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疲憊身子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卻是許久不見的酒吧景色,數度突然進入此處的經驗使得他不再大呼小叫,而是順從地帶著手中之物走向一旁座位。
面對眼前白紙顯露苦惱神情,隨著思考呢喃不明話語,抓著畫筆的力道不知輕重,下意識於潔白畫布塗染熟悉圖樣,待古海潮回過神,一如既往的宣教海報再度現於眼前。
舉起方才之創作,他鼓起臉頰似是不滿於偏離預想的成品,直到店門再度響起清亮鈴聲,才讓他放下無聲對峙抬頭望去。
    
     
        再也熟悉不過的場面又一一浮現在卡莉露眼前:無趣的授課內容、神秘的夾縫酒吧、黑白相間的嬌小身影,剩下的黑藍色狐狸說肯定會在不久後抵達現場,至於那隻小灰鯊……說不定又會和狐狸一起進場?
見古海潮舉起那「富有美感」的宣教海報,卡莉露皺起眉並嘆了一口氣,直直走向他身旁。她無視小海牛不解的視線,不經對方同意的直接把手中的海報快速抽走。
「這滑稽的東西到底能吸引誰入教啊?真沒辦法,就讓我來教你所謂的美感到底是什麼吧。」彈了一聲響指,海報的字體顏色全變成了刺眼的虹色,背景像是被灑上大量的亮粉般閃爍……最令人驚訝的是,海報本人居然直接發出聲音,無限循環著古海潮之前在海報紙寫下的內容。
就這樣,好好的宣教海報被卡莉露活生生的變成了……魔物。
    
     
        「呵呵!這還差不多。你們說是吧?」鈴聲又再一次的響起,卡莉露同時向古海潮與踏入夾縫酒吧的顧客發起提問。
    
      
        當芙雷姆推開那扇理應連結現實世界的門扉時,首先闖入耳畔的是魔女的招呼,古怪的畫面緊接而至。一切都與預料中不一樣,陌生卻教人莫名安心的幻想迎接著他。
意識到「臨時同伴」尚未光顧酒吧,芙雷姆非但沒有因此退縮,更是無畏地邁步踏入。古典樂蓋過神明的喃喃低語,祂倦怠的神情仍是映照進璀璨的星星眼裡、鉅細靡遺。
說起來,對他們的認知也是:雖然見過面、說過話,甚至一起進行遊戲了,卻因為創傷而拒絕「幻想」,所以沒有想過要真正地去認識他們。身為共同好友的弗洛因德又不在現場。
——有點尷尬。
    
     
        芙雷姆不自在地視線飄移,但也僅僅片刻,旋即銜接卡莉露的話鋒:「還好我以前的造型團隊從沒有妳的名字。」他走近兩人的位置,第一次參與聚會,不曉得座位的區別,芙雷姆滿不在乎地直接坐上了弗洛因德的座位。「妳明明穿著打扮這麼漂亮,但美感卻這麼糟糕嗎?莫非妳平時身邊也有類似造型師的專業人員,替妳打理一切?」
豪不避諱的字裡行間,卻處處暗藏好奇,彷彿想更加認識對方的「真實」具體而言是什麼模樣的。
隨後他望向古海潮——那位願意在廚房裡降下神蹟的神明大人——關心道:「祢還好嗎?會來到酒吧,也代表祢有什麼煩惱在身吧。」
    
     
        繽紛色彩與耀眼光芒讓他亮起眼神,自海報傳來彷彿大聲公般宣揚教義的聲響更是令他露出滿意神色。
「小魔女,你真是裝飾海報之天才!」轉頭望向施展法術之主,毫不吝於道出誇獎。
「這可是完美的藝術品,毫無能夠挑剔之處!」先是不滿反駁,隨後又聽聞對方提問,他似是陷入沉思般沉默半晌。
    
     
        「小星星,不用擔憂。」古海潮思索片刻,最終平靜地搖頭道出回應:「我的煩惱必須由我解答,如此方能夠成為可靠的神明。」
「反倒是你們,若有什麼事情皆可向我傾訴諾!」他將海報放至一旁,望向兩人漾起帶著些許自信卻不如往常囂張的笑容,「雖無法保證可順利解決,但神明便是為此而存在的。」
    
     
        同時收到了兩極的評論,卡莉露依序自信回覆兩人:「咒圖長這樣很正常吧,連它的主人都說好了,那自然就是完美。替我打理一切的人倒是有⋯⋯是我的使魔們,要怎麼使喚他們都行!小灰鯊也要試著召喚使魔嗎?很方便喔。」
卡莉露一說完,兩隻使魔突然現身並怒視著自己的主人,他們無聲向主人訴說著『使魔才不是給您這樣用的!』
「煩惱啊⋯⋯我最近特~別多煩惱,多到想和人發牢騷呢,救援來得非常及時真是謝啦。海牛神大人,請您仔細聽好了——」卡莉露一副嘻皮笑臉、毫不客氣的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有煩惱之人,她深吸一口氣,隨後道出:
    
