真的如此認為，事實上也曾親手促成如此。

這算是他身上的秘密嗎？或許，因為他永遠不會跟尤娜 ·葛拉斯承認這件事。

「作為一名記者，我查過很多人。這是我的工作。漸漸的，這件事也讓我看人越來越準。」

「我曾經，只憑一眼就去查了一個我感到可疑，並且覺得可能會危害到我重要的人的傢伙——身家、職業、作為等等的查得清清楚楚。」他罕有地用上了俗字的稱謂，但口吻上也仍然是平和、有禮。

「果不其然，裡頭有些瑕疵。於公，我想我不該縱容枉法之徒。於私，我也不該留他在生活圈內，好避免他可能傷害到我重視的人可能性——所以我親手送他入獄。但這麼做，也拆散了一對恩愛的情侶。」

the_GranGian: 文恩璟想，如果是自己應該也會做這樣的事情。只不過更加粗暴、手段更加可憎，畢竟這男人可是挺過激的一個人。

「反正恩愛的又不是你，能達成目標就好吧。」
某人入獄如果對格蘭來說是好事，那就不需要再考慮其他。越是接觸文恩璟就能越是看出他對人情的冷漠。
不過他不會把兩人今日說出的秘密告知出去，這是基本交易原則。

他姑且也相信，格蘭葛拉斯不會將曾經在自己圖景看到的東西，給說出去。

sssoi_01:
「目標達到了，人也哭了。一連哭了好幾天呢。這看在眼裡，我可是會心疼的。」他說是這麼說，但要說來也並不是所有人的眼淚都叫如此有情——能如此表露憐惜，或許只是因為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人剛好是他的親妹妹。

而這件事若要倒回當初，只要判定該該剷除可能危害家人與影響家風的有害存在，那再弄哭對方一次的事，他還是做得出來。

那是為了她好，也是為了葛拉斯好。

「但你說的，邏輯上倒也沒錯。」聳了下肩，格蘭似乎要把話題就此帶離自己，「如果換成是你遇到這樣的事，我猜你也不會無所作為——你遇過類似的事情嗎？為了保護誰而選擇犧牲他人。」

至於怎麼個犧牲方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做法。他只是有些好奇對方是否有過這樣的經驗或是對象。

「先說，這裡指的保護對象可不會像我一樣支付酬勞給你。」

the_GranGian: 「你們似乎對我是否在乎『他人』這件事有種好奇。」
他總算弄懂了這件事，故而發出了沒有意義的輕笑聲。

「短暫，有過想這麼做的人，現在沒有。」
鮮紅色血液的蜥蜴漠然作答，時間短暫得他連與之犧牲的過程都沒有，文恩璟就確信了這麼做是白費力氣。

之後會不會有，他不知道。但這是一頭自私的變溫動物，要能夠使其犧牲，想必已經壓倒了他過於強烈的理性與生存本能。

也就是說，稀少罕有。

sssoi_01:
「這麼說，也可以。」男人大方承認，關於探知的情緒格蘭往往表現誠實。

「難得有機會一起喝酒，所以我想知道更多關於你——不，你們的事情。」看了一眼蘿絲，又看回給出答案的文恩璟。女子不久前也才聽過類似的說辭，而那時的他同樣言情兼表。

「所以，如果『會在乎他人的你』也是你的一部分的話，這自然在我想認識的範疇裡，恩璟。」他說得理所當然，跟他眨眼睛一樣。

且說他已經看過了哨兵的精神圖景，精神的對接經驗讓他知道那份漠然背後定然有些什麼可掘。精神裡的下葬與現實同樣有其效用。他以為。

身後是給活人的，墳頭是給活人的，埋入、下葬、填土、立碑，沒有人知道死後的世界究竟如何，但已死去者不必面對活著，以及活著伴隨的一切人事物。也包括軟弱。沒有的東西，不成考慮。又談何埋掩？如果沒有半點人情，那又何必分出有限的時間，幾秒鐘的人生都可以不給，也遑論保護與選擇的產生。

「什麼樣的人？」通常來說，接連問出口會是太過躁進，但確實如人先前所說。下了地宮會如何未可知，他決定就當個嘗試。至於是否有答案？他會說光是知道眼前人曾經產生問題，這個提問就已經得償。

也可惜，他碰巧已經喝空了那杯馬丁尼。不然那可以是慶祝這份新發現的一口酒水。

這些年來，完全沒再見過那些人的蹤影。以那個機構的作風來看，就算不是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他們早已被處死了吧。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類事情自然不可能被傳出去。上級又怎麼可能放著他們全身而退。

思緒短暫地飄遠，直到格蘭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聽完他的話，我才意識到自己對他的認知其實少之又少。格蘭難得用了粗俗的字眼，倒讓我有些意外。

能讓他露出那樣的神情、那樣的語氣……那應該是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吧。多半，是家人。

看這場對話還會持續一陣子。我索性起身走向吧檯，向調酒師點了三杯阿拉斯加。

回到原位後，恰巧聽見恩璟的話。

「我們似乎對你是否在乎『他人』這件事，有些好奇。」我輕聲複述著。
「嚴格說起來，我通常不太會對這類事感到好奇，也不特別在意。」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若真想說，早就會說了。我好奇與否都沒有意義，就算話題被帶到。」
「好比剛才會問『朋友』那個問題，只是因為話題剛好在那裡，而你回應了我，僅此而已。」

