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鋼貳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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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夜未眠。
一整天下來,他沒有踏出房門一步,東國的孩子們試圖來叫喚他,但浮士德依舊不願見人。儘管沒有睡覺,他依然強迫性地檢查著結界是否正常運轉。只要踏出房間就有可能會遇到費加洛。回想起昨日早晨的吻,浮士德依舊感到憤慨。
就像是喝了最苦的苦茶一般,口腔、喉嚨、食道、胃,全部都是苦澀的。憂鬱的心緒縈繞著他,他感到焦躁不安,原先正在閱讀的書本也讀不下去,只好站起身面向鏡子。
「你是無能的人。」他對著鏡子裡的人說。「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傾慕不該傾慕的人,你應該要感到羞愧。」鏡子裡的人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他繼續說:「無數的人因為你而死去,你卻在這裡享受美味的飯菜,你是一個不知悔改的卑鄙的人,應該受到懲罰。」隨後,他召喚出魔道具,魔道具的鏡子發出光芒,詛咒向自己襲來。
然而,面向自己的詛咒卻被一股力量彈開了。
浮士德錯愕了半刻,隨即便意識到自己被人下了魔法。是費加洛。只有他才能做到在他身上下魔法還能不讓他察覺。浮士德用魔力仔細感知自己的全身上下,屬於費加洛的魔力這才露出端倪。他又感知了一會兒,判斷出這只是一種簡易的保護結界,屬於祝福魔法的一種,但由費加洛來施展那力量便強大到能消融他的詛咒。好不容易稍微平息的怒火再次襲來,他試圖解開身上的魔法,卻無法抵擋費加洛的魔力,結界聞風不動。
乾脆詛咒費加洛,讓詛咒加倍反彈到自己身上好了。
這樣的念頭一興起便像被水淋濕的火柴一般熄滅。待在嵐之谷的時候他無數次想要詛咒背叛他的人與拋棄他的師父,卻不知為何始終無法下手。百年過後,他給自己一些理由:那個人死了;費加洛的魔力會讓詛咒反彈到自己身上。於是他無法下手,並不因為其他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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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事到如今還要這樣干擾他。
浮士德覺得自己的腦袋發脹,無法平息的惱怒與困惑充斥了腦海。他再次試圖解開魔法,仍然以失敗收場。他甚至發現了一項事實:他過往給自己下的詛咒全部都消失了。他的魔力不再纏繞著濃稠的悲怨與不幸,乾淨如初,甚至因為費加洛的祝福而變得清澈。
從胃裡湧上的嘔吐感讓浮士德乾嘔起來。他披上披風,緊握著拳,走出房間。他繞開有人的地方,走下樓梯,來到費加洛的房門前。
「費加洛。」
壓抑著怒氣的聲音變得扁平,面前的房門像是歡迎著他一般迅速地打開,費加洛坐在椅子上,微微歪著頭笑著望向他。浮士德沒有心情與對方心理戰,簡單明瞭地開口:「把你的魔法收回去。」
費加洛像是早就知道他會來到一樣,面上淡笑的表情沒有變化。他溫聲地說:「進來吧。」
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後方推著自己,浮士德試圖抵抗,但仍像方才一般:他敵不過費加洛的魔力。費加洛看著他有些狼狽地進到房裡,身後的房門緩緩關上,門鎖扣上的聲響讓浮士德覺得自己像是被趕進了有著猛獸的籠子一般。他並不害怕費加洛,但他無法理解對方想做什麼,這讓他感到無比的心煩。
「我沒有打算和你聊天。」浮士德壓下怒氣,平靜地說:「你解開魔法我就會離開。」
「為什麼?這不是惡意的魔法不是嗎。」費加洛揮動指尖,變出一張椅子靠在浮士德的腿後,「我發現你的身上有一些不好的東西,作為賢者的魔法使的一員,我覺得我應該幫忙你。」
「別開玩笑了。」浮士德沒有坐下,方才勉強壓下的怒火又騰騰燃燒。費加洛不可能不知道他身上的詛咒是從何而來,這種自以為是的舉動讓他憤怒到極致,「解開你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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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很久沒這樣了呢,為人施予祝福卻被指責。」費加洛面露感慨,「南國的人們因為需要互相扶持才有辦法生活,所以對我這種不吝嗇給予幫助的魔法使非常友善呢。」
「那麼你就去祝福南國的人,他們很樂意接受,不像我這麼不知感恩。」浮士德盤在斗篷裡的手抓緊了胸側的衣袍,「快解開你的魔法,我無福消受,也不想更改我的生活模式。」
「我只是想讓你好過一點。」費加洛無奈地笑了笑,「死期將至,我更感到自己希望珍重的人們幸福。」
