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輕晃。

夜晚的沙漠並不如白日被太陽染成金黃的絲綢，相反，所見的是無盡而深幽的海洋，彷彿抓不住任何事物，自己即將與夜色融為一體，總有種錯覺，自己即將被這黑夜所吞噬 。他知道沙漠的日夜溫差極大，冷涼的風沙吹過，鳶的身子盡可能靠近那溫暖而炙熱的火焰。而他無意中瞥了眼篝火，就像是能從這其中看見自己，他看得出神。

雖然口口聲聲說期待接下來的冒險，然而自己仍然有所猶豫，那是黛鳶這輩子少有的發自心底的違和感，卻難以言喻。他煩躁地撓撓頭髮，看見了同行的姜、

「......幹嘛，你又該不會中邪了吧、」鳶一臉嫌棄地說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只是在鬧彆扭，明明已經是大人了。

姜穩之捂著肚子從帳篷爬出，興許是傷勢未痊癒，她失去了白天的聒噪和活力，臉色難看，聽到黛鳶的話，她的眉頭又蹙起幾分，她扶著椅子坐上去，回答道：「……我冷。」

沙漠夜色的黑是如此深濃，像是沙濱旁要漲滿上岸的潮汐，即將傾盆，淹沒大陸。

姜穩之整個人變得沉默，只是盯著搖曳的篝火，不發一語，烏黑的秀髮和西裝讓她彷彿溶入夜色中，拉長的影子在兩人身後無限延伸。
火光晃蕩，點亮了她烏亮的眼睛，像是被火溫喚回，姜穩之的神色好了許多，也不再瑟縮。

「你早上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語調平淡的問。

「『丟在沙漠也無所謂』」。

什麼意思？還需要我回答嗎？

鳶的眼神終於從火光離開，他望向姜的雙眸，那雙眼裡有夜色、有暖光、也有逐漸復甦的活力，不像白天被附身一般混濁。而他的眼裡帶著難以言喻的銳利，比起凶狠的威脅，更像想試圖傳達什麼，他嘴唇微開地想吐露話語的最後，卻只是選擇低下頭，不痛快地深吐口氣。

背對火光的身後早已融入夜晚，或許他們在不知不覺時早已成為這荒漠的一部分，鳶從來不想說出口的是，他不想一個人就這樣被吞噬，至少有人在此刻與他作伴還不錯。

「......字面上的意思，要是他不跟上來，丟在那裏也能活得好好的。」
「說到底，我對他說什麼，與你沒關係吧？」瞥了眼對方，語帶不悅
「幹嘛搞得一副很在意的樣子？」

姜穩之沒有說話，她對黛鳶激烈的語言攻擊毫無波動。

生物就是這樣，戰、逃或僵硬，棕熊會站立，而河豚認知受到攻擊會選擇膨脹自己，鳶為被踐踏界線而憤怒，但姜穩之此刻只覺得身體與神智被外力接管，她現是空的，任何捶打都失了意義，不奏效。

風起，篝火滅了幾分，姜穩之深邃的眼骨壓上影塊，那雙黑色的眼睛空洞地像岩壁上的黑孔，有某種攝人的力量，有了扣問靈魂的權力。

她於是回答：「為什麼？」

「因為……我差一點就殺了他，」即便如此你也無所謂嗎？

她的後半的沉默幾乎是無情地問，這也是她對自己的質問，姜穩之迷茫了，她不確定這條路是否該繼續走下去，她不知道這一切是否值得。

然後姜穩之陷入一種沉重的氣氛，胸脯平穩，呼吸停滯，她在回憶，心中也有一股黑水滿溢，是憂傷。

「小的時候，我和媽媽大吵了一架，然後……她心碎了，在我面前流淚。」

「我至今為止還沒能和她道歉」。

鷹、唐卡、護法神之眼。

姜那蒙上陰翳的雙眸讓他想起故鄉祭祀的神佛，懷抱的同時也批判眾生，有一瞬間鳶被定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肉死去而毫無辦法，這必然是無法進入輪迴之道的罪惡。聽完對方的話語，內心有個近乎羨慕的想法、

－－你還有能夠為你難過的人，真好啊。

「我會見機行事，你大可不必擔心你真的宰了他、」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冉冉升起的篝火上，感受到自己內心不願明說的鬱悶被姜的話語所打動，不自在感令他無法去直視對方「但我很不爽、」

「明明我們才認識不到幾周，為什麼要裝得像我們很熟？」
「對你而言，把我們丟在沙漠死了也沒差。」

比起語帶挑釁或嘲諷，火光所勾勒出他的臉部輪廓，彷彿照映出最真實的他，此刻的黛鳶並非一位獨立的高等哨兵，更像是單純迷茫的大男孩，他問出面對所有關心他們兄弟倆的陌生人最無解的問題、

「為什麼這麼關心我們？」

……蛤？ 「……我為什麼不？」黛鳶的話難倒她了，她想不到好意需要什麼理由，「我吐到快死掉你不也是過來扶我。」

「好吧……，我想，我覺得……」。

「我希望你做的比我更好」。

姜穩之感覺氣溫開始變冷了，另外兩人卻遲遲未歸，她放心不太下，也不認為黛鳶現在有心情尋人，「我去找一下他們，這裡就交給你了」。

她臨走前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像對待小弟弟那樣，然後大力掐了一把。

「再胡謅那種渾蛋話就把你打到屎都出來，」她嚴厲警告。

「痛痛痛……很粗魯誒！！」

被狠狠地捏了下時，鳶還是忍不住發出痛呼，但看向姜的背影時，內心卻有一種詭異的安心感……稱其為詭異，是因為這種感受不該出現在除了家人或族人以外的身份，那是一種久違的、了解自己其實是「被他人重視」的感覺。

……。
他真的能夠做得更好嗎？
眼瞼微微垂下之時，鳶的視線落在那啪嚓作響的柴火上。

他以為他經歷的夠多了，看過各種人事物，自私、冷漠、毫不在乎的眼神從來都沒有從他們身上離開過，但鳶只是一直無視這些多餘的視線，然而這種無視也使他感受到他人的溫暖時，變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

真的有人願意毫無付出的對他人好嗎？

這個問題不再是一個質問，此刻落在鳶心裡的，而是真實的困惑。

好喜歡他們看似很鬧但是實則有談心ㄉ互動...最好的姜姊姊...

我感覺就這樣……平常就打哈哈………但要事面前兩個都會很認真…………………………

這個組合好好看喔有種兄弟要找到心靈的故鄉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