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提姆再怎麼逃避,大概還是沒能逃過他孿生哥哥。
提姆在瑞德蒙高中畢業後,毫無懸念地成為了史丹佛大學商學院的學生。與血親的分開讓他冷靜了不少,既學會該如何掌握這種埋藏在血統中關係的距離,也願意面對那關於伊格萊特的負擔。
不過他沒想到這樣的距離一下被席姆縮減到了最短,他們的大學生活,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對提姆來說)要一起度過了。
兄弟倆的同居生活,起初並沒有如年幼時太大差別,不過都已經變成成年人的他們,對彼此的看法大概也已經不盡相同。或許是想惡搞席姆,對他做些挑釁的事,偶爾,提姆會在對方入睡後,悄悄地溜進他的房間——
午夜時分,四周非常安靜。提姆剛做完席姆交給他的「作業」,肩膀還隱隱發酸。他走到廚房接了杯水,回房途中,他瞥見席姆的房縫下不再透出光亮,很顯然已經燈熄,想來對方早已進入夢鄉。
「搞什麼啊席姆,給我一堆文件說什麼今天要處理完,自己倒是睡得挺香?」提姆抿了口水,他把水杯隨手放在桌邊,靜靜的在門前站了幾秒,確認屋內沒有動靜。
然後,他輕輕推開門,門軸發出細微的聲響。提姆彎著腰,小心翼翼地踏進房間。
「好啊,席姆。讓我看看你睡得到底有多香。」
提姆毫不猶豫地撲上床,床上的人被壓得一動不動,他趴在那團被子上,放鬆身體,用體重叫醒對方。
「席姆,」他故意拖長尾音,聲音壓得低低的,「你的好弟弟都還沒睡呢。」
「起來重睡吧,哥哥,」他笑著說,不顧身下人陰狠的目光,緊緊的抱住棉被團。
這不是第一次了。
席姆不太能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弟弟總是要做這種事情,他顯然不明白這讓人有多困擾。
在分開的那些日子,席姆獨自一人在家裡、在伊頓公學有許多空間思考自己和提姆的事。他曾經有多重視他,當時就有感受到多強烈的背叛感,不過這一切在他們重新生活在一起後,都轉為更加微妙的情感,甚至是他曾經否定數萬次的,不該有的感情。
——提姆不只是弟弟,是席姆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另一半,他們本該就是一體的,這樣沉重的感情,似乎也沒必要自己負擔。
不聽勸的提姆嘻嘻笑著,紫羅蘭的眼睛盯著他好一會,便做出了出乎意料的舉動。柔軟的唇瓣輕輕地覆上,彼此相似的臉龐交疊。
當唇瓣覆上來的那一刻,提姆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整整愣了兩秒,然後整個人猛地一震,幾乎是下意識的把席姆推開。
「你、你在幹嘛啊!?!?」他花容失色,整個人往後退開,撞上了床頭,手還死死抓著席姆的肩膀。他滿臉的不敢置信,眼神裡寫滿驚訝。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席姆實施「美國佬攻擊」。
那可是席姆欸?——
是單純的美國佬攻擊嗎?還是長年對雙生兄弟的扭曲的情感?
席姆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那個處處需要他百般叮嚀和關注,又背叛他的弟弟,會變成情慾的對象。這當然不可能只是青少年一時的衝動,而是他在伊格萊特的教育下,無處安放的情感,受到壓抑與刺激而成的病態的愛。
席姆沒有回應,兩雙相似的眼眸互看,驚恐對上平靜。席姆再次湊前,這次他更加過分的將舌頭伸進弟弟因驚訝而開的嘴,濕潤而炙熱地交纏,交換著彼此的唾液。
「唔、!」完全沒想到席姆會再一次吻上來。他的後腦被按住,呼吸被奪走,嘴裡滿是對方的氣息,讓他腦袋一片空白。
「你到底在幹嘛!?席姆,你瘋了嗎!」窒息感襲來,提姆幾乎是本能地反擊,用盡全身力氣把席姆狠狠推倒在床榻上。他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臉上的潮紅混雜著怒氣與驚慌。
他死死盯著席姆,看著對方的雙眼,就算再怎麼遲鈍,又或是忽視,他也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不是玩笑,而是赤裸的慾望和情慾。
這太不對勁了。
席姆只是笑,仰躺著他的金色捲髮隨之散開,難得露出了精緻的眉毛與額頭,絲毫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奇怪的事。
「那叫做接吻,提姆,我以為你比我還要有經驗?」
「嗯—⋯怎麼了,反應這麼大是——」
「啊、因為我們是兄弟嗎?所以不該做這種事?」
看著弟弟驚慌的模樣,席姆卻很愉快。因為這是正常的反應啊,親兄弟怎麼能做這些戀人之間才能做的親密接觸呢?但是席姆卻一個人煩惱了這麼久,要是弟弟什麼也不知道,不就太不公平了嗎?
