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細得像煙,街上濕滑反光。路上幾乎沒人,只有一個身穿水電工服的中年男人騎著那台老舊的藍色機車,左手握著龍頭,右手拿著手機對照地圖。螢幕上那個紅色定位點總是慢半拍地跳動,他忍不住碎念:「這地址在哪啦……」
雇主在軟體上標的地址是唐明三十五街89號,但問題是剛剛經過了20號後直接就跳到249號,再往前就是另一條路的1117號,來回轉了兩三圈都找不到地址。
導航聲音機械地回應:「前方二十公尺,目的地在左側。」
「左你媽?」水電工朝空氣比了個「這是在衝三小」的國際通用手勢,左邊是排水溝,水電工的工作不包含大禹治水。
最後終於受不了,把車停在路邊,朝最近的廟走去,廟公跟筊至少有一個可以給答案。
不過這個廟也奇怪,沒有放天公爐,儘管在聯邦政府在流星雨毀滅亞洲大部分主要城市後接管有禁止宗教迷信,但鄉下地方這樣著實少見。
「沒有天公爐總該有個廟公吧?喂!有沒有人在啊?」
整個廟中除了水電工的嗓門沒有絲毫回應,水電工想著或許是廟公在睡覺之類的,反正比起繼續忍受導航的鬼打牆,花點時間找人搞不好還更快,隨即進入廟中。
廟裡相當整潔,看得出有人在維護,但若是如此,這間廟沒有天公爐又不太合理,除此之外,這廟甚至連一個神像都沒有,這讓水電工更加困惑。
「見鬼,這該不會是cos成廟的民宅吧?」
「哪個民宅會打開大門讓人進來啊?」
「說得也——等等,誰?」
水電工轉向聲音的方向,只見一個外表看上去比自己還像水電工的大漢正雙手叉腰看著自己,吊嘎配上牛仔褲,還有那發達的肌肉,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水電工還是問了對方。
「你難道是廟公?」
「你大概是第一個看到我會覺得我是廟公的,大家都會當我是水電工呢!」
像是廟公的男子伸出手,水電工下意識地也將手伸出。
一個尷尬又不失禮的握手。
大漢漫不經心問: 「你在找路?」
「阿對對對,唐明三十五街89號」
雙方上下晃動的手在聽到這個地址時停下。
「你是水電工阿賢?」男子問道,阿賢想將手抽回,但發現對方握得比鋼鉗還緊,而且有緩緩施力的趨勢。
「那個幾年前寫了生物電流轉換電子信號概論的那個阿賢?」
阿賢很想回應,但真的太痛了,他只好猛點頭。
他就像小雞一樣被男子舉起,朝廟更深處的工作人員起居室走去。
周遭的景色從正常的廟宇慢慢被白色牆體給代替,很顯然這棟建築物比外表看起來還大很多。
阿賢拼命揮動另一隻沒被握住的手想要男子趕快放開,這樣下去他下輩子會沒辦法握滑鼠跟做更重要的事。 男子在走廊底部停下,一邊在口袋裏掏鑰匙一邊問:「阿賢,你有想過你這輩子都在拜甚麼嗎?」
「先等等,我看過的創作夠多,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男子這突如其來的發問讓阿賢腦內的警鐘大響,他很清楚現在是現實,不是什麼虛構的作品,但在他看來,眼下的一切發展已經足以讓他想到接下來的發展了。
「你接下來會跟我爆料很多世界觀,然後我會莫名奇妙被捲進去,徹底跟所謂的日常說再見,對吧?我可是旁觀派,完全不打算跑進喜歡的作品裡面的那種,你放我下來,我大可幫你物色一個替死鬼,如何?」
「依據你看過的那些東西來判斷,你覺得你還來得及逃嗎?」
「……」
阿賢只能在罵了句髒話後以沉默作為脆弱的抗議,是的,阿賢這輩子看過的創作夠多了,以至於他立刻就明白自己早已立起了flag,他根本沒看過有什麼作品是主角在這種情況還能閃的。
「最起碼先讓我完成工作吧?我還得混口飯吃。」
「放心,你已經到工作地點了。」
此地有著濃郁的福馬林氣味、似乎永遠都開的很強的冷氣,周遭的牆壁被一個個白色方格佔據,每個方格還有各自的編號,彷彿就像太平間一樣。
「兄啊,這裡也太像停屍間了吧。」阿賢甩甩自己被握到像佛手瓜的手,試圖恢復知覺。
男子往牆上一個白色方格往內壓,冰櫃就這樣水靈靈的彈出來,裡頭有個像半個人大小的蝗蟲在裡頭,長出張人臉的同時還有超過六條人腿接在上面。
它的胸口被釘上符咒,也不知道死因是符咒還是直接貫穿的傷口。
「為什麼要加上「像」?」男子把整個冰櫃抬起,放在手術台上。
「這裡就是停屍房,拿來放被神降後的屍體殘骸。」
「我們的政府認為自己的國家被隕石砸爛後被外國人接管很沒面子,希望我們能研究出什麼來把他們趕出去。」
「於是我們便開始研究所謂的神降,藉由超越人智的力量作為談判後盾,不過如你所見,這一切稱不上順利。」
「不是啊老兄,我怎麼看得出來?」
阿賢強忍嘔吐的衝動,目光移開冰櫃,腦袋也是一片混亂,他恨不得立刻就逃離這地方,但男子已經走到他的後方,乍看之下毫無防備,一旦有什麼舉動自己大概就會被狠狠抓住吧?
