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施梵恩,許雲棠從沒想過這人如此海量。
在他眼中,施梵恩總是那麼克制。懂得他人邊界的分寸,態度有禮臉上總掛著天真笑容,甚至對他那種冷如冰山的態度不厭其煩。就連喝酒這件事,施梵恩的態度也遠比他成熟得多。
起初,許雲棠只是認為施梵恩不喝酒,純粹是不喜歡酒的味道,不習慣發酵得苦勁。因為他遇過太多人把酒的口感當作滴酒不沾的理由,至少在這場流水席之前、施梵恩像發瘋似地黃湯下肚之前,他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自己說出了非常不負責任的話,大人隨便制訂且毫無章法的喝酒遊戲從他口裡像兒戲一樣說出來後,施梵恩當真了。他拿走了每杯從手裡準備接過的酒,幾乎是一口飲盡往肚裡猛灌。許雲棠嚇傻了,他幾次想阻止施梵恩搶走自己的酒,但對方總會像隻被激怒的惡犬,用著一副「都是你的錯」的表情看著他。最後拿他沒辦法,只好任憑施梵恩替自己擋酒,自己則用著另一只空酒杯喝著果汁。
反了吧。許雲棠想。喝果汁再怎麼樣都不是他的人設。只可惜,酒只要到他面前,施梵恩就會搶走。
「我不玩了。」他一邊看著面不改色的施梵恩,一邊吃著佛跳牆。
「我才沒跟你玩。」
「那你喝成這樣是怎麼回事?」
施梵恩不理他。
「你在生氣?」
「有什麼好氣的。」
「但你很明顯在生氣。」
「哦?是嗎?我怎麼感覺不出來。」
肯定在生氣。許雲棠暗忖,眼看施梵恩又要倒酒,他出聲阻止。
「好了,別喝——」
「難不成是你要喝嗎?」施梵恩看著他,那一瞬間許雲棠意識到,施梵恩其實醉了,那雙眼變得十分濕潤,
原來這世界上有人喝醉時眼睛可以如此透亮。許雲棠對著那雙眼眸發愣,施梵恩同樣對視,接著搶走酒杯。
「真沒想到這個肖年仔是海量啊……」大叔發出感嘆,似乎認為自己青春不再,酒量早已不如年輕人。許雲棠嘆口氣,拖著臉頰,盯著身旁的人喝完手裡的酒,他拿走空杯放在轉盤上推得遠遠地。
「梵恩。」
「嗯?」眼前的人抬頭。
「陪我喝最後一杯吧。」
施梵恩點頭,許雲棠遞了杯果汁給他。
「你喝這個,」比了比果汁,接著他替自己倒了杯酒。「我喝這個。」
許雲棠深信,比起這杯酒,他可能會先醉倒在施梵恩的純粹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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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牽著施梵恩走在港玀的小巷裡。
許雲棠拉得很緊,沒別的意圖,只是擔心這個不吭一聲的醉鬼會隨時消失在他的視野中,於是拉緊施梵恩,一步一步像牽著剛學會走路的嬰兒回自己的住所。
可想而知,許雲棠根本不知道施梵恩住哪,但這傢伙卻知道自己住哪,外免太不公平了。任何聯繫方式都沒有,更別說想打通電話去給他的家人報個平安了,許雲棠只能想著明天施梵恩醒後,該如何解釋今晚發生的事。他無法確定施梵恩對於自己發了瘋似地灌酒能夠記得多少,但依他的經驗,大概會是零。
施梵恩很安靜,連喝醉的時候都是。不吵不鬧,要他幹嘛就幹嘛,唯一的任性就是在微醺邊緣小鬧脾氣,但醉了之後就聽話的像個孩子。
阿海說過,他喝醉起來會判若兩人,變得活潑、多話,彷彿另一個藏匿已久的人格只有再喝酒的時候才會出現,做著清醒時不擅長的事。他會笑,會拉著人唱歌亂跑,會對著前來搭話的人聊上好幾個小時。他無法想像這樣的自己,那個畫面實在過於令他不適,但偏偏他又喜歡喝酒,他也喜歡阿海的小酒館。
即便打從心底厭惡喝醉的自己,許雲棠又總是可悲的認為,好像唯有喝醉,他才能勉強與這個世界有所連結。至少喝醉的他會笑、會聊天、變得擅長交際,而不是無聊、防備,彷彿要與全世界斷連。
真希望你清醒時有一半是你喝醉的性格。阿海某次這麼說,他也只是笑笑,不否認,也不想承認。
他很早就把原本的自己藏起來,但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許雲棠也說不上來。
不上不下的感覺,簡直跟他的人生沒兩樣。
回到家後,許雲棠先是帶著施梵恩到客廳坐下。施梵恩很乖,點點頭,閉上雙眼坐得直挺挺。許雲棠到廚房倒杯水,時不時回頭看,心想這人會不會其實根本沒醉。
「來,水喝多一點,把身體的酒精代謝掉,不然你明天會很痛苦。」真沒想到前一晚他宿醉,現在換成了這個人。角色互換的還真快。
施梵恩喝得很慢,嘴唇幾乎只是沾到的杯緣便停了下來。他嘆口氣,輕輕推著水杯底部,才讓施梵恩順利喝了起來。
「你喝醉簡直跟嬰兒沒兩樣。」
「但嬰兒會哭吧,我不會。」
「你真的有醉嗎?勸你別再裝了。」許雲棠傾傾身,刻意打量施梵恩再平常不過的臉。
但施梵恩點點頭。「醉了,很久沒這麼醉了。」
「以前有喝醉過嗎?」
「……有,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人真狡猾,但他想知道。「多久以前?」
施梵恩瞇著眼看他。「你……想幹嘛……」
「想知道罷了。」
「真沒禮貌。」
「除非當時喝醉是見不得人的事。」
施梵恩輕笑,將水杯放在桌上。許雲棠凝視著,那雙因酒氣而濕潤的雙眼幾度讓他耽溺。
只見施梵恩沒說話,看向窗外。
「十八歲那年我第一次喝醉,當時真的喝得很醉很醉……」他話說得很慢,依舊望著被巷弄遮擋的窗景。
「你今年幾歲?」
「二十四。」
「真年輕。」整整小他十歲,身為大人的他,今天真的必須好好反省。「剛成年能喝酒肯定喝嗨了吧。」
說完,施梵恩始終凝視窗外的臉轉向他,那雙濕潤的虹膜沉載著某種難以解釋的憂傷。不知為何,他認為自己不應該再問下去了。
「一方面是,另一方面不是。」
「不是的那一方面可以不說沒關係。」
「你不是想知道嗎?」
「現在不想了。」
「你真的好沒禮貌。沒禮貌的……大人。」
接著他摸了摸沙發。「今天可以借住一晚嗎?抱歉,我真的很醉,要自己回去有點難……」
「沒事,你待著吧。讓我還點人情。」施梵恩聽了歪著頭,似乎不理解許雲堂口中的人情是什麼。他哭笑不得,起身,故意輕推了施梵恩的肩膀,將他推進沙發裡。
那雙濕潤的雙眼看著他,空氣瀰漫著濃厚的酒氣。施梵恩伸手,拉著他的手腕。
「你想要什麼?」他說,感受掌心貼在肌膚上的炙熱溫度,任憑沙發上那雙眼盯著他千瘡百孔。
「或許……你可以告訴我。」接著一扯,他摔到施梵恩身上。
喝酒,誤事啊各位
但許雲棠根本沒醉
我就要看這種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