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知道原來「κινεῖ δὴ ὡς ἐρώμενον」是在說「第一動者以被愛的方式推動萬物」。

之前看到引用「不動者推動萬物」都是在伽利略、牛頓時代的天文與萬有引力解釋。原來亞里斯多德原意是說第一動者不只是作為動力因,尚且作為目的因。是因為萬物愛它而運動著。

所以什麼「愛的萬有引力」不僅是雞湯話。

因為亞里斯多德所謂的「使之動」(κινε)被譯為「推動」,給了好像上帝派天使或薛西佛斯推天空星體石頭的想像,但並非如此,而是作為目的「吸引運動」。因為第一動者受萬物所愛,所以萬物在κόσμος 中運行,自願趨近、環繞、追尋它。

想想在中國話,這就是「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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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ノ鳥Φ安娜
1 weeks ago @Edit 1 weeks ago
不過這樣理解,好像反而更能明白牛頓在運動學上,被蘋果砸到的轉向。因為如此對照看,他回應亞里斯多德,也許不只為暫置神學爭論,而真意可能要表達無論擬人上帝與否「有一種力不費力,僅僅是存在的質量,就能讓萬有運動」。

所以翻為「萬有引力」有保留了神學韻味,但是翻譯「推動」的時候好像忽略了原典被閱讀的脈絡。常被誤會為「引擎發動」或是「勞力推動」。

而且這更能夠解釋,為什麼萬有引力對牛頓本人也是重要的,因為這也許紓解了他作爲「煉金術師、神學家跟自然哲學家」的世界觀秩序的一致樞紐,一個簡潔的新解釋同時回應了煉金術、神學跟自然哲學的命題。

「萬有聯繫 x 創世鏈條 x 形式秩序」而且以當時開始流行的很潮的數學語言表達。

不只解釋了現象,還承襲了當時主流的脈絡。難怪於社會面,相對無阻力。而沒有像前面的人上火架。
江ノ鳥Φ安娜
1 weeks ago @Edit 1 weeks ago
但是牛頓確實在早年的筆記裡寫過「Plato amicus, Aristoteles amicus, sed magis amica veritas」(柏拉圖是我朋友、亞里斯多德是我朋友,但真理是更大的朋友)。

他沒有在《原理》中直接說萬有引力的靈感來自什麼,也許這樣才有個被蘋果砸到砸到的傳說故事。但以當時受良好教養來看,他不太可能沒讀過那些主流經典,也更不可能不知道「第一動者以被愛的方式使萬物運動」。這也是當時這句俗諺「先賢是我的朋友」的意涵,在說讀過一些著作。

所以雖然「萬有引力」跟「第一動者」的直接聯繫成謎,但仍然不是隨意憑空幻想。
《形上學》Λ 1072b:
「最終因不僅是為某物之善,也是行動本身之終極善;
它使萬物運動,以被愛之狀,而自身不動。
因其必然,故為善;其思考自身,故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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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高達美尤其藉此強調是「愛的觀看」而說這樣的觀想或是所謂的哲學活動不可能只是理性的算計

研究生兼二寶爸 (@gtclibra) on Threads
但我覺得,高達美大概沒有像是這位轉述的那樣那麼樣地脫離知性去說這個愛。
江ノ鳥Φ安娜
1 weeks ago @Edit 1 weeks ago
雖然亞里斯多德原文ἐρώμενον,也就是愛慕/欲求/渴望的意思。

但是θεωρία沒有那麼激情,雖然可能在觀想中也可能很強烈,但無論如何「愛—恨」對立不是需要在這脈絡提的,而且這感覺引入恩培多克勒宇宙觀。不太像是Λ7的氛圍調性。

而且我不太認為高達美直接簡單地拒絕了神。

然後,亞里斯多德的「以被愛之狀而動」,指的不是大德蘭被神插的激情,而是對完善的嚮往——一種由可愛之善所吸引的秩序原理。

在這層意義上,「愛」既非情感,也非比喻,而是宇宙秩序本身的形式。
江ノ鳥Φ安娜
1 weeks ago @Edit 1 weeks ago
而且高達美的《Metaphysik XII》應該只是教本,不能說是什麼十足的文獻學把握。那只是上課講義。

然後海德格提出「存有—神學(onto-theology)」批判,指出西方形上學把最高者當作萬有之基;高達美大概並非「反海德格」,而是更可能反倒恰恰在其影響下,從理解與實踐理性的面向重新讀亞里斯多德。

而且他到底為什麼拿一本給Λ12的教本,解釋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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