硬要說的話,這的確是席姆再也忍受不了自己應該為提姆扛下所有事情的表現,這次他決定將這種難堪的情感也一併仍給對方。
「這不是廢話嗎?」提姆看著席姆的笑臉,腦子一片空白。愣了好幾秒,他才從牙縫間擠出這句話。
他們從出生起就形影不離。仗著有席姆撐腰,提姆小時候沒少做混蛋事。
提姆恨席姆——恨他的冷靜、他的無懈可擊。那份完美讓人無法接近,也讓提姆又嫉妒又厭惡。
可提姆也愛席姆,那是自己的哥哥,是在所有壓力快要把他壓垮時唯一能倚靠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他明知道會受傷,卻還是任性地去傷害的人。
席姆看他的眼神裡,有種說不出的東西——像是愛,又不只是愛。那讓提姆幾乎忘了呼吸,他感到一陣恐慌。
他差點就問出口——
「你是為了報復我?為了報復我背叛你自己逃離英國才這麼做的嗎?」
但他只是張著眼,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孿生兄弟。
見提姆無話可說,席姆再度開口。
「你知道嗎,弟弟。文學上這種事比你想得常見得多。」
「像是《威尼斯商人》的安東尼奧,為了巴薩尼奧幾乎把命都押上,兩人之間當然不可能是單純的友情,他們對彼此的每一句話,都透露著壓抑一般的祈禱。」
「還有拜倫,他筆下的男人們,愛得激烈、聰明,也明白自己的罪,但他們仍那麼選擇。」
席姆緩慢眨眼,呼吸平緩,胸口隨之起伏,對比提姆是另一種極端。
「你以為我對你是什麼感覺?」
「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那個家裡,你覺得你的哥哥會有多正常?」
「很瘋狂,提姆,我當然知道,就因為如此,我才必須讓你知道。」他抓著提姆的手腕,揚起笑容。
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那個家裡,你覺得你的哥哥會有多正常——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除了錯愕之外,愧疚感像海嘯一樣襲來,將人淹沒。
「你是這樣想的?」他的聲音有些發抖。
「怎麼可能……」他低聲說著,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你不是恨死我了嗎?」這句話說出口時,他才發現,自己問的並不只是席姆,更像是在逼問自己。
提姆露出天垮下來一般的表情,席姆倒還是樂著。就像是這樣,我體會到的,你身為我的雙胞胎弟弟,也應該要如此。他心想著。
席姆伸手,觸碰那張與自己相仿的面孔。
「不然,你以為我在房裡做那件事的時候,都是想著誰?」他微笑,但卻像沉重的威脅。
自同居之後,兩人總會無法避免遇到有生理需求的時候,不只是席姆發現提姆的,提姆也曾發現過席姆的,但他總是鎖上門,像是什麼也沒特別發生一樣。
如今卻把這個事實,告訴性幻想的對象。
提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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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提姆倒抽一口氣,恨恨地看向席姆,彷彿只要再聽多一個字,就會被什麼無法挽回的東西拖進深淵。
此時的他恨不得將對方一張一闔的嘴縫起來。
席姆瞇著眼,撫摸的動作改為強硬的捏掐。
「提姆,你不敢面對我嗎?」
「你要逃到什麼時候?」
「你不是答應要一輩子在我身邊嗎?你想反悔嗎?」
「你還想再丟下我一次嗎?」
席姆的話就像喪鐘,毫不留情的宣告著提姆的死期。
「那能一樣嗎?!」
「完全是不同的事吧!」
他怎麼會想到,席姆會把那句話聽成別的意思?
提姆當然會以弟弟的身分永遠和席姆待在一起,而不是情人。
想到這裡,他幾乎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席姆的眼神裡有太多東西——偏執、殘忍、還有他從未準備好卻一直想要的東西。
「⋯⋯對我來說是一樣的。」席姆說,語氣帶著對提姆的責怪。
沒有結論,沒有共識,今晚的對峙不歡而散。
席姆太過偏激,而提姆則不願承認。兄弟之間,難道真的不能有除了親情以外的想法嗎?他們一樣是人,他們有更相近、更深刻的血緣關係,會互相吸引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在伊格萊特家的教育之下,對彼此帶有依賴與依戀也是正常的吧——?
「——!」提姆猛地從床上驚醒,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從水底被人拉上來一樣。他大口喘著氣,雙手摀住臉,冷汗順著髮梢滴落,浸濕了掌心。
又來了,又是這些夢——
自從那晚之後,提姆每天都會做夢。
雖然內容都不一樣,但無一例外,主角永遠都是那個人。這些惡夢像是某種詛咒,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那晚發生的事不是幻覺。
提姆靠上床頭,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突然覺得有點荒唐,怎麼會被夢折磨成這樣?