      「那兩隻沒禮貌的惡魔每天都在我耳邊碎唸說什麼『卡莉露小姐請停止您的行為』、『卡莉露小姐請三思而後行』區區使魔怎麼能在主人身旁說三道四的呢?聽了就難受簡直糟透了。而且他們昨天還催我去上課⋯⋯開什麼玩笑,我活那麼久竟然會被提醒『卡莉露小姐,您再繼續翹課的話就要延畢了』,哼、誰稀罕那個破學分(以下省略)」
「嗚嗚⋯⋯這真是太、太令人難過了!」為了掩飾自己一時的語塞,卡莉露抽起一張面紙,裝模作樣的擦了擦在這期間曾未流下一滴淚的眼角。
    
    
   
        ——就在卡莉露的模仿秀結束時,她的背後忽地響起溫和卻輕佻的聲音:「真是抱歉啊,親愛的,但我講話可不會有停頓點的。」
不知何時現身於聚會之中,弗洛因德自然地牽起卡莉露那隻仍捏著面紙的手,雙目閉合、笑容溫柔,作勢獻上一個吻手禮。隨後他只睜開一眼,戲謔地道:「您不覺得自己有點太喜歡我了嗎?這麼明目張膽的愛慕,未免讓我感到小困擾,所以還請您收斂些哦。」
無視了對座那孩子因為心虛而汗流浹背的模樣,他默默退開,身影在一瞬之間消散,又馬上再現於古海潮旁邊——毫無疑問是座標魔法。看來剛才不循常理的登場方式,也是倚仗這個魔法——這次,他手上多出一顆巴掌大小的心型石頭,白色、以黑圓點綴。
    
     
        「潮大人,我自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就想這麼說了。」話音未落,他便將那顆清涼的石頭輕貼在古海潮的臉側,
石頭立刻伸出幾隻細小的腳,緩慢地替對方柔嫩的臉蛋按摩。「您雖然無論怎麼看都像個幼兒,卻其實是個善於規劃理想的人呢。擁有目標固然是好事啦……」
「但您總是一個人在煩惱。如果這是對您來說的最佳解答那倒無妨,不過,我和卡莉露小姐的底細都被您探得一清二楚,我們對您卻幾乎一無所知。您打算在這樣的情況下,讓我們投靠您嗎?」
「——把自己的脆弱交給一個真身不明的人,對某些人來說,是很可怕的事哦。」
    
      
        說罷,他將那顆貼在古海潮臉上的按摩石留了下來,自己則在芙雷姆旁邊的位置落座。那張幾近完美、足以博得任何人好感的臉龐上掛著親切笑意,他向對方伸出手來。
「啊,您好,我是弗洛因德‧貝霍特,很高興認識您。」真身不明的他完全不顧芙雷姆的茫然神情,語氣輕快。「初次見面就這麼說或許有些失禮,不過我覺得您可以更謹慎地斟酌用詞,再把話說出口。像是直接說一個人的美感『糟糕』,往往只會被當成惡意的批評呢。」
    
      
        彷彿自己能夠感同身受一般,古海潮聽得直點頭,甚至難得貼心將面紙盒更推向少女一些。
「學習固然重要……小小羊,我能夠理解向主進諫為你們的職責。」他望向一旁的兩羊,臉上擺出一副深諳現況的模樣,挺起胸膛道出想法:「但人生苦短,小魔女的道路不應被世間規則而侷限!」
    
     
        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眼前兩人接續互動之際,臉頰傳來間歇的觸感,讓即將道出口的話語全都化為無意義的狀聲詞。
「唔姆姆……」恰到好處的按摩力道讓古海潮舒爽地瞇起雙眼,放鬆神情仔細聆聽著對方的話語。
聽聞狐狸提及「真身不明」一詞,本想義正詞嚴提出反駁,恍惚間,他突然想起初次與兩人相見之回憶,隨即噤聲似是在思考著什麼。
「你說得對,小狐狸,如果想聽取你們的煩惱,我首先應該重新好好介紹自己。」他跳下座位,不再試圖墊高自己的腳步,以如同平靜之海一般的聲音道出下一句話語:
    
     
        「我是海牛教的神明,亦為教主,我的名字為古海潮。」
「我的目標,是想要復興對於我與那個人重要無比的海牛教,以及幫助那個孕育『古海潮』一切的村落。」環顧眼前三人,他平緩地述說自己的所思所想:「雖然沒有足夠創造神蹟的強大力量,也沒有像那個人一樣的聰慧頭腦,但是若我能夠不斷解決他們的煩惱,達成他們的願望。」
「總有一天,我也能夠推翻根深心中的不信,塗改深植腦中的騙局吧。」天真的海牛閉上雙眼,宛若落入真實與幻想之間的美夢之中,「直到海牛教能夠再度被他們信服,能夠再度幫助他們的那一天到來……」
「在此之前,我必不會放棄!」再度直面現實,堅定神情浮於稚嫩臉龐,話語間帶著足以掀起不平風浪的力道。
    
     
        「是呀~神明大人說得對,我想做什麼都……」話說到一半,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說人人到,而且出場方式還是那麼肉麻。露出不屑的神情,用手上的面紙往被狐狸吻上的地方擦拭,這回是第幾回呢……罷了,卡莉露不願回想起那猶如惡夢般的記憶。
「多餘的困擾就免了。你放心吧,喜歡什麼的一輩子輪不到你。」
    