聽見對方談及死期,浮士德驀地咬緊了牙。他蹙起的眉染上了更加複雜的情緒,但最終仍以怒氣呈現。「說什麼珍重……你明明很快就膩煩了,現在又回頭來憐憫我是為什麼。」浮士德的嗓音變得冰冷,「在你看來如此不幸的我,難道就需要你的祝福嗎?」
費加洛微笑著,視線飄到面前人緊抓住衣服的指尖。指節用力到泛白,還微微發著抖。他又開口:「這只是我死前的任性,你就接受吧。」
聽見對方再次將死期搬出來當作談資,浮士德感到一股濃烈的憎恨湧上。他感覺自己像是溺水的魚,在不該窒息的海洋裡無法呼吸。那道憎恨濃縮了太多的情感,揉成一團毛線球,滾落在地上伸出了一條憎恨的線。
「別露出那種表情。」費加洛平淡地開口,「變成石頭的魔法使,你已經看過很多了吧。」
「你這個卑鄙小人……」浮士德咬著牙,從縫隙裡流出的語句發著顫音。
費加洛不否認這道指控。他知道要說什麼話、擺出什麼態度,能讓本性耿直的浮士德啞口無言。儘管他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在那個夜晚向對方脫口而出自己的死期將至,但既然浮士德得知了這件事,那麼它就可以拿來利用。
言語的詛咒像是一條又一條堅固的鎖鏈綑綁住浮士德,為他戴上腳鐐禁錮在專門放置青鳥的籠子裡。浮士德原先纏繞著無數詛咒的身軀因他的魔法而潔淨,放棄一切的心靈因他的話語而起了波瀾,費加洛的本意不是如此,但他的確從中獲得了控制與支配的快感。他一再地證明了,浮士德沒有變成他不認識的模樣,流星雨下的使者依舊是價值連城的星星。
「坐下吧。」看著瞪著地板越發無助的浮士德,費加洛開口說道。「你是東國的老師,如果讓那些詛咒繼續纏繞在身上,與東國的孩子們接觸對他們也會有影響,不是嗎?」
「……老師什麼的,不該是由我來當,只是他們擅自決定而已。」浮士德垂著目光,想起了希斯克里夫。那是個敏感的孩子,接觸到這些詛咒的確會帶來不好的影響。他隨後又感到焦躁,自己竟然認真思考費加洛隨便的話語,明明對方根本是個不可信的人。
「你很適合哦,沒有比你更好的人選了。」費加洛回道。他在浮士德反駁前繼續說:「你之前說和尼洛約好要一起喝一杯,到現在都還沒有實行吧。你總是關在房裡,我希望你能試著與他們建立聯繫。你需要其他人,浮士德。」
「我說過我不需要了吧。」浮士德厭倦地說,「你是以什麼樣的立場對我說這些話?這些都不關你的事,我也不會被你惡劣的花言巧語牽著鼻子走。」
「什麼立場嗎……」費加洛嘆息般地呢喃對方的話語。隨後他抬起眼,淡淡地開口:「如果成為你的戀人會讓你開心的話,我也可以哦。」
聽見費加洛的話,浮士德瞪大了雙眼。錯愕首先浮現於他的面上,隨後慢慢地染上不可置信。頃刻後,宛若被狠狠羞辱般的憤怒在他的紫眸裡燃燒。他一言不發,握起的拳頭指甲都陷進肉裡,轉身便要離去。費加洛站起身,慢悠悠地唸出咒語。
門在浮士德面前消失。
瞪著空無一物的牆面,如同荒謬的喜劇一樣,浮士德突然露出笑容,他就是裡面滑稽的演員。無能為力。他就是這麼可悲的存在。故鄉被捲入戰火也好、在軍隊裡眼睜睜看著同伴的石頭化為彩色的星雨也好、被敬愛的師父拋棄也好、被曾經的摯友背叛也好、逃離救下自己性命的從者也好、被迫選中必須每年都與月亮戰鬥也好,以及被羞辱的現在也好,他一向都是無能為力。
這樣的性命何時才得以結束。
身後的氣息逐漸接近,如果費加洛想,那他就只是一個任憑擺佈的玩偶。滿腹的憎恨不知為何完全消退了,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然不再跳動了,腦袋也不再思考了。浮士德站在原地,麻木地開口:「如果羞辱人是你最新的興趣,那很高興你成功了。」
「我不是在羞辱你。」費加洛嘆息般地道。他站在浮士德身後,隔著一個人的距離,看著對方隨著呼吸晃動的背影,「我是認真的。」
費加洛又說:「你對我懷抱有這種感情,這是無法控制的事情。如果你因此感到痛苦難耐,那何不讓它朝著開心的方向走?」
浮士德不想再思考費加洛的一言一行了。他空洞的目光望著回憶,費加洛的神情比現今更加冷冽,但仍對他微笑。他苦悶地對著他傾訴,他害怕自己的壽命漫長,朋友先於自己離去,孤獨會侵蝕他。那我們一起活下去吧。費加洛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們一起活下去,就不必害怕孤獨了。烈火騰騰燃燒了畫面,他被綁在火刑柱上時望著前方,費加洛的幻影就在那裡。濃烈的憎恨排山倒海而來,但它包裹住的是難以忍受的悲戚。他漠然地望著北國的海邊,傷痕累累的他高興地向高他一顆頭的男人訴說自己成功打倒了魔獸,記憶在對方溫和的笑容裡中斷。
溫暖的房間裡不知為何讓他冷得發抖。費加洛就站在身後,他說:「浮士德。」
「夢裡的你也是這樣喊我。」浮士德開口。他眨著疲憊的雙眼,紫色的火海淹沒了他的視線。「……隨便你吧。」
費加洛從身後走到他面前。他的下巴被抬起,浮士德閉上眼不願去看,費加洛的氣息靠得很近,隨後唇瓣再次相貼。卑鄙的男人。他眼角流出的水珠被指腹溫柔地抹去,那掌心的指尖搔進他的髮裡,帶著微微癢意的觸碰讓他不適,但他沒有掙扎。反正你很快就又會變成幻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