「對於一般人而言,眼前的景象確實太衝擊了,但這樣才好談接下來的東西,首先,所謂的神降就是讓神明附身到人體,像乩童那樣,但我們搞出來的是真貨。」
「真貨?你該不會想跟我說就是眼前的這個吧?」
阿賢強忍噁心又瞄了一眼冰櫃,裡面的東西實在很難讓他跟乩童一類聯想在一起。
「至少曾經是,接下來才是重點。」
阿賢不敢相信自己接下來聽到的東西,自己曾經的猜想竟在這種場合出現。
「神降成功的個體,我們確認了電流的訊號。」
「停停停!停!」阿賢擺手拒絕。
「你說你是幫政府做事我就要信啊?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他環顧四周,這個地方的質感比他過去待的實驗室高級多了。
「你需要到什麼程度才能相信,或者說.....」男子搔搔鼻子低頭沉思,似乎在找適合的詞彙。
「你可以出去打個電話,確認還能不能聯繫上家人。我的話,算上掛也找不到人。」
他轉動手腕上的念珠,說話時語調非常平淡。
「他們實際上是不是原政府已經不重要了,他們需要這個成果,而且作風會跟原政府一樣。」
喀啦喀啦的聲音在房間迴盪,本來就讓人很難受的房間配色在此刻讓人更加窒息。
阿賢緊閉雙眼,深呼吸,吐氣,如此反覆。在感覺腦子終於有補充到氧氣後,整理心中目前快爆滿的疑問,朝男子伸出一根手指。
「首先,你叫什麼名字。我得先打電話跟媽媽說我跟朋友喝酒,不回家吃飯。」
「可道,我姓道名可道,道可道。」
就像是本人也清楚這名字聽上去有多麼假,男子——可道說出名字時語氣還特別強調。
「蛤?道德經?」
「我沒說謊。」可道拿出口袋的道士執照,上面確實寫了「道可道」三個字,但道士執照這種阿賢沒看過的東西,加上那甚至沒有半點諧音梗的名字,反而加深了可疑度。
「一個長得像水電工的邋遢大漢,有著詭異的屍體及不尋常的姓名,讓你難以信服嗎?也罷,一般人恐怕只會把我當成瘋子,雖然結論上或許也差不多了。」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最起碼正式工作時我會穿得體面點,這不重要,總之你只要打電話就清楚了。」
「喔……嗯……總之我先出去打電話?」
那超脫現實的名字反而讓阿賢在混亂中找到一瞬間的空白,他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從gps錯亂到等一下高機率打不通電話,這裡該不會有什麼干擾裝置吧?