     
        「哇——真是精彩的自我介紹與偉大的宣言!需要我『幫忙』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喔……」
古靈精怪且不安分的笑容再度被掛於臉上,與古海潮特地站起身做自我介紹相反,她拉開椅子並優雅入座。
「魔法使卡莉露。那兩隻羊是雷維利斯和維里塔斯。」簡短的自我介紹後,一隻灰色帶有閃爍小星點的蝴蝶在卡莉露身邊環繞著。她伸出手,蝴蝶自然的飛向卡莉露的指尖,在指尖停留的同時,它的翅膀時不時的緩慢煽動,小星點也隨之落下並緩緩消散。
「有什麼想實現的願望嗎?或是想來點如同上天堂般的祝福與下地獄般的詛咒?有需要的話歡迎隨時來找我!只要肯付出一點『代價』我通通都能做到~」
語畢,灰蝴蝶宛如自我介紹的接力棒,往芙雷姆的方向飛去。
    
     
        由千真萬確的魔法構築而成,灰蝶輕拍薄翅歡迎微笑著的他。與先前橫越沙漠時堅決現實的他不同,此刻的芙雷姆,讓幻想停留在指尖,垂眸細細觀察牠每一處紋理與枝節。
「卡莉露、潮,還有雷維利斯跟維里塔斯。我記住了。」
——那麼,該怎麼自我介紹才好呢?不屬於童星(現實),也不屬於聖女(幻想),而是屬於他的登場台詞。
    
    
   
        他沉思片刻,隨即闔上眼睛,拋開多餘的思緒。在不該猶豫的地方遲疑太久是大忌,那些無謂的念頭,往往就從這裡悄悄滋長。下定決心的瞬間,明亮的紫色星空將對座的二人身影一併收進眼底。
「我叫芙萊德·施涅,是正迷惘於未來該成為什麼模樣,因此來到夾縫酒吧的學生。請多指教!」
接著,他望向古海潮,「祢感覺在做什麼很辛苦的工作欸……但是,如果是祢的話,我相信不管結果如何、是否繞了遠路,祢都能滿載而歸的。」
    
      畢竟祢可是「不會放棄」的神明大人啊。芙萊德瞇眼笑了下,然後轉身,將灰蝶引到身旁那隻狐狸空著的手上。終於把易碎的存在託付出去,率性灑脫的鯊魚往後一躺,單手隨意搭上沙發椅背,用一種毫不在意的眼神,盯著弗洛因德手足無措、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弄碎蝴蝶的模樣。
「——你好啊,初次見面的弗洛因德·貝霍特先生。」
他揮揮手,招呼浮空托盤送來菜單,指了指自己想要的餐點後,便將菜單遞給古海潮。
    
     
        「你們是認識一段時間、僅限於此處的秘密朋友吧。在我加入之前,你們在這間酒吧都發生過些什麼事?我很好奇!如果不介意的話,願不願意講給我聽聽看?」
他最喜歡冒險故事了。
    
      
        視線隨著蝴蝶移動,細細傾聽其他人的自我介紹,對於善意祝福點點頭,隨後接過傳來的菜單,微微歪頭思索起對方的問題。
「若要提起最有印象之事……或許是小魔女提問『何謂最強魔法』那次。」望著眼前菜單內容,目光觸及到草莓蛋糕一詞之際突然讓他靈光一閃,「回想當時,最終我也未能確切提出答案……」
「正好,便趁此時回答你諾,小魔女!」古海潮轉頭望向蝴蝶少女,輕觸紙張上的紅字,「我的答案曾經為不信,因不信是能夠瞬間摧毀一切的恐怖利刃。」
    
     
        「但現在,我的答案是相信。」不再掩蓋曾經無法直視的刺眼色彩,思緒像是行至能夠聽到海潮聲的遠方,「不論經過多少磨難與歲月,相信的心也不曾根絕,依舊留在深海之中。」
「所以,我才能夠作為神明存在於此。」古海潮望向一旁海報上,那即便染上無數色彩與裝飾,仍舊悄悄浮於水面的海牛圖示輕緩展露笑容。
「而我也相信……稍後送來的甜點必將非常美味!」他舉手招來托盤,指向曾經點過的餐點,像是要驗證自己說法一般道出話語,隨後將菜單遞予卡莉露。
    
     
        接過對方遞來的菜單,卡莉露也跟著招呼托盤點餐。當古海潮提起自己心血來潮的舉動時,她停下點餐的動作,忍不住驚呼道:
「喔?!竟然還記得這種事!沒提起的話我都不記得了呢……你的記性不錯嘛!小海牛。」
「信與不信……真是漂亮的回答。相信的力量確實能創造奇蹟。」她放下菜單,為對方送上真摯的讚賞,「但我覺得不信也是一個很好的答案呢。無人敢懷疑,那奇蹟便會化為牢籠;它們只是讓佳餚變得更有趣的調味料,若全相信或是不信,那會有多無聊。所以呀,一邊相信,一邊懷疑,更能使奇蹟發生。」
    
     
        「那狐狸你呢?你的答案是什麼?」再度拿起菜單隨意點了幾項餐點後,她把菜單遞給坐在自己對面的弗洛因德。
『卡莉露小姐,請不要忘記您與他們的 
約定 喔?誠信可是很重要的。』
「……竟然還記得這種事。」因為被抓到把柄而嘖了一聲,她不情願的對兩人補充:「狐狸你心裡應該也有答案吧?我就先說了。作為幫助尋找答案的獎勵,你們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不要長篇大論,請簡潔說明。」
最後一句也是針對海牛與狐狸特別補充的。
    
      
        正當油腔滑調的玩笑即將脫口而出,弗洛因德忽然停頓,食指輕抵下頷,目光轉向酒吧的門扉。
「嗯——這個嘛……」語氣略顯躊躇。片刻,好看的笑意重新浮上臉龐。「請問,不是物品也可以嗎?如果可以的話,請務必讓我造訪卡莉露小姐所在的世界。」
——您為何能成為卡莉露‧達克萊特?那個世界流行怎樣的思想與文化?是否能讓他的視角更開闊?能否在那裡找到嶄新的論點、新鮮的玩具?他又是否能理解異世界的邏輯? 
     
