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着信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位於霜內府三樓·少主書房的深處,霜內涯將書案上的毛筆架挪開,擺著新墨的匣子下方出現了一處不明所以的凹槽。他向白神信介使了個眼色,後者當即意會,從右手食指取下其中一枚戒指,元素石的形狀恰好嵌入了凹槽。
接著,涯打開抽屜的暗格,底部同樣有個意義不明的凹槽。他將自己腰間配著的短刀取出,刀鞘的形狀也完美嵌入了凹槽內。
最後,他看向書架第四排倒數第二格的花瓶擺件,深吸一口氣抬起手,以旁人看不清楚的驚人速度及某種規律,反覆轉動花瓶五次。
聽著一聲沈重的「喀啦」聲響起,似乎是某一道近在咫尺的門打開的聲音。信介在聲音停止後走向床邊懸著的一幅浮世繪,將整個畫框往左推去。
畫框後方的牆壁,赫然開了一道向下的樓梯,放眼望去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陰暗,牆上每格一小段距離掛著一盞小小的壁燈,卻沒點上火、也不見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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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涯打了個響指,火元素自他的掌心飄出,隨著他一揮手的動作飄向每一盞壁燈,引燃了火光。狹窄的通道剎那燈火通明,涯斂下眼,金燦的眸底暗潮翻湧,他回頭走向桌案,和信介各自取回自己的隨身武器,隨後沿著樓梯通道走了下去。信介轉過身,向身後的貴客做了個「請」的手勢,也隨即轉身向下走去。
密室通道的門在幾個人身後「嚓」一聲轟然關上。守在門外的靜矢隨即將畫作恢復原狀,一切像是從不曾發生過。
身為四大家族,用來秘密議事的機密空間肯定是不可或缺,霜內府亦不例外。密室的入口位於當家的書房,開啟條件是當家本人以及霜內氏世代忠僕·白神堂堂主的家傳武器,佐以只有當家才知道的暗語。如若哪一日白神堂叛變,霜內氏將處於內亂嚴重的危急存亡關頭,守護家族機密的密室便不可貿然被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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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縱身死道消,歷史與正義絕不可被抹滅——這是以忠君及正道傳世的武士世家霜內氏,青史留名的最高信條。
沿著樓梯一路往下,轉過足以令人暈頭轉向的不知道第幾個迴廊,終於在一扇厚實的雙扇大門前停下腳步,大門兩側聳立的樑柱,各自刻著小小的「萬里一空」與「一生懸命」字樣。涯伸出手用力推在門板上,「咿呀」一聲,沈重的門板向後方緩慢敞開了。
門內,是清雅簡約的寬敞空間。房間盡頭正前方是赤松木雕鏤的高背椅,象徵當家的主座;長桌兩側有各五張椅子雙向排開,座位皆鋪上軟墊。主座前方有上好的竹紋毛筆,掛在黑檀木製的毛筆架上陳列,左方的博古架上擺著厚厚一疊空白的書卷,或許是用作議事結果記錄的。
右方的長書架則全是泛黃老舊但被珍藏的史書古本,以及成排羅列的雜卷——這些記載或許不曾進入正史,全是歷代霜內氏家主親眼所見並親手記載的歷史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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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角落甚至貼心地準備了小小的茶桌與一套茶具,是個埋藏家族機密、同時能容下十人左右共同密會的隱蔽空間。跟在信介身後走進房內的人見了,也不禁發出小小的讚嘆。「⋯⋯真是精妙的設計啊。」
「謬讚,優月少主言重了。」涯的嗓音不冷不熱,其中沉甸甸的憂思與身上未癒的傷加深了他的疲倦。凪原優月對上他的目光,沒有多餘的詢問,逕自在主座右方的上首第一位坐下。往日裡總是打著呵欠、眼角綴著睏意的淚珠,看上去永遠興趣缺缺的慵懶少年睜開了眼,鐵灰色的鳳目沉著一片晦暗不見底的深淵。長年缺乏日照而格外白皙的俊秀容顏褪去所有表情,左眼下象徵純正血統的新月印似乎正閃著冷光,戴著露指手套的手指纖長而骨節分明,此時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角,不帶任何節奏,聽著卻像戰鼓敲在他們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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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涯頭一次正眼看向這位歷史的罪臣·凪原氏的當家,光是這般四目相交,對上優月不帶敵意的靜默視線,他就感覺到鋪天蓋地的壓迫感襲捲而來——他很清楚,倘若凪原優月要動真格,就算是身經百戰的霜內氏當家如他,在最接近神明的絕對力量面前也是毫無勝算。
但同時他也更清楚,優月不會——至少現在不會。
「事不宜遲,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涯在主座落座,身後的信介作為近身隨行的心腹,在椅背右後方站定以示貼身護衛;優月的座位後方,作為今日的隨護伴他一同前來嵐城的,是凪原氏的兩朝軍師彌生久綾。
「你收到安良的信了嗎?」他單刀直入。
「有。」優月也乾脆答道,從懷中掏出被他仔細疊好的信紙。「雖然不知道究竟是透過誰、又是怎麼讓這封信避開整個府內的耳目,直接出現在我的書桌上。但這個字跡和⋯⋯這個語氣,是安良寫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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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說起「這個語氣」幾個字,優月比鋼鐵冷硬的鐵灰色鳳目深處湧上一縷柔光,像懷念,也或許有某種別的東西——涯沒辦法多想。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封一模一樣的信紙,倆人都看一眼就知道那紙質並非尋常宣紙,而是皇室成員御用的上好碎金象牙紙。霜內安良如今去向不明,且特意告知他們「自己目前很好、沒有安全疑慮,正在調查可能會牽連家人的要事」,要他們按兵不動,莫要尋她。涯與優月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關於霜內安良身邊究竟是誰,他們心裡是明鏡似的。