外頭的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阿賢歪著頭用肩膀夾著手機,雙手在褲子裡搜索機車鑰匙。
「接阿老媽...平常不是沒在出門的嗎?」
翻了老半天沒找到,他轉頭看向機車的方向,鑰匙果然還插在上頭。旁邊還有個滿年輕的、看起來可能還是學生的女人撐傘拿著手機四處觀望。
「小姐,妳怎麼了?」阿賢朝她喊道。
對方看了看手機,再看了看他。
「請問您是過來修理漏水的師傅嗎?」
阿賢回頭看了看廟,再看了看女人。對啊,他是水電工,這個女人看起來才像是客人啊。
「妳是直接用隨機指派叫的喔?」他一邊走進一邊掛斷電話,準備跟對方核對地址。
「唐明三十五街89號……核對完成,小姐,你們這裡怎麼那麼難找啊?路牌跳來跳去的。」
「好像是因為道路劃分還什麼的,導致這裡的路牌出了問題?我也不清楚就是。」
「在地人都不清楚?算了,反正找到了,我們趕快走吧!」
阿賢拔掉機車鑰匙,準備動身跟眼前的女人前去修水電,然後他又看了一下廟,確定那個可疑的男人沒追出來才稍微放心了一下。
「對嘛!現實哪會遇到那麼扯的事情。」
儘管阿賢確實很在意為什麼那個叫可道的會知道自己,而且所謂神降的電子訊號也勾起阿賢的好奇心,但人的思考終究會導向既有常識的合理性與安全方向,阿賢仍舊將那些疑惑拋向腦後,改想著等一下的工作。
「差不多走一段路就到了,你機車停這裡應該沒關係。」
「那可太好了,做這行其中一個問題就是停車位,那走的路上麻煩先跟我說一下漏水的具體情況。」
「我也不知道誒,沖馬桶的時候水管就一直噴」女子把手機塞進屁股後面的口袋,走起路來馬尾一晃一晃的。
阿賢只看了幾眼對方的屁股,便將視線挪到周遭的景物。
附近的的公寓都是很早就建好的老房子,當年前政府想要讓農民都住在一起,就建了好幾個這樣的社區,底下還有像防空洞的避難空間。
結果上次流星雨垮掉的反而都是新建案,讓人哭笑不得。
「師傅,這邊的二樓就是了。」女人開始上樓。
阿賢跟上,隨口說:「對了,妹妹,妳的房東不在喔?要修理的話要先拍照,維修費不要自己出嘿。」
女人聳了聳肩,不是很在意,開了門後就請他進入。
不是太大的套房,裡頭只有床跟衣櫃,以女孩子的房間來說太簡陋了。
「妹妹,妳家廁所在哪?沒看到阿。」阿賢狐疑地問。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鎖門。
完蛋。
這是阿賢此刻第一個想法,尤其是這樣的套路已經是今天第二次了,他甚至很難騙自己接下來的發展也可能是豔遇,因為對方還拿出了一把鎗。
「把你剛才在廟裡看到的東西說出來。」
「是,裡面有個停屍間,冰櫃還冰了一個我很難簡單說清楚的詭異屍體。」
阿賢無法讀出女子臉上的情緒,也不知道說出來會怎麼樣,但槍口在前,保命要緊。
「怎麼個詭異?」
女子仍然堵在門前,不留一絲空隙,阿賢身後的窗戶則是鐵窗,沒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長著人臉,而且縫了好幾條人腿的大蝗蟲?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撒謊!」
「另一個問題,他們為什麼與你接觸?」
他們?
儘管感到困惑,阿賢還是很老實地說:「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個水電工啊!我以為廟裡有人可以問路才進去的,妳也知道這裡超難找路對吧?」
女人緩緩解開保險,食指輕含板機,「嗒」、「嗒」、「嗒」的敲打。眉頭緊鎖,似乎有在考量阿賢說的話的真假。
「我在這邊蹲好幾個禮拜了,為什麼你剛剛在跟空氣講話?」她問。「話說到一半就突然舉起手來廟裏走,扭來扭去的超噁心的。」
阿賢也很想回答,但阿賢他媽怎麼會知道。
「你剛剛進的是國土安全局列為禁止區域的地方,然後毫髮無傷地跑出來了,你說不清楚的話,我們可以把你跟一群男同性戀強暴犯關在一起,讓你下半輩子只能靠軟木塞控制大小便。」
阿賢聽到一半已經開始覺得屁股不自在了。
「我不知道那個肌肉男怎麼隱形的,拜託放過我吧!」
女人招招手,壁櫥的門被打開,許多全副武裝的防暴部隊人員從裡頭走出來,每個人從行為舉止上都很不爽,還有個人用英文抱怨蹲太久腰痛。
「真的假的?這麼小的地方能塞那麼多人?」
除了這句,阿賢再無其他話可說,不解與絕望已經巨大到能佔據阿賢的思考空間,眼下是一籌莫展,身後則是涼得不能再涼了。
這不是心理作用,阿賢的身後是真的越來越涼了。
「你們還是收手為好,否則雙方都不會有好下場。」
阿賢緩緩轉頭看向身後,只見可道竟抓著鐵窗,身上還穿著道服,要不是出現的場所,此刻可道的神情與外表還真的有幾分道士的氛圍。
窗戶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上面還貼著符咒,現場的氣氛則凝重到1秒鐘也有10倍的長度。
「你看著現場的人員配置,覺得自己有資格談條件?」女子質問道。
「條件?免費讓你們見識道術就是條件。」
隨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道可道袍子抖兩抖,手中不知何時夾著張符,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時他張嘴一吹,小小符咒竟無火自燃,像噴火槍一樣燒向眾人。
「保護目標!」女人看都沒看,朝火焰清空彈匣的同時將阿賢反腳踹給背後的軍人。
阿賢朝接住他的軍人眨眨眼,那個軍人直接一拳將他送進夢鄉,開了門就把他像垃圾般往外拉,就這樣頭下腳上的被運下樓梯。
道可道想追上去,但面前的女人的槍不對勁,在沒有換彈的情況下竟然又開始了新的一輪射擊!