        各種假設一一浮現。不知為何,彷彿能看見那對無光的靛藍閃爍著不可察的星光點點。未知與好奇,他沉浸在想像裡。
他沒有立刻回答他的「最強魔法」是什麼。只是伸手接過菜單,點了一杯 Negroni Sbagliato ——錯誤的尼格羅尼。據說那是調酒師誤將氣泡酒當成琴酒加進去,卻沒想到意外順口,名字中的「錯誤」或許也並非這麼絕對。
弗洛因德注意到古海潮在不知不覺間似乎成長了幾分,身為絕佳的友人,他自然得送上祝福:「咦?但我回想當時,潮大人的答案不是很明確嗎?最強的魔法就是您自己啊。」……才怪!一不留神他又在逗人了!
    
     
        「所以結合兩者,您就成了『信』的具現本身囉?」
不久,浮空托盤送上了芙萊德的餐點:滿載炸物的快樂兒童餐。當那孩子起身取下炸物籃時,警戒的目光如針扎上了弗洛因德。他嘆了口氣後擺擺手,說:「芙萊德,你這樣看我,我會很傷心耶。難不成我像是會在這種和樂融融的時光,還扳著一張臉提醒你要記得均衡飲食,如此不識趣的傢伙嗎?」
    
     
        「……有道理。」卡莉露的回應讓他先是有些疑惑,但聽聞說明後便露出了然神色,「你的忠告我必會謹記在心,小魔女。」
「獎勵已在此處。」對於接續的詢問,古海潮滿意地舉起一旁海報,像是炫耀似地展現其風采,「感謝你的鼎力相助諾!」
又聞狐狸的話語,他先是鼓起臉頰有些不滿於對方的調侃,隨後道出的結論卻是讓他不禁點頭贊同:「正如你所說,小狐狸,這便是神祇之所以存在的根本。」
「如此一說,追求魔法之道……或許與成神之道相去不遠。」
    
     
        「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擺出思考模樣,她也掛上與對方相仿的笑容,「畢竟你是巡……什麼者來著的?行啊。來的時候順便用你的魔法道具幫我把那浪費我四年人生、強制陪人玩扮家家酒的學校炸了吧,幫我省力也幫我找點樂子。」
「你開心就好。」聽聞古海潮的魔法與成神相似論,她眼前一亮,愉悅之情全流露於話語中:「能使偉大的神明大人產生這種想法實在是太感動了!我也能成為神嗎?嗯……成神首先要為自己取一個稱號才行呢,例如魔法之神、願望之神、詛咒之神什麼的?」
『破壞環境之神。』
『冷血無情之神。』 
     
        使魔們的調侃喚醒了沉浸於幻想的卡莉露,輕咳幾聲,她又再次將話題轉向弗洛因德與芙雷姆:「對了,小灰鯊也剛好在場,我也想聽聽你的答案呢。說吧,你們心中的最強魔法為何?」
    
     
        芙萊德斬釘截鐵地吐出一個字:「像。」
他抓起幾根薯條塞進嘴裡,隨後將炸物籃推到桌子正中央,讓所有人都能輕鬆拿到。才剛坐下,卡莉露的問題便點名了他,芙萊德一愣,沒料到這輪問答竟也有自己的一份。
——畢竟不久前,他還在這間酒吧裡,與所有人針鋒相對,堅稱「幻想」純屬無稽之談。在場覺得尷尬的人,莫非只有他嗎?紫色的星眸偷偷瞄向身旁的人,對方正舉起剛送來的調酒,透過燈光與玻璃杯端詳酒液色澤,彷彿對卡莉露的問題毫不在意——或者該說,是「還」不打算回答,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存、」芙萊德試圖回答,卻在開口瞬間卡殼,反而更加感到窘迫,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覺得認真回答的自己好像有點丟臉。「最強的魔法是『存在』。」
最後一個音節甫剛落下,他又馬上提高音量急切地補充道:「不過!火焰也很棒!氣勢磅礡,眩目耀眼,還超級實用!最讚的是,如果有人覺得冷,就能幫對方取暖!」
終於硬著頭皮說完,他長舒一口氣,像是從某種險境中脫身。
    
     
        他將話題重新拋回給古海潮,試探性地問:「話說回來,你們能湊在一起,應該不只是因為都是怪人吧?是不是有什麼更深的理由?比如……在某些事上惺惺相惜?或者說,都曾經『不信』過什麼、被什麼『不信』過?」
說到最後一句,他刻意放輕語氣,小心翼翼地觀察三人神色。若有半點不對,他已做好猛力撞桌謝罪的心理準備。
    
