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半廢棄的翼樓。

雜亂的荊棘在枯黑的土地上扎根，穿過灰暗的走廊，粉塵在月光下從窗縫飄入。

只是莊園內的一小部分，便足以讓普通人在其中安享富裕的一生，然而多數時候，這裡空曠得近乎寂寥。

或許，他用不上這麼多空間。
或許⋯⋯

他 停下腳步。

⋯⋯
…

另一條走道上。

溫暖的書房內壁火燃燒，炭火不時炸裂。仕女們早在聽見金屬摩擦聲時，便默默退入暗房。

誰都知道，白谷的主人為這間房立了一條規矩。


準備好熱水，
走道一亮必須立刻離開。

就算不算麻煩，卻也令人摸不著頭緒。
不過也算不上稀奇。

像是某些偷情的貴族，總有這些「普通」需求。雖然為了薪水與體面，沒人會想冒犯到領主身上。但是僕人間仍會暗暗比較——哪家的講求更多的細節。

比起那些折騰人的要求，相較之下這條規矩⋯⋯不如說是主人的一樁古怪嗜好。

⚔︎✠⚔︎


不遠處，男人將木條扔進燃燒中的燈座，火炬為掠過披風下的面罩染上一抹橘紅暖光。

靴底踏過石板。他沿著走道經過一扇又一扇的門，油燈隨著腳步次第亮起，影子在牆壁拉長如巨獸爬行、又從窗格滑走。

扣、扣

幾個月前開過的酒早已重新收進藏櫃，桌上油墨則是近期入手的新款。除去幾份居民遞交的請願與申報外，盤子內疊著的幾封書信多是謝款回函與稅務往覆。

多虧宅邸運作如常，一切都妥善安排。

然而也有例外——在交疊的布條之上，壓著一個包裹：黑線縫束，封蠟早已乾裂。

還插著一封來自梵蒂岡的羽毛信箋。右下角纏繞樹根的印記經指痕摩抹，變得難以識別。

「⋯⋯」

伴隨幾個沉重呼吸，暴躁的聲音回蕩在房內。

「又是瓦燈派的複製畫？我可沒興趣看著一群人類獸交⋯⋯」

可惜光線進不去盔甲的縫隙。

男人只能拎起包裹走入簾幕，金屬摩擦的悶響落在鐵架上。片刻暖光從布批縫隙滲出，外頭只見剪影伏在燈前卸下頭盔。

刀鋒一閃，油紙被利落劃開。


［閱讀］

——親愛的弟兄，願主今日仍護佑於你。
感謝你對聖堂之奉獻，
此冊奉上以表虔誠之回報，

並附本期布道與教會訊息。

厚紗上的黑影沒有任何動作。信紙隨意飄落在地，男人漫不經心地把披風與外衫扔進籃子裡，隨後浸入熱水桶⋯⋯繁複的油脂香氣隨水波晃蕩，沿著桶沿輕輕溢出。



這什麼？

隨信附上的包裹被閒置在矮凳上。

他用長棍挑開，微弱的火光在手臂與肩甲上跳動，映出冷峻而沉穩的輪廓。

⋯

「蒙主垂憐。」

氤氳的熱氣緩緩環繞。
男人胸腔逸出低沉而舒緩的嘆息。



喀噠——

滑落在地的書頁濕了一角。





「⋯⋯那些蠢得要命的傳聞，竟還能在人群中活得這般頑強。」

——真相固然重要，書頁、口舌、手段能定罪人心，卻無法撼動至上的永恆安排。

何況真正的邪惡不會老實坐上刑架，脂肪燃燒的氣息刺鼻，它潛伏在呼吸啃食著這些恐懼，讓灰燼與腐敗交織。在那之前，必須先斬除威脅世界的存在。

這件事，唯有他能做到。


浪費時間？

可笑。這一切的噪音，倒是提醒他今天為甚麼坐在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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