「天殺的聯邦政府!」他掐著金剛訣,黃色的道服隱隱發出金光,但每次被射中就會減弱幾分。
更糟糕的是剛剛從房間撤離的特種兵已經有幾個跑到樓下,看樣子不用太久就能完成包抄。
他將握著欄杆的手放開,踩在外牆上的腿用力一蹬,整個人向後滯空。
道可道手上多了新的一道符,眼神中帶著無奈與狠戾。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敕! 」
雨是停了,烏雲卻從未散去。
鳴雷轟隆之時,電光早已如猛獸般打到地面,頓時,整個地區陷入局部停電,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金光閃耀。
「居然會有這種事。」
金光閃爍使得槍枝難以瞄準,雷電掩護下,可道平安落地,敵方亦不敢輕舉妄動,深怕一不小心就會化為焦炭,儘管設備精良,可直接被落雷擊中仍不是開玩笑的。
女子判斷這種異象不可能持久,立即傳令要眾人等待落雷停止,正如她所設想的,雷電在幾秒過後果然停了,但向外看去,竟沒有道士的身影。
「障眼法!」女子立刻下令開啟手電筒,同時要求樓下的隊員回報,卻沒有任何回應,有的頂多是碰撞聲。
真正被堵住道路的反而是女子這方,可道在落雷中立即衝向樓下的敵人,擊向裝備的弱點處,還把人當作砲彈般擊飛好攻擊另一敵人,甚至把人當盾使用,畢竟裝備防彈。
那雙拳帶著雷光與符咒,勢不可擋。
特種部隊的約翰,出生於明尼蘇達州,基本上沒什麼特別可說的,真的要說的話,就是喜歡男人,因此他剛高中畢業就報考了軍校,並因為近身格鬥的優異成績被派遣到清國的重建部隊中。
在拳頭離他腦子越來越近的時候,他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點安詳,就在他媽媽的懷抱裡一樣。
這種時刻他並不陌生,每次在差點死掉前,他都會感覺到心跳加速、周遭的景色越來越慢,但他的行動速度卻不受影響。
他手肘上揚,輕輕敲擊可道的手腕,巧妙閃過拳頭包裹的雷光並偏移了拳頭的軌跡。在對方的表情還來不及發生變化前,約翰向前踏步,用頭部最堅硬的那塊往比自己高了一顆頭的敵人下巴頂。
在道士的視角,就像是對方突然模糊了下,自己就遭到重擊。
約翰的做法很不錯,對移向自己的敵人頭頂下巴能造成強烈的打擊,一般而言就算不能擊倒也能擊退敵人,但可道不是一般人。
那簡直像是反射動作,可道的雙手立刻抓住約翰的身體,可道則持續後仰,就這樣直接把約翰摔出去。
約翰飛得有些遠,但問題不大,他立刻爬起來重整態勢,但迎面而來的是他隊友「熱情」的飛撲。
約翰立刻站穩好承受衝擊,儘管隊友的速度與重量加乘下來給予了不小的力道,約翰還是盡可能卸力,好讓自己與隊友能安全倒地,但這舉動也花了點時間,當約翰終於可以在此迎敵時,可道已經先跑了。
考慮到對方的機動性,約翰選擇帶上手槍追擊,就算對手能把隊友當盾,也只能防住正面,屆時手槍就很夠用了。
「射手!妳發什麼呆,對方也是能用HNF的人!」約翰經過二樓時看到上面還塞了一坨人,忍不住暴躁大吼。
「他媽的被招安來的黃皮猴子,狙擊槍放著不用要給英國當古蹟搶回去阿!」
拖走阿賢的隊員身上有發信器,這個速度大概是汽車,正常行動時這樣已經成功一半了,但剛剛的對戰讓約翰完全不敢放心。
他招了招手,示意幾個隊員跟他一起先開車到市中心的安全屋,現在直線追擊已經來不及跟上了,他直接透過無線電指揮車隊環繞市中心,中間大概20分鐘,足夠形成新的包圍網。
「長官,對方是用人腿去追車,您這樣的做法是以對方可以追不上車輛為前提去佈置。」一旁的同僚提出疑問,約翰很焦躁的搔頭讓他閉嘴,因為具體來說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也沒辦法說清楚,就是有種感覺得這樣做。
道可道實際上怎麼追呢?