      
        「成神之路相當漫長,你大可好好思索!」以謎之自信提出建議,想起時常能夠見到之法術形體,他接續說道:「我倒覺得蝴蝶之神挺適合你諾,小魔女。」
「小星星,我贊同你的答案,存在確為不可忽視之強大法術!」細小聲音傳入耳朵,古海潮似是十分認同大聲回應著,但聽到下一句話語卻又反射性全身一顫,像是逞強般反駁對方,「海洋可比火,火焰強大得多……!」
    
     
        「不信……確實。」直白的提問讓他微微睜大雙眼,但卻也並未打算掩飾,古海潮順從地點頭,「大多數人們至今仍舊不信於我,曾道出之謊言未必能夠獲得原諒,以惡意扭曲之騙局亦無法輕易塗改為真實。」
「那個人總是說得簡單,但塗改對我可沒那麼容易諾。」輕閉雙目,腦海中突地浮現那場荒誕畫展,如海浪一般的水波暈開以塗鴉形塑而成的紙張,面對自海底逐漸浮出,清晰可見的青年身影,眼神聚焦於那熟悉無比的自信笑容,古海潮最終道不出一聲真心責怪,只能無奈地感嘆著。
「這麼一說,小魔女與小狐狸,你們在擬凝冰塊看到了什麼?」再度睜開雙眼,從擅自沉浸的虛幻夢境中回神,望向眼前兩人,他反倒挑起突如其來的好奇心。
    
     
        聽聞芙雷姆的回答,卡莉露點頭贊同對方,自言自語道:「這也是一個漂亮的回答。正因為『存在』,才能親自發掘世間各種新奇的事物。」
也正因為卡莉露渴求更多知識,她才會使用禁忌魔法,使自身存在於世上幾千,甚至幾萬年……
「哎呀!這就是所謂的宗教戰爭嗎!」切了一小塊剛點的蛋糕送入口中,她向兩人打趣:「海洋與火焰的爭鬥,就像是小朋友們在爭哪家的兒童餐比較好吃一樣~」
「蝴蝶之神聽起來太弱了,我比較喜歡有衝擊力一點的稱號。但還是謝啦,你的建議我就加減收下。」
    
     
        「湊在一起的理由……」自行接過話題,裝作回憶往事模樣,實際上卡莉露連思考緣由都百般不願意,她無情回答:「沒理由,一段孽緣罷了。」
「奇怪的畫展,還順便玩了一下角色扮演。」回想起這段記憶,除了前半段被規則限制外,其他的地方似乎玩得挺開心,並沒有甚麼不愉快的點,但硬要說的話……
「因為看不順眼就想把這個展炸了重新改造一番,沒想到在玩得正開心的時候就醒來了,真是掃興。」
    
     
        擬態凝結晶體——一件出自弗洛因德之手的魔法道具,卻是三重失誤的傑作:「混淆了時間魔法與封印魔法的陣式」「材料配比失調,意外觸發隨機變形魔法」「冷凍溫度不當,導致魔法性質逆轉,衍生出連結魔法的特性」。
弗洛因德平靜如止水,啜飲那杯「錯誤的尼格羅尼」。或許,該說那場畫展是他來到夾縫後的首次錯誤,亦不算過分之言。
他的視線未停留於任何一人,卻坦然附和卡莉露的感悟:「炸了也好……」話落,他勾起嘴角,瞥向那隻正試圖將雞塊塞進古海潮嘴裡的灰色鯊魚。
    
      ——畢竟,那場畫展的尾聲,出現了否定存在魔法的偽物,徹頭徹尾的贗品。若問他不信什麼、被什麼不信,答案竟都指向同一個名字。
他未放下酒杯,卻一改端坐的姿態,輕鬆地彈了個響指,「蝴蝶之神?對您來說確實是未免太溫和的稱號。不如這樣吧——oO卍煞氣a卡莉露乂美少女(千年)魔法使卍Oo,這稱號如何?」
不得不說,這名號的衝擊力確實非同凡響。
    
     
        一口氣說完,他又啜飲調酒,帶著燦爛迷人的笑容轉向古海潮——儘管對方對這張臉毫無波瀾。他繼續道:「人們是否相信彼此,或許從不取決於『謊言是否被原諒』,而是願不願意『賭這個人值不值得』。若您口中的那人總是雲淡風輕,或許他早已選擇『賭古海潮能找到讓騙局不再永恆的答案』。您瞧,夾縫酒吧的海牛神,連您在內,已經贏得了五張選票,真不簡單。不愧是海中兇獸,單憑一人氣勢便能震懾全場,區區塗塗改改怎敢攔您威風?」
與手中空無一物的古海潮進行空氣碰杯。
    
     
        「萬殺氣……」複述著對方的話語,不熟悉的字詞令他不禁苦惱地偏頭,幾經奮戰仍無法成功唸出,最終選擇放棄並感嘆道:「現今世代的稱號真是繁瑣諾!」
弗洛因德慷慨激昂的話語令他忍不住揚起笑容,發覺自己手中尚未拿到飲料,古海潮索性接過鯊魚遞來的雞塊,代替杯子與狐狸進行古怪的碰杯儀式,「你說的甚是,小狐狸,便讓我向你的精彩演說敬上一塊諾!」
    