語落，在換到格蘭詢問時，調酒師將剛才我所點的三杯酒送了過來。我將酒杯分別放到他們面前，既然這裡的調酒喝起來不錯，那麼這杯的味道應該也不會太壞。

「那很好，妳知道這點，我很高興。」
不習慣回應好奇的白髮男人單手支著臉頰，率先回答好回覆的那方說法。

是的，文恩璟想說的話，會直接說出口，於是視線從藍眼的女人身上轉回碧瞳的男人身上時，蜥蜴微微吐舌。

「是個好奇心跟你很像，但完全不同的人。格蘭，接下來我的回答每個字要五美金，你不會想為這個付錢的。」
他恨不得失去的那所有弱點都在該死的記憶之中，自然想對除了當事人以外的所有人保密，當然，除非——

「畢竟你們飛鏢沒贏，不然我會願賭服輸的噢。」
拿起蘿絲點的阿拉斯加時，他慢悠悠地拉長音。

「——聞起來不錯。」

the_GranGian: 見錢眼開的男人實際上也並不認為格蘭會繼續提問下去，依照格蘭對文恩璟的了解，可以認為是文恩璟想堵對方的嘴的暗示。

「畢竟這部分我跟你一樣。」有關自己的事情幾乎避而不談，可並非我的事情不可告人，就只是不太談自己罷了。不過話題如果帶到了，還是會選擇性說出口。

「射飛鏢沒贏就罷了，我不介意用其他方式去賭你口中的秘密。」要是再說一次的話。

「乾脆賭我們誰先喝醉算了。」
文恩璟則是不想讓秘密跟弱點為人所知所以選擇不提，任何人都有可能把話語變為武器，所以，當眼前兩人對自己說出秘密時，他其實是慎重的。

慎重、冷靜、藏起。

喝醉的時候例外。

老實說，關於這名記者願不願意為了得到秘密或驚人的內容付出錢財？他會說那得看當事人是誰。

若是今天買下的是一個足以引發軒然的獨家新聞，格蘭認為是頗為划算，握有資本是他天生的優勢，而他是不排斥用一點錢財當作手腕，然後看著流量生產出更多利潤。這是出於職業上的考量。

而今晚的他並不是個記者。只是如文恩璟所說的，他生來就是對人格外好奇。

「哈哈、我很高興你說的只是美金。」那代表著要從人口中得到一個字甚至不到一英鎊，英鎊商店的小玩意兒還比較昂貴。不過對於再往後的答案，嚮導確實沒有打算追擊下去，因他本也就無意強求。

——再問下去，那可就太不解風情與人情了。或也將壞了一杯好酒。多可惜。

「聽起來，你對酒量很有把握？還是⋯⋯你們其實都很擅長喝酒？」從剛剛的過程裡他雖然是喝的極慢，可兩人大概能看出他還算有點酒力。可在順著話題的那時，格蘭雖移過了屬於他的那一杯，卻沒有當即執起。

the_GranGian: 「普普通通，回過神來發現大家都倒了。」
文恩璟的語氣有些百無聊賴，持起酒杯輕輕搖晃，倒也不是想證明什麼，只是過去的經驗如此。

「不會是真的想用這個賭吧？」
文恩璟在衡量兩個人都喝醉的話自己扛回去有沒有辦法。應該是可以的。

「工作上偶爾會陪保護對象應酬，難免會有酒局……」我頓了頓，微微一笑，「是不是擅長倒也說不上，但至少目前為止，還沒醉過。」

話雖輕描淡寫，真正的原因只有我自己清楚——身上總帶著解酒藥。要是那股醉意真的上頭，我會立刻服下，讓自己清醒回神。畢竟在這樣的職業裡，失去意識意味著失去防備，那是最致命的錯誤。

「不過我不太想讓自己喝到『醉』的地步，」我輕輕轉著杯腳，語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更不想落到需要被人扛回帳篷的境地。」那多丟臉呢。

我抿了口酒，對著他們一笑，「喝到醉這種賭注念頭，還是打消吧。」

「偶包。」
文恩璟是如此解釋的，蘿絲確實很注重形象，而他自己的話，其實說不定沒那麼在乎呢。

「找個安全的地方再喝就行了唄。」
說來說去還是得工作完離開地宮再說。

「這跟偶包沒有任何關係吧？這分明和安全有關。」
「但就像你說的，換個地方我可以考慮。」怎麼樣都得把正事結束了，才能夠好好的享受其餘娛樂。還有就是――在場有格蘭在，因為他在場，所謂的「形象」當然要維持好了。

AB_7: 「有我在擔心什麼安全……」
……哦，他是男的，對呢。有性別之分這說吧，文恩璟時常並不記得這件事，他的世界以實力差距和哨嚮之別區分，蘿絲在他看來根本是一種兄弟。

這話可說不得，他想。

「⋯⋯這麼聽下來似乎只有我有喝醉的經驗了。」他似乎並不在意隨著說詞而被認為在這方面顯得稍顯弱勢。

而事實上，他三十二歲的人生中也就那麼一次——就一次。而與他共酌的那人在酒量方面是遠遠超越常人的，那位威士忌的鍾情者。連杯烈酒下去，面不改色不說，鏡片下的綠眸還愈發生輝。

「有機會再說吧。等到在安全的地方——而如果之後你們來到英國，我可以推薦你們也可以招待你們。我知道很多不錯的地方。」雖然才說自己醉過，但他最終沒有拒絕這場不知道會不會實現的賭博，也沒有就此放棄蘿絲所加點的阿拉斯加。

「隨便，沒東西要比的話，我回去了。」
文恩璟隨後一口又悶了酒水，而狀態是看起來還能自己行動。

韓國人把真露當水喝的傳聞說不定是真的。但這不是個哨兵嗎？憑什麼啊？

其實他是有點受醉意影響的，一絲絲，不明顯，其主要效果是他開始有點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