「⋯⋯三皇子,晝木冴殿下。」優月淡淡開口,「安良肯定在他那裡。雖然不知道他居心何在、有什麼用意——」
他頓了一拍,接著說下去的嗓音似乎錯覺似地染上某種極難察覺的不情願。「⋯⋯但我能肯定他不會害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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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涯本下意識地想問「為什麼」,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他總覺得這不是什麼能隨意敲定的結論,但心中那個模糊的猜測令他有點兒想嘆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妹妹太受歡迎究竟是好是壞。
「倘若安良調查這些,是受得三殿下的協助,那就說明——其一,此事刻不容緩,千真萬確。其二,」他的嗓音轉了個調,「你我不過棄子,雪宮氏才是陛下真正的倚仗。以霜內做劍盾,將凪原打為罪臣去陪襯,最後拉攏最富足安穩的雪宮穩固地位——好個一箭三雕。」
說到最後,他已經將前些日子消化完真相的震驚與心煩意亂,壓抑成某種咬牙切齒的怒意,面上卻不顯,怒極反笑。「真當我倆是傻子呢。」
「早就知道了。」優月冷降的嗓音聽上去百無聊賴,「從重皇的時代開始,我家根本就不曾與造反二字沾邊,歷代家主卻都百口莫辯,而我根本懶得管這些。」
    
     
        「不管是皇帝老頭還是其他家族的人,下一句會說什麼、見到我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全都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一點意思也沒有。」似乎真的很不習慣說太長的句子,優月說到一半下意識打了個呵欠。久綾緊張地瞄一眼他懶散成性的少主、又瞥了眼涯的反應,所幸涯完全不在乎,一心撲在他的話頭上。
「但現在嘛——既然安良都為了我做到這個份上了,我就不能再繼續躺著。」優月的目光落在攤開的信紙上,那纖細娟秀但有些凌亂的筆跡,可能因為到現在她都還沒完全習慣使用毛筆吧;他想,想那些個安良為了讓他乖乖起床工作,而逼著自己跟他一起用毛筆寫卷宗的日子,懷念像午後的日光燙暖他的胸腔,他幾乎要忍不住露出微笑。
「⋯⋯優月少主。」涯帶著複雜的目光看向他。
「是?」
「你就這樣百分百信任安良嗎,對於這些驚世駭俗的真相,沒有過半點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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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凪原優月看向他的目光忽然帶上了點憐憫。這讓他不禁有些惱火;那眼神就像在問他「怎麼那麼笨」。
「貴府經歷過先前的內亂,想必你也已經接受了安良不是你親妹妹的事實,她確實是一個來自異界的靈魂。」優月的目光霎時變得悠遠,像穿透他的眼在看著某處更遙遠的彼方。「她是一個絕對正直而客觀的存在,從陌生人的角度看著我們的世界,她不為誰而來,不為你、不為我,只為真相。這樣的安良,原本與我們毫無瓜葛的安良,沒有騙我們的理由。」
涯目光一動,與身旁的信介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眸中都閃過一道微光。他又想起那個他視為妹妹的異域少女,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連元素能量為何都不知,卻什麼都願意學。整理卷宗、劍術、採摘藥草、甚至下廚——她毫無自己貴為公主的意識,只要這個家需要,她什麼都願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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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她說著「謝謝你,哥哥」的時候,眼眸中真摯坦誠得熾熱滾燙,比最晴朗的天空都還要清澈。
她不為什麼而來,空手、赤子之心,坐擁獨立世界的常識之外的客觀與道德倫理,為所有不幸表露不平與悲傷、也為所有美好感到慶幸歡喜。
他想,若要他定義,他會說她是安定世界的最後良知。
「⋯⋯你是對的。」他最終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安良啊,她看著的是整個世界。」
「終於要走那個我家從古至今根本沒人做過、但總有人迫不及待要塞到我手裡的劇本了。」優月拍了拍衣襬,儘管上頭乾淨得很,根本沒有灰塵。
「你指什麼?」明知故問。涯這樣說,用盡全力忍住近乎使嘴角咧到耳畔的笑意。優月則慢條斯理地將安良寫給他的信重新疊好,仔細收入懷中。
「造反。」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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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歃血入茶、交杯既飲,象徵不容背叛的盟約。
彼岸的號火開始焚燒之際,霜內與凪原兩家正式結盟。
繼百年前掀翻大陸的重皇之爭後,另一場撼動歷史的戰爭正式吹響了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