     
        聽聞提及「角色扮演」一詞,反倒讓他想起那場勝負,像是呼應其想法一般,魔法托盤承載熟悉的遊戲紙盒飄至面前。
望向眼前之物,古海潮先是忍不住對於記憶中那個扮演拙劣的自己皺起眉頭,但在觸及包裝上的字詞,不滿瞬間煙消雲散,疑惑地拿起紙盒抬頭問道:「話說回來,渴求之物……抑或是沙漠之寶藏究竟是什麼?」
    
      
        「嗯……雖然長了一點,但又能突顯我的偉大與強大之處,臨時第三號使魔,你做的不錯。」完蛋,卡莉露小姐的品味日漸下降!使魔們在她耳邊嘆息道。
黑暗的記憶又在腦海中浮現,她再度皺緊眉頭,「因為你們那時候吵得不行,殊不知想要你們閉嘴的念頭已經大於原本願望,之後自然而然的就往變成剔除一切雜音的祝福發展了。」
至少是真的有用,這個祝福持續一個禮拜的時間。而在這段期間內,卡莉露的耳根子比平常清靜許多。
「呵呵……如果是你們的話會許什麼願望?吃完這些點心要不要再來一回?」使用魔法把紙盒從古海潮手中奪走,她高傲的笑了聲,「不過最後一定還是我會贏就是~你們放心好了!我會給陪跑人員小費的。」
    
     
        「哦,這是戰帖嗎?我本人自然是樂意奉陪!」芙萊德一邊啃著鱈魚條,一邊回應卡莉露。即便嘴裡塞滿食物,他那逐漸高漲的氣焰絲毫不減,「——只要妳不怕剔除雜音的祝福再度回到妳身上!」
話語之間,芙萊德面露挑釁的壞笑。這次的惡相純粹是為了炒熱氣氛,僅出現不到三秒的玩笑罷了。
縱使已經脫離演藝圈和那堪稱標誌性的角色身份,他佯裝惡劣的習慣與興趣似乎從未徹底消失。
隨即,他意識到這粗魯的言行或許會招來弗洛因德的叮囑!芙萊德如履薄冰地回頭瞥向對方,卻見弗洛因德正將空玻璃杯放回浮空托盤,隨手又點了一杯同樣的酒。
    
     
        沒事就好……
芙萊德暗自鬆了口氣,轉而認真回應卡莉露的另一個問題:「老實說,當下我壓根沒想過如果自己是贏家,該許什麼願望。」不如說,以他當時不信任魔法的狀態,就算贏了,也不會輕易靠近什麼寶箱,更別提許願。「現在嘛……」
重回演藝圈?與母親和解?讓那些被丟棄或毀壞的娃娃復活?
——被弗洛因德喜歡?
都不是。
    
     
        「我想我會許願被人記住,無論是好的一面,還是壞的一面。」只有當正反兩面都被看見,來自他人的「喜歡」才會趨近於「安全」的喜歡。「然後,將來某天,當我舉起魔鏡自戀地問『誰是世上最可愛的人』時,不管鏡中的我說了什麼,我都能告訴自己『那也是我,還是很可愛』。」
說完,他看向古海潮,「那潮大人呢?如果祢贏了,祢的願望會是什麼?果然是壯大海牛教嗎?」
他頓了頓,補充道:「話說,那個又臭又長、活像網路暱稱的名字,現在也沒人真的會這麼叫了啦……祢千萬別太把那傢伙的話當一回事,小心腦子燒壞。」
    
     
        這是無關乎克服多少難題的真理——無論是學會不計較、用溝通取代衝突、承認彼此的真實,還是陪伴對方面對困境,都無法動搖的結論。在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光裡,芙萊德對如何與弗洛因德相處有了深刻的體悟:
不管今天那傢伙表現得多像一隻溫順的大狗狗,還是得把他當成一靠近就會溜走的貓貓來對待!所以最好不要在他面前想太多!至少,那件事絕不能和他扯上關係! 
     
        「這可是戰略的一環!」他抬起頭一副自信模樣並道出歪理,聽聞少女的邀約,隨即亮起眼神點頭答應:「贊同,這次勝利之神必會為我而微笑諾!」
「至於願望……海牛教若非由我親力而為,那便只會重蹈覆轍。」搖頭回應對方的詢問,古海潮沉思許久,最終視線再度回到一旁海報上頭,彷彿透過紙張望向遙遠的另一端,「若真能許願,我想把這海報,至今繪製的所有海報都寄給那個人。」
「向那個人說……」平緩回響的浪潮聲漸漸失去蹤跡,並未將話語延續至盡頭,答案只存於古海潮的心中,抑或是某個小小海牛獲勝的未來。
    
     
        停頓片刻後他再度回神望向面前三人,似是想起什麼回應:「說起魔鏡,我記得小魔女先前亦有做過相似之物?」
    
      
        「哈哈!真是不得了的願望與宣言!想必這回一定也是場不會讓人感到無趣的遊戲。」把紙盒暫時放在一旁,繼續享用剛送上的餐點,她向悠哉飲酒的弗洛因德問:「狐狸,這次也加入我們吧?人多熱鬧。」還能順便在遊戲內報隨意對自己動手動腳好幾次的仇!
「嗯,確實做過呢。名字什麼的不重要,反正它是一面會由來自某段時間線的本人映影來回答問題的魔鏡。」
    