他可是道士。
他直接一道符下去,讓阿賢在車上爆拉。
阿賢對神的信仰就跟一般人差不多,既不算堅定的無神論者,也不認為舉頭三尺就有神明,那種不太會刻意去下定論,但有時也會求個神那樣。
雖然阿賢也有想過要向前踏一步去探究所謂的神,但他終究停下了腳步。
不過,阿賢此刻仍然不禁想到了神。
「神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可謂極致的腹瀉,是遠超早餐店大冰奶等級,真的連腸子都要出來的程度。
那慘叫既是對神的憎恨、殺意,也是投降、乞求,而且他還被迫讓世人看著自己骯髒的屁股就這樣伸出車窗外。
「這男的是被最頂級的一群猛男gay給輪過是不是?」
「那鬆弛的程度都可以塞一顆椰子。」
車上的隊員瘋狂咒罵,抓住阿賢好不讓人家丟出去的那個則是一副生無可戀,阿賢也是虛弱卻仍擠出力氣狂哭叫喊,再加上他們留下的痕跡,簡直是阿鼻叫喚的地獄。
「沒東西能出來了啦……」
風,單向的。
這道符下去,聞得到臭味代表人在東南方,聞不到代表在西北方,道可道戴著口罩,很悠哉的在路邊借了共享電動車後,沿著「軌跡」往目標前進。
剛剛非常驚險,卻也讓他體驗到許久不曾體驗到的快樂。恍惚間,他似乎回到流星雨前與其他師叔鬥法的快樂時光。
作為最年輕的天師,他還沒找到他的「道」,因此他是迷惘的。
如果活下來的是掌門,在門生被綁架的時候,會不會跟原政府的人拼命呢?道可道忍不住望向右手腕上那突兀的劍型刺青。
他還太年輕,他不願放棄親友的生命,他也承擔不起重量,因此他是空有修為的天師。
「師父啊......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他循著味前進,但找到人後他真的要把阿賢帶去幫助研究嗎?那道可道自己乾脆跟阿賢投誠聯合政府?那麼哪怕把門生都救回來了,他還算是龍虎門的人嗎?
他好迷惘啊。
「道可道,非常道。當你理解這句話對你而言是什麼意思時,你必可成為真正的道士。」
形同親父的師父曾經這麼對可道說過,如今,可道仍然無法尋得其中的奧妙,再加上過往那些痛苦,使他難以喜愛這個名字。
「我的道路,可能就是非比尋常的道路吧?」
即使迷惘,即使認定自己的道路或許非比尋常,可道仍然理解一件事,阿賢已經被捲進來了,他必須對阿賢負責,而且無論自己想怎麼做,阿賢的能力都是必須的。
又騎了一段路後,可道停了下來。
「死纏爛打的男人可不會受歡迎。」
阿賢留下的「痕跡」太過明顯,加上發信器,特種部隊能夠先一步埋伏可道,而指揮這一切的男人——約翰,就站在前方。
「這不就代表你很有魅力嗎?」約翰笑說。
「抱歉,我可不想受男人歡迎。」
可道遊刃有餘地下了腳踏車,那舉動太悠哉自在,可疑到不行。
「先說啊,我負責的項目只是一群神經病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病急亂投醫,你們有沒有抓我意思都是一樣的。」他準備向前走去,但約翰卻叫旁人將槍口往下挪,看似是想談談。
「提供給你屍體的人可沒那麼和平。」約翰現在的組員都是上頭派來的新人。
「那也不關我的事,我就負責解剖屍體。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在專業人士面前解剖神明附身過的人類屍體能幹嘛?」
約翰的疑問很明顯沒有減少,但他也看得出道可道沒有隱瞞。
「交易。」約翰吐出了白人最愛講的詞,「我們可以撤,但你後面的人刻意找的專業人士必須要時刻戴上我們的電子腳銬。」
