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嚴重的場地DEBUFF ,連日大雨帶來的可怕濕度,造成絃樂器走音貧乏。但帕弗哈斯四重奏的輸出依然高的嚇人,先以如煦而寬厚的意志呈現斷章與詠唱,再以熊熊燃燒的意志燃放了一個下半場刀光劍影的《死與少女》。
帕弗哈斯四重奏有著屬於自己的獨家聲音,彷彿是說話會帶有一種「腔」似的,獨特的共鳴特別的明顯。此外他們的輕重音轉換有很特別的節奏,而且多半是在相對較輕的方式去推進,即使是大提琴在低音上也是如此。音色中帶有暖而略暗的金黃,有點像是四個人手上的樂器一般,只是沒有反光而是消光的顏色。整個團的自然愜意像是在泥壤、樹林、風、陽光和溪水的環境之下直接生出,透露著一種柔光的散發。而且在四個人八根手臂彷彿一體同心的連結時,他們傳遞出來的是難以形容的清澈卻模糊。每一個聲部都清晰,卻又自然的接軌旁邊的團員,彷彿整體消融於一湖光的澄明倒影之中。但又是通透的,可以極其自然的去對焦其中一個主題,可能在小提琴,可能是大提琴,正於倒影之下自然的遊憩。
但帕弗哈斯四重奏這次的演出確實遇到一個可惜的點,臺北很不巧的迎來了連續三日的暴雨,帶來了龐大的濕氣。即使是調音過了,絃樂器在舞台上就是會快速的走音。這在下半場尤其明顯,剛開始四重奏團員還有和諧均衡的共鳴聲響,但拉到五十分鐘後的結尾,已經帶上令人不快的尖銳了。
帕弗哈斯倒是有本事,能夠在帶有強烈走音DEBUFF 的情況下給出三首精彩的演出。開場的舒伯特第十二號弦樂四重奏,一個單樂章的小品,卻像是在山嶺間不停翻越前行。帕弗哈斯的語韻,讓舒伯特的旋律長線帶出了迷人的味道。一種彷若焦糖煉乳似的色調,卻又並非甜膩的。最為神妙的一筆,或許是在結尾四個團員一齊振臂,隨後殘留的一秒殘響,還帶有這團那種木頭般的溫暖,還帶有一陣令人不忍放手的殘香。
來到貝多芬第十六號弦樂四重奏,是一個出乎意料的毫不「晚期風格」,反而非常的寬厚,而且帶有田園意象的呈現,甚至讓人想起他的第六號交響曲《田園》。處於核心的驅動,仍然是第三樂章如的聖詠禱告。帕弗哈斯四重奏卻是用種安靜、內斂,很柔和的去唸唱這的長章。是種類似平和的祈願,而不是苦澀或悲痛的懇求。一切就是溫柔、祥和,聲線長而極度優美,收攏的細膩像是絲綢一般。僅有聽到幾聲的淚流,悄悄然從第一小提琴薇若妮卡那傳來。這個平靜的樂章居中調和了整個貝多芬十六號弦樂四重奏,有如《田園》交響曲第五樂章的核心聖詠。而同樣的則有歡快如農民的舞蹈,在二五前後兩個樂章以不同的方式出現。前者快意輕鬆,正如一日勞作後的遐瑜,後者熱鬧歡快,迴旋出現的不停跳舞與長歌彷彿一場痛快的祭典。
而四樂章的轟然雷鳴,卻又神奇的跟《田園》的第四樂章有相似之處。帕弗哈斯帶來了是這樣一個大為不同,不往艱澀難懂曲折離奇探索貝多芬的精神世界,而是宛如描繪鄉野風光般的給出了一個清新(相對值)的詮釋。
下半場的《死與少女》,該說是刀光劍影,還是熱情滿分?帕弗哈斯在動態上維持的卻不是一個大的幅度。他們的聲響控制極具細緻,彷彿p到mp之間他們還能切成十四等分然後逐步調控。配合上音色轉動的自然,從深褐到淡黃,用頻繁而來回的變動,彷彿繪師在雕琢宮廷天頂的壁畫,即使是在細微之處也用手的靈敏抖動勾勒出細緻的紋飾。而在這中等的音量變化之下,內裡蘊藏的卻是一股猛烈突破的熱流。
在後兩樂章彷若死之舞的起跳之中,帕弗哈斯四重奏露出了昂揚的聲響,慷慨激昂的向均等的死亡謳歌前行。第二樂章的清澈與傷感,卻又是一眨眼的神秘。那股彷彿能抓取卻伸手不可得的聲響,恰如過去的美好回憶,腦海裡近在咫尺,卻再也無法實質碰觸。帕弗哈斯四重奏駕馭著《死與少女》,用的是激動人心的歌法。四把絃樂器八支手臂,隨著身體的昂起內縮,沒有言語卻做出同頻率的聲響。這讓舒伯特長詠的動機發展,綿綿無絕期的直至最後一秒的高唱。
這個狂風大雨之夜,在帕弗哈斯下半場的熱流傳遞之下,已不在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