     
        「只不過那時候一氣之下就把鏡子塞給狐狸了。」雖然擺出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卡莉露還是向弗洛因德詢問魔法道具的使用狀況:「所以,用得如何?我和海牛做的魔法道具。如果還沒試過的話,之後使用過也不妨來我的世界交個使用心得上來。」
但請長話短說,最好不要東扯西扯、說一些毫不相干的東西。
    
     
        被點名的弗洛因德沒有停下飲酒的動作,僅瞥了卡莉露一眼,隨手彈了個響指。未曾交付、僅與芙萊德短暫相逢的魔鏡憑空現身。
他放下再次喝乾的玻璃杯,臉頰泛著酒意的潮紅,卻不似完全醉態的狐狸,將鏡面對準自己,朗聲問道:
魔鏡啊魔鏡,請告訴我——來到夾縫的人們,都能得到滿意的答案嗎?
鏡面如水波蕩漾,下一刻,映出一張與他相同的面孔,卻是黑髮青年,顯得更為成熟沉穩的模樣。
    
      ——有趣的問題,但那是不可能的。
有別於弗洛因德半調子的溫柔,鏡中的青年那溫潤裡不失鋒芒的嗓音迴盪於四人耳畔。
——不是因為世界殘酷,也不是因為命運無常。
——能夠來到夾縫的人,皆身負無解的矛盾。
——渴望自由卻又祈求安全,渴望改變卻又盼望穩定。
——既想被理解,又怕被看透。
——本質互斥的願望,何來「滿意」之說? 
     
        弗洛因德不自覺捏緊鏡柄。他很清楚,那張看似無瑕的笑臉、那份同樣屬於自己的溫柔,皆是衝著他來的挑撥:你永遠不會「滿意」。若夠幸運,你或許能找到一個暫時可接受、承擔、共存的答案……但這與「滿意」不同,更像是「成長」。
——如果得不到的話,你要「放棄」嗎?
明明是他在提問,問題卻反撲回他身上,彷彿他才是鏡中倒影。弗洛因德正欲喚醒被酒精拖慢的思緒,對面卻冷不防飄來一句:
——嗯?你身旁那位,莫非是十四歲的芙芙?看來他對這魔法道具也很好奇,要不要把鏡子給他玩玩?
喀! 
     
        弗洛因德猛地將鏡面扣向桌面,默默地推推推……推到對座的卡莉露面前。與其說是不悅,他的神情更像是遭遇強敵的戒備——還有那莫名親暱的「芙芙」綽號又是怎麼回事?那個世界線的他,難道不害怕堪稱情緒炸彈的芙萊德嗎?
這記心靈重擊讓弗洛因德酒意稍退。他顫巍巍地伸出手比出「1」,示意托盤再送一杯錯誤的尼格羅尼,卻對這強勁的威脅隻字不提,只是緩緩縮回座位,丟給卡莉露一句:
「壞了。」
難得如此惜字如金。他有克制長話短說,東扯西扯的罪魁禍首是那面魔鏡,怪不得他。
    
     
        芙萊德無語凝望失去戰鬥力的弗洛因德,嘆了口氣,拿起起司棒往他嘴裡塞去(今天成功餵食兩隻動物,他頗為得意)。不料這突如其來的靠近讓弗洛因德本能戒備,掙扎間,藏在斗篷——彷彿四次元百寶袋——中的海洋幻象瓶滑落。
玻璃碎裂聲響起,海藍色霎時自四人周圍暈染開來。
波光粼粼如夢境自天際灑落,魚群成群游過,尾鰭劃出自由的弧線。海中的樂章是心跳與泡沫的共舞,厚重的蔚藍向下望去,是無盡的漆黑深淵。
想必那裡就是虛無的地獄。
寂靜將吞沒下沉之人,陪伴的僅有脆弱的記憶。
    
     
        只有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未來,猶如華而不實的水母,漂浮於孤獨的汪洋。
湛藍褪去,剛從幻象中回神的弗洛因德沉默片刻,隨即對古海潮露出親切的笑:「真是精采的魔法道具。不重做也挺好的。」
    
     
        盡情享受熟悉海潮的氣息,他似是十分舒爽瞇起眼睛,聽聞狐狸的話語,他贊同著點頭收下誇讚並回應:「是吧,這片海可是全世界最棒的!」
「只可惜此法術瓶並未成功,果然展現奇蹟之力相當困難諾。」坦率面對眼前未能完全展現想像中效力的成果,古海潮拿起一旁的海報向外展示,面帶自信笑容說道:「但無妨,就算不依靠法術,我也能夠復興我等海牛教!」
    
     
        「……哈哈哈!」看著眼前發生的一連串『意外』,她瞥向那面外表破損的鏡子,突然找到樂子的卡莉露開懷大笑道:「真是可惜啊!鏡子壞了沒辦法給芙芙玩……十四歲的小芙芙,現在該怎麼辦?」
語畢,她打量著臉頰潮紅的弗洛因德,猜測對方是因為醉酒還是害羞而臉紅,抑或是兩者皆有?
有了……!看向一旁擺好姿勢的古海潮,想到鬼點子的卡莉露又笑得更燦爛了。
「芙芙呀~要不要把狐狸的這副蠢樣給紀錄下來?」拿起酒杯晃了晃,並擺出一個相當優雅的姿勢,「這樣你就有可以反擊他的完美材料了呢!」
    
