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 #語錄
之後我一直在想雅克的問題,他的問題非常陳腐,但生活真正的問題所在就是它如此陳腐。最終,每個人還是走同一條路——這條路最光明的時候其實最黑暗也最危機重重。而事實是沒有人可以永遠待在伊甸園裡。當然雅克的伊甸園跟喬瓦尼的不一樣。雅克的樂園裡有足球隊員,喬瓦尼的有少女——但是兩者並沒有什麼差別。也許每個人都有這樣一個樂園,我不知道;但是沒有幾個人在燃燒的劍刺向他們之前能夠真正看到這樣的樂園,
latest #7
那麼,生命只留給我們記得或是遺忘這樣一個樂園的選擇,記得需要勇氣,遺忘也需要勇氣,只有英雄才能兩者都做到。記得的人在痛苦裡承載著瘋狂,永遠因為記得已逝去的純真而痛苦;遺忘的人揹負另一種形式的瘋狂,他們不承認痛苦的存在並憎恨著純真。這個世界就是由這兩種瘋子所組成,一種記得,另一種不記得。英雄則是少之又少。──詹姆斯·鮑德溫,《喬凡尼的房間》
-----
「你在紐約有什麼感覺?」他問。
「也許你會感覺到,」我告訴他,「未來在你的眼前。那裡的力量如此之大,所有的東西都在動態之中。你沒辦法不去想——我沒辦法不去想——經過許多年以後,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許多年以後?當我們都死了而紐約老了的時候?」
「是的,」我說,“當每個人都累了,當這個世界——對於美國人——不再那麼新的時候。」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對美國人而言是新的,」喬瓦尼說,「畢竟,你們都只是移民。你們離開歐洲還沒有多久。」
-----
「美國人很好笑。你們對時間的感覺很有意思——還是你們對時間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分不出來。時間對你們而言好像一個你們自家的遊行——一個勝利的遊行,好像軍隊舉著標語入駐一個小鎮。好像時間很充裕,而且對美國人而言夠不夠似乎也不太重要,不是嗎?」然後他又笑了笑,嘲謔地看了我一眼,但我什麼也沒說。「然後,」他繼續說,「好像有充裕的時間,加上你們可怕的活力還有美德,萬物好像都有所歸屬,可以被解決處理。我說的萬物,」他嚴肅起來,「是指所有嚴肅的、令人生畏的事情,比如說痛苦、死亡和愛,總之就是你們美國人不相信的。」
「你憑什麼認為我們不相信?那你自己相信什麼?」
「我不相信什麼時間。時間很普通,就像水之於魚。每個人都在水裡,沒有人可以離開,如果有人真的離開了,就像魚離開了水一樣,他會死的。你知道在這個時間的水裡會發生什麼嗎?大魚吃小魚。就是如此。大魚吃小魚,海洋一點也不在乎。」
「拜託,」我說,「我才不相信那一套。時間不是水,我們也不是魚,你可以選擇被吃或不要吃——」很快地我回答他,臉色轉紅,他在我面前嘲諷地笑著,「小魚,毫無疑問的。」
「做選擇吧!」喬瓦尼叫了出來,臉轉過去說話,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人一直在聽我們說話。「做選擇吧!」他又轉回來,「啊,你真的是個美國人。我真是欣賞你的熱情!」
「我也崇拜你的熱情,」我禮貌地說,「雖然你的熱情好像比我的還要黑暗一點。」
「不管怎樣,」他溫和地說道,「我不知道小魚除了拿來吃以外還能做什麼。不然還能怎麼辦?」
「在我的國家,」我說,一邊說著一邊感覺到內心的交戰,「小魚好像聚在一起蠶食大鯨魚的身體。」
「那也不會讓他們變成鯨魚,」喬瓦尼說,「蠶食的唯一結果就是壯麗的會消失殆盡。甚至在海底深處也找不到。」
「那個就是你對我們不滿的地方嗎?我們毫無壯麗可言?」
他笑了——笑得好像是一個準備放棄辯論的人,因為他的反方過於不堪一擊。「有可能。」
------
有一個水手,全身著白色,以一種水手特有的奇特的搖晃姿態從對街走過來,他的身邊有一股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許多事情的氣息,一種充滿希望而堅決的氣息。我不由自主地盯著他,但願我就是他。他好像——不知為何——比我生命中任何階段都年輕,他的男性氣概有如他的皮膚一般肯定地展現出來。他讓我想起家——也許家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一種不可更改的狀態。
......
我走到對街,不敢回頭看,不知道他在我身上到底看到了什麼,才會引發他這麼立即的輕蔑。我已經老到不會去猜測到底是因為我走路的樣子,或我手的動作,還是我的聲音——反正他也沒有聽到。是有別的原因,而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永遠都不敢面對。就好像用肉眼看太陽。
我疾步快走,不敢看人行道上和我擦身而過的任何人,男人或女人,我知道那個水手在我沒有防備的眼裡看到的是忌妒和慾望;在雅克的眼裡我常常看到,我對他的反應就像那個水手的反應。但如果我還有領受感情的能力,如果他在我眼裡能夠看得出來,也不會有幫助,因為感情對這些我註定要注視的男孩來說,比慾望還來得嚇人。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