在提姆陷入反覆的惡夢與困擾中,那個令他頭疼的對象,就這麼進入他的房間,大概是因為提姆在睡覺,所以並沒有先敲門。
「你還醒著啊。」
在事情發生後過了幾天,對於提姆一點表示也沒有,甚至還表現得什麼事也沒發生,讓席姆的耐心見底。他可沒有這麼好心要讓提姆這麼裝傻下去。
「要一直裝作沒事嗎,提姆?」席姆優雅地、緩慢地走到提姆的床邊,看著弟弟幾日來被惡夢折騰的憔悴,要說他真的對此感到心疼嗎?好像也沒有。
一切都是提姆活該。
提姆抬頭看了席姆一眼,隨後便低下頭,看不出他的情緒。
「不是本來就沒事嗎?」他淡淡的回答。
才剛在夢裡應付完席姆,現在又見到本人。
提姆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根本還沒醒。
席姆微笑,微微歪頭,似乎對提姆的回應不滿意。
「是嗎?我繼續對你做別的事,你也覺得沒事嗎?」
「你到底想幹麻?」他又抬頭,這次他直直的望向席姆。
「你喜歡我嗎?」提姆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開口——
「你愛我嗎?」
席姆只是輕輕的點頭。
很誠實。他煩惱過,但是這件事如果沒有提姆的話是不成立的,席姆只壓抑在必須壓抑的時刻上,而對提姆的感覺不該是他要犧牲的東西。
「我不是說過嗎,親吻是沒辦法跟不喜歡的人做的。」
「⋯愛嗎?你這句話問得真像母親質問父親時的語氣。」說完,他坐到提姆的床上,雙手放在對方的腰兩側,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父親不願做的,我能。」
席姆的回答比那個突如其來的親吻更讓人震懾。
他知道,自己真的跟母親很像,他們都在追求「被愛」這種虛無飄渺的事情。而現在,有一個人對著他說能愛他,說不心動是假的,但這人偏偏是席姆,是他的雙胞胎哥哥。
他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整個人往旁邊倒在床上,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席姆,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沉默算不算一種默許。
「就算是這樣,那你也不能無視我的意見就對我動手動腳吧?」他指接吻這件事。
「嗯?所以你不是沒事呢。」席姆的視線順著弟弟躺倒而垂下。
真要說出他為什麼喜歡提姆、提姆哪裡吸引他,是很難用一句話解釋的。其實對他來說那就是一種感覺,少了提姆的話,就像是身上少了一個重要的器官,而且失去便會難以活著,提姆的位置就是這麼的重要,並非單純以愛戀的方式可以解答。否則他也不會喜歡自己的弟弟了。
「不那麼做的話,我的笨弟弟會懂嗎?」
「就連做了他都不明白了。」
「我...」他抬頭看像席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後,一字一句慢慢的說「我沒有辦法失去你,或是沒有你。」他自己都聽得出來聲音裡的顫抖。並不是愛的告白,而是一種坦白。
這一切都太玄幻了,提姆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或許是對席姆的愧疚,又或許是對席姆的依賴,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想離開,但這是愛慾嗎?他真的不明白。
「我也是這麼想的。」席姆再度湊近,他的眼神難得的能感覺出炯炯有神,或者更貼切的說,是充滿對提姆的狂妄的佔有慾。
「我們是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是喜歡那麼簡單而已。」
他抬手擋住席姆喋喋不休的小嘴,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
「別說了!」然後他把手臂擋住自己的雙眼,有點賭氣的開口。
「不知道!」
「不知道啦!」
「我不知道啦!」
看著提姆像孩提時期一樣鬧脾氣,席姆微微挑眉,但又覺得這樣的弟弟,愚蠢的討人喜歡。
「不知道什麼?怎麼面對我嗎?」
「這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嗎?」提姆將手放下,有點無力的看向的哥哥,「我們是兄弟,親生的。」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對你是什麼感覺,又或者該怎麼回應你。」
「但是,要戀愛的話——」
「我,要就是愛到死,不然就是一輩子都不要。」
「那不是正適合我們嗎?無論如何,我們不可能分開。」
「而且你要是擔心被別人知道——⋯」
「不會有那種事的。」席姆說,他的睫毛緩緩搧動著。

「你簡直像是在邀請我下地獄。」他看著他。
席姆將額頭靠向提姆的。
「那麼⋯⋯我是你的路西法。」
「天堂容不下我們,就和我一起下地獄吧,親愛的米迦勒。」
他的語氣緩慢而溫柔,就像是惡魔的低語。
提姆沒有躲開,反而伸手環抱住席姆。
「我不要,」他的聲音在席姆耳邊響起,「你再讓我想想。」
「地獄那種地方是想去就可以去的嗎?」
「白癡席姆,」提姆將對方一把推開,「我要睡了。」
他面對席姆,笑得燦爛。
席姆被推開了距離,對此他只感到無言。他當然知道要讓提姆接受這樣的感情是需要時間的,但是這小子未免也太讓人火大了吧。
「⋯⋯⋯⋯」
「膽子真小。」
他從床上起身,沒有多做更多表示後,便打算直接離開提姆的房間。
「我還以為你今天會躺在這裡跟我睡呢。」他挑眉,然後笑著說。
「晚安吧,我的哥哥。」
提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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