      ——可以反擊的材料!
捕捉到讓他心底直呼「酷斃了」的關鍵字,芙萊德點頭如搗蒜,從口袋掏出手機,倏地離開座位,設定切換到拍照模式。
酒吧昏暗的燈光營造出獨特氛圍,要拍出好照片,得費點心思。他專注地點擊螢幕:開啟景深效果、手動對焦、調高曝光……
一切就緒,他舉起手機對準面前三人,啪嚓一聲!
「……咦?」檢查照片時,芙萊德發出疑惑的單音,隨後又連續按下快門,試了幾次角度,卻始終皺著眉,一臉不解。「奇怪。」
    
     
        ✦芙萊德
          1 weeks ago @Edit 1 weeks ago  
         因為……明明有人醉態橫生,卻怎麼拍都拍不出絲毫醜態!
是他拍照技術太強?還是那傢伙比他更會「營業」?
芙萊德無言地瞪著灌酒的狐狸,索性放棄思考。
他坐回位子,將拍好的照片展示給三人,興奮地問:「要不要我傳給你們?我們可以交換SNS帳號——」話到一半,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啊,抱歉。你們應該沒這東西吧。」
畢竟來自有魔法的世界,總覺得他們會有比手機更厲害的傳訊工具。況且,即便在酒吧交換了帳號,回到各自的世界也未必能聯繫上。
……是嗎?幻想與現實的距離,原來有那麼遙遠。 
     
        「是因為夾縫酒吧,才讓人覺得距離很近……」他喃喃自語,片刻後,揚起笑容抬頭——他想起在廚房時,克莉絲曾問過他的問題。
「潮大人、卡莉露小姐,還有弗洛因德……這段時光,你們過得開心嗎?」
「以後還有機會跟你們一起玩嗎?或者你們想玩什麼遊戲,我也奉陪!我本人可是常被說天馬行空!你們那邊的事,我可能幫不上忙或完全不懂……但想轉換心情、找點樂子,交給我準沒錯!」
芙萊德拍著胸脯,堂而皇之地把「我是玩具」幾個大字寫在臉上,得意又期待地宣言。果然,異世界的人腦袋都怪怪的。
    
     
        「比起開心……」話語說到一半便失去蹤跡,隨著思索靜默片刻,他來回環顧眼前的一切。
逐漸熟悉的景色、熱鬧非凡的餐桌、性格迥異的夥伴,以及若非來到如夢一般的夾縫酒吧,便無法尋回的,自古老的記憶之海上浮,宛若浪潮湧於腦海的回憶與相互交雜而成的真相。
    
     
        「吾更應代吾等海牛教,向汝等致上最為誠摯之謝意。」古海潮跳下座位,像是模仿著誰道出話語,而後又滿懷感激心思拿起玻璃杯似是想要碰杯致意,「感謝你們這段時間教導我許多事物,我很開心能夠與你們相遇,小魔女,小狐狸,小星星!」
「當然!」聽聞遊玩邀約,他不假思索地猛烈點頭贊同,漾起滿面笑容說道:「我可還沒放棄讓你們成為海牛教教徒諾!」
    
     
        「嗯⋯⋯對我來說,『難忘』這個詞還比較適合。」卡莉露小姐雖然這麼說,但每次從酒吧回家時嘴角都會不自覺上揚呢。使魔們又在卡莉露耳邊竊竊私語,她揮手驅趕他們,繼續回覆芙雷姆:「呵呵,還真會說大話呢,多了一個新玩具確實也不賴,隨便你。」
「喔?現在是感謝環節嗎?那我就感謝你們讓我在這段時間不會感到無趣吧。」跟著古海潮舉起酒杯,她將目光投向還未動作的弗洛因德與芙雷姆。
    
     
        再繼續喝下去,恐怕真要醉得一塌糊塗。弗洛因德自知酒量有限,輕搖杯中調酒,見對座兩人舉杯,他揚起笑意,牽起芙萊德的手——一如往常——引導那孩子指尖觸碰杯壁,與他一同向古海潮與卡莉露乾杯。
「敬我們三人都成為享有三節獎金、年終、團保含勞健保、彈性上下班、真正能請的特休、不扣薪病假、伙食津貼、交通補助、教育訓練、證照獎金、贊助研討會、內部轉調機會多、員工旅遊的海牛教教徒——!」
這根本是趁火打劫!話說到一半,芙萊德已察覺不對,急欲抽手,卻被弗洛因德毫不留情地按住,硬是完成非他本意的乾杯。
    
     
        被強拉下水做壞事,芙萊德冷汗直流,瘋狂朝古海潮搖頭,試圖撇清立場。
弗洛因德一口飲盡杯中餘酒,斜眼瞟著芙萊德,揶揄道:「不是說可以拿你找樂子嗎?這麼快就反悔了?真是壞孩子啊。」
——這段時光,你們過得開心嗎?
感恩與難忘……他確實也有相似的心境,但說來可悲,那慣於隔絕自我的性格,讓「終於可以下班」的解脫感勝過其他。與那隻對「工作」樂在其中的鯊魚相比,他的心態天差地別,既感慨自身麻木,又佩服對方的韌性。
所以他才需要酒精。
    
     
        接著,狐狸綻放笑容,將回應藏於心底:
要不然,你們猜猜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