「你們能不能去問本人,我真的怎樣都可以。」
「我現在就是在問本人之一喔!專業人士先生。」
「我無所謂。」
可道的回答快速又帶著厭煩,毫無遲疑但也不急不徐,這讓約翰多少有些意外。
「你應該知道電子腳鐐是什麼吧?」
「我是道士,不代表不懂現代科技,我的行蹤沒有任何需要隱藏的理由,要是上面的人允許,你們直接派一個人在我們身後都無所謂,這對我而言僅僅是工作罷了。」
「僅僅是工作,卻能讓你用出那種道術?我聽說降雷這種類型給人的負擔可不小。」
「你們把人抓走我可就沒法工作了,都做到這種位置了還不懂動腦嗎?」
約翰一時語塞,但既然對方甚至可以接受監視,那自己好像也沒什麼好拒絕的,只不過約翰心中那種詭異的感覺卻始終無法驅散。
「你為什麼能這麼無所謂?你應該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吧?」
「隨波逐流的傢伙能有什麼所謂?最起碼進行這個工作就是我少數能做的了。」
接著,在一樣的停屍房,剛剛在裡頭的兩個人,時隔半小時後又再度的回到這裡。
「我叫你去打電話確認家裡人還在不在,結果你看到女人就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現在開心了沒?」道可道用帶著電子腳鐐的右腳踹阿賢的屁股,可想而知帶起一陣殺豬般的慘嚎。
「我給你的地址根本不存在,你沒發現自己導航老半天都沒找到地方嗎?還有我給你的地址是透天,那個女人帶你去的是有樓層的公寓,你傻了嗎?」
道可道再度抬起腳,已經快崩潰的阿賢抱著他可憐的屁股縮到角落抽泣。
「哭?」看著對方沒志氣的樣子,道可道瞪大眼睛,「哭也算時間啊!你趕緊用我也聽得懂的話說你那個研究到底是在幹什麼的!」
「我到底為什麼要幫你啊!」
阿賢崩潰地大叫,這一切都是那麼莫名其妙,如果是像那些看過的作品也就算了,他可是遭遇了脫肛地獄,哪個主角遇過這種事?
說到底,阿賢在這整件事情根本沒有任何決定權,甚至沒有好處,既然如此,阿賢怎麼可能會合作?就算阿賢確實對眼前的研究感到興趣,這興趣也沒強烈到會讓阿賢無所謂地投入進去。
「我連自己家人現在怎麼了都不知道欸!甚至這整件事到底是什麼鬼都不知道,你要是真想讓我合作,最好態度好一點。」
「你還打算再來一次拉肚子地獄嗎?」
「喔?你到現在還想著威脅啊?難怪你一臉沒朋友的樣子,我告訴你,我現在可是想死得不得了,而且你看起來也很需要我的知識,我說的事情難道你有自信分辨正確與否嗎?蛤?」
阿賢怒吼到聲音嘶啞,喉嚨的劇痛讓阿賢痛苦不堪,但他仍然繼續吼著,只想要為自己爭一口氣。
道可道聽完後所幸坐在地板上,突然整個人軟爛下來了,從袖口拿出酒壺開始喝。
「我龍虎山上上下下至少幾十個同袍倖存,研究做不出來頂多被原政府死幾個。你媽有很多個?或者道友您的媽媽是批發的?」
阿賢快瘋了,這個人對事情的責任心只有偏執跟擺爛兩種嗎?
「我到底怎樣才能讓我跟我媽平安回家?」他問,道可道聳肩。
「原政府的指令只有讓我在這等待學者過來,並保證解析的數據不會被聯邦政府攔截。」
阿賢搔了搔頭髮,所幸請對方先讓自己看實驗體,雙方在經歷半小時以後,終於回到了剛剛的進度條。
「他是「蝗將軍」的神降體,是在止蝗的祭典上被蒐集組抓到的,本身沒身體特別的神職或神力,純粹就是讓你聯手用。」道可道問:「你們這些搞科學的有沒有需要什麼測量機器之類的?不然等下我用后土符後,你要怎麼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