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川並不喜歡和太弱的傢伙一起組隊。
如果對方使用的是不同的呼吸就更麻煩了,不僅要盯著別讓他們死掉,還要顧慮不能打得太張揚。
一旦開打,他就會縮手縮腳,生怕一個不小心會干擾到隊友。
真要說起來,大概只有和匡近組隊才沒有那麼拘謹,他們都使用風之呼吸,他們的默契懂得彼此的出手時機,也知道何時該退,何時該攻。
並不是沒有和水之呼吸的劍士組過隊。
但他能肯定——這個傢伙,一定是最厲害的那個。
畢竟對方是被喊來支援的,階級又比自己高。
本來不死川還沒敢在討論對策時表現得太嫌棄,但他真心覺得自己不需要支援,就像把他的節奏攪亂。
那種「多一個人反而礙事」的煩躁,一開始就盤在心頭。
然而,對方並沒有提出要移交指揮,也沒有額外的要求。
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委細承知。」
那語氣太平淡,平淡得幾乎讓人無從反駁。
他所擔心的那些事,一件也沒有發生。
行動時,那個人的步伐幾乎沒有聲音。
落葉在他腳下紋風不動,連草叢都沒有被驚起。
不死川在沿途設下的陷阱——細線、尖樁、隱蔽的落穴,那個人彷彿早就見過似的,總能在最恰當的時機,輕巧地繞開。
他已經忘了顧慮。
刀勢展開時,風之呼吸在喉間化為鋒銳的脈動。腳步帶著爆裂的力量,斬擊從側掠過,將鬼逼入氣流翻湧的漩渦。
那個人存在感鮮明地在背後——
流麗的水,在風的流動之間穿行。
刀鋒所到之處,水光與風刃交錯,如波濤纏繞颶風。
不死川幾乎忘了自己是在共鬥,只知道那股節奏完美契合。
一擊接一擊,風開路,水收尾;他斬裂空氣,那人劃開沉寂。
冨岡的刀光掠過他的肩後,如一條順勢而生的水流。
沒有被拖著走,也不是在爭奪主導權,而是完美地、自然地乘上了他的風。
他感覺到那份節奏從脊椎竄起,流向指尖。
很暢快。
真正的戰鬥該是這樣。
沒有牽制,沒有顧慮,只是純粹的速度、直覺與力量在彼此的呼吸中相互呼應。
但眼前這些土偶,都只是血鬼術的產物。
泥土與血混合成濃重的腥臭,一個又一個,像腐爛的屍體從地裡爬出來,只為阻礙他們的步伐。
真正的鬼,還不知藏在哪裡。
不死川已經對這場無止盡的拖延感到不耐煩。
氣流在他周身盤旋,衣襬被掀得獵獵作響。
「這個雜碎⋯⋯」
那些用血泥凝成的人形在他腳下破碎,碎裂的聲音混著風聲迴盪。
風刃掃過時,泥塊被攪成粉塵,殘餘的血氣在夜色裡翻騰。
再往前,就是近郊。
再超過這片樹林,就是人煙稠密的村落。
那隻骯髒的惡鬼,想趁機突破防線,去那裡大快朵頤,恢復牠耗盡的體力。
不死川舉起手臂,手中的日輪刀轉過角度,刀鋒對準自己。
風在那一刻停滯。
黑霧從林間爆開。
那隻鬼終於現形,身軀龐大,手腳纏滿焦黑的符紋,獠牙滴著濃稠的血。
被引出的那一瞬間,原本還能用尖笑和廢話挑撥他們的鬼,化為餓瘋了的野獸,朝不死川撲來。
「稀血!!」
不死川露出狠戾的笑。
他舉起了刀,呼吸咬在唇齒之間。
「該死的惡鬼,想吃我就試試看啊——!」
他的刀迎向鬼張開的血盆大口,然而,水聲驟起——
那道總是穿行在風之間的水流,突然掀起了浪。
剎那間,水勢暴漲,浪花席捲而過。
鮮血在半空化作圓弧。
那一刀乾淨俐落,鬼的頭顱飛起前還帶著未散的咆哮。
他回過頭,冨岡已收刀立於數步之外,神色平靜。
月光映在那張幾乎無表情的臉上,只有被血濺濕的頰邊閃著微光。
依舊高昂的戰意被一盆冷水澆了個徹底。
「你他媽的在搞什麼?!」
不死川終於罵出聲。
他已經顧慮不了這傢伙階級比他還高還是怎樣了,明明他的下一擊就能將那惡鬼劈成兩半!
那傢伙居然在最後關頭——搶了他的獵物!
然後,他轉身就走。
他眼睜睜看著那個混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就像他從來就沒來過一樣。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連一絲多餘的眼神都欠奉。
胸口那股熱意無處可去。
燃起的戰意被硬生生掐滅,剩下的只有一種滑稽的荒唐感。
那個人就和他一樣——不需要什麼隊友。
一個人也能處理得很好。
只是,對方能配合他。
自己卻不行。
那並不是失誤,也不是輸贏的問題。
而是某種讓人窒息的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